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理想在哪里

(1)

“快开门!开门!我要尿出来了!”

潘立楷满口泡沫地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听到滕潇潇急如催命般地拍打着浴室门。他皱着眉头腾出一只手将玻璃门打开,潇潇急匆匆地冲进来,隔着一张浴帘就开始解决问题。

潘立楷含了口水然后吐掉,嘴边还沾着泡沫就抱怨道:“你还有点女人味没?”

潇潇如释重负般,将浴帘拉开一小点,探出头来反驳:“人有三急,你难道不懂?一大早的就独霸卫生间,还知道说我!”

潘立楷已经打开水龙头来洗脸,听到她的话,将脸上的水渍抹掉朝她吼:“我昨晚半夜被你赶到沙发上睡觉,大冬天的,里里外外还要受你的气!”

潇潇猛地一把将浴帘全部拉开,穿着史努比的棉绒睡衣过来,将潘立楷挤到一边,而后麻利地开始挤牙膏:“亏你还好意思,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说了今天得打起精神,让你昨晚睡觉前别忘了关电热毯。谁知道你只关了你那边,不帮我关,害我半夜两点多被烫醒,差点变成铁板烧!我赶你去沙发睡觉都是轻的!”

潘立楷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和她并排用一个水池,轻轻扯了扯她的睡衣:“让我看看你熟了没?”

“滚开!”潇潇躲开他不老实的手,潘立楷反而变本加厉,将还带着少许热水的手伸到她前面,就要一路往下摸。潇潇左躲右闪,这时他湿湿的脸又贴了过来,吓得她哇哇直叫。末了潇潇朝潘立楷的棉拖鞋上踩了一脚,疼得他慌忙蹦跳,她才得以脱身。

“死女人!”潇潇才出浴室就被潘立楷抓回来,两人笑闹着互相追打。

滕潇潇出门的时候翻了一页今天的日历,发现上面的数字被自己圈了起来,一行小字写着“公考日”。他们同居几年,每天早晨都好像经历一场战斗,每天都进行各种鸡毛蒜皮的争吵。早饭对付了两口,潘立楷就拉着她赶赴地铁站。今天是休息日,可对于他们这种在不知名企业里混日子的人来说,前途的稳定还是不得不考虑。

没背景没阅历的三流大学小本,毕业后的漂浮不定成了最忧心的事。两人都是从沁水来N城上大学的,从高中至今,算起来认识有十来年了,两人对彼此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随便提起一个过去的糗事,双方都能争辩半天。

潇潇有时跟闺密阿敏说,潘立楷小时跟谁打过架、抄过谁的作业、什么时候开始学抽烟、什么时候追的女生,甚至什么时候看的A片她都清清楚楚。所以,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应该算是个透明人。

一起经历了高中、大学,直到现在工作,好像已经有一辈子这么长了,却因为这点微薄的收入至今没敢走进婚姻殿堂。不过类似这般居家过日子,似乎除了一张结婚证,其他的差别也并不太大。

上了地铁,潇潇还在喝着刚从路边买来的豆浆。今天因为是休息日,早晨地铁上人并不算多,进去还有位子可坐。

潇潇瞒着公司经理和一干同事,私下里复习了好几个月,预备参加公考,一心打算拼搏一把改变现状。

潘立楷虽然整天叫嚣不喜欢政府单位的条条框框,可也知道长期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私企里打工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虽然书没看几眼,但考试他还是报了名的。

“你喝这么多豆浆,不怕考试当中着急上厕所啊?”潘立楷碰了碰潇潇的胳膊提醒道,自己半躺在地铁的长椅上“养精蓄锐”。

“才喝几口而已,上午考的是行政职业能力,时间不长,还坚持得住。”潇潇没理他,自顾自喝着,仍不忘趁这会儿工夫拿出复习资料来看两眼法律条款。

下了地铁朝着考场奔去的时候,潇潇才发现自己先前的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完全没必要。堵在考场前年过三十的考生大有人在,竟还有一个拖家带口的父亲,挥别一个五六岁的儿子赶赴考场的。一时间,潇潇忽然觉得心安理得了很多。扭头看潘立楷,他正在背包里翻找着什么,皱着眉头快把包倒腾底儿朝天了。

“怎么回事?找什么呢?”潇潇忍不住发问。

潘立楷眉头一拧,猛拍了一下脑门:“坏了,准考证忘带了!”

“不是吧?”

