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谁是谁的终点

(1)

潇潇觉得严立忻只是开开玩笑,没料到他竟然准时开着奔驰到了她公司楼下,西装革履的。车窗半开,在看到潇潇的时候又关上。

潇潇躲在大厅里缩着脖子拿出手机来打给严立忻:“我说好哥们儿,你所谓的带我看看高兴的事,就是让我大摇大摆坐奔驰?”

严立忻嗤笑:“你觉得我是这么肤浅的人?”

“NO、NO、NO,我觉得你要是能这样做,也算很有内涵了,不枉有人为你得了精神病。”潇潇隔着公司大门的玻璃看着外面,摇头晃脑地说。

“你赶紧出来吧,你们部门经理将在一分钟以后下楼。”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是因为她上高中的女儿背着她早恋了。”

潇潇无奈地撇了撇嘴,挂了电话快步走出大门,迅速地上了严立忻的车。

“真没想到,你无耻到连高中生都泡。”潇潇坐定了朝他一顿数落。

“怎么这种事你都立即联想到我?”严立忻一脸被冤枉的神情,举着手表示服了她。

“如果不是你泡了人家女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我们经理一个奔五的老女人你也有兴趣?”潇潇充分发挥了她的毒舌功力,呛得严立忻直瞪眼,发动了车子直奔市中心而去。

严立忻将车停在鸿鹄国际的地下停车场,带她进了二楼一家叫作“完美造型”的美发店。潇潇向来是个不注重打扮的女孩,头发经常一年理一次,平时就扎着马尾辫,曾经想剪成利落的短发,后来听从阿敏的意见,打算结婚以后再剪去长发。在她看来,现在的一头长发只是为了迎合将来结婚时做造型的,尽管潘立楷从来没提过要娶她。

店内装修时尚,全部欧式风格的镜子,座椅和门面距离七八米。一走近大门,早有两位穿着黑色衬衫、长相清秀、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男孩打开门来迎接,嘴里熟练地喊着:欢迎光临!

严立忻告诉她,那两位的头衔就是所谓的“发型师助理”,而他们的年龄大多在十八九岁,大些的二十出头,更小的还有初中刚毕业的。

在大多数地方,发型师是个不怎么要求学历和年龄的行业。而潇潇每次在小理发店对付了事,对于只是洗剪吹的简单程序就收上百甚至好几百大洋的“大店”总是望而却步。

“先生、小姐,先换个衣服,马上帮您洗头。”一个轻声细语的发型师助理引导说。

接着,身边快速地跟上两名服务员,一个帮忙安排私人小柜子,将他们的衣物悉数放进去,另一人殷勤地替他们穿上理发专用围布。而另一边,立顿红茶和两本杂志已经摆好放在他们的座椅前方。

潇潇和严立忻并排躺在后台洗头的地方,“助理”先生又多番询问有无熟悉的理发师,是需要高级发型师还是首席发型师?

严立忻直接帮潇潇找了个首席发型师,轮到自己的时候,反而表示普通档次即可。

“我也要普通的即可。”潇潇哪好意思享受高标准待遇,连忙表示消受不起。

“既然让你高兴高兴,当然要尝试高档的。”严立忻依旧坚持帮她找个好的。

所谓首席和高级的区别,潇潇看到的只是年龄的差距。首席发型师看起来已经三十出头了,据说是这家店的创始人,而高级发型师则是一般的小伙计。

“高兴的概念不是享受,等过了今天我依旧奔着十五块钱一次的小理发店。”

“我想让你看的不是这个,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严立忻卖关子的样子让潇潇觉得他很龟毛。可过了十几分钟,整个店面的三十余个工作人员开始展现起了“优良”的企业文化。潇潇身后有个圆形的台阶,上面放着话筒和一本记录名册。一个金黄头发的小姑娘上台操着一口伪港台口音,背景音乐伴奏放着《最炫民族风》,小姑娘尖细的声音朝所有正在工作的人喊了两句口号,接着所有工作人员一起拍手跟喊。

“小刚、小丁,你们两个今天的目标还没有完成哦!要加油!加油!知道吗?”小姑娘在台上手舞足蹈。

而被叫作小刚和小丁的两个“发型师”跟着呼应:“加油!加油!加油!”

潇潇还没从这种气氛中反应过来,所有人一起高喊:“目标明确,积极从头-勤学苦练,抬头昂扬-讲究方法,保证质量-顽强拼搏,创造辉煌-完美造型,创造完美-耶耶耶耶耶!”

听到这里,潇潇已经被雷得满头黑线,连忙朝严立忻看过去。

“他们每天早晨还会晨练、做操和列队,干劲十足。连附近的居民都反映,每天一早就能从睡梦中被口号声惊醒。”严立忻趁着发型师去一边拿吹风机,小声地跟潇潇爆料。

潇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着座椅直晃荡。

“他们怎么有这么高的热情?”潇潇不禁问了一句。

“无论做再普通的工作,有再多的烦心事,记得给自己打气,相信自己能撑下去,每天都能很高兴。”这次是给潇潇做头发的首席发型师说的。

潇潇若有所思,过了半晌也轻轻点点头:“严立忻,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之前的几年是被骗去加拿大搞传销了。”

潇潇头上套了一个大“钢盔”,头上卷着一个个“麻花”,和严立忻并排坐着,忽然觉得这场景特熟悉。

从理发店出来,潇潇顶着一头大麻花反而心情好了很多,过得压抑的时候,就想要畅快,尽管她知道这都是暂时的。

“下一站是王大志的婚前酒,时间定的晚了点,十点钟,盛世国际,就隔一条马路,他特别交代让你必须参加。”严立忻好像已经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她一起出席一样。

潇潇摸了摸刚做好的发型,感觉自己上了当:“你让我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这个?”

“王大志要求的,虽然是婚前酒,但必须正装出席,你没看到我今天是西装吗?”严立忻挺胸抬头展示给她看。

“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呢。”

“先在二十楼的咖啡厅坐一会儿,那边我是常客。”

潇潇想到自己从没见过王大志的老婆,正好趁此机会见一见,便也没有反对,跟着严立忻乘观光电梯到了二十层。

没想到在门口就被拦了下来,服务生见到是严立忻,连忙跑过来道歉:“严先生,不好意思,今天盛川集团老总的儿子包场在这里向心仪的女孩求爱,所以今天本店不接待其他客人,您看您要不……”

“盛川集团?那小子我认识啊,不就是韩历飞吗,又祸害谁呢?”严立忻饶有兴致地想看看里面。

“我们韩总?他向谁求爱呢?”潇潇听到这儿反而有了兴趣,最近他的各种事迹在整个公司炒得沸沸扬扬的,要是能亲眼看见也不错。[韩历飞不是喜欢拾嘉吗]

“据说是个刚刚毕业的女学生,看着挺小巧的。”服务员回答。

潇潇想到那应该又是一个新的目标,不禁为他的行径感到不齿。

“都是一堆富家子弟烧钱的把戏,我们走吧,干脆到一楼肯德基算了,我请你吃薯条甜筒。”潇潇看不上这种事,拉着严立忻要离开。

“等等。”严立忻反而叫住了服务生,朝里面看了一眼,“我记得你们这边有个小门,通到咖啡厅的一排小包间,我们就待在最里面一间,求爱的那小子根本看不到我们,不用担心,出什么事我担着。”

服务生露出一脸为难:“这样恐怕……”

“要不让你们经理过来,我跟他讲。”严立忻看来打定主意不走了。

“那你们跟我进来吧。”服务生妥协了,领着他们进了一个小包间。

说是包间,而隔音效果并不算太好,几乎能清楚地听到大厅里那一对说话的声音。从那人说话的情形来看,这场求爱正进行到高潮。

潇潇悄悄将另一边隔开的牛皮帘子掀开一个角,看到韩历飞订了一束鲜花放在桌上,旁边依旧是老掉牙的小提琴师和香槟红酒。一个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清瘦女孩低着头满面红光,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

“果然是富家子弟,这又是哪家的小MM,应该不是‘鹊桥一线牵’的女嘉宾。”潇潇小声地抱怨,“啧啧”了两声表示不齿。

“鹊桥一线牵?”严立忻反问。

“就是N城卫视的那个相亲节目,难道你没看过?”

