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纪永敏回到N城，安顿好了以后，片刻也没停留就赶去了潇潇家。

严立忻已经在潇潇家里待了一天一夜，从联系潘立楷和滕尚，到商量报警的事，再到筹集钱，早已经疲惫不堪。潇潇照顾洋洋，夜里经常要醒好多次，中途喂奶，换尿布，才能让洋洋继续入睡。

而严立忻夜里根本没睡，始终拿着笔记本忙碌什么。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潇潇也不好意思开口让他离开，何况现在潘立楷如果再不出现，恐怕两家都会有大麻烦，严立忻在，起码能解决很多问题。

“你喝点东西吗？我磨了豆浆，喝一杯再继续吧。”潇潇穿着睡衣起来，坐到沙发的另一边看着严立忻。

“你习惯半夜喝豆浆？”严立忻见她用玻璃杯盛来放在桌上，疑惑地问。

“难道你习惯半夜喝咖啡？”潇潇自己端起另一杯喝了起来。

“我的睡眠质量不错，半夜基本不会醒，也很少失眠，所以夜里什么也不喝。”

“今天的事，很棘手吧？”

严立忻将笔记本放在一边，端起杯子：“我怎么觉得你对潘立楷不怎么担心似的。”

潇潇愣了一下，失笑：“你知道我们俩恋爱的十年间，他失踪了几次吗？”

严立忻没能理解。

“这是第九次了。”潇潇拢了拢散下来的头发，“立楷这个人，平时话挺多的，但是真的有心事的时候，特别爱自己悄悄地走开，什么也不和别人说，等解决好了再出现。开始我也恨死了他这种性子了，可是后来，都接受了，虽然这次的事我也担心，但我更相信他能像从前一样，再回来面对我、面对大家，我其实特别相信他会赶回来的。”

严立忻笑了起来：“我能说你有时候太天真了吗？”

“感情本来就应该天真点，何况不是还有你吗？”

“我不会帮潘立楷的。”

“虽然立楷不肯承认，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帮潘家。”

“在我眼里，那才是我的亲生父母。”

潇潇知道严立忻心里不好受，严正伦是什么样子她不了解，但一个整天做生意应酬的男人，恐怕没多少时间陪家人。加上还有姑妈这么个后妈，恐怕家的味道淡得像白开水一样。

“钱我已经筹备好了，如果潘立楷和滕尚明天不出现，恐怕我真要当冤大头了。”严立忻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如果立楷把你坑了，我也会想尽办法弥补你的损失的，不管用多久。”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好人。”

严立忻苦笑：“说了半天，给我发了个好人卡。”

“好人卡不是人人都能得的。”潇潇强调，不满他的语气。

“你去睡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我爸妈那边，跟别人约好的时间，如果不能兑现，问题恐怕更大。”严立忻明显不太高兴，重新拿过笔记本来工作，没再看潇潇一眼。

早晨刚过七点，就有人开始敲门，潇潇睡得迷迷糊糊过去开门，见到拾嘉提着早点出现在门前，还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精神异常好。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潇潇打了个哈欠把她让进门。

“昨天被韩历飞拉去处理了点事，你一个人带着洋洋，怕你来不及吃早点。”拾嘉将香菇鸡粥和鸡蛋煎饼放在桌上。

严立忻在卫生间里洗脸，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潘立楷真的回来了，连忙跑了出来。拾嘉见到严立忻，猛地愣了一下，手一抖，鸡粥直接从桌上翻了下来，砸在拾嘉的脚上，鸡粥的温度烫得她大叫。潇潇慌了手脚，想过去扶住她。对面的门忽然打开了，韩历飞听见声音走了过来。[拾嘉看到严立忻干嘛那么大反应？]

韩历飞裹着睡衣显然刚从梦乡中醒来，头发竖起，脚上还穿着拖鞋，一时间四人都愣住了，僵持了几秒。

严立忻打破了局面：“我来叫外卖，大家一起吃吧。”