“真的!可能放桌上,忘了装进包里了。”

“你怎么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潇潇忍不住抱怨,低头翻自己的包,幸好自己的一套东西都还在。她就知道潘立楷是这种不保险的人,将东西交给他一定会失误。

考场门外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了,潘立楷赶忙推着滕潇潇进去,声称自己会想办法。

人越来越多,滕潇潇站在门口就被人挤了进去,她努力回头看向潘立楷,他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了。潇潇伸着脖子到处寻找,直到旁边的人开始抱怨她挡路了,才勉强自己先进去。

找到考场后,手机全部关机上交了。可心里还是惦记着潘立楷的事,直到开考,潇潇才叹了口气开始忙自己的。

上午的“行测”,是讲究速度和精准度的,教室里的考生个个埋头奋笔疾书,只能听到2B铅笔在答题纸上填涂的声音。潇潇有些紧张,手心全是汗。这些题目她练了很多遍,习题册翻得像是破烂,但考起试来还是有很多题没把握,有把握的当中还有一部分来不及做,两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人都有些恍惚。

临收卷的时候,潇潇才发现隔着两排座位,一个女孩的背影格外熟悉,仔细看了下才认出竟然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拾嘉。

拾嘉是当初班里的秀气美女,笑起来总是甜甜的,成绩比潇潇好很多。后来听说她考了N大的本科,几年前在同学转发的人人网上看到她顺利考进了本校的硕士,应该是前途一片光明才对。潇潇原本以为她现在应该在某个牛掰的地方高就,可看到如今和她坐进了同一个考场里,潇潇忽然心中灿烂如花。

一场考试结束后,潇潇主动过去和拾嘉打了招呼。她似乎很惊讶,而后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样,报的什么职位?”潇潇和她一起站在走廊上的时候才询问起来。

“像我这种学设计的,哪有什么好岗位,三不限的那种吧。平时也没什么心思复习,看运气了。你呢?”拾嘉的语气还带着疲惫,看来这几年也不顺遂。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书也没看,报了个挤破头的国税,打酱油而已。”潇潇故意说得轻松,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复习,但是熟人见面,难免谦虚两句。

潇潇还记得拾嘉当年和班里一个男生恋爱,那个男生她已经快忘了名字了。潇潇本来想借此询问一番,可想到自己和潘立楷境遇尚且如此,开口后难免会被拾嘉回问,到时也是尴尬,于是只字不提。

“不过见到你真好,阿敏说周末要搞个同学会呢!已经联系上很多同学了,唯独没找到你的号码,这次真巧。”潇潇算是主动邀请,其实不为别的,这些年从前的同学联系得越来越少了,每天都是固定的圈子。加上她和潘立楷恋爱时间太长,生活中几乎没有新鲜感,所以阿敏这个同学会的提议首先得到了潇潇的支持。

拾嘉倒显得为难起来,犹豫了几秒:“再说吧,时间不一定能凑巧。”

潇潇怎么也听出了一丝端倪,于是没再勉强,临走的时候,甚至连电话也没留。她想拾嘉应该是过得不好,才不想再见从前的那帮同学。

中午的太阳透过云层直射在这所学校的操场上。下午还有一场考试,于是很多人中午就在附近的快餐店对付两口,三三两两地在操场上看书。

潇潇拨了潘立楷的手机,始终提示处在关机状态。

他们租住的房子离考场的距离较远,中午也不可能回家。12月的天气,虽有太阳却也冷得透心。于是潇潇拿着复习资料进了附近的一家肯德基,边吃边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窗外有两个人情绪激动地在吵架,听不到说什么,可人却认得,正是拾嘉和一个面熟的男人。潇潇盯着外面想判断他们因何吵架,过了两分钟的工夫,那男人扭头就走,只留下拾嘉一个人。外面风大,吹得拾嘉的长发飞舞起来,蓝色的羽绒服衬着楚楚动人的脸,显得甚是可怜。潇潇看到她哭了,拎着一袋书,愣在那里十几秒的工夫。

潇潇站起来绕过大厅想出去安慰她,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已经没有拾嘉的身影了,只剩来来往往的路人。

潇潇四处张望了一番,心里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下午的考试,拾嘉的位子始终是空着的。潇潇猜想,她一定是灰心了。

晚上回到家里,潘立楷早已经在电脑前拼杀很久了,听到她重重的关门声,还轻松地问候道:“哟!功臣回来了!考得还不错吧?”

潇潇粗鲁地换了鞋,将提包扔到一边,虎着脸看着他,打心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就这么回来了?一天都不见你人,中午打电话也没人接!”

潘立楷似乎没有要从游戏中退出的意思,边盯着屏幕边回答:“手机没电了,充好以后估摸着你还在考场,就没回过去。”

“我进考场以后,你就回家了?”潇潇反问。

“没带准考证,能不回家吗?”潘立楷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潇潇没再说话,进屋去换衣服,就听他在外面抬高声音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回家拿?还是硬闯考场?”

“我想让你去死!”潇潇讨厌潘立楷这么问话,就像逼着她承认自己的错误一样。

“神经病又犯了!”潘立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可潇潇没再搭理。

她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其实在她看来,这种考试无论结果如何,态度才是第一位的,至少表明他真心努力过、奋斗过,成功与否也只能听天由命。可潘立楷似乎只会愤世嫉俗罢了。

“反正我也没看书,去不去都一样,你要是运气好考上了,不也一样吗?我的人生还有其他规划……”潘立楷一直在另一间屋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而潇潇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从前的旧东西。

直到他进来,看到满地都是潇潇倒腾出来的陈年旧物,惊讶地说:“你到底干吗呢?”