“哦,看过一点。”

“我们韩总上过一期,结果以惨败收场。他原本预估自己最起码十盏灯的。”

“那些女人这么浮夸,他倒是自我感觉很好啊。”严立忻嘲讽地笑了笑,把餐单递给服务员。

“可他在现实生活当中,追女生很能吃得开。”潇潇知道韩历飞人还不错,但骗女生的伎俩也确实层出不穷。

“钱的魅力。”严立忻一针见血。

“没错,他是怎么有钱的?就是靠老子,拼爹,现在就是一个拼爹的时代,不服不行。”潇潇把不屑的神情表露无余,牢骚了几句,忽然听到外面的背景音乐响起,从门缝窥去,韩历飞已经拥住了那个小巧的身体,表情极尽幸福,显然这次求爱成功拿下了美女。

“嗨嗨嗨,快看,还真成功了!”潇潇晃着一条胳膊招呼严立忻。

“别感叹了,他从来没失手过,那几克拉钻戒一送,豪车一开,别墅里一带,谁都架不住。”严立忻爆了几句真相。

“要是我,我死都不答应,他本身就那么浮夸,哪怕他是比尔·盖茨也没用。”潇潇仍然表露出深深的鄙视之情。

“所以他下手绝对不会找你,能被他带到这里来的,都是虚荣爱面子的小女生,事实上,他们也算物以类聚。”

“等等,我怎么觉得那女生长得很熟悉。”

“浮夸的女生,长得都差不多。”

“不不不,这个……好像是你那个依依。”

严立忻伸头向外看,果然那个打扮小巧,表情幸福的女孩正是依依:“哧。”

“这女孩真能嘚瑟,才跟你分开多久啊。”潇潇为严立忻打抱不平,又觉得韩历飞也是上当者。

王大志恰好打来了电话,听说他和潇潇一起在二十楼,立即表示要过来找他们。

潇潇抢过手机跟王大志说道:“别上来了,这儿有一对求爱的,你们进不来。”

“那你们怎么进去的?”王大志脑子转得很快,好奇地反问。

“我们是混进来的。”潇潇小声回答。

那头的王大志跟胖子荣在商量着什么,胖子荣忽然在那头大喊了一声:“我们也混进去!”

潇潇怎么说他们也没用,电话被直接挂断,过了五分钟,外面忽然一阵骚动。

胖子荣像个无惧无畏的二傻,在门外就和服务员嚷嚷起来:“我们的朋友就在里面……不是盛川集团的公子……对对,是一对帅哥美女……”

潇潇简直对胖子荣佩服得五体投地,躲在牛皮帘子后面憋着笑。

外面求爱的一对听到骚动声,不耐烦地叫来了服务员批评了一通,听到胖子荣他们仍然不走,韩历飞卷起袖子就要出去收拾他们。

潇潇从门帘看了看,担心他们两个出事,想出去解释,被严立忻按了下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少安毋躁。

潇潇猜想王大志今天摆婚前酒的关系,所以人也精神很多,见到韩历飞也丝毫没软下来,何况身后还有同样有背景的胖子荣撑腰。

求爱仪式的女主角此刻已经躲到韩历飞的身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王大志伸头看了那女孩一眼,冷哼了一声:“小妹妹,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你知道这个人对你怎么样啊?就一激动答应了?他能对你这样,一转身也可以对别的女孩这样,你防不胜防。”

“你们俩是哪儿冒出来的?想打架?”韩历飞显然已经跃跃欲试。

韩历飞带来的帮手上去要抓王大志的衣领,被胖子荣拦下了,双方已呈剑拔弩张之势。潇潇沉不住气了,想出去,被严立忻一把拉住,小声告诉她:“再忍耐一会儿。”

“你们是来砸、砸、砸场子的?”韩历飞的跟班一激动嘴皮子不够利索。

王大志好不心虚:“我们来找人的!我朋友在这儿!”

“你放屁!”胖跟班恼怒地骂道,“我们韩总在这儿包了整个场子,哪还有其他人?”

胖子荣笑了起来,朝一边的包间叫了一声:“老大!潇潇!出来吧!”

潇潇怕见到韩历飞,犹豫了一会儿,只能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严立忻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絮叨着:“刚喝了一杯咖啡,还没埋单呢。”

“韩总,我们……”潇潇不想因为这种事闹得不愉快,连忙想解释两句。

“滕潇潇?”韩历飞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皱着眉头像被算计了似的。

胖跟班恼得满脸通红,看着严立忻,又看了看王大志,回头就冲服务员吼道:“把你们经理找来!我老板包的场,竟然放进来这么多人!”

胖子荣上去就揪起他的领子,因为身高的悬殊,胖跟班被提起了三厘米,惊恐的表情立刻出现在他脸上。

那个依依吓得赶忙从正门跑了出去。

“放开他吧,好歹他今天是来求爱的。”潇潇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三个一致用这种方法对待韩历飞和他的手下,见到他的好事已然被破坏了,倒生出了怜悯之心。

“原来是海圣的严总,替我向令尊问安,他跟我爸爸也算是世交,这两年我爸身体不好,走动得少了点,不过论辈分,咱们俩应该算兄弟吧?”韩历飞一向和严立忻合不来,他不喜欢严立忻这种人,可能和眼缘有关,加上酒场上他总是以痛快为准,而严立忻却总是奉行适可而止的理念,他就更看不惯了。

“韩总,真对不起,我这两个哥们儿不懂事。”潇潇连忙赔礼道歉,回头剜了严立忻一眼,毕竟她还要在韩历飞的手下工作,如果事情闹得太僵,必定于她有害无利。

严立忻没说话,只是给胖子荣使了个眼色。

胖子荣听话放了那个跟班,那男人刚要开骂,被韩历飞拦住了:“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咱们不妨直说,我最讨厌玩阴的,尤其是坏人家好事,我是个直脾气,希望严兄弟你也一样。”

“这说哪儿的话,我这两个弟兄什么都不懂,年纪不小了,见到你在这儿求爱,心里忌妒,喝了点酒,今天都是误会。潇潇正好也是你们公司的。那我就替他们赔罪了!”严立忻叫服务员开了两瓶酒,递给韩历飞一瓶,自己拿了一瓶仰头喝干。

韩历飞没喝,将瓶子摔在地上,“啪”的一声酒水四溅。

“严立忻,别假惺惺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还不知道?”韩历飞显然被激怒了。

“韩总,那个依依不是什么善类,前段时间……”潇潇想告诉他依依之前还是严立忻的女友,被他拽着袖子制止了。

“潇潇,你什么时候和严立忻走得这么近?提醒你一句,严立忻更不是善类。”没等潇潇再说什么,他叫上带来的兄弟扭头就离开了。

咖啡厅里平静了几秒钟,潇潇首先发难。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喝婚前酒而已,难道是出来打架的吗?”潇潇不理解地问道。

“你是不知道这家伙什么德行,家里有几个钱烧包似的到处显摆,上次还挤我们的车,好几次碰到他用这种烂俗的把戏骗小姑娘。”在王大志心里,这种高调的富二代都是要被人唾弃和憎恶的。

严立忻一直笑个没停:“依依我上礼拜见过,和一个小男生在一起,看起来应该是男女朋友。这没过几天,她已经和姓韩的搅在一起了,刚才光顾着自己跑,也没看韩历飞那小子一眼,根本也不是什么重情义的人。”

“看来依依这种货色也就吸引你们这种有两个钱又臭屁的男人。你们的钱和时间早晚被她这种女人骗光!”潇潇气愤地抱怨。

“怎么会啊,至少老大喜欢的是像你……”

“胖子荣!”

胖子荣刚一开口就被严立忻喝止了,他知趣地闭了嘴,笑着点头表示明白。反而潇潇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们。

“你们几个不声不响,过来就拆散别人,不像是喝婚前酒,倒像是喝失恋酒的。”潇潇依旧讽刺他们三个是“挫人”。

“今天老大把你骗了,我们出来也不是喝什么婚前酒,只是奉老大之命,让你高兴来了。”王大志招呼大家坐下,要了几杯喝的,整个人好像刚从洗浴中心出来,浑身还散发着洗发露的香味。

胖子荣也跟着附和,嘴咧得大大的:“放着我老婆、我妈还有我们家保姆三个女流之辈在家,我可是被老大邀请专程过来的。”

严立忻被说得反而不自在了:“我也就随便喊了一声。”

“这样啊,严立忻的功夫我算见识够了,一会儿带我理发,一会儿带我喝咖啡,一会儿又叫来你们两个砸场子,看来他觉得我的生活里缺乏热闹。”潇潇瞥了严立忻一眼,又朝王大志和胖子荣笑了笑。

“你的生活中有我们几个,不愁没热闹看。”胖子荣拍着胸脯保证。

“那到底王大志的婚前酒什么时候可以喝到?”潇潇不肯放过他,执意追问。

“今天我请客,想喝什么喝什么。不过顺便让老大也宣布一下他的好消息!”王大志朝潇潇挤了挤眼,又冲服务员打了个响指。

潇潇激动地瞪大眼睛,朝严立忻后背拍了一把:“你也有喜讯了?和田静?”

“田静?你说那个‘女强人’?”胖子荣带有一种鄙夷,“那女人完全就是以自我为中心,身后没什么背景,人长得也凶悍,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精明相,找老婆要是找这样的,一辈子就毁在她手里了!”

“那难道是上次的厅长女儿,‘90后’大小姐?”潇潇迅速在头脑当中搜索了这些天听说的八卦,觉得这个还算靠谱,白富美普遍脾气大,这一点没办法。

严立忻表情似笑非笑,眼角还透露出一丝忧虑,潇潇简直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厅长家大小姐早吹了,上次聚会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嘛。”王大志讽刺潇潇的健忘,点了支烟直摇头。

“那到底是谁?你们别卖关子了,赶快揭晓答案吧。”潇潇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直接威胁严立忻,“难道?是传言中的那个未婚妻?”

