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想要的成功

(1)

赵庭羲拿了纪永敏给他的一袋证据,找到复印社复印,才发现那当中的材料竟然翔实得惊人,连避孕套照片、QQ聊天记录、开房证明,还有其他一些文字材料都有。看来阿敏这一个月完全没有闲着,她已经汇总了刘宪坤的大多数罪证,连同他和那个小三的照片。

最让他惊讶的是,照片上的女人他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堂姐赵晓丽。一瞬间吓得他身子猛颤了一下,再仔细看了看那个QQ的名字,也确确实实是赵晓丽的网名!

赵庭羲脑袋忽然一阵空白,抱着复印好的东西在打印社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店主催他付款,他才有了反应。

走在路上,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堂姐平时总说些怪话,说他单纯说他傻,自己又总是表露出想要脱贫致富走捷径的意思,而且她穿的用的都很名贵,显然和自己的收入不对应。他从前也想过堂姐一定是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还曾经为她高兴,可没想到,这个男朋友竟然是个有妇之夫,就是刘宪坤。

看来,阿敏应该还不知道他是赵晓丽的堂弟,否则这么重要的证据,怎么能放心交给他影印?而看现在的情况,他更不能把自己和赵晓丽的关系告诉阿敏了,不然后果更不堪设想。

赵庭羲一路忐忑地回到阿敏家里,却不知怎么的,见到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抢着帮她洗孩子的尿布和奶瓶。

“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你才刚刚毕业,大把大把的工作需要你去做,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何况你之前已经帮了很多,我这人脾气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火,到时候你会讨厌我的,我还想留着你这个朋友。”阿敏想让赵庭羲离开,尽管自己到了这一步,可仍然想自己独自解决。

“你恨小三吗?”赵庭羲忽然问道。

“我更恨渣男。”纪永敏捏着孩子的奶瓶,咬了咬牙。

“其实……”

“其实是我太傻了,从前我总觉得,我只要好好地生孩子,赚钱的事根本用不着我操心。我高兴就继续工作,不高兴就可以辞职去学校读书,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在家享清闲,但现在我才知道,这些都没用,女人还是要靠自己。”纪永敏给孩子冲了奶粉,黯然神伤当中又带了些笃定。

“让我来帮你吧。”赵庭羲主动插手。

“你走吧,我真的不需要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别把自己的时间耽误了。”纪永敏郑重地回绝了他。

赵庭羲离开了纪永敏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到了晚上,终于拨通了堂姐赵晓丽的电话,接通了以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东拉西扯了一番,始终也问不出个重点。

倒是赵晓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他打来电话很是兴奋:“庭羲,姐姐正好有事想找你帮个忙,在这个城市,到处都是冰冷和竞争,也只有你才是姐姐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也只有找你帮我。”

赵庭羲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心里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到底怎么了?”

赵晓丽咬了咬牙,低声跟他讲:“姐姐现在遇上了点麻烦……我的男朋友,现在要和我分手,我想请你帮我上门去吓唬吓唬他……”

赵庭羲已经想到那个男人就是刘宪坤,不禁觉得满心为难:“姐,你年轻漂亮,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他要分手你有什么可留恋的?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

“你根本不懂,姐姐和他在一起,已经快三年了,他对我承诺了很多,我眼看就要成功了,他敢和我分手就是自寻死路!”赵晓丽的语气明显急了,从静静的电话里,几乎能听到她怦怦的心跳声。

“姐……”

“姐求你!姐只能相信你,别人只会看姐的笑话。”

“可是姐,你想过他为什么要和你分手吗,也许他……”

“他是不想负责任!”

“是,既然他是这样的渣男,你为什么还要他?”

“你不会也想看姐的笑话吧?”

赵庭羲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在电话那头直接一拳打在墙上。

“庭羲,从小到大只有你和姐姐最亲,你要是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如果你不来,明天姐姐自己去找他,如果被他欺负了,也算姐姐自己倒霉!”赵晓丽下了狠心,当即要挂电话。

“姐,姐,你别这样!”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一定要让他给我一个说法,他不想负责,没那么便宜的事!”赵晓丽猛然将电话挂了。

对着嘟嘟的声音,赵庭羲连续“喂”了好几声,气得将电话摔在地上,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既没办法帮助纪永敏,也没办法对自己的堂姐下狠心。

赵庭羲穿了外衣直接去了赵晓丽的公寓,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搭理,楼下的物管大叔说她刚出去不到五分钟,似乎是奔着地下车库去了。