潇潇从当中拿出一张塑封的旧照片,上面写着200×届高中毕业照,对照着人和名字仔细找着,从最后一排的男生中看到了“杨冲”的名字,她才猛然记起今天和拾嘉在肯德基外面吵架的男人就是杨冲!当年的文艺小青年,和拾嘉是众望所归的一对,不过这些年似乎变化很大。

(2)

大学毕业五年了,二十七八岁,算是个比较尴尬的年纪,不能和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比年龄,那会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可在很多前辈眼里,这个年纪依旧是没经验的小瘪三一个,要说有什么成就,在N城这种地方,没背景没门路,基本算是天方夜谭。不管你多能折腾,多会来事,一样在不知名小企业里没人发掘你,而大公司却永远只要那些优秀再优秀的人。滕潇潇和潘立楷一直在等待机遇,只是也许努力不够,也许能力不够,好运始终没有降临。

滕潇潇周围太多这种实例,小本毕业,小硕毕业,混了几年后依然灰头土脸的比比皆是。凭自己的实力买房更是童话故事般遥远,年年月月挤在租住的小屋里,吃顿大餐都得犹豫半天。有人受不住卷着铺盖回老家发展了,有人去了别的二三线城市。可滕潇潇不敢走,她家是N城周边县里的,父母都没有正式工作,早年下岗后就在到处帮人打工,家庭条件一般。家里还有个哥哥,不过哥哥属于没什么学历、职高毕业就参加工作的那种人,如今也在N城。

滕家父母是比较传统的,他们认为女儿成绩好,是比较争气的一个,毕业之后就理应有个好工作,不仅如此,更应该找个有好工作的男朋友,可“好工作”的标准是什么?赚钱多?清闲?福利待遇好?名声响亮?

父母的想法有时候更简单、更直观。他们往往认为,除了公务员、事业单位、教师等旱涝保收的职业外,其他的工作都不叫工作。而且越是小地方出来的父母,这种思想越严重。

所以,每次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他们问得最多的是:你怎么样了?潘立楷工作有起色了吗?还在那家小公司吗?我在某报刊和电视上看到招聘启事了,可以去试试啊,等等。

殊不知,他们看到的招聘可能根本与他们的条件不符,或者即使符合,也只是名声好听。实际情况他们根本不了解。

也就是因为父母的怂恿,加上现实的窘迫,她不得不一次次朝着公务员的方向靠拢。尽管这是一座千军万马争相挤过的独木桥,尽管那恐怕也只是一个围城。

没人问过她的理想是什么?想做什么?愿意做什么?不过潇潇知道,问了也没用,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根本没机会、没时间去实现什么理想,她要忙于生活,或者确切地说是生存。潘立楷和她情况差不多,在一家小公司里做网络维护,对于考公务员的热情度还没有她来得高。

他一直说想做生意,可资金始终是个难题。

连续三天,因为忘带准考证的事,潇潇几乎没搭理潘立楷。在她眼里,他是个不上进的人,每天对着电脑联机打游戏的劲头比谁都足,甚至早晨起来那会儿工夫,也得把电脑打开。

曾经潘立楷的室友评价他为“这辈子要和电脑结婚,下辈子投胎做电脑”。当时潇潇只是觉得他室友是个幽默的人,可如今才觉得这话多么严肃认真。

“我给你赔礼道歉,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忘带的。”潘立楷削了个苹果递给潇潇,赔着笑脸做自我批评。

潇潇转头到一边看书没搭理他。

“你也知道,我一个男人,和女人不同,你求的是稳定,我求的是高收入,我当然希望在别的地方实现我的抱负。”潘立楷讲得头头是道,只是潇潇不买账。

“你高收入了吗?你有为将来努力了吗?你毕业以后做过什么?你看过一本专业书籍,考过一次专业证书吗?你为将来发展筹措过一笔资金吗?你所谓的高收入只是你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罢了!”潇潇恼怒地狠狠骂了他一顿。

潘立楷皱紧了眉头:“我怎么了?不就是没听你的,去参加公考吗?我这几年几乎快戒烟了,衣服专挑市场买,朋友聚会也逃了一大半,我图什么?不就是想省点钱吗?想省钱去创业,可你又说创业艰难,风险大,怕赔在里面出不来。小本生意又怕从前的同学笑话,最后这几年过得举步维艰,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潘立楷你说清楚!”潇潇气得站起来怒瞪着他,“我这几年最好的光阴都耗在你身上了,而你一点感激没有,每天浑浑噩噩,还把你那些错误都算到我头上!”

“你别张口闭口什么最好的光阴行不行?我也在耗费我的青春,在一起不光是你在付出,这是双向的!”潘立楷理直气壮地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肩膀。

“我告诉你潘立楷,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谁离了谁过不了!”

潇潇转身回房间就收拾东西,草草拿了些东西便夺门而出,门“砰”的一声关得死死的。潘立楷还在里面叫:“你走好了,爱走就走,你这么无理取闹我早受够了!”