“周、逸、一。听说过没?”胖子荣好像提起某个名人大腕儿一般,一字一字地断开,听语气竟有几分羡慕。

潇潇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名字确实很熟,但对于这些名媛、明星的名字她一向不太关注,一时竟没能想出到底是谁。

“百盈集团董事长的女儿,房地产巨头家的千金,身家可不得了。以前还是个校花,多少屌丝的梦想。”王大志边唏嘘边爆料,不过末了却叹了口气。

“那真的要恭喜严立忻,强强联合,今后你可就成顶级富豪了。”潇潇端起身边的杯子要敬他,尽管那并不是酒。

“别恭喜了,大志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有些事你不了解。”严立忻没有想象中开心,只是淡淡一笑。

胖子荣面露尴尬,王大志却继续圆场:“老大……其实吧……”

“我明白了!”潇潇看到他们三个的表情,即刻发挥了三流言情超级读者的想象力,拍着巴掌断言,“我知道什么情况了,虽然她是名媛千金,但是你们之间没有感情,而是家族政治联姻的结果,你为了家族颜面而被迫答应……不过不要紧,既然是校花,婚后产生感情的概率应该也比较大。”

“噗!”胖子荣没忍住首先笑了起来,王大志也非常配合地紧随其后:“潇潇,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潇潇用余光瞪了他们两个表示不满。

“行了,都别乱猜了!我替老大说!”王大志接过话茬儿,停顿了两秒钟,忽然变得很郑重,“周逸一已经患有中度精神抑郁,现在还在疗养。”

潇潇立即想到了田静说的那个精神病女,忽然没有了刚才调侃的情绪,错愕地朝严立忻看去。

“他说的没错,周逸一现在已经基本不能和别人交流了,一直住在疗养院,但我还是决定娶她。”严立忻表情严肃,语气郑重其事,潇潇听出了他的决心。

“为什么?”潇潇忽然想听两句诚恳的话,她感到这当中不那么简单。

“她需要人照顾。”严立忻仰头喝了一口酒,“而我觉得,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潇潇表情不阴不阳,她不喜欢听严立忻的这种论调,在她看来,她不能接受一个男人说要和一个女人结婚为的只是责任,或者非爱情以外的其他因素。

这一晚上,潇潇一直没再跟严立忻讲话,她觉得他好像变了,从听说她要娶一个精神病千金开始。

玩到很晚,几个人拿着酒杯回忆了许多高中时的情景,忽然对如今的生活产生了一丝倦怠。潇潇闭上眼,忽然看到了潘立楷的样子,曾经他那么阳光那么聪明,可出了学校,这些优点好像一点点地消失了,有时候潇潇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2)

一夜睡得不踏实,头昏昏沉沉的,而床却比原来舒服许多,软软的柔柔的,还有人在身边叫自己。潇潇觉得累了,累得不想醒来。

第二天早晨,潇潇睁眼发现自己在一间酒店的豪华套间里,卧室的门关着,外面静静的,从窗外透过来的亮度显示,现在已经是九点钟以后了。

潇潇穿了衣服轻轻地打开卧室门,外面是一间客厅,栗色调的装饰,窗帘全部拉紧,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人,从放在一边的外套,她已经看出是严立忻。虽然他昨天说要带她这个老同学出来高兴高兴,但最终还是没能让她真正开心,不过潇潇仍然对他存有感激,至于他的私生活,她还是保留意见。

潇潇小心翼翼地去洗漱,可关门的声音仍然吵醒了严立忻,他翻了个身,惺忪的睡眼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看。

“早上好……”严立忻轻轻喊了一声。

潇潇从卫生间伸出头来,头发蓬乱,笑了笑:“如果天天在豪华酒店,有干净的衣服和床单,有伸手就来、花样繁多的早点,那每天早晨都很美好很幸福。”

“你对幸福的理解这么肤浅?”

“不肤浅,每天增加一点幸福感,时间久了,就是大大的幸福感,如果每天都感到一点败兴,最后就会真的得抑郁症了。不过我这种屌丝女和白富美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我只想安定快活。”

潇潇的指向无意中说到了周逸一,昨天她喝了不少酒,最后有关周大小姐的事,一点也没听到。但是她知道,如果换作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女孩,得了精神病,十之八九就无人问津了。

“你应该已经醒酒了,等会儿吃过早午茶,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作为我带你寻找高兴的最后一站。”严立忻仍然躺在沙发上,而声音却提高很多。

“别,你带我去的地方都特奇葩,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潇潇刷着牙伸头提议。

潇潇开着严立忻的车,穿过繁华的大街,沿着湖岸一路往北。春天,湖边的杨柳被风吹得婀娜多姿,轻轻打开窗户,湖面的风吹过来,暖暖的很惬意,湖水被艳阳浸染,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咱们这是去哪儿?”严立忻见她开了很久的车,忍不住询问。

“N城青云山精神病院。”潇潇回答得很爽快,严立忻却愣住了。

“你到底想干吗?”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这件事能让你高兴?”

“不,不是我,是能让你高兴。”

严立忻笑了起来,也并没反对,只是将脸转向窗外。

潇潇一路用导航,第一次来青云山精神病院,只知道这里也是一所高档的疗养机构。很多退休老干部、富商什么的都在这里休养,依山傍水,看上去像一座漂亮的园林。

潇潇直接将车开进了院子里,这里人不多,幽静而富有诗意的环境,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潇潇东张西望地看着周围,跟着严立忻一直进了一幢疗养大楼。

“下面的路,你带着我走吧。”潇潇停在大厅中央,她按照自己查询的地址,只能找到这里,具体的病房,她仍旧不知道。

“你对她有兴趣?”

“能让田静羡慕嫉妒恨的人,经历应该不那么简单。”

严立忻无奈地朝潇潇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自己。

“这么漂亮的地方,住进来花费应该不菲,周逸一是你一直供着的,还是她的家里?”潇潇的关注点一向十分奇特。

“她是个富家千金,还用我来供着?”严立忻带她到一所古香古色的院落里,两旁的回廊极具民国风格,据说这里早在民国时期就是一所私家医院,发展至今几经改建,才有了现在的疗养院。

走进一间病房,里面是两室一厅的套间,像个正经的房子,里面家居摆设应有尽有,只有看了床边的器械,才认出这的的确确是一间病房。

一个年轻的女人背对着门坐着,长发披肩,穿着一身病号服,衬着这屋里的一切。潇潇说不上为什么,下意识地抬手拉住了严立忻的胳膊。

一个年轻的护士过来朝严立忻和潇潇笑了起来,招呼他们到客厅坐下。

潇潇只顾侧着脸看那个女人,半天没回过神,但凭护士的反应,她知道严立忻不止来过一两次,甚至可以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严先生这两年来了这么多次,但很少见周小姐的面,让人挺费解的。”小护士在严立忻到门口抽烟的时候悄悄地告诉潇潇。

“果然很费解。”潇潇若有所思地回答,看着那女孩始终面对窗户,有时候还轻轻晃着身子,嘴里哼着什么,像是流行歌曲,细听起来似乎嗓音还不错。

潇潇出了门,拉着严立忻小声问道:“说吧,你欠了人家什么?两年不间断来探望,还不让人家看到你,什么意思?”

严立忻看了看屋里的人,将手里的烟掐掉:“她十七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成了植物人,躺了几年才醒来,之后得知自己的初恋男友已经在同一场车祸中丧生了,于是她就得了精神病。她现在基本上只有十七岁以前和得了精神病以后的记忆了,中间的部分应该已经空白了,所以她一直觉得她男朋友还活着,而且就在我家。”

“就在你家?”潇潇重复了一遍,没弄懂这其中的意思。

“嗯,她男朋友就是潘立楷死去的那个真正的双胞胎兄弟。”严立忻倚着门口的立柱,脸色凝重地看着屋内,“她一直觉得严皓松还活得好好的,一直这么坚持着。”

潇潇没再开口,和他一起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里面,她第一次听到潘立楷那个死去的双胞胎哥哥的名字——严皓松。

“她和你结婚以后,还不是一样要天天见到你?”

“我尽最大的努力,让她觉得我像是严皓松吧。”

“那你和她结婚,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严立忻愣了一下,甚至没能明白她问这句话的意图,他看了看潇潇,忽然觉得无法表达。

“没关系,我们是老同学,我不会笑话你。”潇潇无谓地耸了耸肩。

“我喜欢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家里也不会允许我单身,所以与其随便找人结婚,不如找个更需要我的。至少我还能替严皓松照顾她,没准儿哪一天,她就康复了。”严立忻眼神没有离开潇潇,他不知道潇潇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只能表达到这里。

潇潇笑了,却笑得很沉重,嘴角动了动:“你选的是对的,人这一辈子,有些事不能完美。我这些天整天在想,有时候怨恨潘立楷,有时候想痛骂他一场,始终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但是今天我决定了,只要他好好地回来,不管他有没有本事,有没有前途,我想和他结婚。”

严立忻没有说话,目光转到一边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一个周末,潇潇丝毫没有休息过后的舒爽,反而因为了解了更多而感到迷茫。她对着日历,一天天划去时间,有一个人已经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毫无音信了。

手机骤然响起,打破了屋里的宁静,吓得潇潇猛然坐起来最近她时时刻刻盼着接电话,等着潘立楷和滕尚的消息,可当她拿起手机时,又一次失望地看到上面写着“拾嘉”的名字。

轻轻按了接听键,拾嘉的声音十分尖利,几乎带着哭腔:“潇潇!不好了,阿敏离家出走了!”