赵庭羲满头大汗地朝地下车库跑,距离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有辆红色的宝马径直开了出去,车速很快,前一辆车正在抬竿通过,就直接跟着一起出去了。

赵庭羲疯狂地跟着她的车跑到门口,意识到事情不妙,连忙拦了一辆出租车追着赵晓丽的车。

“司机,您能开快点吗?跟上前面的红色宝马!”赵庭羲在车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这会儿赵晓丽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红色宝马?那车不要命一样,除非我也疯了,不然怎么追得上?”司机表示爱莫能助,“女朋友吧?现在的年轻人啊!”

赵庭羲懒得跟无关的人解释,只是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谢谢您了,那是我姐姐,她今天心情不好,我必须得追上她,不然她这样会出事的。”

司机嗤笑,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反而劝他淡定:“追也没用,女人都这样,不管女友也好,姐姐也好,她们一旦生气了,不要在气头上哄,最好避其锋芒,等她发泄完了,再来软的。一看你就是愣头青。”

“大哥,我都急死了,您就别再说风凉话了,她会出事的。”

“我也尽力追了,但是这车速度太快了,我可以帮你另外想个办法。”

赵庭羲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依旧焦急地看着前面。

司机师傅拿起了对讲机:“老吴,你在光明南路上吗?有辆红色宝马,尾号988,你看看它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头吱吱直响,几秒钟后有人回话:“是那辆横冲直撞的车吗?她往下薇圆的方向去了,老洪正在那边拉客人呢,你问问他。”

还没等司机开口,那头被称作老洪的司机在对讲机里说:“那辆车刚从我眼前过去,去了澄湖,很彪悍的一个女人呢。”

司机在这边哈哈直笑,调转车头走地下道:“听到没,我带你抄近路直接去澄湖。”

赵庭羲简直对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十分钟后,他的车一路开进澄湖路,果然看到赵晓丽开的红色宝马进了澄湖公寓的大门。

“停车停车,谢谢您了司机,她一定是到了。”赵庭羲连忙付了钱,跑进澄湖公寓的大门,到处搜索两旁的车。

赵晓丽的宝马停得歪歪斜斜的,堵在6号楼的楼门外,看样子刘宪坤应该是最近住在这里。赵庭羲不禁佩服这个男人,在N城这个地方,能有这么多处房产实属不易,怪不得堂姐死活跟着他。

赵庭羲刚走进单元门就听到赵晓丽开骂的声音,“砰砰砰”砸得铁门一阵巨响,他连忙过去阻止她,而她却像发疯一样用脚踢门:“刘宪坤,你给我出来!别当缩头乌龟,你要是不给老娘开门,今天咱们没完!”

“姐!姐!你冷静一点!”赵庭羲拉着她,想劝她别太冲动。

“你小子给我放开!”赵晓丽挣脱他的钳制,疯了一样骂道。

“姐,我看咱们……”

“你要还是我弟弟,你就把刘宪坤揪出来!姐姐现在也不怕丢人了,谁敢欺负我,我让谁一辈子过不安生!”

赵晓丽声音尖亮,脸庞扭曲,和平时的感觉反差很大。

“姐,你确定他在里面?”

“百分之一万地确定!”

赵庭羲咬了咬牙,将堂姐拉到一边,自己撸了袖子砸门:“刘宪坤!你还是个男人吗?你犯了错误,之后就躲着当缩头乌龟?你不给个合理解释,你就是王八蛋!”

赵晓丽又哭叫了一会儿,连楼上楼下的邻居也偶有伸头围观的,可刘宪坤就是不露面。

“姐,这样的男人,你也看到了,他值得你为他这样吗,何况他还有老婆孩子,万一……”

“万一个屁!敢耍老娘,就让他付出代价!”赵晓丽推开赵庭羲跟着电梯下楼,眼睛里血红血红的非常吓人。

赵庭羲一路追着她,到一楼的走道口,赵晓丽果断地打开消防栓门,将红色的灭火器拎出来,楼下草坪边的停车位停了一辆黑色的奥迪,她抡起铁罐猛地朝挡风玻璃砸去。

哗的一声,汽车报警器尖锐地响起。小区保安拿着手电筒跟了过来:“什么人?在干什么?”