潇潇出了家门,外面冷得让人发抖,回头看了一眼租住的小屋,“哼”了一声甩手走远。

通常她无处可去的时候,都会逃到闺密阿敏家里,阿敏也是她的高中兼大学同学。阿敏结婚一年,老公经常到外地出差,她如今怀孕了,也只是请了个保姆来照顾。

在潇潇周围的人当中,阿敏生活条件算是不错的一个,从上学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别人买两百块一件的衣服,她能买一千块的,别人还在用相宜本草,她已经开始用倩碧。这种情况一直到工作以后,因为她父亲是一家做香水生意的民营企业老板,所以她一向花钱大手大脚。毕业后她说不想回老家,父亲就给她托了关系找了一家世界500强重工企业做销售,并且有正式编制,工作没多久成了项目经理。

这对一所三流大学的小本来说,已经是个不错的出路了。然后她就顺风顺水地找到了一个做装潢生意的青年才俊,无论婚礼、聘礼、住处,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房子车子无一需要她来操心,如今又安安稳稳地等待孩子出世。

在潇潇眼里,阿敏就是幸福的代名词。

“行了行了,别难受,你来了就好好在我们家住着。我估计明天一早,潘立楷可能就跪在我们家门口求你回去了。”阿敏帮她拿了洗漱的东西,又从壁橱里拿出一条被子。

“他才不会呢,不仅不会,可能还会把家弄得天翻地覆。他哪种人,我还不知道他?”潇潇想起潘立楷的事就一肚子火。

“你们俩就为了一个准考证的事,至于吗?”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敏站在淋浴室里,开着玻璃门和泡在浴缸里的潇潇对话:“你们之前积怨有这么深吗?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今天才了解吧?”

“你算说到点子上了,为什么我们俩互相一见面就想起对方这么多缺点?就是因为在一起太久了!”

“可你们还有一辈子这么长的时间要继续在一起呢!”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潇潇满头泡沫,眯着眼睛说,“阿敏,你说你对婚姻的憧憬是什么样的?”

阿敏想了一下,正色道:“我爱他,他爱我,一家人和和睦睦,携手奔向共产主义。”

“你觉得你实现了吗?”

“这条康庄大道还得共同努力,得用一辈子实现,这才到哪儿啊?”

“那就是说,在你往大道上奔的时候,不管艰难困苦,你首先得能感觉到,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真心诚意、百分百努力地想和你走下去的。让你能看到未来的希望,对吗?”

阿敏点了点头表示很同意。

“那如果你觉得你家刘宪坤每天除了玩网游、踢球,就是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聚会。而你们通往幸福的大道上始终一片狼藉,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一点美好的前景,你还愿意这么走下去吗?”

潇潇的问题简直把阿敏问傻了:“你说的不会就是潘立楷的现状吧?”

“不是他还有谁?”潇潇把手一摊,“我也不愿意每天一见到他,就一脸苦大仇深地数落他。我也希望每天见面“达令”,分开“宝贝”地叫着,可他的所作所为能让我有这份心情吗?”

“也许他只是不喜欢考公务员罢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成功的道路不止这一条,何况考上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公务员收入不高,很多部门工作压力也很大,一个月薪2000的岗位,上万人报考,我真觉得都疯了!如果不把精力用在这上面,而是自己创业,没准儿很多人理想都实现了。”阿敏一向对考公务员毫无兴趣,她的生活里不需要去竞争这些虚无的东西,自然有人安排好一切。

“创业谈何容易,对于每月只赚4000块的人来说,租房、水电、吃穿、人情,每月还应付不过来,哪有多余的资金?”滕潇潇哀怨地看着天花板。

“等你们结婚了就好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就想安心地照顾孩子。销售这一行本来也不好做,我老公说,干脆让我辞职在家得了。”阿敏摸着肚子,一脸幸福的表情。

“真让人羡慕,我如果不去工作,光靠潘立楷一个人,我们俩估计都得喝西北风。”潇潇讨厌这种差异,好像因为找的老公不同,原本站在同一起跑线的同学就要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了一样。

“你也别总张口理想闭口奋斗的,潘立楷心里一定比你更想奋斗,这些事都留给男人去想吧!”

“你是富二代,又找了个富二代,所以你有个能干的老爸和能干的老公,你还有什么愁的呢?再生个能干的儿子,你的一生就圆满了。但像我这样的,就还得每天想着今后的生活,而且我也不单单是因为他没去考试的事发火,而是他根本没去努力,不管在什么方面。”潇潇不知道是沐浴露进了眼睛还是怎么的,感觉眼睛酸酸涩涩的。

屋里空调很足,潇潇浑身都觉得舒服。江南一带到冬天就特别冷,但基本没有小区供暖,所以待在屋里不开空调的话,简直比待在冰窖还难受。她有时候反而羡慕北方的冬天,到处都有暖气,根本感觉不到寒冷的存在。

阿敏家的空调一到冬天是全天开着,无论何时都暖和,她不怕花钱,只求过得舒服。

其实潇潇知道自己和潘立楷是同一种人,内心里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骄傲,总觉得自己不能比别人差,别人有的,自己也应该有才对。在这个城市里工作,是让父母在家乡有面子的事,是让人羡慕让人夸赞的。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地努力,让这点人前的骄傲变成真的骄傲。

“哦,对了,给你看个东西。”潇潇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今天整理出来的高中毕业照递给阿敏。

“你怎么把这么老的东西都找出来了?”阿敏诧异地拿过来看。

“你还记得拾嘉吗?”