拾嘉坐在沙发上，直朝严立忻摇手：“待会儿阿敏和小赵也会过来，说是要接洋洋。”

潇潇的手僵了一下，已经很久没见到阿敏，闹了误会以后，心里像结了个疙瘩，她已经不知道阿敏是怎么想她的了。

六个人围坐在潇潇家的餐桌前，严立忻叫了和盛园的成套早餐，摆满了整个桌子，可气氛并不轻松。韩历飞和严立忻一向不对付，虽然对依依的事还多有怨气，可如今因为和拾嘉的关系，之前的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只是看到严立忻还是多有不满。

纪永敏进了潇潇家就先去看了洋洋，确认了孩子安然无恙后，才坐在餐桌边。

几个人虽然也算是老熟人了，可今天的心情却格外不同。

“大家趁热吃早点吧，再不吃就凉了，严总今天赞助的和盛园早餐，平时要去铺子里买还要排很久的队，我好几次上班的途中想吃都没机会，今天大家有口福了。”拾嘉为了缓和局面，先开口招呼大家。

“潇潇。”纪永敏忽然间严肃地开口，“我见到潘立楷了。”

潇潇和严立忻同时愣了一下，异口同声地问：“他在哪儿？”

纪永敏沉默了几秒，赵庭羲接上：“在阿敏的老家，他好像遇到了点麻烦，一直找一个叫赵总的，不过好像那个人跑路了。”

潇潇心里咯噔一声，果然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现在还在那儿？”

“我们也不知道，看他的样子，好像还要继续找赵总。恰好赵总也和我们家有段渊源，不过我看他很难找到那人了，那个人比狐狸还狡诈。”纪永敏知道潇潇担忧，从前她和潘立楷出了问题，她总是尽量往好的方向安慰，可今天完全没有。

严立忻“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勺子：“我就知道是这种情况，潘立楷如果不是因为钱拿不回来，根本不会这么失踪，如果他跑路了，替他收拾烂摊子的就是我。”

“哟，我可听说潘立楷见你都能打起来，你们早就不是兄弟了，可以说毫无感情了，你替他收拾烂摊子？”韩历飞忍不住讥讽道。

拾嘉用脚在桌下踢了他一下，他反而抓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看起来没想收敛。

“兄弟不是兄弟，父母还是父母，为了我爸妈，多大的烂摊子我也管定了。”严立忻盯着韩历飞，严肃而笃定。

严立忻站起来拿起外套要出门，潇潇赶忙拉住他：“吃完再走，那帮亲戚邻居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既然是潘立楷闯的祸，也应该由他来解决，你帮了他，他不会感激，只会觉得你抢了他的风头。”

“你觉得潘立楷会回来吗？他能弄来这么多钱？就算找到了赵总，恐怕也不可能，而我晚去一分钟，我爸妈都有危险。”

严立忻走到门口，被潇潇猛地拉住：“和潘立楷一起失踪的还有我哥，他不回来，我家的亲戚朋友也会找上门，有危险的不光你爸妈，还有我爸妈，所以我和你一样着急。”

严立忻停住了，看着她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

“你就这么相信潘立楷？”

“我也不知道。”

“小赵，到对面拾嘉的客厅抽屉里，找两副牌，听说严总的牌技过人，趁今天大家都在，打几圈吧。”韩历飞招呼赵庭羲去拿扑克牌，一副轻松而事不关己的样子。

“嘉嘉，你什么时候和韩总在一起了？看来这段时间真是发生了很多事，等会儿得跟我仔细爆料，我对这一段特别好奇。”纪永敏饶有深意地剜了拾嘉和韩历飞一眼，八卦起他们的事。

“可我比较好奇严立忻今天是怎么在这儿的，吓得我三杯鸡粥都泡汤了。”拾嘉揶揄地看着严立忻的方向。

“他一夜没回去，就在这里办公的，生怕出问题，除了父母那边，两边的亲戚可都知道潘立楷住在这儿，万一找上门。”潇潇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严立忻，示意他重新坐下。