四月初的天气,已经春光一片,可晚上依旧能感到凉意。

潇潇和刘宪坤、拾嘉三人像没头苍蝇一样找了一圈,终于走进了派出所。面对警察的提问,刘宪坤显得心慌意乱,支支吾吾完全没有了从前的绅士和冷静。

“刘宪坤,你怎么把阿敏逼走的?她现在是个随时都有可能生的孕妇!你让她去哪儿?难不成你专程搞这一出是想扶小三上位?”潇潇一点没客气,指着刘宪坤的鼻子就骂,说话当中都带颤音。

“我怎么可能……我只是……”刘宪坤自知理亏,也找不出别的理由,紧张得脑门全是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我和韩历飞已经和你谈过,让你好好处理这件事,事实上,谁都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一步,如果阿敏有什么闪失,我们姐妹俩绝不会让你好过!”拾嘉也跟着骂道。

刘宪坤被说得憋屈,懊恼地将头压得低低的。

潇潇和拾嘉一直配合警方做着笔录。

“阿敏已经失踪24小时了,你才告诉我们,你中间这么久都做什么了?你去了哪些地方找过?哪些还没有找过?”潇潇知道阿敏一向最崇拜刘宪坤,每次一说到他,总是一脸自豪,可如今这个男人却首先背叛了她。

“我之前公司里有事,也是今天早晨才发现的。我以为她去了单位,可单位却打电话问我她为什么没去上班。我打她手机也关机,我问了她家里人,然后又问了你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才慌了……”刘宪坤眉头皱成一团,平整有型的西服也显得不那么光鲜了,手里隐隐出着冷汗,他只好撒了个谎说自己不知情,不然会被眼前的两个女人骂得更惨。[刘宪坤明明找了,为什么要说谎?]

“你赶快想想,阿敏和你恋爱结婚这段时间,你们有什么比较有纪念意义的场所?有美好回忆的那种!”拾嘉首先反应过来,拉着刘宪坤追问。

刘宪坤满脑子空白,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我们很久没出去了,我实在想不出来……她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家里,或者跟你们聚聚,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们……我是做得不对,但我心里其实很记挂阿敏和孩子……只要能找到她……”

潇潇和拾嘉明白,现在指责谁都没用。阿敏如今的情况,不会走很远,她一定是到一个她觉得安全舒服的地方去了。

可这个地方,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阿敏坐在内巷的一家潮汕粥馆里,看着外面细雨纷纷,呆呆地盯着外面石砌的小路,短发被刚才的风吹得竖起来一撮,她始终没有发现。说不上为什么,她忽然很害怕原来的家,自从知道刘宪坤有了别的女人,尤其是见到赵晓丽以后,她寝食难安,时而气愤得想去追问,甚至想去报复,时而又呆呆地自怨自艾。

不过眼前坐着的这个实习生,让她稍稍分散了注意力。

“你上次说你叫赵什么?”阿敏皱了皱眉问道。

他真的把来粥馆当成了一次师傅的单独教学,规规矩矩地拿着本子和材料,不时还做着笔记:“赵庭羲,家庭的庭,晨曦的曦去掉日字边。”

“你是哪里人?”

“河荫的,我过来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凑了不少钱,听说我找到这份工作,大家都很高兴,所以我要好好努力。”

赵庭羲眼睛黑黑亮亮的,看起来特有精神,短短的寸头,笑起来显出一脸朴实。

“你的专业可能会很苦,因为和销售有关的,多数刚开始都会陪吃陪喝。尤其是咱们公司的销售,业绩不好,你可能工资微薄得连自己都养不起。而要发财,刚开始都是通过人脉关系起家,你从农村过来,应该没什么人脉,你觉得自己能做好吗?”阿敏当惯了大小姐,加上刘宪坤历来的经济学理论,她一直觉得,聪明人只要动动脑,钱就会飞来,而选择辛苦的职业,都只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傻子。

“没关系,工作哪有轻松的,我不怕辛苦,关键是要能赚钱贴补家用。其实我大学的几年,专业功底很扎实的,年年都拿奖学金,但是工作以后发现,实际操作和理论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所以我想求教老师们。”在阿敏眼里,赵庭羲简直就像个被洗脑的愣头青,虽然人长得很结实、很帅气,但满脸透着天真。

“你求教了,他们就会教你吗?跟你说实话吧,在这家公司,人人都是靠本事吃饭的,谁都不想浪费自己赚钱的精力去带新人,尤其是他们明白,一旦把你带出来,下一步你就要抢他们的饭碗,所以你越是好学,越是勤奋,很可能越没人搭理,明白吗?”阿敏今天心情差到极致,所以连敷衍的话也没有,面对他直接说得明明白白。

赵庭羲大约是没想到阿敏会这么说,愣了几秒钟,反而笑了起来:“纪老师是个直爽的人,没人教我这些,您就先教了我,之前我堂姐跟我说,要做事先做人,和您刚才说的一样,我一定记在心里。”

阿敏嗤笑,将手里盛粥的勺子扔到一边:“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耐不下性子跟你讲大道理,今后这些问题不要来问我了,没人有义务免费给你解答。”

赵庭羲听出她的不耐烦,识趣地表示要结账送她回去,遭到阿敏的拒绝:“别来这一套,你还欠着学费呢,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我不需要你结账,更不需要你送,你赶快离开吧,我心情不好。”

赵庭羲只好收拾了东西,站起来朝她点了点头:“那纪老师您回去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了,明天公司见。”

阿敏连头都懒得点,拿起包准备去结账。

赵庭羲拿着资料走到餐厅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惊呼,他回过头,看到阿敏捂着肚子扶着身边的椅子,站立不住,一脸痛苦的表情。

他吓坏了,连忙回过头来扶她,急得手足无措:“纪老师!纪老师您怎么了?您撑着点,我这就叫车送您去医院!”

阿敏觉得肚子前所未有地疼,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好,连孩子的事也忽略了不少,预产期已经到了,可她任性地不愿意待在家里。

赵庭羲满头大汗地将阿敏送进了产房,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联系谁,拨了公司主管的手机,好半天也没人接听。找了两个同事询问,一个表示对她的家庭背景不知情,另一个干脆没好气地说:“她啊,她老公整天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家的吧,她那些事都不爱跟人交流,为人高傲得很,谁晓得呢。”

赵庭羲实在没了办法,因为手术紧急,费用还要先期垫付,他刚刚工作,工资还没拿到,身上一共只剩下三百块,着急当中,只好打通了堂姐赵晓丽的电话。

赵晓丽还在喝下午茶,听到堂弟的一通电话,心里微微扫兴:“借钱?你还陪产妇待产?难道她没有家人吗?”

“姐,情况紧急,人都已经进产房了,我马上就得去交钱,不然恐怕……”

“那女人的孩子和你有关吗?”

“……我,这思维本身就有问题吧……”

“你最近没有看报道吗?做好事要遭报应的,尤其是扶老太太过马路和替产妇垫钱。”

赵庭羲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是同一种想法,总觉得他在管闲事,凡是不亲近的人,一律不能发善心,不能学雷锋,不能做好事。

“姐,我下个月一定还你。这是我同事,她老公长期出差,一时联系不上!”赵庭羲害怕拖下去纪永敏会有危险,毕竟她是在和他谈论当中突发的状况,他感到非常愧疚。

“我不是不借给你,而是你学费还没还上,工资还没领到,房租电费样样都要钱,还在管这些事不关己的屁事,还口口声声下个月就还,难道你卖肾来还?!”赵晓丽越说越生气,接着将电话挂断。

赵庭羲实在没辙了,急得满头大汗,产房里纪永敏疼得尖叫声不断,有几个同样在外面等候接产妇的已婚爸爸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爹当得真年轻,是瞒着家人私订终身的吧?”一个男人觉得自己已经看透本质一般,戏谑地朝他笑了笑。

赵庭羲没心情和他说笑,继续在电话簿里翻找可以借钱的人。

“都要生了,钱还不准备好。”

“是啊,估计都月光了。”

“别说了,瞧他就一个人,连孩子的包被、奶瓶、尿片什么的都没买,估计农村跑出来的愣头青……”

赵庭羲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了,工作没多久的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尤其是自己境况窘迫的当口。

手机的剧烈震动吓了他一个激灵,上面显示着盛川集团韩总,这是他的经理最近负责接洽的一个大客户,因为经理临时有事回老家几天,目前是他来联系。

颤抖着按了接听键,那头的人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开门见山地要谈工作。赵庭羲还在担忧纪永敏的事,心里如同火烧,狠了狠心,他干脆地开口:“韩总,能不能劳烦您一件事……能借我笔钱吗……”

……

(3)

帮纪永敏办好住院手续之后,赵庭羲已经明显感到前胸后背都湿透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韩总和他素未谋面,仅仅通过一两回电话,就把钱借给了他,连还款的方式也没留下。

