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钱是战争的由来

(1)

同学会的那天,严立忻去得晚,进了包间的门,惹来了一片关注,当年他无缘无故成了富商之子的事,引起了全班轰动。时隔十来年,当他又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俨然成了焦点。

胖子荣极力邀请他参加同学会还有其他目的,现在严立忻成了富商之子外加大公司的实际掌权人,胖子荣当然想通过这个机会套近乎,将来也好合作个项目,一来同学叙旧,二来给生意上拉伙伴。

他来的目的当然也并不那么单纯,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潘立楷了。虽然他回国后经常去看潘家父母,但和潘立楷的碰面次数少之又少,毕竟是从前的兄弟,如果不是那一年的事让两人的命运千差万别,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各自奋斗着。

当然,他去同学会还有一个目的,想看看滕潇潇。只是这个原因他不会跟任何人说,这永远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潇潇哪里都没去,在家待了一天,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还熬了一锅粥。直到潘立楷买了菜回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灰色的厚帽子,进门缩头缩脑地直蹦。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你在家这么像贤妻良母。”潘立楷将蔬菜和肉放进冰箱,搓着手问道。

“我一向如此,倒是你,今天很不正常。”潇潇解了围裙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怎么了?不说别的,像我这么努力奋斗、天天向上的人不多了。”潘立楷脱了外套坐在她身边,贴着她坐下。

“你工作都辞了,还努力奋斗?”

“我那工作,你凭良心说,有前途吗?干一辈子也那样,一个月固定三千块的工资,整天累得跟孙子似的,办公室比我早来两年的伙计,天天跷着二郎腿等我干活儿,自己整天不是打游戏就是接私活儿。公司时不时还让我充当广告设计,我辛辛苦苦做好的成果,却得不到一分钱的回报,反而得到了一个‘再来一瓶’的机会,下次这种麻烦事还来找我,我能不辞职吗?”潘立楷说起来就一脸苦大仇深。

“谁不是工作中一肚子苦水?现在这个社会,轻轻松松钱又多的工作,已经没有了。我也不是反对你辞职,最起码你在做决定之前也要和我商量一下吧!”潇潇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生气的原因,潘立楷每次都这种行事风格,让她心里窝火。

“我是打算给你个惊喜,我联系了一个化妆品公司,打算投一笔钱,进一批货,分装后在网络上销售,货源和店铺的前期工作我已经做好了。这趟去也是打算签合同的,马上我的新工作就要开始了,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想办法做出点成绩给你看。”潘立楷伸出三根手指头做出发誓的动作,眼神坚定又得意。

潇潇想,也许想要开始一个崭新的事业时,都是满怀希望的。父亲是这样,潘立楷也是这样,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接连十几天,潘立楷几乎足不出户,每天对着电脑开始他的创业,并花了好几千块买了一台单反,每天给各种瓶瓶罐罐和合格证等物品拍照。

运来的货都堆在了另一间小书房里,那间屋子被腾空了,俨然一间小型仓库。

潇潇从他正式创业的第一天起就再也没敢让亲朋好友到家里来过,她没告诉别人有关潘立楷辞职开网店的事,怕不成功会引来别人的笑话,甚至连阿敏也没说。

不过拾嘉最先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住在对面,时常过来串门。虽然潇潇之前以各种借口阻拦,但还是没有瞒住。当拾嘉看到满满一房间的货和潘立楷蓬头垢面的样子时,先是惊讶,而后佩服地伸出了大拇指。

“见笑了,他这种状态大半个月了,真的快走火入魔了,每天固定来的人只有收快递的。他每天早晨七点就起来,晚上几乎没在一点钟之前睡过觉,我看他再这样下去,能不能赚到钱是未知数,身体肯定要垮了。”潇潇说起来很是担心,但也没办法,这条路是潘立楷自己选的,是深是浅也要自己蹚一回。

“潘立楷比杨冲强多了,至少他还知道奋斗,杨冲只会怨天尤人,不管成不成功,你都别怨潘立楷,他也努力了。”拾嘉是第一个力挺潘立楷的人。

潇潇心里舒服了很多,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人支持潘立楷的。她从拾嘉那里得到的不是嘲笑和敷衍,而是真心的祝福,这让她很释然。

可潇潇知道别人没有拾嘉的经历,是不会欣赏潘立楷这种劲头的。所以每天依旧低调行事,但凡别人问起潘立楷的近况,她都尽量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不过潇潇没想到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是滕尚,他递交了起诉书后,第一时间跑到潇潇这边来,大有大战前秘密会师的感觉。

他看到潘立楷的情形,先是惊讶得下巴几乎掉到地上,随后又伸出大拇指。

“他这快把自己整成类人猿了,网上说网店店主过劳死的案例可不少,你可得提醒他,钱能不能赚着是小事,身体重要。”滕尚的提醒有点居高临下,毕竟他的念想是拆迁款的事。

“他这才刚开始,劲头足得很,一般人拦不住他,我也是一般人。”潇潇摊了摊手。

“立楷,听哥哥跟你说,我和潇潇这商量大事呢!只要这事商量成功了,下半辈子算有靠了。”滕尚点了支烟劝潘立楷。

他几乎没离开电脑,还能听到他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什么有靠了,无非是那点拆迁款,能凑两套房子的首付,可后面的事还得自己努力,我现在就在为后面的按揭款努力呢!”

滕尚笑得直打颤,他其实和潘立楷还算对路,曾经两人在路边大排档喝酒聊天到深夜的经历,至今还记得清楚。他就觉得潘立楷这小子性格好,说说笑笑很有共同语言,不像有些人仗着比他多上几天学,就看不起他这个职高生。

“我这就是来接潇潇跟我一起谈这事的,约了姑妈见面,要是能顺利调解,也省得这么多麻烦。在N城这块地上混,手上没几个钱根本不行。我就在想,这次一拿到钱,我和小妮,你跟潇潇都能顺利结婚了。”滕尚一想到安妮,那点心思早就飞到远处去了,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实现对她的承诺。

“哥,别跟他说这些了,最近他的眼里只有网店,结婚的事,根本还没提上日程呢!我去换个衣服,咱们去找姑妈。”潇潇这些年太了解潘立楷了,对于婚姻的认知也越来越模糊。

滕尚开着小货车跟潇潇一路走一路畅想未来,说得口沫横飞,从结婚生子,说到创业大计,甚至连四十岁前要当富翁的设计都毫不避讳。

到了香格里拉的一楼贵宾会议室时,潇潇还没摸清状况,扯扯滕尚的袖子:“这地方是姑妈约的?”

这里金碧辉煌,到处典雅奢华,实在不像谈个拆迁款的事该来的地方,这让潇潇有些没底。

“姑妈安排的,说他们公司在这儿搞了个行业年会,这几天他们都在这边,只有到这儿才能见到她。”滕尚拉着潇潇进了会议室,立即有服务员上来招呼。

“滕建玲滕总约的客户。”滕尚显得很专业,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俨然有点商人范儿。

服务员点头问好,立即给他们上了两杯茶水,安排他们坐下。

这间会议室不大,四面都是玻璃,好像坐在玻璃橱窗中的感觉,外面很安静,不时有看似领导的人路过。

等了十几分钟,滕建玲还没到,这让潇潇有点着急:“你们到底约了几点?要不再通个电话?”

“上次打电话还是她的秘书接的,说没有预约见不到她,我就预约了今天,说是年会筹备的空当方便见见我们,估计这会儿还没忙完。”滕尚可能早已经料到这种情况,只是安静地喝茶,车钥匙在手里转来转去。

“你说现在真是世态凉薄,自己姑妈见侄子、侄女,还得和约见客户一个程序。”

“这才说明人家是大公司老板。”

“既然是大公司老板,何必在乎那块地?”

“我听说,姑妈老想霸占那块地,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

“说是风水好,想留着当墓地……”

滕尚刚把头凑过来想爆料,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走进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士,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更年轻的男生,看似是那年轻男士的秘书。年轻男士[已改]个子高高的,头发清爽,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让你们久等了,刚才下楼的时候遇到一个客户,耽搁了一会儿。”

严立忻带着笑坐下来,将一沓东西放在旁边,尽管知道姑妈现在是他的继母,可这件事他来插手,他们兄妹都没料到。

“滕阿姨委托我来跟你们谈谈,有关那套房子的事,她的想法是通过另一种途径来补偿你们。她请秘书起草了一份合同,你们看看有什么意见吗?”严立忻示意身边的人拿来一份合同,交给他们审阅。

滕尚和潇潇凑在一起研究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条款,读了半天,他们终于看到最吸引人的一条:“如甲方放弃沁水祖屋所有权,乙方将补偿N城经济开发区龙口别墅区别墅一套,价值四百万……”

这条让他们即刻瞳孔放大,四百万?别墅?!