赵庭羲吓坏了,连忙过去阻止,赵晓丽甩开他的手,又一罐抡在侧面的车窗上:“敢坑老娘!信不信把你所有的事都给抖出去!看你今后还怎么立足!”

两个保安和赵庭羲一起控制住赵晓丽,而车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她的手机骤然响起,赵庭羲慌忙替她拿了过来,发现是刘宪坤打来的。

“快接!老娘骂不死他!”赵晓丽两条胳膊都被保安抓着,却仍旧大声嚷嚷。

赵庭羲颤巍巍地按了接听键,刘宪坤的语气明显非常忐忑:“你是?”

“我是赵晓丽的堂弟,你是刘宪坤?”

“嗯……你们上来吧,我帮你们开门,咱们进屋说,别在外面嚷嚷……”

赵庭羲放下电话征询了赵晓丽的意见:“姐,他说让咱们上去……”

“你让他下来!”赵晓丽不依不饶,拧着脖子冷笑,“怕丢人?刚才不让我进去,现在老娘不进了!让他下来跪着求我!”

赵庭羲没说话,而刘宪坤已经在电话里听到赵晓丽的声音:“兄弟,你让晓丽接电话好吗?”

赵庭羲冷着脸,将手机伸到赵晓丽耳边,她夺过来朝刘宪坤恐吓道:“你以为让姓纪的发现了咱俩的事,你就想当缩头乌龟?我赵晓丽不是软柿子!你做生意筹谋的那点事,我早就知道,如果你不在一个月内把和她的事解决好,别怪我不客气!”

赵晓丽狠狠地将手机扔在地上。

赵庭羲感到浑身黏腻得难受,经过这一场惊吓,他真正地认识到,为什么堂姐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得比他优越很多,与她外表妩媚、内心彪悍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她豁得出去,她什么也不怕,从不考虑那些虚伪的面子问题,她的目标比任何人都明确。虽然她追求幸福的方式让赵庭羲很不齿。

回去的一路上,赵庭羲没和赵晓丽说一句,反而她絮絮叨叨,好像刚才的劲头还没有消退,言语当中流露出对刘宪坤的把柄和个性掌握得极清楚,好像一切都在她的谋划当中。

反观纪永敏,他忽然觉得她遇上了堂姐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她有孩子有家世,她考虑孩子的心灵,考虑家人的想法。一个打着伞的人,永远跑不过没有伞的人。

当天晚上,拾嘉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没想到杨冲的父母此刻正坐在她家里,从电话里可以听到屋子里乱哄哄的。

拾嘉在这边“喂”了几声,仍没有人答应,却能听到自己的父母和杨冲父母在争论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挂断了。她再打过去,始终无人接听。

直到一个小时以后,母亲才打回来,拾嘉担心地想问母亲刚才是什么情况,电话里母亲却哭了:“原来你和杨冲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家借给咱们家六万块,后来你们分手了,他们来要钱……”

拾嘉急了:“这钱不是已经让你们还给他们了吗?”

母亲在一旁叹气,她好像已经躲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当时我们是要还的,但是杨冲父母说,结婚的时候,这6万就当彩礼钱了。当时你和杨冲在一起这么久了,感情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想到那么多。后来你爸爸拿这些钱去做生意,都亏在里面了,现在别说六万,就是六千家里也难以拿出……”

拾嘉心里急得如火烧一般:“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能欠别人钱吗?杨冲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你爸爸说了,杨冲家是独子,虽然父母工作一般,但是他们一家人积蓄还是有的,家里这边都知道你和他恋爱这么多年了,杨冲也就是赚钱不多而已,其实还算个好孩子,你这丫头还总折腾什么?他一直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最起码他没有外心,这些还不够吗?”母亲的想法总是这么老套和令人匪夷所思。

拾嘉总也不能明白,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缺乏沟通,生活毫无情趣,男人脾气大还懒得像大爷,仅仅是因为在一起久了,而且他没有出轨的行为,就能一直忍?

“妈,他家那六万块,我想办法,说起来这钱根本不算多,但是杨冲,我不会再和他好了。”拾嘉挂了电话,说不出的委屈,她不知道现在还能指望什么。

在这个没有亲人的城市,一个没背景的女人,找不到好工作,没有稳定的住所,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连家里人也不能理解她现在的处境,她随时都可能被房东赶出去,都可能露宿街头。小公司换了一家又一家,始终连自己养活自己都勉强,现在家里的事,她该用什么方法来解决?

