Final Section:变革

“三年以来,在这个地球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让我们被迫认识到一个事实: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正在发生自1991年,甚至是是1939年以来前所未有之变革!”

手机屏幕上,和我有过几面之缘的首相先生正站在一排如鹅颈般翘首的话筒后面,高扬着像在指挥交通般挥舞不停的手,意气风发地发表演说。不间断的闪光灯让我看不清背景板的颜色,瞬息万变的光影像极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蹩脚的科幻电影特效。

莉莎挽手坐在我身边,侧脸靠着我的肩头和我一起看新闻直播。

“每一个擅长抓住机遇的人都在行动,中国人把铁路修到了印度洋,俄国人在基辅立起了新的‘柏林墙’,爱尔兰人拿下了北海油田17%的开采权,就连西班牙人都差点把直布罗陀夺走!”

明明是夺回才对……

我在心中暗自纠正道。

屏幕里的首相从我刚看视频时的稳重慢慢变得陈词慷慨,他的情绪似乎被自己演讲的内容调动了起来。

短暂的联队长职业生涯告诉我,一个合格的政客是不会任由情绪感染自己的,所以他表现出来的激动,也不过是演说的既定内容而已。

“与此同时,我们在做什么?”首相抬起了手,扶了扶似乎并未下滑的眼镜,“我们在为圣公会可不可以过感恩节而游行、在为声控电梯不能用苏格兰口音启动而要求划区自治、在为进口香肠没有采用英国防腐剂而提议第二次退出欧盟!”

嗯?夸奖外国人却贬损自己的公民,这可不是选民爱听的话。我的心中升起一阵疑惑。

“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全人类的自由与民主,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们同意了欧盟加在我们身上的关税统一标准协议,我们无条件收容难民,我们为了维持北约体系一而再再而三地增加军费,我们容忍第三世界国家集体退出哥本哈根协议,我们甚至向那些已经不再为女王尽忠的英联邦国家单方面履行承诺……可换来的是什么呢?他们称呼不列颠为‘离岸平衡手’,他们因莫须有的理由限制我们的公民入境,当我们的公民在异国他乡遭到恐怖主义荼毒的时候,我们的盟友却不允许皇家海军的军舰接他们回家……”

首相先生的声音愈发洪亮了,他第二次举起了手,这次他攥紧了拳头。

“110年来,我们逐渐认识到我们已不是自由世界的领袖了,在那个编写新规则的巨人大表弟眼中,不列颠不过是他们的一处洲际导弹基地、全球打击保障体系里的一座机场,他们用我们的中产阶级喂饱了自己的失业者、在英联邦的每一寸土地盖起只属于他们的金融大厦……但是现在,亲手定下规则的人不再肩负起责任了,我们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秩序的逐渐崩坏,我们必须行动起来!我们必须重建秩序!否则,自1991年以来三十多年的宝贵和平将不复存在。”

“……”

看着首相先生越来越紧锁的眉头、越来越洪亮的声音,我不禁想起了曾经和他面对面的场景。那时的首相先生在我的印象中还是一个被脂肪肝所困扰只能吃蔬菜汉堡的和蔼老头,气场和屏幕中的这位截然不同。现在想来,对我展露出来的人生长者形象应该也只是他在众多模式中选取了对我效果最好的一个吧。

“和平来之不易,团结互助仍是这个世界必须持守的规则,两次世界大战的悲剧决不能重演。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应当忍受所有不公平的对待、包容每一次带有恶意的伤害!我们要向他们说:‘够了!已经够了!’不列颠决不妥协!”

首相先生的手重重锤在桌子上,在镜头没有拍进去的地方,与会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这场演说充满了煽动性,照理说这不该是身居首相之位的人该发表的,站在话筒后面的人换成反对党党魁才合适。话说回来,演说的效果很好,毕竟英国人就是喜欢吃这一套。要说有什么是三百年来一直在英国人血液里传承的东西,除了对法国人的歧视外,就只有自傲了。

“哦豁……”

莉莎发出了一声感叹,她虽然没有表态,但看得出她也有不小的共鸣。

不知是不是我没看前半段的原因,我没能提炼出这段演说的核心思想,首相站出来发表演说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激动一下群情吧?直到最后,首相都没提到要出台什么政策、要采取什么行动。有血统共鸣属性的英国人听了之后会深有感触,但作为外国人变节过去的我来说,总觉得首相是不是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没带纸把演讲稿的最后几页用掉了。

直播的信号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结束了,画面切回了原本这个频道在播放的教育改革新闻。

我让手机熄屏,盯着黑屏里模糊的倒影发愣良久。

米菈让我看这个一定是因为它与米菈口中的“阴谋”相关,但我琢磨不透二者之间的联系。首相全文中用的众多“我们”和“他们”,涵盖范围并不完全相同,还出现过彼时的“他们”被包括在此时的“我们”之内。考虑到这是放眼全世界的演说,我所能推测道的最深层就是英国要拉着其他一些国家搞大事情了。

可这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到我呢?

铃声突兀地响起,是米菈打来的。我示意想要起身的莉莎不必回避,然后接通了电话。

“刚才的演讲你看了吧?”米菈省去寒暄,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看了。”

“你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你太高估我的理解能力了……”我哭笑不得地说,“我连那通演说讲的是什么都没弄明白呢。”

“诶呀……”听筒里传来了米菈使劲挠头的动静,“电话里不方便说,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我正要去宾馆,要不然我们在那里汇合?地址是……”我转头看向莉莎。

“维拉大街439号。”莉莎告诉我说。

“维拉大街439号。”

“好,我先去那里等你。”

听米菈的语气,这件事好像还挺严重的,但我仍然无法体会到任何紧迫感。米菈所担忧的事,真的会比决死突击航母战斗群、潜入土耳其跟内务部队与黑帮交火、在异国他乡驾驶教练机与隐身战斗机斗智斗勇、坐在联队长的位置上被当作棋子对抗老阴比参谋长等等危机相提并论吗?

手机在回到口袋里之前就又开始震动了,这次是威尔士亲王号上的值班员打来的。

“米格尔少校,现在停止休息,立即到港口交通艇上由联络官组织归队。”

“明白。”

挂上电话,我突然对米菈所担忧之事,有了些许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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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 Section:变革
吹响启示之角的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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