虽然经济开发区的龙口地区偏僻,房价属于很低的,但好歹是栋别墅,四百万如果卖了,再买两套小房子应该不成问题,这下问题就全解决了。

一瞬间,他们觉得胜利来得好突然,甚至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来回看了两遍条款,滕尚笑起来都有点发虚,回过神来连忙给严立忻和旁边的小秘书递烟。

“来来来,别客气,抽两根,今天辛苦了!我就知道姑妈平时宅心仁厚,对自家人特别实在,我们两家之前关系就好,小时候有个瞎子给姑妈算了一卦,就说她心地善良,而且是大富大贵之相,果不其然……”滕尚高兴得屁股都坐不住了,满脸堆笑看着面前的人,手捏着合同不知怎么才好了。

小秘书正和滕尚谈条款的细节,潇潇见严立忻出去,连忙跟上,在会议室外的大厅里追上了他。

“严立忻!”潇潇叫住他,不知道想说什么,就是觉得这么多年同学,这个时候理应叙叙旧。

他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她发现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严立忻的皮肤却越来越好了,一副养尊处优的少爷相,潘立楷却像只小冻猫,想到这儿,潇潇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合同是滕阿姨定的,她指派我过来,要是有什么不妥,尽管跟秘书小孙说。阿姨交给我的时候交代,条款好商量,只是她喜欢那间祖屋。”严立忻对潇潇追出来心里泛起一丝喜悦,说不上高兴什么,就好像心里潜在的某种希望看到了苗头一样,尽管知道这种想法只能一直这样压抑着。

“我不是想问合同,我就是单纯想问候你一下。”潇潇双手插兜,虽然自己的打扮在他面前有些自惭形秽,但眼前这个老同学不是那么容易见到,所以她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谢谢。”

“你还好吗?”

“你指哪方面?”

“各个方面。”

严立忻笑了:“每天东奔西跑忙着谈生意,其他的什么变化都没有。”

潇潇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以为当了富商公子,现在见人都不搭理了呢……”

“我是那样的人吗?原来这么多年,你依旧把我的人品想象得这么低劣。”严立忻和她坐在酒店的休息区,招呼服务员上了两杯咖啡,“咱们这些年其实都算亲戚了,你姑妈是我继母,还有潘立楷,不管我们俩关系怎么变,我始终把潘家当成自己家。”

“你去加拿大以后,潘立楷变了不少,别扭了好一阵,后来想开了,其实说实话,他忌妒你。”潇潇早看出潘立楷心里的小九九,他一向认为自己比严立忻优秀,他心高气傲地以为自己什么都强,却架不住严立忻从天而降一个有钱的爹,把两个人的距离拉成这样。

严立忻愣了一下,说得轻松:“我还忌妒他呢!这么多年还有你陪伴,他比我命好多了。”

“你就言不由衷吧。”

“我说的实话。”

严立忻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终于说了句自己想说的实话,潇潇却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弄得他哭笑不得。一时间,他在想是不是这些年在生意场上虚与委蛇的,让人觉得他不真诚?

“说的实话?刚才一句话不说就走?要不是我追上你,你都想当不认识我呢吧?”潇潇对他的表现当然不满,在她看来,严立忻刚刚完全是发达以后不认旧同学的表现。

“车修好了吗?”

“我们那辆小破车,不算什么,你的奔驰呢?”

“修好了,依依开走了。”

“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前女友。”

滕潇潇愣了一下,严立忻笑了起来。

“我回国以后见过潘立楷,而且还不止一次见过,每次都剑拔弩张,你是他未婚妻,我怎么敢轻易套近乎?”

“你算了吧!当年藏我的情书,现在还装伪君子呢?”

“你就相信真小人也不信有真君子吧。”

潇潇笑了,歪着嘴东张西望。

“你要是不嫌弃我一身铜臭和潘立楷的挤对,过几天胖子荣还会安排一个小范围的聚会,一起过来坐坐?”

“看情况吧,我得看看有没有档期。”

潇潇晃了晃身子,严立忻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潇潇以前从没有对出身有什么深刻的概念,现在看严立忻,忽然觉得有的时候人的境遇就这么奇特,会因为一个偶然的因素或者是固定的条件生发出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潇潇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按了接听键,拾嘉的声音响起来:“潇潇,你在公司吗?”

“我在外面,怎么了?”潇潇看着严立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些年他变了很多。

“你出门的时候钥匙没带,潘立楷让我捎给你,我就在你们公司楼下。”拾嘉那边信号不算好,加上风大,听起来断断续续。

“要不你上楼一趟,我办公室是10楼财务部,帮我交给我的同事就好了,我回家之前先去一趟公司拿钥匙。”潇潇回头看到玻璃会议室里,滕尚正和姑妈派来的秘书聊得热火朝天。

拾嘉背着棉绒布包按了电梯按钮,粗线毛衣,粗线帽子,配着帽子下垂顺的长发,让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动人。

电梯门打开来,两名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从后面跟上来,一起钻进了电梯,满口抱怨地按了21层。

“听说韩总这人有个怪癖,上厕所的时候,必须把裤子全脱了,否则拉不出来。”

“噗!还有这么怪的人。”

“而且找的女朋友,嘴唇边都有颗媒婆痣。”

“他是不是早年受过什么刺激?”

“不仅如此,办公室布置得跟动物园似的,转椅上还有一张虎皮坐垫。”

“这不是山大王喜欢的吗?”

“所以咱们时经杂志来采访,路子就不对,挖不出读者想看的猛料,必须得娱记来。《天天娱乐》的专刊,登了他两期的专访,每次都卖得脱销……”

拾嘉听得暗暗直乐,从前也听潇潇提及过他们总经理的奇葩事迹,只是没想到外面的传言更厉害。

电梯门在10楼打开,出乎意料地安静。她顺着潇潇说的路线找到“财务部”,推开门看去,整间办公室空空的,她叫了两句,才有一个着职业装的女人从格子间的另一头站起来,戒备地看着她。

“你是记者?”那女人朝拾嘉问道。

“哦,我不是记者,我……”拾嘉见那女人仍不相信,低头从包里掏钥匙。

那女人明显松了口气,朝后面的格子间喊了声:“韩总,不是记者,不用躲了。”

一个男人端着咖啡杯从最后一间格子间的挡板后站起来,一身西装很是抢眼。拾嘉定睛看了那男人一眼,还没来得及张口。

韩历飞愣了一下,揶揄道:“你?你居然找到这儿来了?”

拾嘉听到声音,才终于确认了他就是那天摔坏她玻璃瓶的男人:“你怎么也在这工作?”

韩历飞干脆走近:“你真的假的,上次已经给你我的名片了,你还用得着装得这么惊讶吗?”

拾嘉忽然记起上次他的名片上确实写着某某总经理,难道就是滕潇潇的公司?刚才那两个记者口中的奇葩人士,照这样看来也是他?

“你以为人人都会认真熟记,然后收藏好你的名片,像小粉丝收藏大明星的签名照似的?对不起韩总,早被我扔了。”拾嘉掏出钥匙来在那个女人面前晃了晃,“我只是来给我朋友送钥匙的。”

韩历飞眼见她把钥匙放在桌上,转身要走,便叫住她。

拾嘉转过身来:“韩总,你还是躲躲的好,时经杂志的那两个记者早在电梯里把你当成个变态了,虽然他们说的也许是真的,但为了你的公众形象,还是不要正面接触了。”

韩历飞几乎来不及跟拾嘉说什么,她已经背着包从楼梯口消失了。韩历飞憋着一口气,半天才指着桌上那串钥匙跟财务小李说:“看看这是谁的钥匙,让她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

世界上有突如其来的狂喜,就有意想不到的失落。

王翠珍拿着他们兄妹俩带来的合同,戴着老花镜看了好长时间,滕建国一直在一边抽烟,在他们看来,这份合同可没有那么乐观。

滕尚和潇潇不太理解父母的表现,按说一栋破旧的祖屋换一栋别墅,真的不亏。虽然祖屋后来被扩建得挺像样,可毕竟在小县城里,那里原本也要拆迁,就算不拆,他们也打算卖了祖屋在N城买房。像姑妈这种直接给现房的方式,还省去了中间的环节,应该说是充分为他们考虑才对。

“你们两个年轻,眼皮子浅,你姑妈老谋深算这么多年,想问题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当初她为了住那两间房,天天演苦肉计,不惜自毁形象,看得街坊邻居都以为我和你爸爸心狠。最后房子给她了,她发财了,却不捎带着我们家,这次她不知道又想耍什么花样!”王翠珍对滕建玲抱怨重重,回头对滕建国说,“建玲精得很,她哪肯做赔本的买卖,从前你一直觉得那是自己妹妹,就处处忍让,现在她不知道想怎样处置祖屋呢!你才是家里的长子,这房子他爷爷明确说了给尚尚的,咱们一步也不能退!”