杨冲这几年彻底变了,大约也是混了太久,看不到希望,可男人总比女人有时间上的优势,他们可能放手拼搏几年,熬到三十几岁,等经济宽裕再考虑家庭,而女人熬得越久,越成了明日黄花,女人的压力,一定程度上比男人大得多。

潇潇没料到潘立楷把他的父母都接到N城来了,领着他们到处看楼盘,大有炫耀之嫌。潘家父母都是低调的人,一直在追问儿子生意的详情。只有潇潇知道,潘立楷的真正目的是想说服父母把老本拿出来搞投资。

“立楷,你说的投资,真的这么保险吗?我可听说风险很大,搞不好就触犯法律……我觉得咱们都是老实人家的孩子,还是正经上个班,稳稳当当地拿工资比较好……”潘母拉着他讲着自己的顾虑。

“妈,您这都是哪一年的老思想了?现在这个社会,最穷的人就是打工族,聪明的人才懂得用钱生钱。人赚钱永远是有限的,钱生钱才能发财,您懂吗?”潘立楷讲得头头是道,而潘母似乎对这一行顾虑重重,她是个贤妻良母式的女人,只希望孩子平安就好,对钱始终没那么看重。

“要是真能赚钱倒也好,但就怕你这小子只图眼前利益,爸妈没那么大野心,希望你好好的就行,投资的事,我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潘父首先否定了潘立楷的企图,他对这个儿子始终不放心,倾巢拿出老本投资,这种事对于潘家是大大的冒险。

“爸,您每月拿那么点死工资到老,眼看退休了,您不想好好享清福了?”潘立楷是打定主意说服父母的,对于他们的顾虑早有对策,“如果不是严立忻高中的时候就被严家认走了,以您和我妈那点收入,想培养两个大学生困难极了!严立忻是运气好,有个富商爹,而我只有自己努力,我努力的资本是什么?是靠你们的帮助啊!”

潘父潘母依旧一脸顾虑,潘母拉着儿子满面愁容:“妈也想发财,但万一赔进去,你爸妈养老都困难,立忻现在已经不是咱们家的人了,不能指望人家帮我们养老,何况你和潇潇结婚还得用钱,我们都帮你攒着呢。”

“妈您不用为我们俩攒钱,只要您拿出这笔钱和我一起投资,我们俩婚房的钱就够了,到时候你们也可以来N城享清福,你们就不能相信儿子我一次吗?”潘立楷几乎连下跪的心思都快有了。

潘家父母当然也心疼儿子,可又对于这个项目顾虑重重,最终也没有吐口。

潘立楷一路上多次使眼色让潇潇帮忙说动他父母,可每次话到嘴边,潇潇就打退堂鼓,说到底,她对于投资这件事也不是很有信心。

潘立楷和潇潇把原本装货物的那间屋子腾出来,收拾干净了让潘家父母住下。打算打持久战,利用十天的时间将他父母说动。

潇潇也发挥了自己半吊子厨师的作用,每天象征性地帮潘家二老做饭,只是从第二顿开始,潘母就一派家庭主妇作风地把活儿接了过去,做饭洗衣打扫的工作全包了。

到了第三天,他们两个租住的房子几乎是这几年来最干净的时候。

在这期间,潘立楷抽空带潘家父母在N城好好玩了一番,还亲自回家鼓动周围的老邻居和熟络的亲戚投资。

几天的时间里,他和滕尚均有了不小的收获,多是一些年纪大的贪财主妇和一些年纪小没经验的打工人员。

开着借来的面包车回到N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路过郊区时,潘立楷指了指路边说:“咱们吃点再走吧,我都饿死了,家乡没什么好吃的,都凑合一天了。”

滕尚也表示同意:“你再往前开一点,到青云山疗养院后巷那边,有一家馄饨店,特别有名,酒香不怕巷子深,好多人大老远过来品尝。”

“真的?那咱们就去那边。”潘立楷开车顺着滕尚指的路朝前走,最终停在小巷门口,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店里还是有一大半的人。

滕尚熟门熟路地招呼老板:“还有三鲜馅的没有?来两碗,再要两根烤肠和鱿鱼串。”

一脸慈善的老板抱歉地过来说:“哟,今天时间太晚了,已经没有三鲜馅的了,要不菜肉馅的吧,一样好吃。”

潘立楷本来也不知道其中的区别,就爽快地答应了:“行,赶紧上来吧,都饿死了。”