他拿了钱,又买了些婴儿的包被、奶瓶、奶粉等必需品,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奶爸一样,觉得肩上的责任很重。

刘宪坤是在纪永敏被推出产房后一个小时才接到赵庭羲的电话的,听说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女孩,心里无限感慨。他和潇潇、拾嘉一起火速赶往医院。

病床前,阿敏虚弱地躺着,一个陌生的大男孩却在身边忙忙碌碌地照顾着,潇潇和拾嘉对望了一眼,均感觉到诧异。

刘宪坤着急了整整两天,看到妻子和女儿的一瞬间,抑制不住眼泪直落,当时就跪在了地上。

纪永敏将脸转到一旁,一句话也没力气说,事实上她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阿敏……我……”刘宪坤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潇潇和拾嘉都围在阿敏面前,只是谁都不敢多说什么。这个时候,尤其是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作为闺密,似乎不该抢在丈夫的前面。

“一直到她出产房,我才找到她的手机,才找到你们的号码,之前真是急坏了,事情太突然了。”赵庭羲傻呵呵地冲刘宪坤说,这几个小时,他好像也经历了一场分娩的过程,一直到现在,心里的大石才算落地。看到她的丈夫过来,他终于觉得放心了。

“谢谢你,小帅哥,你真的帮了一个大忙,不然阿敏和宝贝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潇潇连忙表示谢意,想缓解房间里的尴尬。

“没什么,其实最该感谢的是我的一个大客户韩总。”赵庭羲实在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刘宪坤见阿敏不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好这时摇篮里的孩子轻声地哭了起来。

阿敏忙朝摇篮里看了一眼,刘宪坤连忙爬到摇篮旁边,看着小小的女儿,忽然间抑制不住激动,哭得像小孩子一样:“宝贝,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拾嘉已经凑到婴儿的小床边,温柔地看着刚刚睁眼的孩子,轻轻对阿敏说:“小家伙的眉眼和你很像,鼻子和下巴跟刘宪坤很像,果然都随了父母的优点。”

潇潇也跟着凑到小床边,两人轻轻地看着。

阿敏依旧没有表情,似乎已经不关心那些,转而跟赵庭羲说:“帮我把我随身的皮包拿来。”

刘宪坤慌忙点了点头,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包。

“这张卡里面有两万块,你救了我们母女,这些钱你拿走,谢谢你。”阿敏对赵庭羲的印象稍稍改观了一点,至少他也算个仁义的愣头青。

“不不不,我一共才垫了三千块而已,纪老师您是我的同事,这些都是应该的,不需要那么多。”赵庭羲连连推辞,不愿意接受多余的钱。

“没有你就没有我们母女,这都是你应得的,今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阿敏只和赵庭羲讲话,没有了之前的偏见,末了淡淡地笑了笑。

“不不不,您客气了,我只要拿三千块去还韩总就够了,其他的我一分也不要,孩子才刚出生,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给孩子多买点东西,你坐月子也需要大补。”赵庭羲执意不收。

刘宪坤从身上拿出一沓现金,硬塞给他,又朝他肩膀上拍了拍:“小兄弟,谢谢你,钱都是你应得的,这里有我的名片,今后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

潇潇和拾嘉也在一旁劝他收下。赵庭羲推辞不过,低头点了三千块,老实地将剩下的钱原封不动地退给了刘宪坤。

刘宪坤知道有这么多人在,他不能和阿敏好好谈,委婉地将赵庭羲、拾嘉和潇潇支走。

“这两天,我眼都没合,就在找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已经足月了,你再对我有什么误会,也不能离家出走,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刘宪坤表现得苦口婆心,眉头已经拧成一团。

“误会?”阿敏冷笑了一声,“那个叫赵晓丽的,我已经见到了,她手里还有你当时要买给我而我没舍得要的那块镶钻手表。”

刘宪坤愣了一下,脸色由青转紫:“……阿敏。”

“别叫我了,咱们恋爱两年,结婚一年半。虽然我爱生气,虽然我大小姐脾气,但我的心里一直以你为傲,而现在你却成了让我最觉得羞耻的地方!”阿敏眼泪划过苍白的脸,无力的拳头攥成一团。

“阿敏,你现在刚生完孩子,身体还很虚弱,咱们现在不谈这个好吗,你好好休息,咱们以后再说好吗?”刘宪坤怕她动气,尽力安慰她的情绪。

“不好!”阿敏压抑着声音吼了一句,像是怕惊动了孩子,“咱们离婚吧。”

刘宪坤怔住了,他万没有想到阿敏会提出这个。他一直觉得她虽然总像个骄傲的公主,但却是最离不开他的人。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赚大钱,一直是靠着家里的扶持才过着优越的生活,现在连孩子也生了,她离婚能有什么发展?说不定只能当个单亲妈妈,他担心她和孩子的安全,但始终不曾想到阿敏会提出离婚:“你说什么呢?这不是闹着玩的,咱们不说气话了好吗?”

“没人跟你说气话,如果我不知道有赵晓丽这个人,我可能还会继续和你好好地过日子,当个傻女人,可现在完全不可能了……”阿敏失望地盯着他,满是鄙夷的神情。

“是,我承认我和赵晓丽之前是有一点关系。但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会了,我从此和她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刘宪坤伸出三根指头向她发誓,眉头纠结成一团,显出极尽痛苦的表情,他跪在病床前努力想握住阿敏的手。

“没用了,我心眼小,这件事已经在我心里扎根了,我忘不掉,不想委曲求全。即使你做得到,我也不能相信了。”阿敏将手硬生生地抽回。

抽到一半的时候,刘宪坤连忙用力握住,连连摇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每天为了多赚钱,应酬很多,也见了很多女人,那都是逢场作戏,我跟拾嘉也这么说的,我始终清晰地牢记,你才是我的妻子!”

阿敏冷着脸始终没有表情:“你把我当傻子?”

刘宪坤猛然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脆生生的,脸颊五根手指印毕现。

阿敏瞪着眼睛看着他,那是她曾经那么崇拜那么倾慕的男人,他的手指擦破一点皮她都心疼得要命。如今他就跪在她面前,和当年求婚一样,还是陈述着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的誓言,可她的心境却因为赵晓丽的事有了不同。

病房的门被骤然敲响,是一名护士,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阿敏认得她,那是她怀孕期间就联系好的月嫂,专门负责月子里照料她的。

刘宪坤到底还是要面子的,在外人面前,他连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和月嫂握了个手,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他和阿敏都没再提这件事,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一直悬在心里。

潇潇和拾嘉陆续去医院和家里看了阿敏两次,每次都感到阿敏情绪不好,尤其是对潇潇,似乎突然间就不理不睬,完全不同于从前闺密的熟络。

潇潇心里揪成一个疙瘩,两次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和拾嘉诉苦。

拾嘉是个心思细密的女孩,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帮潇潇分析道:“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小三的事?”

潇潇不明就里:“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同事,你们应该认识,叫赵晓丽。”拾嘉捅破这层窗户纸,阿敏一向算是个直爽的人,对她好的人,她会加倍对别人好,对她不好的,她会将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她?”潇潇诧异极了,“你说刘宪坤找的女人就是赵晓丽?”

拾嘉点头:“我也是通过韩历飞知道的,他帮我查到的,之后我们一起去找过刘宪坤,没想到之后阿敏就离家出走了。”

“阿敏一定是误会了,她难道觉得我之前就知道了晓丽和刘宪坤的事?”潇潇急得直跺脚,“我要回去跟她解释一下,虽然晓丽和我是好同事,可阿敏跟我是十几年的同学,这层关系,我怎么可能知情不报,又怎么可能默许或者支持外人来抢她的老公?何况我自己也最鄙视这种女人。”

拾嘉边拉着她边安慰:“你别冲动,她现在还没出月子,加上刚刚受了打击,所以才胡思乱想怪错人,等到她想通了,她一定会主动来找你,这些道理她怎么可能不懂?”

潇潇沮丧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样复杂的地步。回头想想,赵晓丽时常和她透漏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确实有这方面的倾向。她是个好强的女孩子,从来都不甘心屈居人下,心比天高地想在N城这边过上好日子,让老家的人风风光光地过来看。

潇潇和拾嘉一路坐着地铁回公寓,两人俱是沉默,各自想着心事。这些年越来越觉得生活太让人疲惫,连朋友也不复当初。每个人都有烦心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是想得深入,越是心疼,越是郁闷。

到了公寓楼下,潇潇一直是困乏疲倦的状态,反而是拾嘉拉了拉她的胳膊,朝楼上了指了指:“你早晨忘记关灯了?你家卧室的灯似乎还亮着。”

潇潇摇了摇头,机械地回答:“怎么可能,我出门前从来都很谨慎,门窗、灯、煤气全部关好。”

“你快看啊。”拾嘉用力拉她。

潇潇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房子,果然卧室的那盏灯亮着,昏黄的暖光灯。她连忙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去,确确实实是亮着的,如果不是自己忘关灯,那就是……潘立楷!

潇潇激动得浑身每个细胞都充盈起来,背着包一路快跑:“我先上去了!可能是潘立楷回来了!”