滕建国左思右想,始终没敢下结论:“之前我听说,建玲想拆掉老房子,用宅基地盖房子搞房地产,也许这是她非要祖屋的原因。”

“我看不是。”王翠珍还没等两个孩子出声,一口就否定了,“祖屋那块地也不算大,建玲现在是大公司的老板,还在乎这一点?我看另有隐情。”

“最近这段时间房地产市场不太景气,不过投资这个肯定也有得赚,没准儿姑妈就是这个目的。”潇潇帮了父亲两句。

“我说不是就肯定不是,从前你爷爷在的时候,常常说家里有个传家宝,是明朝的古董,之前藏在祖屋瓦灶的地方了,用泥糊上,之后很多年再去找就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我猜建玲非要祖屋,可能就是发现了古董。”王翠珍推断着,她和小姑子滕建玲向来不和,曾经为了墓碑坟地的事大打出手过,后来一直互相挤对,尤其是滕建玲发财以后,她更是愤愤不平。

“那时候我们全家被山贼抓起来,后来我跟建玲和妈一起逃了出来,父亲和大哥留在了里面。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乱成一团,东西都被砸了,以后也就没见过古董,可能是被山贼拿走了。”滕建国回忆着当年的情况,眉头皱成一团。[提到了红卫兵。。可以吗

]

“都藏到瓦灶里面了,一般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再说你们家的古董,也就你爸了解。你们以为没了,可能还在祖屋里,只是不停地改扩建到最后没了原貌,你们找不到了而已。建玲的眼光不会那么低,不可能完全为宅基地,一定是我说的这个原因。”王翠珍拍了一下桌子,肯定地说。

“要照妈这么说,我才算明白过来,我说姑妈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舍小取大,太阴险了!要这么说,祖屋绝对不能给她!”滕尚来了气,把之前小心翼翼像贡品一样捧着的合同往桌上一摔,“我这就给那个小秘书回电话,祖屋是我的,古董是我的!”

在滕尚看来,不管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总是不嫌钱多的,姑妈肯舍弃一套四百万的郊区小别墅,就是要得到几千万的古董。

钱,历来是战争的由来。

(2)

在家里吵吵得头疼欲裂,潇潇出来透了口气,给潘立楷打了个电话,他竟然没接,直接转去了语音留言信箱。潘立楷在家,她总是不放心,他是个仙人掌似的人物,不管多么恶劣的环境也一样生存。这就体现在他可以在周围全是垃圾的状态下,一边吃着泡面一边上网,将家里的一系列杂事抛诸脑后。

潇潇最受不了的也是这一点。她时常觉得男人应该干净体面些才招人喜欢,可潘立楷一直不那么认为。

她还是拗不过潘立楷,回家帮他收拾了一番,把他运来的货也整理了一遍。从始至终,潘立楷没问过有关祖屋的事,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心要搞好网店,根本没想过从祖屋的事儿上捞钱。

潇潇站在他旁边,他头也没抬,直接吩咐:“给我泡杯茶,渴死了,茶叶多放点,这会儿挺困的。”

“你别这么拼命了,休息一会儿,网店不是你的命。”潇潇不满他这么拼,这样下去,连生活的情趣也没了,整个家里没有一点家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型仓库。

“你不懂,刚开始就要多做些,多拼些,把信誉做上去了,后面才能好做。其他的都可以先放放,等网店步入正轨,我再雇两个人,就能稍微轻松点了。”这好像是潘立楷最近一个月内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潇潇释然了点。

“别太累,明天几个要好的同学组织了个小型聚会,一起吃吃饭,你也一起去吧,最近他们都在问你。”

“有什么意义?混得好的同学,就像胖子荣、严立忻那种,出来吃饭聊天闲扯淡可以。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能和他们一样?”潘立楷皱了皱眉头,“依我说,你也不要去,他们每次聚会都叫上你,不是看得起你,而是有你做陪衬,他们才能感觉到自己成功了,你别傻了!”

潇潇不喜欢听他这句话,她始终觉得同学聚会都是单纯叙叙旧。好朋友不联系最终也会变成路人,聚会只是一种联系方式罢了,想太多只能是孤立自己。

“我不怕别人怎么想,有阿敏和拾嘉在,聚会永远单纯。”

“笨蛋一个。”

“嘁!”

潇潇没看他,扭头就回了房间。

周六的下午,潇潇一直帮潘立楷配货配到六点钟才离开家,阿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她。对门的拾嘉过来找她,还帮她一起配了一阵货才离开。

两人乘地铁匆匆忙忙来到胖子荣订的酒店时,已经七点半了,包厢里暖融融的,一桌人已经坐齐了等她们。一进门,阿敏首先抬手招呼。

“最近潇潇也成大忙人了,听说网店搞得有声有色,都快抽不开身了,能过来真是特给面子。”说话的是王大志,潇潇没想到今天人来得挺齐全。除了她和拾嘉、阿敏三个女生,其他的全是男生,饭局是胖子荣掏的钱,而坐在主位的却是严立忻。听说是因为这场局还有另一个目的,胖子荣想要严立忻帮忙促成一笔生意。

同学聚会有时候也并不那么单纯。

“晚来的得罚酒,大元旦的,聚在一起不容易,潇潇当年就喜欢欺负我们这些老实男生,今天得在这儿喝一杯给兄弟们个交代。”王大志嘴贱,过来给潇潇把酒杯满上。

“你还老实男生?你都忘了当年你追拾嘉,被杨冲教训了一顿的事了?”潇潇捂着杯口不让他再倒了。

“当年我可是真心诚意,胖子荣能给我做证,我光写一封情书都酝酿了半个月,不过拾大美女没接受罢了。”王大志显然一副委屈相。

“我绝对能做证,他终于酝酿好了的时候,拾大美女已经和杨冲在一起了。他的信刚投出去就被杨冲截获了,接着挨了一顿暴打,从此都没敢再正眼看拾嘉一次。”胖子荣爆料,惹得一桌人笑得前仰后合。

王大志窘得满脸通红,接着拉拾嘉解释:“当年我是追求者中最诚心的一个了,只是长得没杨冲帅罢了。”

拾嘉心里一酸,杨冲的事成了这些日子来的一根刺,当年的那些事,就像做梦一样。

“那些糗事还提什么,咱们现在得展望新生活,谈点有益身心的!任何不愉快的年后再说,我肚子里的宝宝不爱听那些低级趣味的。”阿敏赶忙制止这个话题的继续深入,指了指严立忻让他救场。

严立忻撑腰道:“就是,谈点高兴的,阿敏起个头儿。”

“别把烫手山芋给我,我也没什么高兴的,一想到孩子生下来各种问题,我都后怕,在座的除了王大志以外还没人结婚吧?结婚以后也得先考虑清楚再要孩子,不然人生各种乱。”阿敏啧啧了几声,显然即将要开启一段育儿话题。

“谁除外啊?我还没结呢!领证而已。”王大志不承认。

“法律上你已经是已婚了,别充未婚人士了。”潇潇可找到机会挤对他了。

王大志连忙站起来拉胖子荣:“我可得给大家爆个料,胖子荣女友怀孕了,奉子成婚,大年初六就办喜事,他抢先到我前面!”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轰动,大家都看向胖子荣,阿敏已经模仿小粉丝样尖叫了两声。

胖子荣脸一红,挠了挠头:“意外,意外,其实我还想再挑挑呢!结果擦枪走火,男人嘛!必须负起责任,紧急看了个日子,就初六了。”