老板答应着去准备,滕尚还在跟他絮叨着这两种馅口味上的差别,潘立楷抬头看招牌,看来这里的三鲜馄饨应该是招牌餐品,不过暂时是吃不到了。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了,他们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尽管初夏的天气吃馄饨的结果就是满头大汗,可依然畅快。

“你回去再劝劝你爸妈,我那个妹妹潇潇也是个死脑筋,总是不开窍,要是她帮忙劝说,她伶牙俐齿,没准儿就成功了。”滕尚替潘立楷出主意,“我回去也再跟她说说。”

“我爸妈比较保守,一听说投资,跟看到豺狼虎豹似的,还不如我们家那几个亲戚活络。”潘立楷唯独对自己的父母没辙,在他眼里,那几乎就是两块顽石那么坚硬,怎么说也不通透。

滕尚叹了口气,摸了摸身上没烟,起来招呼潘立楷继续吃:“我去买包烟来,你先吃。”

潘立楷擦了一把汗,抬头冲老板喊道:“来瓶饮料!热死了!”

有人将饮料放在桌上,他低头掏钱,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拿起他的饮料就喝了两口。

潘立楷愣住了,一个穿着白衣的清瘦的长发女孩坐了下来,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却朝他不满地撇了撇嘴:“你居然只买一瓶,你之前都帮我买的。”

潘立楷打量了她一番,在脑中迅速思索这个人,听她的讲话口气,好像应该是个老熟人,但看了又看,确实不认识,他害怕因为这些年奔波,老同学变化太大没认出来,只能尴尬地问:“你是?”

那女孩停了下来,朝他瞪了一眼。

潘立楷连忙解释:“我刚从外地回来,有点累,有点健忘……”

“连女朋友都不认识了,你就装吧!”那女孩将饮料瓶朝桌上猛地一放,溅起来的水花飞到潘立楷脸上。

他慌忙擦了擦脸,讥笑地朝那女孩拍了拍巴掌:“女朋友?别的倒也真能骗骗,但是我这人比较专一,可能也比较不幸,从中学到现在就一个女朋友,她比你可彪悍多了!”

那女孩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潘立楷急了,站起来想还手,又想到眼前是个女孩,手抬到半空,又变成了一根指头恶狠狠地指着她:“你有病吧,是不是被人甩了,跑出来找存在感来了?”

那女孩站着不走,瞪着他的眼睛红红的。潘立楷骂也不是,说也不是。刚巧滕尚买烟回来,看到这种情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问:“你们认识?”

女孩转身就走,潘立楷一脸尴尬地跟滕尚解释:“脑子有毛病,我跟她真不认识。”

滕尚满脸不信的表情,朝潘立楷胸口捶了一拳,笑道:“就这会儿工夫都能勾搭上一个?”

“你别瞎说行吗?”

“这怎么能叫瞎说,明摆着呢。”[周小姐怎么从精神病院出来的?]

潘立楷冲滕尚扬了扬拳头:“别开玩笑了行吗,你还是我大舅子吗?”

滕尚看着那女孩远去的背影,从针织衫下面的裤子上看出了点端倪,料想这女孩是疗养院的病人:“别窝心了,没准儿她就是个精神病。”

滕尚搭上潘立楷的肩膀,和他一起上了面包车。

(2)

接连几天,潘立楷集中了亲戚朋友的投资,一股脑儿投进了借贷公司,而潘父潘母虽然住在这边十几天,最终还是保守地只拿出了三万块。潘立楷多有不满。

潘母在临走的最后一天,蒸了两大锅包子,放在冰箱里速冻,又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床单被套全部换上干净的,脏衣服全部洗过,连同潘立楷和潇潇的破袜子也全部补好折好,按顺序放在柜子里。

这让潇潇多少有些惭愧,可能是“90后”的通病,在家里过于娇惯,加上工作忙的缘故,单住以后也懒得操持家务。潘家父母过来的十几天,成了他们生活最舒心的一段时间,也成了潘立楷更加懒惰的理由,从前只有潇潇和他在家的时间,他还会刷碗、倒垃圾,偶尔洗回衣服,潘母在的时候,他直接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半残废”,早晨时常睡到中午才起床,接着就开始上网拼杀,潘母怕他不吃饭饿坏身子,做好了饭菜专门盛在一个碗里端到他跟前,见到他握着鼠标根本来不及吃饭,恨不得亲手喂他。