“高中的那个小美女?”

“嗯,还有杨冲。”

“学习委员?”

“嗨,你记性可以啊,阿敏!”

“还用说?我最近牵头搞同学会的事,所有人都研究了一遍,他们怎么了?”

“你忘了他们当年是一对了吗?没想到现在还在一起呢!我那天考试的时候见到他们了,拾嘉是在考场上见的,杨冲是在外面见到的,他们在吵架。”潇潇总觉得拾嘉很不开心,可能是女性的直觉。

“没想到还有能和你跟潘立楷匹敌的人,你有没有跟她聊两句?周末的同学聚会也可以邀他们一起来。”阿敏来了兴致,“现在只联系到二十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想都聚一起真不容易。”

“我邀请了,她不愿意来的样子。我总觉得她今天心情特别不好,跟我说话躲躲闪闪,好像不想跟从前同学再有交集了。”潇潇想起她最后一个人站在肯德基外面,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忽然间心有触动。

“准是谈分手的事,你现在应该觉得潘立楷人还不错了,至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大马路上。”阿敏趁机当了回和事佬。

一整夜住在阿敏家,潇潇反而失眠了。一会儿是考试题,一会儿是自己离家出走,一会儿是拾嘉那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的样子……

第二天,潘立楷没有到阿敏家来,而是直接去了潇潇的单位,正巧那时候她出门办业务。回来的时候,潇潇看到桌上多了一份午餐,同事说是潘立楷送来的。

总的来说,潇潇还是有点沾沾自喜的,至少发生了问题,潘立楷还是会主动认错,还是迁就她的。同事的眼光也多有羡慕,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先在阿敏家住两天再回去。

(3)

周末的时候,潇潇去了预订好的同学会,潘立楷却没有参加,不过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一顿饭吃到满桌残羹冷炙,大家都喝得东倒西歪。滕潇潇觉得后悔来参加同学会了,这些同学除了还是那些名字之外,几乎已经改头换面了。

高中毕业十年,这个噱头让已经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同学又一次聚集到了N城。今天的饭店是班上已经是某公司CEO的胖子荣订的,说是时常来这里谈生意,所以和老板混得熟络,老板为了讨好他还特别加了两道菜。一只澳洲龙虾,每人一份鱼翅捞饭。潇潇暗自感叹,这样的高档酒店,她平生只来过一次,还只是在楼下大厅找人的时候。今天能坐进来还是托了当年差生的福,不免对他刮目相看。

聚会伊始,班长刘胜圆先来了一通开场白,仍旧操着他那口不算标准的南方普通话。高中的时候哪怕再灰头土脸的同学,今天似乎都换了个人一样。

多年以后,重聚N城,许多现在已经在外地发展的同学趁着这次也回到了这里,有些人大有些衣锦还乡之态。席间,不时有人谈论着自己的公司、业务、项目等,口若悬河,提到一些可观的收入,周围人不免一阵羡慕。

潇潇觉得像自己这种在小公司里做财务的人,已经不足以和这些“高端人士”同日而语了。幸亏一直有阿敏在一旁陪着,她时而哈哈大笑,时而跟人调侃,整个桌子上气氛相当好。

阿敏是当年的英语课代表,也是与男同学多有联系的牵线人。她虽然已经怀孕四个月,有微微发胖的趋势,可整个人精神状况却好得很。这次同学聚会她和班长以及胖子荣属于牵头人,来的人即使别人认不出,他们也第一个认得。

四桌人,吃到兴头上,很多人相互串桌,推杯换盏,相互寒暄。

“我先敬这桌的几位美女!”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站起来,小小的眼睛,中等身材,嘴皮子却出奇地利索,“有忘了我、认不出我的,让阿敏大美女介绍一下!”

阿敏今天因为怀孕的原因没喝酒,拿着饮料站起来给周围人介绍:“这就是当年咱班的体育课代表,王大志!已婚了!”

王大志不满她的介绍,拉着她的胳膊补充道:“只是领证了,酒席还没办,明年4月份办,到时候大家都来喝喜酒!”

一一喝过之后,有人就对他这身制服提起了兴趣,他却表现得一脸虔诚:“现在哥们儿我在公安局工作,有什么事大家都别客气,尽管来找我!”