拾嘉一瞬间也反应了过来,看她激动的样子,在身后直乐。

潇潇第一次穿着小皮鞋一路跑上十楼,累得气喘吁吁,她没有耐心再等电梯。这一个月的时间,潘立楷这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如今她迫不及待地要见到他。

门锁被急切地打开,潇潇大喘着粗气地站在门口。桌上放着外卖的精致食品,客厅正中间放了一台高档按摩机,卧室的门开着,一个男人穿着睡衣懒洋洋地从里面走出来。

显然他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倚在门上,优雅地朝她笑了起来:“欢迎老婆回家!”

潇潇眼圈唰地红了,喉咙里哽咽难忍,这些天她不敢告诉别人心里的抑郁和担心。潘立楷让她相信他,相信他能闯出自己的世界。尽管她心里疑惑,却逼着自己去相信,因为潘立楷是她恋爱了十年的男人,她不想放弃,不管他混成什么样,她不想否定自己这十年的青春。

“你还知道回来?”潇潇说话也带着颤音,死死地盯着他,好像怕他离开,这些天的怨恨和想念都聚集成一团。

“有你在这儿,我去哪儿都不放心。”潘立楷笑了起来,屋子里忽然变得寂静无比。

潇潇扔了手里的包,走过去猛地抱紧他,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边哭边捶打他:“你跑哪儿去了!走的头一个星期还偶尔来个电话,后来一个月什么消息也没有!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潘立楷直笑:“别咒我行吗?”

“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么久是被抓进去了还是贩卖海洛因去了?连个电话也不打,你还有脸回来?!”潇潇死死地抓着他的睡衣,恼得快把他的衣服撕破了。

“我真的差点被抓了,幸好你哥同行,这趟我们收获很大。”潘立楷抱着她,自信满满,语气已经不同以往。

“怎么收获很大?”

“坐下来,咱们边吃饭边说。”

潘立楷将餐具布置好,又开了瓶红酒,中间摆了蜡烛,整个看上去颇有情调。她看了看按摩椅,又看了看今天的酒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些……”

“我赚钱了,带去的钱,翻了两倍!”潘立楷说起来眼睛发光。

“这么快?你做什么生意?”潇潇惊诧于他两个月钱翻两倍的纪录,这几乎像在讲童话故事。

“你听说过投资公司吗?”潘立楷终于讲到了正题。

“知道一点,不过我觉得那风险很大。”潇潇没做过投资,想到这些,总觉得是有很多弯弯绕的东西,一不留神就要栽大跟头。

“胆小鬼,其实这真的是一条发财捷径。”潘立楷点了她的鼻子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钻戒。

潇潇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从前自己和潘立楷省吃俭用存下八万块,自己报公考辅导班留下三万,而潘立楷拿走五万,她一直抱着那五万块打水漂的心态,没想到突然间他小赚了一笔,连钻戒也买好了。

“你整天伏案工作,腰和肩膀不舒服,有按摩器就不用愁了。钻戒也是才买的,我说过,等我有钱了,我让你穿金戴银,过上富太太的生活。”潘立楷已经如同看到光明前景的神态,握着潇潇的手说得郑重。

“这一行挺虚的,搞不好容易上当。现在既然已经得利,咱们见好就收,拿这些钱,再凑一些家里的,也许就够结婚用了,以后……”潇潇慢慢规划着将来的生活,说到一半被潘立楷打断。

“这才到哪儿?就这一点钱你就满足了?在N城买房,即使一般的位置,首付起码一百万,现在我手上的十几万,连零头还不够,别鼠目寸光了。”潘立楷笑她傻,“这才刚开始,我计划把十几万投进去,让他继续翻倍,用不了多久,咱们在N城就是有房的人了!”

潇潇还是胆小,听到他的规划,总觉得太过冒险,可她明白,潘立楷这个时候是不会听她的,他还沉浸在喜悦当中。

(4)

潇潇第二天就回了父母家里,果然如她所料,滕尚在家里也搞了一出“衣锦还乡”,买了三箱茅台和跟潘立楷同款式的按摩器,家里一幅脱贫致富的景象。

哥哥卖了小货车,才凑够投资的钱,如今得利不少,逢人便吹嘘投资理念,见到潇潇回到家,立刻招呼她过来吃刚买回的进口零食。

“我的好妹妹,你看到没,哥哥就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咱们爷爷是穷人,爸爸是穷人,到咱们也该富了。老爸那笔钱,要是没投在一个什么不知名的项目当中,都让我拿去投资,现在咱们家起码净利润五十万以上!”滕尚高调地标榜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你和潘立楷都被谁洗脑了?还是被这笔钱冲昏了头脑,投资这事,真那么靠谱吗?”潇潇还是不信,尽管既得利益很明显,可她还是觉得这么容易的成功总带着更大的风险。

“立楷这小子和我对脾气,我就喜欢他和我一样的冲劲。原来他无论在那些小公司也好、淘宝店也好,伤神费心,投入多产出少,给人打工永远没有发财的一天,淘宝店是有不少能发财的,但他起步晚了,市场饱和,也没有特别好的创意,所以失败了。但是我们俩现在联合寻找到了一条成功的阳关大道!只要我们放手做下去,今后你哥就能找个比安妮漂亮十倍的女人做老婆,让她后悔去吧!”滕尚将烟掐灭扔在烟灰缸里,露出踌躇满志的表情,他还是对安妮离开他的事耿耿于怀,并且把这件事和金钱联系在一起,谁都不能动摇他的想法。

滕家父母文化水平不高,滕母看到儿子如今出息了,只是感到欣慰,倒是父亲偶尔提出担忧,但表达的同时还不忘加几句对自己从前那个项目的期望,不过滕尚总是打击他。

潇潇的那点担忧,早已经被说成杞人忧天。在之后的一个礼拜,潘立楷和滕尚合伙将挣来的钱一次性重新投进那家借贷公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潘立楷每天固定的事就是上网打游戏,晚上约一群朋友外出喝酒,回到家对着潇潇就讨论他的发财大计。

有一天,他拿了一本N城的楼市杂志,让潇潇挑选自己喜欢的楼盘。她却谨慎地只是看看,没把他的话当真。

潘立楷直接选了中心区的高档公寓,指着“白湖名苑”的楼盘说:“这个小区预计过段时间开盘,我们就买它,怎么样?”

潇潇吓了一跳,那列出的均价大大超出她的想象,那是从前她想象中的富人聚居地:“你别妄想了。即使这次能赚到钱,离这边房子的首付还差得很远很远。我从来没想过住到这里,我只要一间小小的房子,安安稳稳的就好,这么大野心不是我的风格。”

潘立楷“扑哧”一声笑了,酒气很浓:“傻瓜,这次的钱肯定不够,但我下一步还有更多的计划。我已经去说服我父母,还有周围的亲戚朋友邻居,大家一起凑钱,有钱一起赚,我从中赚一笔中介费。我联系的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他们的资金和老本比我们这些‘90后’雄厚多了。下次我和你哥联合,争取一次凑足五百万,只要翻番,去掉给他们这些人的提成和本金,咱们起码能捞不少钱,这栋房子的首付应该差不多。”

潇潇不赞同他的做法,当时就一口否定:“集资这种事咱们不要做,如果做不好,倾家荡产也赔不上别人的损失,要知道,生意总是有赔有赚,而投资生意,风险比其他的高十倍不止。就算你买得起‘白湖名苑’,今后以咱们的收入,怎么还贷款都能把你拖垮!”

潘立楷指着潇潇直讥笑:“说你是个实心眼的笨蛋,你还真是!我今后的规划,是要自己成立投资公司,把这条线拉起来,长期得利,别说还贷款,今后什么都能实现。”

潇潇知道自己劝不动潘立楷,堵得心里难受,最终沉默了,既然他那么笃定地去做这件事,她除了能等着好运一次次降临,别无他法。

赵庭羲拿了三千块和公司的一份销售合同找到了韩历飞,那个爽快大度的“韩总”给了他很深的印象,他进门就鞠了个躬。

“谈生意用得着行大礼吗?还是你们公司的员工都这么客气?”韩历飞调侃着,那天赵庭羲开口借钱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从来没有哪一个合作伙伴在只是通电话,连面也没见的情况下就开口借钱,并且是三千块这么小的数目。从电话里的鼻息和语气听起来,那一定是个老实憨厚的员工,他既然肯向他开口,那就一定是迫不得已,所以没有理由,他什么也没问,直接让秘书转账。

“谢谢韩总!那次真是幸亏了你,我的同事刚好在医院生产……然后……”赵庭羲激动得语无伦次,脸憋得通红。

“行了,具体理由我也不多问,怎么都好,我知道你是急用,而且你守时地过来还款,说明借钱这件事,我也没有看错人。”韩历飞招呼秘书上茶水,靠在转椅上极具风度。

“韩总,这份合同,经理让我拿来给您。以往一直是他跟您接洽,经理身体不好,跟我交接的时候,说您已经大概看了合同,这里面还有一部分补充条款,更完善一些,您不妨再看看。”赵庭羲将补充协议递上,脸上挂着信任的笑容,从上次的事件里,他已经把韩历飞归为好人、好老板的行列。