拾嘉这时候才出声:“你老婆听到这句话伤心死了,闹了半天你是冲着孩子结婚的。”

“口不对心,口不对心,他这段时间好几笔生意都推了,就为了回家照顾老婆,我做证,他真疼老婆。”严立忻赶紧帮忙辟谣。

“没错,我最近完全戒烟了,喝点酒回家都得睡沙发,我雇的专门照看我老婆的保姆,一个月都一万块钱!现在我老婆用的防辐射服、穿的孕裤、吃的每一道菜,甚至厕所用的马桶垫都特别讲究!我就跟她讲,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把孩子养好了。”胖子荣说得挺嘚瑟,言语之中透着得意,“如果你们以后需要的话,可以联系这个保姆,真是特专业。”

“一万块!我都想改行当保姆了。”潇潇知道胖子荣有吹嘘的成分,但他也确实有钱,酸酸地来了一句。

“我估计到那时候,我妈一定会自告奋勇来照顾我,还会跟我说,‘你把一万块给我得了,我比保姆更专业’。”拾嘉揶揄道,转头看了看王大志。

王大志挺不待见胖子荣的炫富行为,拽了拽半天没吱声的严立忻:“我们等严总提携呢,以后也找一万块一个月的保姆!而且一次得找好几个,得跟古代皇后那待遇似的,好几个跟着伺候,全方位立体化服务。”

一桌人笑声此起彼伏。

“对了,不是听说严总前段时间相亲见了个大家闺秀吗?后来怎么样了,给大家爆爆料,真正的大家闺秀我们可都没怎么见过。”阿敏来了精神。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附和,严立忻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什么大家闺秀,一个副厅长的女儿,还是个‘90后’。别的没什么感觉,就是挺铺张的,什么都要最好,而且特喜欢折腾,她说喜欢浪漫,而且认为浪漫的概念是:想要去巴黎看街景,立即买机票过去;想要去香港购物,立即拿了通行证就走。随便想起什么,都要立即实现。我二十八,她十九,可我明显感觉我已经是个大叔级别的人了。”

“到底严总牛,连这么小的女生都能上手。”王大志羡慕不已。

“前年我也认识个小女生,只不过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这样的女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要适当引导,让她喜欢上你的生活方式。”胖子荣俨然一个泡妞高手。

“我没那个本事,本来是爸爸让我见见的,接触以后差距实在太大,关键让我觉得代沟太可怕,最近我正躲着呢!”严立忻想想都觉得后怕。

“别躲啊,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胖子荣说的方法。”

“是啊是啊。”

“勇往直前,相信你肯定坚持得住。”

一群人挨个儿为严立忻打气,王大志急得站了起来:“要是我,代沟再大我也认了,就冲她老爹,什么都能忍了。”

桌上还有几个跟着附和的。

潇潇不乐意了,拉着王大志理论:“见识短了吧,人家严总现在也是名门出身了,还用得着为了一个小小的副厅长的女儿这么委曲求全?今天和厅长女儿掰了,明天就能找部长女儿,反正绝不会吃亏的,对吧严总?”

“你们能别挖苦我了吗?”严立忻被大家说得脸红了。

一桌人,一会儿起哄一会儿大笑,聊得很是热闹,吃饭的光景成了潇潇这些天最快乐的时候。

散场之后,刘宪坤来接阿敏,拾嘉有事去了车站,其他人也各自走了。严立忻却主动提出要潇潇送他。

“我今天喝了酒,不能开车,你们女生都喝的饮料,应该没事,开我的车把我送回家吧。”潇潇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男人让她送自己回家,笑着戳了戳严立忻的肩膀:“你的奔驰我可不会开。”

“有驾照就能开。”

“那我送你回家以后呢?”

“你再开我的车回你家,明天早晨反正不上班,我也未必能用上,有空再把车还给我,或者我去你们家楼下开。”

潇潇看了看夜色,裹了裹大衣,搓搓手道:“成交!车丢了可不怪我。”

严立忻说着打开车门上了副驾:“我有保险。”

“你那个叫依依的女朋友呢?”

“分了。”

“我想也是。”

“怎么?”

“那女孩浮夸了点,虽然和你现在的状况很般配,但我想你应该还想试试更高层次的女孩再决定。”

严立忻失笑:“我在你心中现在就是这个形象?”

“不是现在,是一直这样。”滕潇潇耸了耸肩。

一路上,潇潇集中了十二万分精力,一个长时间不开车的人,重新上手总是紧张的,虽然一条大路直通云峰花园别墅,可严立忻累了,上车没过五分钟就睡着了。

只剩潇潇一个人对着夜晚的大道开车,进入别墅区,周围静静的,她不知道严立忻家住在哪一栋,只好停在小区正中央的喷水池旁,那里灯光很足,照得整个小区幽静而奢华。

“喂,严立忻、严立忻……”潇潇见他睡得香,不敢大声叫他,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果然睡得很沉,一点知觉也没有,反而顺着潇潇的姿势,头往里面偏了偏。

潇潇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翻了一圈不知道该打给谁,这个时间,他家里除了父母以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潇潇首先选了严正伦的号码,竟然显示无法接听。无奈只好打给姑妈。

那边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姑妈的声音很官方,像是很久以前潇潇曾经听到她在谈判桌上和客户交谈的语气一样。她想不到姑妈和严立忻说话竟然也是这种感觉。

“姑妈,我是潇潇。”

“哦?”

“我和严立忻就在你们家小区的正中央,他喝多了,睡得很沉,我不知道你们家是哪栋房子。”

潇潇说得自然也客气,虽然姑妈是亲姑妈,可很多年以前就很生疏,尤其她成了富太太以后,更没有接触了,现在还成了需要对簿公堂的仇人。

“在中间靠花园一排的第二栋,很好找。”

“好,我知道了,麻烦您能下来一趟吗?帮忙扶他进屋休息。”

电话那头儿的姑妈想也没想,直接说:“我让保姆燕姐过去扶他吧,你们先等等。”

整个过程,不带有一丝亲情的成分,从始至终也没和她这个侄女聊一句题外话,潇潇觉得她有些凉薄。

严立忻被扶下车后醒了过来,睁开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回头看了看潇潇,嘱咐道:“谢谢,你开我的车回去,路上小心,有事儿打电话给我。”

潇潇点点头,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怪不得他喜欢潘家父母,或许那才像是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

潇潇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钟了,潘立楷始终没给她打一个电话。她进门以后,发现他对着电脑忙忙碌碌,和平时一样,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网店上。

“回来了?”潘立楷听到关门的声音,在房间里喊了一声。

“嗯。”潇潇情绪不高,懒懒地答应了一声。

“帮我煮包方便面吧,饿死了!”

“你晚上没吃饭?”

“忙得没来得及,元旦搞大促销,顾客挺多的,有几个极品,一个小小的赠品都追着问来问去,烦死了!没那个心情吃,到现在才觉得饿。”

潇潇心疼潘立楷,这些天他是真的努力了,每天起早贪黑,废寝忘食,正是创业时的艰难时刻,只是不知道这样能否成功。

拿了小锅,煮了碗方便面,又加了个鸡蛋,弄得香喷喷的才端上桌,潘立楷头也没抬,对着电脑边吃边称赞。

“从明天开始,你不能再这样了。你一天的工作时间太长,容易累坏身体,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现在经常看到报纸上刊登什么二十五岁网店店主过劳死的事,看得我心惊胆战。”潇潇坐在桌边劝他,其实她宁愿潘立楷还在小公司拿着微薄的收入,起码不会像现在每天作息严重不规律,把家里也折腾成了仓库,原本很健谈的一个人,现在整天对着电脑,交流甚少。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那些所谓过劳死,都是本身就有疾病在身,熬夜引发病情而已。趁现在这个机会,我得拼一拼,不然三十岁之前怕是娶不到你了。”潘立楷吃得很快,嘴里还含着东西就讲话,最后端起碗来一口气喝光了汤,满意地舔了舔嘴唇。

潇潇忽然有点感动,至少他奋斗的一部分目的是为了娶她,这么久了,她以为自己对于结婚已经麻木了,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却仍旧带着欣喜。

尽管潇潇有时候抱怨潘立楷,但对他的拼劲和决心始终是认同的,他缺的也许就是一个平台。

(3)

元旦的几天,潇潇过得忙忙碌碌,除了同学会,就是在家帮潘立楷配货,中途滕尚又来谈了谈祖屋的事。他已经去了趟祖屋,去查看了一番,虽然没什么收获,但却更坚定了其中必有古董的猜测。

上班的途中,潇潇收到一条系统短信,提示公务员的笔试成绩可以查询了,忽然间激动得心里怦怦直跳,好像今天有了更重要的任务。到了办公室,她偷偷拿出那张纸条,鬼鬼祟祟地打开查询网站,悄悄地输入信息,“一秒,两秒,三秒……”潇潇紧张得脸色发白。

突然间,屏幕上出现一个方框,里面写着成绩和排名:

总分118.5,名次4。

一瞬间,潇潇的脑袋停滞了,待到反应过来,差点有将电脑桌掀翻的冲动,她所报的岗位收一个人,按照1︰3的比例,前三名进入面试,而她竟然考了第四名!