他的话自然引得大家叫好,几个人围着王大志七嘴八舌地询问时,阿敏拉了潇潇一把,跟她悄悄耳语道:“可别信他,警察哪有穿制服出来的?他那身皮是借的,你仔细看就知道不合身,他就是沁水县那边的一个小协警……”

潇潇一头黑线看着阿敏,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该评价什么。

片刻工夫,那桌的话题已经转移到另一个在500强企业工作的女同学身上了。

阿敏还是没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八卦的话题:“再看看那个,她所谓的500强企业,其实就是移动公司前台营业员。一个月收入才两千……”

潇潇已经瞠目结舌,顺着阿敏的手转移到窗边的那桌,几个男同学正围在一起研究其中一个人的宝马x7的钥匙。阿敏反而表现得更不屑:“他就更逊了,来的时候要开车接我和班长,我们都以为他开公司真发达了,谁知道上车之后,他连空调开关在哪儿都搞不清,明显车是借来的……”

潇潇感觉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脑中已经经历了千回百转:“这些蛛丝马迹都被你发现了?你不去演神探狄仁杰真亏了。”

“这都是工作中学的,没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能在社会上混吗?”

“咱班没有真的发达的?”

“这就不晓得了。”阿敏还是一口本地口音,转念又拉着潇潇说道,“高中毕业这些年,咱们这个岁数能发达的人很少的,尤其这个时代,自己创业谈何容易,发达的都是靠着老子。胖子荣的老子是在义乌开厂的,资金雄厚,他连大学也没上过,跟着老爹干,现在他老子退休了,他接手家族企业,光这个起点,恐怕就是别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能赶上的。”

潇潇听得出神:“我就不信凭自己努力就成功不了!”

阿敏又像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个人,我们这次没请动。”

“谁啊?有胖子荣出马,还有叫不来的人?”潇潇一脸不相信,在大家觥筹交错之间,目光搜索着一屋子人。

“严立忻。”阿敏神秘地吐出一个人的名字,似乎不想让周围的人听到。

“他?”潇潇想起潘立楷的事,对严立忻多少显得有些忌惮。

“他现在是大人物了,没档期的。”阿敏说得满是羡慕。

“什么没档期,说得跟大明星似的。”

“可不是嘛,人家现在可是严总了。”

潇潇笑着说:“你也别怎么酸了,以你的起点,如果再加上努力,什么胖子荣、严立忻,都未必是对手,我可记得他俩当初学习成绩可不怎么样。”

“我就想过几个月辞职回家当贤妻良母去,让他们一身铜臭地在事业上厮杀吧。”阿敏显然对自己的现状还算满意。

滕潇潇还想说什么,忽听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哥哥的名字,她连忙站起来走出房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听。

“潇潇!你赶快到火车站来,咱爸从南陵回来了,九点钟到,他说先到这边看咱们俩!”哥哥还没等她多说一句话就挂了电话,干脆得不留一丝余地。

潇潇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十分钟到九点钟,里面的聚会似乎还没尽兴。胖子荣已经订好了钱柜KTV的豪华大包,看来今晚打算进行到零点以后了。

想想老爸的情况,潇潇还是进去和一干同学道了别。阿敏对潇潇这种中途离场的人自然很多不满,拉着她不肯放人,最后潇潇好说歹说,又被灌了两杯酒才得以脱身。

严立忻刚刚结束了另一边的应酬,匆匆赶到同学会。他摘下帽子露出短短的寸头,厚实的风衣上有微微的雪粒,衬着高高的个子,让前台的两个迎宾小姐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按了八层的电梯按钮,金碧辉煌的包间外的走廊上,能听到推杯换盏的寒暄声,不时有人高叫,不断有人起哄。他脱了手套摘了墨镜,看到一个女孩提着包从里面出来,拿着电话着急地说着什么,踩着靴子匆匆从包间里跑了出去。

严立忻愣了一下,认出那是滕潇潇,张口想叫住她。谁知她完全没有往他的身上看,皱着眉头拿着电话和他擦肩而过。

“哟!严总来了!”包间里胖子荣第一个看见他,热情地招呼他一句,让他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另外几个同学听到胖子荣的叫喊,目光都转了过来,激动地走过来将他请进屋。严立忻朝走廊的那边看去,滕潇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里。

滕潇潇用羽绒服将自己包裹严实,一路小跑着奔向地铁站。快过元旦的光景,到处张灯结彩,时时能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为了今天的聚会,潇潇专程去商场买了一身应景的新衣服,从上到下花了四千大洋,踩着高跟靴子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差点扭了脚踝。

想到这里,潇潇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和今天那帮同学一样,极力想展示光鲜的一面。她不惜包装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亮丽地坐在人群里的时候,她才觉得人为了所谓的面子,真的可以做很多虚伪的事。

四千块对于自己来说不算个小数目,相当于一个月的收入。母亲老早就下岗了,之后一直打零工,前两年开始以卖早点为生,每月收入少得可怜。父亲是个货车司机,是个整天做发财梦的人,自从把车开进河里去的那次以后,家里的存款几乎赔得一干二净,他受了惊吓,从此再也没做过老本行。

而哥哥是个在铁路系统工作的列车员,时常半夜里跑车。如今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倒也存了些钱,可对于准嫂子要求的那套婚房来说,还是差得很远。

家里存的二十万块成了哥哥唯一的指望。可就在这个时候,爸爸的老友张叔在牌桌上怂恿他投资,说拿钱到南陵去发展,个把月的工夫就能翻番。母亲和他们兄妹都表示反对,天上不可能掉馅饼,这点潇潇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如此,父亲还是抱着那点幻想,瞒着家人南下了。

滕潇潇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天空已经慢慢飘起了小雪。滕尚坐在行李房的值班室里,点了一支烟,眉头蹙着,静静看着上方的石英钟。潇潇隔着窗户敲玻璃,朝他比画了一下,示意他自己到了。

哥哥裹着黑色的大衣出来,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来得挺快的。”

“老爸回来了,我能慢吗?”潇潇缩着脖子回答,“怎么个情况,他这趟去南陵有收获吗?”