“上次的条款我都看了,但是价格和机器的配置方面,还有一些需要商榷的地方。毕竟引进你们的产品属于大额资金支出,公司已经开股东会集体讨论通过购买的决议。现在竞标的公司也很多,这个礼拜五开招标会,希望你们家有好的表现。这个方案我个人还算满意,主要是我对你个人的人品还算满意,但这家公司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公司把关的专家考虑得会更深入,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够中标吧。”韩历飞没有跟他谈得太深入,虽然他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还不错。

赵庭羲识趣地没再多讲,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多说了几句谢谢才离开。

回到办公室,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对他的行为佩服之至,有两个是他在产房门口打过电话的,此刻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的。

“纪永敏可是个麻烦的主儿,工作上总拖后腿,人也娇气得要死,平时几乎不和同事们有来往,清高得要命,又是个三流学校毕业的暴发户的女儿,靠关系进来的,谁愿意管她的事。”同事小吴边把阿敏的东西挪到一旁边抱怨,“看看,回家生孩子了,也不提前把东西收拾好,搞得一团乱,看见她我就难受。”

赵庭羲没敢多说,只好低头帮忙收拾:“她也不容易……”

“她老公背着她找小三了,你听说了没?”小吴将收拾出来的东西全部扔进一个纸箱,面带厌恶,“平时说的她老公有多威风,赚钱又多人又帅,原来最后就这个德行,之前一听说,我们整个部门都快笑死了。”

赵庭羲终于听得厌烦了,将纸箱搬到自己手上:“听着怎么像你们在幸灾乐祸啊?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同事。”

小吴撇嘴冷笑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来得时间还短,如果你整天有个麻烦又矫情的同事,你也会忍受不了的。她老公的事,也是时候给她这个大小姐一个下马威了,不然她还觉得自己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呢。”

赵庭羲出门的时候,用脚踢了门一下:“牢骚太多,你胡子都长出来了!”

小吴气得在身后用N城本地方言骂了他一句:“傻×!”

赵庭羲骑着电动车将阿敏的东西拉到她家门口,房门打开的瞬间,他看到这个女人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比从前瘦了很多,连两颊原本肉肉的婴儿肥也荡然无存,甚至有凹陷的趋势。

阿敏不想见人,尤其是知道刘宪坤和她的事情的人,口气也硬硬的:“你来干吗?”

“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了,你要休息五个月,这期间按说东西不能放在公司。有几件不好搬的,我给拿到了我的办公室,虽然我那里没你办公室宽敞,但是我会小心替你保管的,直到你回去上班。”赵庭羲靠在门上,穿了件低领T恤,他因为血气太盛,平时也比其他人穿得少,五月份的天气,对他来说已经算进入了夏天。

“我不会去上班了,出了月子我就去递辞职信。”阿敏面无表情,显然已经看透世事的样子。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怕别人看你的笑话?”

阿敏不说话,赵庭羲顺势走了进去,将一大箱东西放在了客厅,拍了拍手站稳:“你想得太多了,即使别人笑话又怎么样,那是你的工作,不然你打算怎么养女儿?”

“好像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小弟弟。”纪永敏故意喊了一句。

赵庭羲身子一僵,扭头朝她笑了笑:“我好歹也在你生女儿的时候,帮了你一把,听我的不会有错,大姐姐。”

纪永敏板着脸,最近这段时间,她已经觉得自己不会再笑了,整个一个月子的工夫,都处于抑郁当中。

“孩子的名字起了吗?”赵庭羲边凑向摇篮看孩子边问。

“纪汀洋,小名洋洋。”阿敏坐到摇篮前,直到这时候,她才露出温柔的表情,眼角弯弯的,和平时不同。

“你让孩子跟你姓,是真的打算离婚了吗?”

“他不配当孩子的父亲,我不会让孩子受到他的影响,我必须离婚。”

赵庭羲默默地帮孩子压了压被角,这孩子看来是很乖的,即使醒来也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外面,不哭也不闹。

“如果你离婚了,再辞去工作,你想过以后该怎么过吗?虽然离婚能分到一些财产,但也不是长久之计,难道你想回家乡?”赵庭羲担忧她的去处,这女人总是把真实的情感掩盖得很深,每次说话总是冷冷的带刺,尤其是在知道了刘宪坤的行径以后。

“我等出了月子得回家乡一趟,我爸爸生病了。那边除了爸爸以外,没人真的关心我,我后妈只会带着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到处丢人现眼,家里的钱快被他们母子败光了,我再不回去,连爸爸治病的钱也没了。”纪永敏说到这里,眼里露出一丝恨意。她忽然很难过,以前有人说,如果父母离婚,那么子女离婚的概率要比父母和谐的家庭高出几倍,她从来不相信,直到生孩子之前,她还一直天真地认为刘宪坤会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不如这段时间我帮你带孩子吧,其实做销售时间也很不固定,我随时有时间过来,大不了少做几单生意。”赵庭羲见到阿敏憔悴的样子,整间屋子除了襁褓里的孩子,只剩下她茕茕孑立。不知道是怎么了,赵庭羲特别想帮她一把,尽管周围所有人都不喜欢这个女人。

“你还在事业的起步阶段,不勤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何况你一个男人,会照顾孩子?别开玩笑了。”阿敏淡淡地笑了起来,眼角皱纹微显,“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想请你帮个忙,我收集了一部分刘宪坤出轨的材料。家里没有复印机,想让你帮忙找家复印社印两份,我现在还在月子里,出门不方便。”

“没问题。”赵庭羲答应得爽快,“不过,他这段时间没有力图挽回和你的关系吗?”

“我不会答应的,一次不忠百次不容,那些忏悔什么的都没用。”阿敏咬了咬牙,心里有一块地方生疼,当了二十几年的大小姐,她好像有预感,她能够靠爹靠老公的日子快结束了。

拾嘉和韩历飞坐在留一手涮锅店里,对着滚滚的红油下了一盘肥牛卷,吃得不亦乐乎。韩历飞辣得难以下咽,而拾嘉吃得满嘴油光,看来还未尽兴。

“你把我约出来干吗?听说前两天你的新欢依依弃你而去,这几天估计你伤得不轻吧?”拾嘉不忘讽刺他两句。

“我真没想到,潇潇竟然和严立忻那小子是一伙的,合伙拆我的台,我现在见到她都不想搭理。”韩历飞摘了塑料手套,抱臂靠在沙发上,表情很是不爽。

“怎么了?”拾嘉不明白,为什么最近对潇潇有怨气的人这么多。

“我自认为平时对潇潇还算不错,在公司从未当众批评刁难过她,我们之前还是校友,算得上有交情,她竟然帮着严立忻那小子来破坏我的好事。”韩历飞想起这些就一肚子火气。

“那她跟你解释了吗?是不是一场误会啊?”拾嘉始终觉得潇潇不像这种人。

“她来解释了啊,可她话里话外还帮着严立忻,有什么误会啊?”韩历飞刚要点烟,被拾嘉劝阻了。

“肯定是你的行为做派让人看不上,你要是不经常换女友,不经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我不信潇潇和严立忻会这样。”拾嘉还是帮着潇潇讲话,毕竟韩历飞泡女生的伎俩她是亲眼见过的,对此也是嗤之以鼻的。

“我什么行为做派?我这才叫真性情,不像有些人那么伪君子,也不像你,长得一副屌丝男心里的女神相,其实内心就是个俗气的土包子。”

拾嘉指着他直嚷嚷:“我可是为了答谢你,最后再请你吃顿饭,我跟你没交情,你也犯不着这么挤对我吧?女神都是你自己认为的,我就是一个世俗的女人,只是长相有点脱俗而已,内心和整天逛市场淘减价货的主妇没什么区别,就算我装一回×,弹琴品茗什么的,也挡不住屌丝内在。”

韩历飞喝了一口啤酒,摇了摇头,拿面巾纸擦了擦满脸的汗珠,五月份的天气吃火锅,而且是这么辣的火锅,确实让人受不了:“没错,你也知道自己不像小龙女了吧。”

拾嘉剜了他一眼:“其实我是李莫愁行了吧。”

韩历飞抚了抚额头,竟然叹了口气,接连喝了两扎啤酒,整个空荡荡的大厅里只能听到他们这一桌的说话声。

“是你说什么都能坚持住的,所以我才提议火锅的。算你舍命陪君子吧,不过我也牺牲一下,听你抱怨抱怨最近的烦心事,看你微博上的设置,你最近是不是有麻烦了?”拾嘉说到底也想帮韩历飞一次,尽管她觉得他的行事作风她看不惯,但他也确实用自己的方式帮了她很多次,拾嘉是个很讲究朋友之间对等的女人。

“是有不开心的事,最近有个项目招标,我个人看中了一家公司,项目的策划和产品类型我很喜欢,那个洽谈的小伙子我也很欣赏,真的是想把这个项目交给他们。不过董事们却都偏向另外一家,连我爸爸也同意用那家,我查了一下,那家的幕后老板,就是严立忻。”韩历飞皱了皱眉头感到很棘手。

“他?”拾嘉想了一会儿,“其实也很容易理解,他年纪轻轻,刚刚开公司没几年,现在已经在规划上市了,来头肯定不小,你父亲和其他董事偏向他们也正常。”

韩历飞却露出不屑的神情:“还不是靠老子,他的创业路子顺风顺水,这次招标恐怕连五百强也竞争不过他们。”

“他们的产品和策划这么不好吗?”