心中十万匹羊驼呼啸而过……

关上了页面,听到部门经理的叫声,若在平时,潇潇也算个比较谦恭的女生,今天心情不太好,皱着眉头答应了一声。

“韩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潇潇摔了东西站起来,椅子猛然往后,在格子间的挡板上“砰”地碰了一下。

韩历飞是个文艺小青年,和潇潇同龄,曾经也算是校友,现在却一个是小职员,一个是总经理,潇潇常常觉得不好意思。而韩历飞不以为然,正因为此,才常常叫她去谈一些事情。

韩总的办公室常常搞得很有童真的感觉,墙壁上经常挂几个奥特曼、蜘蛛侠的模型,桌面上摆着柯南造型的存钱罐,如果有和他特别熟络的人绕过他的办公桌看到他椅子下的脚垫,可以发现那是大嘴猴造型的。只是除了保洁员和秘书,很少有人能有幸看到这一幕,他上班时间坐在办公室也很少穿正装,整个人休闲得很。

“听说你在闹情绪?”韩历飞见她情绪不佳,先开口问道。

“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差点也没怎么着吧!何况一丁点儿工作也没耽误。”潇潇坐下来整个人都蔫蔫的。

“是不是你们女人都这样?”韩历飞蹙着眉头好像有棘手的事没解决。

“您又想了解哪个女人?我先说好,我只了解像我一样本本分分、贤良淑德的女生,你认识的那些浮夸货色我不了解。”潇潇连忙想撇清。

“哎哟,滕潇潇,你简直是我见过的女生当中,唯一一个好意思这么直白地夸赞自己的了,而且还用这么跟你气质完全不搭的词语。”韩历飞讥讽她自大,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我不是自夸,贤良淑德是一种精神境界,和相貌无关和才艺也无关好不好。”潇潇及时地跟他科普这个概念。

韩历飞直摆手:“行了行了,咱们说点正经的,你会折千纸鹤吗?”

潇潇没想到韩历飞问了她一个这么奇怪的问题:“算是会吧,做什么?”

“帮我叠一瓶行吗?”韩历飞这表情竟然很诚恳。

潇潇诧异当中,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听说他去参加相亲节目,顿时悟出了点什么:“你想送给哪个女嘉宾?”

“什么女嘉宾?”

“‘鹊桥一线牵’那个节目啊。”

韩历飞笑得声音发虚:“非得是那帮庸脂俗粉吗?”

“哟哟!看来你找到飘逸出尘的了?哪位神仙姐姐啊?”潇潇来了兴致,看着韩历飞被她问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抑制不住地想笑。

“别问那么多了,你帮不帮我?”

“帮忙是要好处费的。”

“下午批准你半天假,不扣薪水。”

“才半天?”

潇潇一脸不划算的表情。

“你要是不愿意,那我找别人叠了。”

“别别,别人没我手艺好!”潇潇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即使是半天假也好过没有。

韩历飞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纸包和一个多年前很流行的玻璃瓶,放在桌上等着潇潇来叠。

“韩总,您的时尚观念不会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吧?这种东西,其实说实话,现在并不流行了。”潇潇忍不住提醒他,怕自己累了半天,最后折出来的东西并不能讨女生的欢心。

“有些女生就喜欢追逐时尚,有些女生就是脑筋死板,喜欢怀旧的,我弄坏了别人一瓶千纸鹤,想还给她一个新的,可市面上现在很少有卖的了。”

“原来如此……谁让您那么上心?”潇潇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别问那么多了,我就是弥补一点愧疚。”韩历飞解释,将瓶子和彩纸全部给她,“我让秘书小张给你打开小会议室的门,那边没人,你进去折,没人看得见,中午饭之前给我,你的工作我分配别人去做。”

潇潇想了想,一摊手表示无奈:“得,算我好人做到底。”

滕潇潇拿着玻璃瓶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韩历飞重新叫住:“那个……上次帮你送钥匙的朋友……”

“哦,我好朋友拾嘉,怎么?上次你见到她了?”潇潇奇怪地回过头。

“她是个挺凶的女人?”

“怎么会,很温柔的,你看她就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哦,没事了,你去折吧。”

滕潇潇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拿着玻璃瓶子出去了。

累了一上午,眼睛都发涩了,终于把韩历飞这手工劳动的任务完成了,抱着玻璃瓶子回去交差,韩历飞激动不已,她也终于如愿以偿得来了半天的休假。

回到楼下,严立忻的车好好地停在下面,他始终没来取车。

潘立楷因为没有下楼,也看不到下面停了辆奔驰,不然以他们弟兄之间现在的对立形势,一定会因此和她吵上一架。

潇潇觉得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自己家楼下的保险程度哪比得上云峰别墅那边,净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小商贩,万一这样的豪车被剐了蹭了,维修费恐怕她都负担不起。

站在楼下潇潇给严立忻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竟没人接。她猜想他在忙工作。

潇潇在菜市场买了菜,回到家无精打采地开始做饭。潘立楷还是如往常一样专心于网店,连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察觉,当发现她的时候,潘立楷吓得猛一哆嗦,连旁边的杯子都被碰倒了,水洒了一地。

“你能别神出鬼没的吗?你怎么大中午的就回来了?”潘立楷没好气地质问。

“老板仁慈,放了半天假,回来伺候你这个半残废。”潇潇边说边帮他收拾桌上的一堆香烟残屑,“你少抽点烟,屋里到处都是烟味。”

“一个人在家,不抽烟就浑身疲累,特想睡觉,你就别剥夺我这最后一点兴趣爱好了。”潘立楷眼睛依旧盯着屏幕,不停敲着键盘,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了。

“我买了水果和菜,你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身体要垮。”

“别说得这么骇人听闻。”

“一点都不是吓你,钱没赚到,身体砸进去了,或者钱赚到了,都捐给医院了的大有人在。”

潘立楷不仅没听,伸手又点上一根:“是谁之前天天骂我不上进的?我倒要看看,没个好爹是不是真的就注定一事无成!”

潇潇果断把烟抢过来掐了:“你要抽出去抽,别毒害我!你努力好好工作无可厚非,别拿烟当兴奋剂。”

“做你的饭去吧!假以时日,我保你成富太太!”潘立楷显然充满雄心壮志,使劲敲了一下回车键。

“做你的白日梦吧!”潇潇挺无奈,不过还是被他那话逗乐了,考了第四名的晦气事也算忘了一大半。

最近的几年,一到天气特别冷或特别热的时候,潇潇就很想念上学时候的寒暑假,能天天宅在家里,睡到早饭的时间过了,然后连着午饭一起解决了,约三两个同学一起玩耍,或背着包骑着单车,或坐在肯德基里聊天。

自从工作以后,这种快意的日子几乎没了。以前潘立楷也算个小资青年,曾经干过拿着大喇叭站在女生宿舍下面乱吼乱叫的事,也曾经手捧鲜花或抱着吉他玩点俗套。有时候在绿茵场上跑得满头大汗,直接用球衣一擦,前襟都黑了一片,挂科的时候跑来埋怨潇潇没提前出来给他发答案。

那时候的烦恼,和现在比显得多微不足道。

潇潇炒菜的时候,呛得直咳嗽,只得打开窗户换气,熏得眼泪直流。她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以前是个娇气的女孩,现在心里却变得越来越坚强。

这些年的恋爱,前半段像是在演青春偶像剧,后半段直接进入家庭伦理剧,连个适应的过程也没有,逐渐也就麻木了。再后来一直就是这种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