“别这么多废话了，现在是七点五十分，打两圈吧，好像从没和严总你打过牌，还挺好奇的。”拾嘉边收拾桌子边示意纪永敏铺桌布。

“我不会打牌。”严立忻虽然坐了下来，仍然忧心忡忡。

“别扯了，不会打牌你怎么做的生意？”韩历飞讥讽道。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靠应酬，我全凭实力。”

“你什么意思？”

“别吵了，别吵了，我来发牌！”拾嘉已然准备好了。

“阿敏，我有话想跟你说。”潇潇看着牌桌上的热闹，轻轻叫了纪永敏一声。

“是有关潘立楷的事吗？”纪永敏和潇潇进了卧室，洋洋依旧睡得甜甜的没醒。

“不，是你的事，之前……我们有些误会。”潇潇看着纪永敏，发觉她这些日子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我父亲去世了，那边的厂房卖了，家里的房子也卖了，后妈带着弟弟拿钱跑路了，什么都不剩了。从现在开始，你不用羡慕我的生活，我比你落魄。”纪永敏说起这些，竟然比从前面对刘宪坤还要释然。

“你……”

“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不想安慰谁，我只希望，你能明白那只是误会，明白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我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而故意伤害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绝不会。”

纪永敏沉默了，良久才说：“洋洋这些天辛苦你了，她这孩子不好带。”

“她很可爱。”潇潇笑了，“还有，赵庭羲也很可爱。”

纪永敏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

“不是很多心灵鸡汤的书上都写了吗，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我有预感，你的那扇窗，就在那边客厅里。”潇潇指了指门外。

“那我问你，你觉得严立忻怎么样？”纪永敏忽然问道。

“什么怎么样？人很好，帮助了我很多。这些天，每当我有困难，他都是第一个出现，特别神奇，而且别看他很严肃，其实花样跟哆啦A梦一样多，特别能给人带来惊喜的那种。”潇潇不吝夸奖。

“你知道吗，当年严立忻在咱们班里暗恋着一个女生。”

“暗恋？谁啊？”潇潇懵懂地看着纪永敏。

忽听见外面打牌的拾嘉大喊了一声，接着卧室房门被敲响了。

潇潇和纪永敏连忙打开门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严立忻拿着手机，一脸疑惑而不可置信。

“出什么事了？”潇潇看着一屋子人。

“潇潇，刚刚潘阿姨给严立忻来电话了，说潘立楷已经到家了！”拾嘉掩不住兴奋。

“真的吗？”

“不只到家了，还带了亲戚邻居投资的钱，听说还盈利了，已经给大家分红了……”严立忻沉着脸，站了几秒钟，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严立忻，我跟你一起。”潇潇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披上一件外套就追着严立忻下了楼。

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没有让他们感到应有的高兴，也许是太突然了，觉得心里不踏实。潇潇坐上车就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那头接通后显然嘈杂得很，里面有人笑闹，有人叫喊，滕尚的声音最为突出，听起来兴奋异常。和母亲说了没几句，那边信号断了，但潇潇已经明白了情况，滕家那边已经在庆祝胜利了。

“他真的找到赵总了！”潇潇抑制不住激动，毕竟等了这么多天，担心地等了这么久，潘立楷的出现让她又一次相信了这个规律，不管多远，这个男人会回到她身边，而且每次都是以新的姿态出现。

“他竟然赶回来了。”严立忻隐隐感觉到问题，听到这个消息，竟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严总你已经是个神人了，但我们家立楷是超人，每次答应的事都能办到。我就知道，他会回来的，他只是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奋斗的节奏，但他会给我看他奋斗的结果。”潇潇高兴地搓着冻得冰凉的手，脸上因为兴奋而红红的。

“他竟然找到赵总了？真是奇了。”

“对了，赵总和阿敏家还有过节呢，找到他，不能让他轻易走了，得把账算清。”

“这是个危险的行当。”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立楷继续做这一行了，已经见到了利润，再也不能这么提心吊胆了。”