“阿姨,您别管他了,饿他两三顿,他自己就吃了,想不起来吃饭还是说明他不饿。”潇潇实在看不下去潘母的溺爱。

“立楷这孩子就是不会照顾自己,长期下去,身体会垮的。立忻家里还有保姆,又是个总经理,有人照顾他的起居,立楷根本没这些条件,加上要打拼……”潘母愁容满面,对潘立楷的现状心疼不已。

“立楷长得比严立忻还壮呢,您别担忧了,他不会有事的。等他饿了,他自然就下线了,他也是看您来了,才敢变本加厉地放纵自己,平时比现在规矩。”滕潇潇一方面说的是事实,一方面也害怕潘母的溺爱让潘立楷更加过分。

“立忻那是在国外饿的,一定是国外的面包牛排他不爱吃,水土不服,现在已经好多了。”潘母边用热水给潘立楷投了个毛巾放在他跟前,边拉过潇潇说,“我知道你们上班都很忙,但是男人担待的压力多一些,你平时辛苦点,多给他做点好吃的,他总是生活得不规律。”

潇潇想跟潘母说:这都是您惯的。

可想想这么打击一个慈祥的母亲又说不过去,毕竟在准婆婆面前,怎么可能有什么说什么,便应付地答应下来。

潘父和潘母走了以后,潇潇的贤良淑德范儿终于装不下去了,开始理直气壮地训起潘立楷:“要说阿姨这个人,绝对是个好母亲,但是自古慈母多败儿,你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潘立楷猛敲了两下键盘,不满地说:“你怎么还连我妈一起训啊?我怎么了?我已经算是男人中的表率了,殚精竭虑,拼命赚钱。”

“我看你是拼命练级吧。”潇潇讥讽道,将笔记本一合,“你妈妈来了,你就是这么做的,比平时还懒。”

潘立楷紧张地看到电脑屏幕黑了,怒不可遏:“你干吗?一断线直接影响我分数!我妈不干活自己都难受。你们俩都在,我当然应该休息一下。何况我让她把钱拿来投资,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才愿意出三万块,能让我有多高的热情?”

“那是你妈!”潇潇用一根手指点了下他的脑门,“再说你做的那个投资,确实存在风险,万一把老本赔进去,可都是你爸妈的血汗钱,你舍得吗?”

“我不是让他们盲目投资,我也是在自己实践了两次的基础上,确信这条路行得通,才敢让他们投资。”潘立楷倒是振振有词。

“成功两次,不能代表次次都可能成功。”

“那你就和我妈一样,每月拿那点死工资活到老吧!”

“你小心栽进去出不来!”

潇潇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到对面去找拾嘉,却发现她家的房门紧锁。最近两天拾嘉的情况让人疑惑,从前她晚上没有应酬的时候,几乎足不出户,现在却真的不同寻常。

拾嘉在路边吃了一碗水面,又去自动取款机查了查银行卡余额,只有可怜的几百块。这样下去,这个月的房租很可能还要向潇潇借。

这些天找的工作,不是兼职,就是待遇不高的小公司,还有几个虽然看起来条件还不错,却让她回家等消息。眼看周围的有关系有门路的同学一个个已经在毕业的这几年里找到不错的工作,从前学习极差的同学也混得人模人样。而自己却依然漂泊不定,不仅没找到有发展的工作,甚至一度沦落到借债度日,和杨冲也分手了。毕业后的日子,竟然是一事无成,和从前比还倒退不少。硕士毕业年纪已然不小,而顶着文凭也不甘去做那些临时工作,考公务员的事暂时也泡汤了,每天活在父母的压力和周围人的耻笑中,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在街上晃荡着,拾嘉觉得心里凉极了,从前在学校里,自己一直是优等生,做什么也没落到人后过,如今境遇却这么悲惨。

拾嘉就这样走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竟然来到杨冲公司的楼下。从前他俩一起做设计,一起拼搏,到最后竟然渐渐地没了别的话题,每天除了赚钱除了业务,除了蝇营狗苟地追求那点可怜的收入,连人生的乐趣是什么也丧失了。

“拾嘉?”身后有个怪腔怪调的男人招呼道。

拾嘉转身看到是杨冲的同事郑天林,从前聚会的时候见过,后来听说郑天林的设计方案经常得到老板和客户的赏识,已经晋升为部门主管,今天看到他西装革履、满面红光的样子,应该传言不假。

“郑主任,这么巧。”拾嘉笑了笑,尽量显得自然和气。

“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来找杨冲的吧?”郑天林笑容诡异,小小的眼睛露出一丝轻浮。

“我是正巧路过而已,我和杨冲,早就已经分手了。”拾嘉想解释清楚。

郑天林拍了拍脑门,表情夸张:“原来是这样啊,我记得杨冲说过分手的事。相信你和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因为他两个月前就被开除了。”

“开除?”拾嘉惊讶地道,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为什么?”