哥哥颓废地摇了摇头:“谁知道,电话里没说,不过我可就指望他了。小妮又跟我提分手了,说跟着我没前途,连稳定也保证不了。这趟如果老爸真能拿回点钱来,我和她还有救,不然的话……”

潇潇暗自瞅了一眼哥哥,知道他心里不好过,也不好说什么。安妮和哥哥恋爱快十年了,她比自己还大一岁,按说女孩最美好的年华已经快过了。恋爱的这些年,安妮也算真心实意,可婚房的事还是让全家为难了。前几年哥哥狠下心来借了笔款子,打算在丽港郊区买了一套四十平方米的小房子,就在那时,父亲的货车出了事,整个翻进了河里。

所幸父亲身手敏捷,又识水性,捡了条命回来,可一车的货全泡了水,货车也接近报废了。父亲受了惊吓,在医院里躺了快一个月,哥哥借来的那笔钱还没等用在买房上,就被这飞来横祸瓜分得一干二净。

后来家里把货车贱卖了,填上了亏空,这几年全家省吃俭用,好容易攒了些钱,现在又全部压在了这个赌注上。

因为雨雪关系,火车接连传来晚点的消息。到十点钟的时候,潇潇和哥哥滕尚已经快冻僵了,才在出站口黑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他穿着藏蓝色的外套,戴着鸭舌帽,裹着一条手织的厚围巾,缩着脖子,手里拎着一只旧的帆布包。远远地看上去,父亲像极了小品演员的造型。

潇潇的直觉很敏锐,她深知父亲的个性,看到这种态势,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次南下没赚到什么钱。

滕尚很是积极地迎上去,帮父亲拿着包。父亲看着一双儿女都赶来了,尴尬地笑了笑,那表情看起来就不太自然。

潇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那一刻只是觉得父亲苍老了。

哥哥找了一辆小货车,连夜带着潇潇和父亲回了沁水县。家里气氛很压抑,就像这寒冬一样,父亲蹲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母亲煮了夜宵让一家人填肚子。最气愤的莫过于哥哥滕尚,他一直埋怨父亲的愚蠢,回到家便故意弄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吃饭时也一言不发,末了还将筷子狠狠摔在桌上。

“尚尚!坐下吃完!”母亲抬高声音朝他喊了一句。

滕尚没听,进屋拿了外套径直出了门。“砰”的一声,震得门后的挂历扇动了两下,摇晃着掉到地上。

钱投进去了,收益却一分没看到,目前连本钱是否能拿回来还是问题。这对于一个本身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爸,非法集资这种事政府都曝光好多次了,您居然还能相信?”潇潇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忍不住跟着抱怨了一句。

“老滕……”母亲放下碗筷想说什么,被父亲挥手制止了。

“你们有火,我很理解,我滕建国一辈子,没什么出息,没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但最起码我一直在努力。这次我也是希望能快快有收益,儿子这么大了,我当爸的能不急吗?”父亲指了指胸口,表现得痛心疾首,仰头将杯子里的白酒一口喝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您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潇潇皱着眉头站起来朝房间走去,只剩母亲还陪着坐在饭桌边上。

母亲一向是个坚强的女人,此刻眼圈也悄悄红了,又给父亲倒了杯白酒:“你说说你,老滕,咱们家就这个情况,所以经不起铤而走险,一个不小心就全搭进去了,你……”

“翠珍,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的,何况那钱未必是拿不回来,只要那个项目一盈利……”滕建国看妻子也起身进屋去了,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滕尚第二天一早就开着小货车回了N城,一个电话都没打。接连几天,家里的气氛都十分紧张。

潇潇在家待了两天,家里每天几乎没人说话,各自埋头做自己的事。父亲似乎还是和往常一样,母亲却总是唉声叹气的,早晨出摊儿的时间更早了,直到很晚才收摊儿。

周日的晚上,潇潇坐班车回了N城。潘立楷到汽车站来接她,鼻子冻得红红的,看到她下车,站着直傻笑。

“你笑什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潇潇依旧没给他好脸色,尽管她比谁都了解眼前这个人。她知道他也算是个好男朋友,可现实情况让她乐观不起来。

“潇潇,你相信我,我已经在筹划做生意了。我不可能总是这样的,之前没影儿的事,我也不敢跟你说。其实我跟一个朋友打算合伙做个项目,而且我相信肯定能赚钱,这比什么公务员、事业单位强百倍!今后咱们在N城是要住大房子、开好车的,目光决不能太短浅。”潘立楷越说越激动,好像赚钱的事已经在眼前了。