潇潇午睡前又一次打开那间堆满货物的房间,帮潘立楷削了个苹果才躺下。

午觉睡得不踏实,老觉得有人在追赶她,她在梦里跑得筋疲力尽,却总也跑不出那条街。

快到四点钟的时候,潇潇被滕尚的电话吵醒了。最近他被祖屋、拆迁款的事弄得精神紧张,一有风吹草动就一定要打电话来找潇潇聊。

潇潇原本就睡得不太踏实,被他这一吵,早已经醒了大半。

“我跟姑妈的秘书谈判了,现在他们居然加到了五百万,我越来越相信祖屋里一定有古董!我已经带好装备了,还请了个特别有古董研究经验的老学究,今晚就去祖屋查看。你跟我一起去吧。”滕尚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尽管电话那头的北风不停地刮,声音混杂在一起忽远忽近。

“哥,万一没古董,那两间祖屋连二十万也未必值,其实咱们要的也是平静。五百万,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我做梦都想中的大奖报完税以后还没那么多呢,依我说,要是这趟没什么成果,答应了姑妈也很好。”潇潇这些天看着潘立楷这么辛苦,觉得于心不忍,倒是希望就按姑妈说的办了也不错。

“我的好妹妹,别那么狭隘了行吗?我还以为你多读了几年书,见识会不一样。姑妈肯开这么高的价钱,就说明祖屋值更高的价!而祖屋本来就是我的,所以,我谁都不让!”滕尚看来是铁了心的情形。

“祖屋那边我就不去了,再过一个多小时天就黑了,现在潘立楷搞网店的事,天天忙得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我要是不给他做饭,他一碗方便面就对付了,长期下去真不好。”潇潇打了退堂鼓。

“行吧,那你照顾着他,不过也劝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网店这种小打小闹的也别当回事,反正还有我这边,等我把祖屋的事处理好了,咱们全家就彻底致富了。”滕尚说起来信心百倍,好像所有都掌握在手中了一样。

潇潇又交代了几句才挂了电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祖屋的事挺蹊跷,虽然她很小的时候在祖屋住过,但是家里上上下下她都了如指掌,从来不知道什么地方还能藏古董,可如果不是钱的原因,姑妈这种铁公鸡,竟然肯出五百万要祖屋,显然也不符合常理,所以,她百思不得其解。

吃过晚饭后,潇潇正在家里对着电脑发呆,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裹了件厚外套走出去想开门,就听到潘立楷在另一间屋喊了句:“准是收牛奶钱的,每个月就她准时。”

潇潇笑着朝大门吼了一句:“谁啊?”

见没人答应,她凑到猫眼处朝外看了一眼,竟然是穿着睡衣的拾嘉。

潇潇赶忙把门打开了,拾嘉披着头发,眼圈红红的,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不好,见到潇潇差点有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赶快进屋说说。”潇潇像个姐姐一样把她拉了进来,带她来到卧室里。

两个女人的私密话题当然不想让男人听到,潇潇自觉地把卧室门关上。

拾嘉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潇潇手足无措,一边安抚她一边在脑中搜索可能让她受到委屈的人和事。

“是不是杨冲欺负你了?”潇潇首先想到这个原因,毕竟那天在肯德基外面的场景还时时在她脑中回旋,加上中途杨冲和她还大打出手,看来一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潇潇,能借我点钱吗?”拾嘉还有些害羞,看来是难以启齿,在潇潇眼里,她从前很少提到钱的问题。

“要多少?”

“五千块,我想交下两个月的房租。”

“哇,你连五千块都没有了?”

拾嘉摇摇头:“我们公司拖欠了快两个月的工资,然后老板跑了,那个培训机构办不下去了,每天好多学员来闹着要退钱。我已经失业了,这几天都待在家里,房东又整天催,我看了好几家用人单位,还在应聘中,暂时一点钱也没有。我从杨冲那边搬出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钱。我最多两三个月就还给你。”

潇潇一时间特同情拾嘉,从前觉得自己挺潦倒的,可想想手里还有小小一笔存款能够活动。

“你别着急,钱我先帮你垫着,你先交房租救急,等以后有钱了再想还钱的事,咱们老同学,别见外。”

拾嘉抱着潇潇哭起来,她一向是个小女人型的,自从和杨冲分手后,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了。

想到这里,潇潇还是为自己庆幸了一把,至少自己这份工作目前还能勉强维持,至少潘立楷还在埋头奋战。

(4)

世界很大也很小,有时候不可思议的事在不经意间就会出现,无法抵挡,却让人有峰回路转的感觉。在那个周六的上午,潇潇一连经历了两件令她瞠目结舌的事。

早晨,潇潇提着两个黑色垃圾袋下楼丢垃圾,在门口处,她看到拾嘉的门前也放了一个垃圾袋。最近拾嘉很忙,每天帮人代兼职、打工,从早晨七点出门,到晚上接近十一点才能回家。

潇潇猜测她忘了丢垃圾,随手帮她一起捎了下去,在电梯口的地方,拾嘉的垃圾袋鼓出了一个缺口,而后从里面露出一角来,竟是一个精致的玻璃瓶子。潇潇觉得挺眼熟,再仔细看一眼,那当中放满了千纸鹤,折叠的手法和颜色,包括玻璃瓶上的花纹,和那天在韩历飞办公室帮他叠的那瓶一模一样。

潇潇愣了一下,连忙停下来从垃圾袋中把瓶子掏出来,对着光左看右看,玻璃瓶的底座上还有一个别致的蝴蝶扣,她在别处从没见过,一时间,她几乎确定了这个东西就是韩历飞送的。那也就是说,韩历飞在追拾嘉?

可这个东西又是怎么到垃圾袋里的呢?

正在思量当中,潘立楷从家里出来,睡眼惺忪,头发也乱蓬蓬的,裹着睡衣拎着一只保温桶。

“你做贼呢?”潘立楷见她鬼鬼祟祟地站在电梯口,从后面拍了她的肩膀一把。

潇潇吓得一哆嗦,回过头去,连忙朝他做了个“嘘”的姿势。

“什么事啊?大清早的,我下去买胡辣汤,垃圾袋交给我吧。”潘立楷说着要接潇潇手里的东西。

潇潇把其他东西放下,唯独把玻璃瓶拿在手里没肯放。

“这是谁的东西?”

“拾嘉的。”

“怎么在你手里?”

潇潇指了指垃圾袋。

“你捡别人的破烂?”

“嘘!”

潇潇简直快受不了潘立楷了,连忙把他拉回屋子里,关了门才敢放开声音。

“你怎么脑子不开化一样?让你别那么大声。”

“到底怎么了?这是什么呀?”潘立楷拿过玻璃瓶仔细看了看,判断只是一个瓶子时,才无趣地放到一边,“你就整天神神道道吧,什么破烂都往家里捡,明显是拾嘉不要的。”

“你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这个瓶子是我们公司韩总的,他那天还专门让我折千纸鹤,然后今天就在拾嘉的垃圾袋里出现了,你说这说明什么?”潇潇好像已经扔给了潘立楷一根绳子。

“说明韩历飞想泡拾嘉,拾嘉没甩他。”

“聪明!回答正确!我也这么想!韩历飞曾问我那天去公司给我送钥匙的女孩是不是很凶,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原来他看上拾嘉了!”

潘立楷眯着眼睛表示不屑:“你这么想不代表你是对的。就算是这样,你捡回来干吗?难道还打算去韩历飞那儿邀功?”

“邀什么功啊,我得问问拾嘉,韩历飞是不是真的要追她。”

“潇潇,我真觉得你是多管闲事。”潘立楷指了指她,眉头也皱起来。

“你懂什么?我觉得韩总人还是不错的,虽然有时候挺二的,但好歹也比杨冲强多了,拾嘉最近已经穷得找我借钱了,可见生活窘迫,如果韩历飞的事是真的,他俩有望发展,拾嘉的事就全解决了。”潇潇说着还鼓起掌来,惹得他轻推了她一把。

潘立楷今天偏偏要和潇潇对着来,有板有眼地辩道:“什么强多了?你所说的强多了,只是指有钱多了,说不定韩历飞就是个人渣,而且折千纸鹤,这么老土,一点情趣都没有,就算有钱又怎么样?”