“他剽窃别人的方案,略微修改就廉价卖给别的小公司,私自接单自己赚外快,被发现了。现在他的名声在同行当中已经臭了,应该找不到什么和这个行业相关的正经工作了。”郑天林说起来,故意用了惋惜的语气,而表情却透漏出一丝沾沾自喜。

拾嘉知道郑天林从前也一直和杨冲不和:“原来是这样……”

她恍然想起前几天在马路上看到杨冲那种狼狈相,她真怀疑那还是她认识多年的恋人吗?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是啊,多有才华的小伙子,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功近利,想是怕因为自己没钱,没女孩愿意跟他。”郑天林点了支烟,用眼神指了指旁边的宝马,“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带你找个饭店,咱们边吃边聊?”

拾嘉勉强一笑:“不用了,忙了一天很累,我先回去了。”

没有多说,拾嘉就告别离开了,直到走了很远,郑天林还在身后喊:“拾美女,有空咱们可以多联系嘛,其实我还知道很多杨冲的事。”

拾嘉没回头,冷笑了一声,心里像慢慢结成的冰,坚硬而冷清。

想起和杨冲在一起的时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么遥远,谁都无法解释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就到了如今的境地。也许是上学的时候太单纯了,总觉得自己硕士毕业,工作以后,只要努力,一切顺理成章,而最终生活却给了他们一个残酷的答案。

拾嘉握着手机,咬着嘴唇往前走,滕潇潇的电话适时地打来,她想也没想,就按了接听键。

“嘉嘉,你去哪儿了?我刚去你家找你聊天你都不在。”潇潇依旧是轻松的语气。

拾嘉张了张嘴,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而语气却丝毫不软:“我在外面。”

“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你一个人吗?”潇潇不放心。

“是的,一个人,想吹吹风……”

“别吹了,我突然有个很好的想法,我觉得只有和你说才最合适。”

“是吗?”拾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鼻酸,“那我现在就回去。”

“嘉嘉,我真觉得,女人真的要自强,靠男人都没用,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

潇潇还没说完,拾嘉就哭了起来,抑制不住地呜咽。

潇潇在电话那头急了:“嘉嘉你怎么了?嘉嘉?”

拾嘉坐在广场的大屏幕下,找了个没人的空地,看着满眼的繁华和灯光,酸楚的感觉更盛:“潇潇,我不知道生活是怎么了,上学的时候,我自认比大多数人都强,本科毕业顺利被保研,我曾经觉得,前途是光明万丈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潇潇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想起她曾经说的被老板骚扰的事,不禁觉得很揪心:“那个钱大强,没再纠缠你吧?”

拾嘉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潇潇替她不平:“那就是杨冲了?”

“我真的庆幸自己和他分手了,他简直已经不是上学时候的杨冲了,变化有多大,我都没办法形容,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拾嘉倚着路边长椅的靠背,整个人都瘫软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但我觉得这都是暂时的,你说你,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凭什么幸福生活不驾临?这显然不科学,听我的嘉嘉,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潇潇尽量说得振奋人心。

“可我觉得受到了很大伤害,快撑不下去了……”

“这才到哪里?你今年才二十七岁,生活刚刚开始!既然都分手了,你不妨看看周围,给别人个机会,也许你立即就走出阴影了。”潇潇已经在电话这头手舞足蹈了。

拾嘉麻木地看着屏幕,上面闪过几组广告,一个熟悉的男人穿着西服出现在广告当中,是韩历飞,她觉得神经的某处被牵引了一下,脑中闪现出一个念头……

滕潇潇见面跟拾嘉讲了自己的创业计划,原创设计公司,这个想法倒是吸引了拾嘉,这是她的专业,她感情很深。

“你怎么想到这个创意?”拾嘉看着她打印出来的一份企划书,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你是设计专业硕士,我看过你设计的很多东西,觉得特有才华,你该开工作室的。而我这个专业,平时事情比较琐碎,但每个公司都缺不了。”潇潇拿着笔在企划书上敲了敲,“所以我觉得咱们在一起,绝对是双剑合璧。”

拾嘉笑着感叹:“我以前胆子小,只知道学习、考试,还以为只要把这两件事做好了,以后的事都会一帆风顺,但结果并不是这样。现在一事无成,真得逼迫自己要大胆起来。”

“嗯!潘立楷还说他赚了钱让我当富太太,我才不指望这些,别说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那也是他的,我要凭自己的能力拥有一份事业!”