“什么项目?我现在一听到‘项目’两个字,头都大了!你可别乱来。”潇潇不放心。

“你看看你,这就是我不想提前告诉你的原因。你这人虽然嘴皮子属于女生中比较厉害的,但是心里其实比谁都胆小,畏首畏尾,不敢闯。所以你也就鼠目寸光地拿着公考书啃来啃去,就算你考上了又能怎么样?”潘立楷直接给她下了定论。

“谁鼠目寸光了?你知道吗?我爸刚在南陵一个什么项目开发中投了二十万,把家底子全部投进去了,目前这笔钱可能直接打水漂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跟我谈什么项目不项目?”潇潇本来就心情不好,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

“这说明伯父想开了,你怎么知道打水漂了?说不定就发了,连伯父这么大岁数的人都敢赌,我才二十几岁,我难道就不该拼一把改变现状吗?”潘立楷裹了裹衣服,掏出一根烟点上。

“你没掉进哪个传销窝点吧?”

“再不折腾就老了!”

“你听谁的歪理邪说了?”

“你相信我,等我发了,你哥的婚房我帮忙解决!”

潇潇好像第一次认识潘立楷一样,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潇潇被潘立楷拉回家了,她只好给阿敏打了电话。

“潇潇你可不义气啊!那天聚会,你走得最早,后来来了个神秘人物,还问起你的近况了。”阿敏抱怨道,还是跟神婆一样,不管到哪儿都精气神十足。

“什么神秘人物啊?我那天家里有事,没办法继续待在那儿,所以……”

“别解释了,临阵脱逃。”阿敏不听潇潇解释,装作不满,“你走了以后严立忻来了,本来以为人家发达了以后,已经不屑于和我们这些高中同学来往了,没想到真的来了。”

潇潇恍然大悟,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发达了就不认老同学了,那人品也太差了。”

阿敏故意放低声音爆料:“咱班那个在移动前台工作的女生见到他跟大头苍蝇看到血一样,你说高中的时候,你的眼光怎么就这么差呢?我那时候早看出来潘立楷和严立忻不是双胞胎了,哪有长相差这么多的?里面肯定有问题,最后怎么样,情况比我想象的还不可思议,我就后悔当年没死缠着严立忻。”

潇潇听了阿敏说的话笑个不停。是啊,她也觉得当初自己眼光挺差的,可小女生的心思,总是喜欢正派的、帅气的、成绩又好的。而那时候潘立楷是个聪明外露的男孩,浓眉大眼,总是神采奕奕的,聊天中时常说些机智的笑话,球踢得也好,所以那时候他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而他的“双胞胎”兄弟却是个长得一脸邪气、狐朋狗友一大堆、成绩却始终中等偏下的问题人物。高中时排位子的机缘巧合,严立忻坐在潇潇的后排。整整一个学期,她才知道那是潘立楷的哥哥,在潇潇看来,那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严立忻怎么了?”潘立楷好像听到了,皱着眉头问道。

在潘立楷和他的家里,严立忻这个人是讳莫如深的,潇潇也从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尤其是高二那年以后。

“没什么,同学会他来了而已。”潇潇对着潘立楷笑了笑。

“来就来了,还用专门提起?”

“阿敏之前说他没空,以为来不了,没想到真的来了,惊奇一下而已。”

“有什么了不起,请他来还当明星见面会了?当年要不是他从天而降一个有钱的爹,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窝着呢!”潘立楷对他一向甚为不屑,提到他就满心鄙夷。

潇潇只是笑笑,她知道潘立楷一直有个疙瘩,说到底他心里是不平衡的。

不同于潘立楷的浓眉大眼、两个酒涡、一脸喜庆,严立忻是那种单眼皮、高个子、笑起来有点冷的男生。高中时,每次潘父潘母过来开家长会,老师总是先把潘立楷的成绩夸赞一番,而后愁容满面地开始讨论严立忻的问题。

那时候听同学说,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第一次见到双胞胎从相貌到性格这么的不同。

果不其然,到了高二的时候,严立忻忽然没再来上学,班上议论纷纷,但都不知具体情况。只听说严立忻忽然找到一个做大生意的亲爸,高中还没毕业,严立忻的亲爸就让他去了加拿大留学。而这几年,严立忻的父亲已经成为上市公司老总。[半个月没来上学,还是从此就没来上学?谁高中没毕业就去加拿大留学,儿子还是父亲?]

过了好几年,潇潇听说姑妈再婚了,新姑父竟然就是严立忻的亲爸。据父母讲述,几年前新姑父和前妻的那个儿子出了车祸,输血抢救的时候才发现儿子并不是两人亲生的,怀疑抱错了,追查到当年一个病房的人,正是潘家父母,当时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经过DNA验证,严立忻是新姑父的儿子,而车祸死去的,才是潘立楷的双胞胎兄弟,当年拿出照片来看,潘立楷果然和已故去的那个男孩长得十分相似。

两个家庭经过这一场变故,很久才平复下来。

自此,潇潇才终于明白了一切,因为潘立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愿意讲这一段。

第一章 理想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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