“怎么老土?你连千纸鹤也没折过,我不是照样和你在一起了?”潇潇几句话把他堵得死死的,拿着瓶子就回了房间。

一顿早饭两人没再说一句话,反而人事局的一通电话让潇潇欢呼了半天。

潇潇坐在饭桌上接到了陌生的固话来电,竟然是人事局招考办的电话,通知她国考以岗位第四名的成绩递补进入资格复审,也就是说,前三位进入面试的人员,有人中途放弃了机会。

潇潇一时间差点没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挂了电话愣了三秒钟,随后差点蹦起来,大叫着跑进房间拉起潘立楷:“我中了!”

潘立楷已经从她刚才的答话中听出了大概意思,也挺为她高兴,却故作不解,按着她的肩膀回答:“我知道,你中了,中风了!”

若在平时,潇潇听到他的讽刺一定会拳脚相加,今天因为太兴奋了,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颊,吧唧亲了一下,连忙去书房找自己的毕业证等物件。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开心得一晚上没睡着,又上网去查询了一些本城的辅导班,不过面试的培训班,价钱都特坑爹,她顺着屏幕念着价钱,脸都吓绿了。

——面试强化班(十天)五千元

——面试冲刺班(三天)五千元

——面试全套模拟班(十五天)一万元

——面试保过班(不过全额退款)三万元

……

“这都是抢钱呢!”潇潇对着屏幕咬牙切齿,广告说得很诱人,可金额却很骇人,她不知道该不该报名。

“你就别纠结了,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不过是获得一个面试资格,离考取还远着呢。”潘立楷给她泼冷水。

“所以才要全方位准备,不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艰辛和努力,能打败那些人吗?我爸妈做梦都想让我考上公务员,好不容易离成功更进了一步,哪能放弃?”潇潇在脑中盘算着怎样复习的事,关于面试,还得全面考虑才行,不然还是竹篮打水。

“你哥不是前两天去查祖屋了吗?说不定就有发现呢,要是他挖到古董什么的,别说报个面试班,你甚至都不用去面试了,在家也照样享清福。就算没挖到古董,你姑妈开的那个价,也算不错了,要是我,我就答应了。”潘立楷依旧在照看他的网店,只是这次开着房门帮潇潇出主意。

这点反而是提醒了她,从前她对挖古董的事也并没那么关心,今天却觉得那是一种希望,连忙拿起电话拨了滕尚的号码。

滕尚竟然还没睡醒,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听到潇潇这次竟然这么积极地询问古董的事,叹了口气:“我已经百分百确定咱们祖屋一定有古董,因为姑妈把那里的门窗全换了,全是进口高级的,除非把房顶掀了或者在墙上打个洞,否则死也进不去。”

潇潇听他这样一说,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按说如果什么也没有,不值得姑妈这么高层次的人兴师动众:“那你打算怎么办?”

“姑妈的秘书又给我打电话了,约我明天去签合同,明显心虚的表现,我绝对不会签的。”

“这次难道真的要打官司?”

滕尚想了想,低声提议:“潇潇,你和严立忻熟,现在他好歹是姑妈的继子,上次他也出来跟我们谈过,虽然这几次没再见过他,但你和他好歹是同学,应该可以沟通沟通,看看能否从他那里得到些蛛丝马迹。”

潇潇心里是排斥的,虽然她和严立忻是朋友,但她很不喜欢因为这种事去找他,一来显得她俗气,二来这件事恐怕严立忻根本不清楚。一个继母和一个成年的继子之间,哪会有太多真心的母子之情?更多的是流于表面。

尽管这样,可滕尚还是坚持让她去问问,她不得已只能答应下来。

潇潇是开奔驰车去考办资格复审的,拉风地在考办楼下停稳,一脸伪名媛范儿地拎着纸袋下车,果然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走过人群的时候,她甚至听到旁边有人议论说:“这家伙不会是有后台吧,瞧那车开的。”

“这种考试挺公正的,应该不会吧。”

“都开奔驰了,还考这种试,好奇怪……”

潇潇拎着包停住了脚步,一脸正义凛然的表情,转头对身后两个正在议论她的女生说:“这是一种职业理想,跟开什么车无关,跟有没有钱无关,更跟后台什么的无关,OK?”

两个女孩尴尬地躲开,依然用不同寻常的眼光看着她。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职业装,非常干练的女人,看情形也像是刚刚办了资格复审,盯着她的车看了半天,笑容当中带着几分敌意:“你叫姜依依?”

潇潇显然没明白状况:“你认错人了。”

“那你怎么会有这辆车?”那女人拦着不让她走。

“我有必要跟陌生人解释吗?抢来的,行了吗?”潇潇错开身子朝大楼里走。

“你认识严立忻?”那女人看起来是要刨根问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滕潇潇回过头,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卖的什么药:“你是?”

“我是他女朋友,告诉我你是谁?”那女人高跟鞋足有15厘米,站在滕潇潇面前显得她矮了半头,冷峻的气场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气。

“我是他老朋友。”滕潇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女人显然不相信,冷笑了一声:“看起来这车很多女人都坐过了,挺脏的。”

“真看不出来,从前严立忻都不和别人多说几句话的,现在女朋友换的比内裤还勤,不过你可能还算是有远见的一个,起码你没傻兮兮地等着他负责你一辈子。”潇潇指了指她手上的资格复审材料。

“听你这话,你也是有远见的人。”那女人同样指了指她手里的复审材料。

“我这可跟他完全没关系。”

“可我这也同样跟他没关系。”

潇潇看着那女人高傲地走了,撇了撇嘴,甩手进了考办。

排了很久的队才办好了审核程序,资格复审的老师看到她是第四名递补的学生,还笑着说了声恭喜。

出了考办,潇潇站在路边纠结,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拨打了严立忻的电话,那边似乎还在开会,但他接了。

“喂……我,我想问下,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工作,我离你们公司只有两条街,我想去还你车。”潇潇觉得开这个口太难了,说完以后自己也叹了口气。

“这么着急,车你留着开几天也可以。”

“我急,我担不了这么大风险,这东西在我这儿可是巨额财物。”

“那你过来吧,我过一会儿就结束会议,把钥匙送我办公室来吧。”严立忻在电话那头轻笑。

潇潇挂了电话,将车掉头朝海圣大厦方向开去。

海圣大厦的确很豪华,坐着观光电梯上楼,旁边全是西装革履的人,言谈中都是业务名词,放眼望去,N城的景色尽收眼底。潇潇觉得自己站在当中特突兀,尤其拎着一个装证件的布包,乍一看有点像个三流推销员。旁边有的人干脆只瞥了她一眼,直到她进了严立忻的办公室,才正眼打量起她。

“你这里真漂亮。”潇潇不吝啬赞美之词。

“都是表象。”严立忻今天穿了一身西装,因为皮肤白的缘故,一笑起来显得特别干净。

“我倒是梦寐以求有这种表象呢,高瞻远瞩的。”潇潇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人力资源部正发布招聘启事呢,预计会有三十个职位,欢迎报名。”

“我在楼下看到了,都是刚刚毕业的学生,你让我一张老脸怎么挤在当中?”

“你可以报考有五年工作经验的,薪水也会翻倍的。”

“我可听说,你一向和韩历飞不对付,我可是他们公司的,你敢请这样的?”

“是人才不论出处。”

“多谢夸奖,那我能不能先问你个问题?”

“尽管问,老同学,谁跟谁?”

“坦白说,我这趟是受我哥之托,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吧,主要想知道,姑妈为什么把着祖屋不肯放,其实那块地没多大,她现在已经是这么大公司的女老板了,还在意这么点地面,竟然愿意花五百万,也不愿意放弃?”潇潇也一直不理解这个问题,如今祖屋的事又关乎他们全家的幸福,该抛头露面的时候,顾不了面子了。

严立忻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显然没想到潇潇会这么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见过这么郑重地来问一句假话的吗?”