拾嘉干脆抬手,两人来了个击掌,然后乐得前仰后合。

“其实阿敏还特别懂销售和管理这一块,不过她现在已经不理我了……”潇潇心里难过。

自从她和刘宪坤的感情出现问题以后,滕潇潇发现纪永敏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和她无话不谈。滕潇潇每次给她打电话几乎都处于“暂时无法接通”状态,去过两次她家,也不像从前那样热络,好像一次婚姻失败的打击,让她完全变了个人。

潇潇想解释也没有机会,这么多年的姐妹,她说不出的痛心。

“放心吧,总有一天她会想清楚的。我上次给她打电话,听起来她现在的情况还不错,也出了月子了,说是过两周要办百日酒,到时候大家都在场,你找个机会跟她解释解释。”拾嘉帮她出主意。

潇潇点了点,心里依然郁闷着。

赵晓丽有一段时间脾气忽然变得很坏,时常听到她在茶水间里打电话,语气强硬,出来后常常满脸恼怒,有两次竟哭了起来。滕潇潇没有像从前一样安慰她,因为她知道她一直是阿敏和刘宪坤之间的小三。她恨小三,打心眼里不齿,何况因为赵晓丽的缘故,自己和阿敏这么多年的友谊出现了问题,由此更多了一层芥蒂。可除去这些,一直以来,赵晓丽在其他方面倒没有特别让人不满的地方,如果不是这样,潇潇觉得她们应该不会成为朋友。

“啪”的一声,一个文件夹被拍在了桌上,赵晓丽倚着滕潇潇的格子间站着,两眼发红地瞪着她:“你搞什么?最近眼睛像长在头顶上,见了我也不搭理,我哪里得罪你了?”

滕潇潇没说话,拿了杯子站起来要去倒水,被赵晓丽一把拉住:“你说清楚,我最讨厌你这样,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

滕潇潇抽回胳膊,拧着眉头看她:“这事咱们有时间下班说,现在是上班时间。”

“别假惺惺了,现在就说!我忍你好几天了!”赵晓丽忽然抬高声音,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滕潇潇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你觉得现在说,你面子上会好看?”

“别跟我提什么面子!你翻脸不认人,已经不给我面子了!”赵晓丽看来根本不怕事态扩大。

滕潇潇僵住了片刻,点了点头:“晓丽,按说你条件不差,你聪明,肯努力,性格好,年轻又会打扮,你怕什么?在这个城市里,你难道怕找不到一个好男人真心对你吗?”

“你想说什么?”赵晓丽明显脸色阴沉。

“我想说从前我拿你当朋友,因为我觉得咱们俩对脾气。你找了个有钱男人,我替你高兴,因为我们都是在这个城市里打拼的,没背景没关系,过得很辛苦,嫁得好也是改变命运的一条途径。”潇潇无奈地笑了,“可你为什么找刘宪坤呢?他已经结婚了,而且是我好姐妹的老公!”

“所以你就替她打抱不平来了,所以从此打算对我不理不睬?”赵晓丽瞪圆了眼睛,仍然对潇潇的做法耿耿于怀。

“撇开这一层关系不说,你觉得你找刘宪坤会有好下场吗?你觉得一个从别人手里抢来的男人,是能靠得住的男人吗?难道你不知道年轻、漂亮、有魅力的女人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你能保证之后小四小五不出现吗?”滕潇潇也抑制不住吼了起来。

同事们渐渐搞清楚了些状况,纷纷围了过来劝说,赵晓丽却毫不妥协,反而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说的跟电视剧台词似的就是对的?我告诉你吧,男人全都靠不住,和有钱没钱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家潘立楷就算一辈子不发家,也难保没有小三!没准儿过些天,你就发现你从前的认知都是错的!”

赵晓丽抓了文件夹朝外走去,从始至终,完全没有一丝愧疚和懊悔,留下一群人错愕的表情。

第九章 想要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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