“各种不好,价钱贵,策划书也不完美,主要是严立忻这个人,一脸倨傲,我烦还来不及。”

“有后台,当然倨傲。”

“相反另一家……哦,对了,说到这儿还有个有意思的插曲,ABB公司的代表,是个刚出校门的大男孩,竟然在跟我通过两次电话后就冲我借了三千块。当时我就想,他们公司这么大,三千块的小数目还用向我开口?”韩历飞觉得是件搞笑的事,“后来他告诉我,他刚毕业,试用期只有几百块,那天正在送一个产妇到医院,因为联系不到她的家人,自己身上又没钱,恰好我打电话过去,就开口向我借了。”

拾嘉愣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问道:“你说的这个大男孩,是叫赵庭羲吗?”

韩历飞没想到她也认识,当即觉得更奇妙了:“是啊,你怎么知道?”

拾嘉激动地跟他描述:“原来他说的那个好心的韩总就是你啊,那个产妇就是阿敏,那天多亏了小赵,不然阿敏就危险了。”

“这么巧,早知道是这样,我绝不接受他还的钱了。”韩历飞惊讶极了,这会儿想想,终于把这条线连上了,“原来是帮阿敏的。”

“没关系,反正刘宪坤那渣男已经把钱还给小赵了。”

“那阿敏现在是怎么处理的?”

“已经请了律师,打算把这场官司打下去。”

韩历飞点了点头:“遇上这种事,聪明的办法就是把婚离得漂亮,不然拖得越久,对阿敏越不利。”

拾嘉面露忧色:“刚有了孩子就遇上这种事,早知道这样,孩子都不该生,这样也许重新嫁人的筹码还多一些。”

韩历飞边笑边喝了口店里的特色豆浆:“你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葩,如果让她选择,她可能也会希望要这个孩子的。”

“孩子已经成形了,当然舍不得,但是给这种渣男生孩子,窝心一辈子。”拾嘉提起刘宪坤就一脸鄙夷,“你说你们男人都这样吗?难道稍微有点钱,就开始经不住诱惑,还到处找借口吗?”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不是这样。”韩历飞赶忙把自己和刘宪坤划清界限。

“呸!我看你比刘宪坤更禽兽还差不多。”拾嘉从来不看好韩历飞作为一个丈夫的人品。

“你个白痴,说明你不了解我,我这人特重情义!”韩历飞为自己辩解。

“其实阿敏虽然有时候是大小姐脾气重了些,加上家庭条件好,不爱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多交流,不像潇潇似的,她到哪儿都特别随和。但阿敏是个好女孩。”拾嘉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禁为她惋惜。

“不过阿敏最近和潇潇闹别扭呢。”

“为什么?”

“刘宪坤那个小三,就是你们公司那个赵晓丽,和潇潇关系不错,阿敏也许以为潇潇早知道这件事,觉得她不够姐们儿,帮着外人坑她吧。”拾嘉抿了抿嘴。

“潇潇那个神经大条的女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觉得,不过阿敏现在心情不好,别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人一辈子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啊。尤其是女人,总有不顺心的事,找个没钱的老公是负担,找个有钱的老公也是负担,自己当女强人被嫌弃,退居家庭一样被嫌弃。”拾嘉替阿敏不平,可想到自己,自己没有阿敏家里丰厚的家产,最后的结果可能会更加落魄,“而像你们男人就好了,只要把钱赚到了,什么都有了。”

“你能别那么悲观吗?你看看我,我连大学也没上过,我爸思想比较开放,认为考大学不一定是人生必经之路。他从我高中的时候就带我世界各地跑,我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许多次创业的艰辛,加上我爸的提携,现在也算有点成就。但我一直很羡慕那些能按部就班上完大学的人,我总觉得,这样的人特别单纯,心里沉淀的知识成分更多,不像我。虽然咱们看着是同龄,但我心里却觉得自己挺沧桑的,连滕潇潇暗地里也叫我老韩。”韩历飞自嘲。

“人总要到社会上去接触更多的现实的东西才能成长,一直在学校里,永远都是井底之蛙。就像我和杨冲,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能一辈子这样在一起,后来觉得,那时候太幼稚了。”拾嘉倒了杯酒喝下去,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都一样,在社会上混久了,就特别向往能回到学校去,再体会一下那种单纯美好的生活,而在学校待久了的人,却恰好相反。”韩历飞对着一桌菜反而没什么胃口,每天的劳累,让他食欲始终不太好,加上应酬多,导致肠胃功能差,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其实疲于奔命。

“你还想去学校?”

“嗯,特别想去学校转转,看看那里怎样了,我没上完高中就退学跟着爸爸到处闯荡了。其实当年的同学,每一个我都印象很深,只是他们可能对我印象很浅了。”

拾嘉没想到韩历飞的心境是这样的,原来总是羡慕他过得好,原来他也有烦恼:“你比我强多了。这个社会,到处都是钱说话,书读得多有什么用,最后捧着简历到处碰壁,而坐在前面高高在上的考官还是你们这种人。有时候真像你爸爸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可我现在就觉得,我行了万里路,却少了那万卷书,有个好爸爸,却没学好数理化。现在公司好多本科、硕士,最近还引进了博士,而我却是个成考毕业。不管怎样,我都觉得自己这学历低了,不过今年我考了MBA,争取重回学校深造吧。”韩历飞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学历什么的,都还有机会弥补的,但是创业什么的,错过去了,就很被动了。现在的社会,没背景没关系没资金,什么也做不成。别管是硕士博士,统统要在底层打工,而且很可能一辈子如此。”拾嘉的胃口显然比他好很多,边吃边聊,酒喝了大半瓶,到后来说话也开始不利索了,但却一直讲个不停。

“别那么悲观。”

“能不悲观吗?你处在管理层,你读MBA应该听说过THC技能,T是TechnicalSkill,就是技术技能,H是HumanSkill,就是人事技能,C是ConceptualSkill,也就是观念技能,领导者所处的管理层次越高,对其观念技能的要求越高,公司高层THC的比例按照理论划分18︰35︰47。也就是说,你所谓的学历成分,都是那18%当中的,占很少一部分,根本与管理关系不算太大,所以你不用这么担心,也许你的业务水准一般,但你的管理能力高,依然能做个优秀的老板。”

韩历飞没想到拾嘉和她聊的东西这么专业,说起来头头是道。曾经他交过几个女朋友,外表和拾嘉的风格差不多,都是小鸟依人的样子,她们只会聊韩剧、服装、美容和一些娱乐节目。但她不同,她看起来很柔弱,眼界和知识却不一般,她关注的东西似乎和别的女人不太一样。

“有时候你特像个学者、女强人什么的。”韩历飞看着她,犹有深意地笑了。

“你笑话我?”

“不,我觉得你了不起。”

“我是当年的背书第一,这些都是背的。”

“那也很不容易,很多女孩子,一聊天都是衣服、首饰、韩剧,什么都不会做,还整天吵着生病了难过。说实话,我很反感那种。”

“你整天找来的女朋友不都是这种吗?”

“那不是来真的。”

“垃圾。”拾嘉反感他这种态度,讨厌有些男人把女人划分成适合当老婆和适合当情人的,然后找了一堆不想结婚只想风流的情人,再来一句很清高的: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这女人,整天跟愤青似的,你要嫁不出去了。”韩历飞把打火机摔在桌上断言道。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环境问题。”拾嘉放下筷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些聊衣服、首饰、韩剧的女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她们当然以娱乐为主。而我家里帮不了我什么,杨冲也和我分手了,我的工作也不好,我只有自己努力,哪有机会聊这些?”

韩历飞沉默了片刻:“不如你来帮我吧。”

拾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不可能,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虽然你的起点很高,你有父亲撑腰,可我还是相信,这个社会还是能凭自己的本事闯出来的,不一定要靠爹靠娘靠傍大款。”

一顿火锅吃得浑身冒汗,出门以后,拾嘉却没让韩历飞送她,执意自己一个人。她偷偷去书店买了几本专业书,不想让别人看笑话,想默默地回家复习。她总也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每月不到三千块的工资,在这个城市里举步维艰,尤其是和杨冲分手后,她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奋斗,让自己活得更好。而韩历飞好像是个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公子哥,他永远不能理解她的处境是怎样的,拾嘉始终明白自己和他是两种人。

那天拾嘉在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到了一个酷似杨冲的人,他好像比从前憔悴了很多,追着一辆车跑个不停,最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杨冲朝那辆开走的车痛骂了几句什么,甩手拦出租车,连续两辆都没有停,他恼得满脸通红,坐在马路牙子上嘴里谩骂着。

拾嘉没走,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忽然间她有种错觉,那还是和她恋爱多年的男人吗,是什么让他当年出尘的才子气变成了这样?

她握着手里的书,紧紧地,心里某一处像针扎一样。

第八章 谁是谁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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