“坦白说,我也不清楚。”

潇潇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失望,眼角下垂看着桌角。

“别把情绪表达得这么明显,其实我也疑惑,阿姨从没有对一个东西这么重视过。我问过她,她的解释是,那间祖屋有她童年的记忆,她很珍惜。她说她现在已经没有父母了,也没有亲生儿女,虽然有钱,但还是想留点念想,也许她的话是真的。”严立忻还保留了几句,他曾经见过滕建玲请过几个道士,花了重金,还住在香格里拉,全是用最好的招待,而后来听她的秘书无意间透漏,那些人都被她带去了祖屋作法……

“可是我印象里的姑妈不是这种人,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问题所在。”潇潇知道严立忻也帮不了她,只有无奈地笑笑。

“我觉得,你们干脆接受那笔钱,那两间祖屋,就给阿姨算了,依我看,她不会放弃的,与其拖太久,不如早解决了事。”

潇潇听严立忻这么说,也听到些话外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潘立楷怎么说也是我弟弟,咱们又是老同学,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严立忻话里已经有保证的意思。

潇潇明白了状况,知道有些话严立忻可能也不方便说,关于古董的事,她不好意思张这个口,她问不出这种话。

离开了严立忻的公司,滕尚打电话来询问,并且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家里那件明朝古董的照片,初步估价三千万。

“严立忻说,姑妈很可能只是放不下童年的记忆。”潇潇老实回答。

“扯淡!”滕尚对古董的事着了魔,对于其他说辞根本不信,“姑妈那种人,说出来的话能信吗?那间祖屋整天锁着,不让任何人进去,还能因为什么?童年的记忆用得着锁着吗?肯定是有古董,又一时找不到确切位置,只能等专家来!就是这么简单!”

潇潇被哥哥吓了一跳,这些天哥哥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老房子的古董上了,脾气也越来越急躁。

“哥,你冷静点。”

“算了,你是女孩子,给你太大压力不好,这些应该我来承担才对。”

“哥,妈说你好几天没去上班了……”

“我辞职了。”

潇潇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已经想到,但还是觉得哥哥太草率了。

“我只要得到这件古董,咱们全家下半辈子就是有钱人了,那个破工作算什么?鸡肋!”滕尚显然开始孤注一掷了。

“可万一没有古董……”

“一定有!”

……

拾嘉白天找了一份设计的工作,晚上又在茶餐厅兼职,想通过这个方法尽快把钱还清,每天东奔西跑的很辛苦,尤其最近N城下了场大雪,出门必须裹得很严实,交通也不便。

设计公司的老板是个自视甚高的中年男人,胖胖的身材,因为是南方人,普通话水平实在有限,经常带着地方口音,听起来像是口齿不清。他喜欢充学者姿态,拾嘉来的第一天就拉着她一起探讨诗词歌赋。

拾嘉只好谦称自己专业并不涉及这些,所以没那个水平和他一同讨论,老板竟然拿出了两本书赠送给她,一本散文,一本诗歌,全是精装版的16开书,封面上还有镏金的压痕,作者署名的地方写着“钱大强”的名字,正是他本人。

“嘉嘉,这是鄙人的两本拙作,前段时间作协集中探讨过的,送你看看,明天回来跟我谈谈感想。”钱大强送书时说的话简直像个古代学者,送书的同时还让她参观了他收藏的一柜子汉服,并且拿出一套粉色薄纱裙,递给她说,“这一套穿上特别有大家闺秀的感觉,我收藏了好几年,桑蚕丝的料子,上面的花纹全是手工绣上去的,一件就价值十几万,我觉得你这身材、这气质穿上去肯定合身。”

拾嘉简直想摔门就走,可想到自己这份工作才刚开始,老板得罪不起。加上自己是新来的,他未免觉得新鲜,过几天别的女孩出现,他这种人根本顾不上来骚扰她了,所以三言两语地糊弄了过去。逃出他的办公室后,拾嘉简直如重获自由地深吸了一口气。[设计公司老板会诗词歌赋?]

不过钱大强的耐心比她想象的强很多,一连许多天,每天变着法儿地找她多说几句话,还邀请她和他一起参加晚宴。拾嘉委婉地拒绝,可下班的时候,钱大强的车依旧在下面等着她。

“女孩欲擒故纵的把戏我见得多了,不过我想直截了当地说,你不必用,因为如我这样的儒商,就欣赏你这种调调的女生,所以你尽管大胆地接受。”钱大强显然是自视甚高的,在他眼里,拾嘉的一再拒绝,只是考验他,是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伎俩。

拾嘉简直气得牙痒痒,脸一拉,腔调一变:“对不起,钱总,我有男朋友。”

“哦?”钱大强显然还不信,笑起来露出两排黄牙,“每天看你都挤地铁,衣服也没几件像样的,还来应聘设计员,看来你男朋友也没什么本事。女孩子,何必把青春浪费在一个没出息的窝囊男人身上?等到年纪大了,后悔都来不及,还是得现实点。”

拾嘉简直被逼急了,义正词严地说:“我男朋友很优秀,也很年轻,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钱大强看着拾嘉脸都气红了,身子也在哆嗦,料想她只是为了面子才这么说。要在平时他也就算了,可这些天他就瞄准了拾嘉一个,明里暗里地说了很多次,最后只得到她的一番告诫,心里难免不痛快,所以决定拆穿她的谎话,他得不到,最起码也要羞辱她一番:“现在天已经黑了,他为什么不来接你?让你跑两条街去赶公交车,这样的男友再优秀也要不得,要么你就把他叫来,要么我送你,你看着办。”

拾嘉感觉自己已经快被逼到墙角了,硬着头皮拿出手机,嘴里还在死撑:“我这就打电话叫他过来。”

杨冲已经和她分手了,多少次已经约定老死不相往来了,她不能打他的电话,她是追随杨冲的脚步跑来这个城市创业的,如今分手了,她已经茕茕孑立,想不出支撑下去的理由。

手指在杨冲的名字上停留了几秒,始终没有按下去。

“怎么了?想什么呢?不敢打了?”钱大强倚着车门,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

突然间,拾嘉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她料想应该是个不认识的人,脑中一阵血液上涌,不管怎样,先把钱大强打发了再说,连忙接起电话,平息了自己的心情,故作镇定地说:“我在新公司楼下,公司地址是XXX设计公司。你来接我,对,现在。”

她将手机挂了,脸上的严肃依旧没有收起,她没有办法,但刚才电话里的人,从始至终只说了三个字!“喂?”“嗯?”“哦。”从这当中,她完全听不出打电话的是谁,料想是打错了,不知道这样能否骗得了眼前这个大块头。

钱大强还是不肯相信,索性站着等目标人物出现:“不介意钱总替你把把关吧?”

拾嘉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但实际心虚得很,等会儿一定不会有人来接自己的,看来是要露馅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拾嘉开始想尽办法让钱大强先走,可这只老狐狸怎么也不肯离开,并且短短的十来分钟已经质疑了多次,她觉得今天如果到最后还没办法,也免不得和他翻脸了。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眼前忽然停了一辆红色卡宴,一个穿了一身灰色风衣、看上去富二代范儿十足的男人下车摘了墨镜,热情地招呼拾嘉和钱大强:“太忙了,刚接到嘉嘉的电话,忙得不可开交,急忙散会就跑来了。”

拾嘉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仔细看了眼前这个人,才勉强辨认出是韩历飞,她万万没想到,刚刚竟然是他打的电话,被陌生人撞到这种事,拾嘉觉得丢脸,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韩历飞看了眼前的情况,立即分辨出今天的情形,竟从后备厢里拿出一束花来:“刚才已经走到半路了,因为去拿花,耽误了一会儿,不过不耽误吃饭,我在你上次提的那家日本料理店订了位子,现在还来得及。”

拾嘉因为站得太久,嘴唇已经冻得开始发紫,加上刚才一直担心摆脱不了钱大强,再露出了破绽,一直忧心忡忡,这会儿形势发展得竟出乎自己意料。

“对了,这位是?”韩历飞绅士的谈吐,以及这辆“坐骑”,完全把钱大强比了下去,此刻的钱大强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哦,这是钱总,我们公司老板,怕我一个人站在楼下不安全,陪我等了一会儿。”拾嘉腼腆一笑。

“原来是钱总,幸会幸会,要不一起吃个饭?我和拾嘉请客。”韩历飞虚情假意地邀请,手搭在拾嘉肩上身子朝她跟前靠了靠。

“哦,不必了,不必了,我还有事,小拾的男朋友果然非同一般,那我先走了,别耽误你们共进晚餐。”钱大强显然不太高兴,本来料定了拾嘉这丫头没有靠山的,又是个外地人,据调查男朋友也分手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富二代来,这让他觉得面子挂不住,随便寒暄了两句就开车走了。

第四章 钱是战争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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