潇潇深呼吸了两下，仔细整理了头发，跟着严立忻的车一路去了沁水县。

潘家门前果然围了很多人，但这次的气氛完全不同，大伯父、二伯母，还有上次骂骂咧咧挨了严立忻一拳的表弟和姨妈都出现了，这次却是满脸堆笑的表情。

潇潇拨开人群挤到中间，潘立楷见到她进来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潇潇已经扑到他怀里，潘立楷浑身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应地抱着潇潇。

严立忻看到这种场面，心中某处拧了一下，站在门外没进去。

人群渐渐散去，家里只剩潘家父母、潘立楷、严立忻和潇潇。潘母抑制不住激动，特地下厨做了几道好菜。潘立楷依旧见了严立忻不冷不热，只是这次没再吵架。

“你是怎么找到赵总的？”严立忻不放心地问。

“就在纪永敏的老家，他躲在了一个亲戚家里，被我找到了，钱就要回来了。”潘立楷说得很平静，末了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了起来。

潘母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些天把我们急死了，前天立忻来了，还跟所有亲戚邻居做了保证，说今天一定来给他们本钱，没想到……”

“这是我的事，为什么要别人来还钱？何况我是让所有跟着我投资的人盈利，不只是拿回本钱这么简单。”潘立楷显然还在鄙夷严立忻的做法。

“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上你，大家着急坏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潇潇埋怨着拽了拽他的胳膊。

“依我看，现在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正好我和你爸爸也给看了个日子，就是下个礼拜二，说是个黄道吉日，你们选这一天去登记结婚吧。”潘母高兴地撮合着。

“好啊！”

“太快了吧……”

潇潇和潘立楷的声音同时说出来，潘母和严立忻愣了一下。

“快什么？你们在一起都多久了，之前这事不是已经提上日程了吗，你们兄弟俩都不让人省心，都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却迟迟不行动。”潘母操心地看着两个儿子。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潘父见兄弟俩不说话，只好出来打圆场。

“严立忻应该也快了，周逸一现在情况怎么样？”潇潇主动问起来。

潘立楷不自然地抬头看了看严立忻，神色诧异。

严立忻注意到了潘立楷的变化，随即笑了起来：“我打算向她求婚了。”

“啊？真的？”潘母激动地一拍大腿，“立忻，这个叫周什么的姑娘，怎么没听你提过？”

“是百盈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儿，长得也特别漂亮，之前生病住院了，现在应该康复了。”潇潇帮着介绍。

“那可真是般配，我就知道，立忻这些年变了，已经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了。”潘母脸上挂满了欣慰。

潘立楷只是跟着浅浅地笑了笑。一家人似乎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一顿饭吃到很晚。

(2)

饭后严立忻就回了N城，留下潇潇和潘立楷在潘家过夜。

潘家地方不大，却收拾得很温馨，潘立楷的房间里充满了运动气息，蓝色的床单，蓝色的窗帘，还有一只蓝色的米老鼠。潇潇虽然来过这里很多次，却几乎没在潘家住过，如今已经谈婚论嫁，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下周二真的是黄道吉日，阿姨看得没错，等我们去的时候，穿那件小熊的情侣衫吧！”潇潇翻着日历兴奋地嘟囔。

“潇潇……”潘立楷情绪不高，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嗯？你不喜欢吗？”

“喜欢。”

“看你满脸疲惫的，赶快洗个澡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潘立楷依旧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快去吧，这些天累坏了，今天第一眼见到你，感觉你像个类人猿。”潇潇过来拉他。

“潇潇，这些天，辛苦你了，我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潘立楷按着潇潇的肩膀，神情却并不轻松，青茬微显的下巴看起来略有些颓废。

“下次再这样，你就别回来了。”潇潇咬着嘴唇盯着他。

潘立楷忽然低下了头，神情沮丧，潇潇以为自己的话打击到了他：“开玩笑的，你不回来，我可能会疯的，快去洗澡吧。”

潘立楷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潇潇帮潘立楷准备好了睡衣，忽然听到床上他的手机在震动，伸头看了一眼，上面显示“周孝勇”的名字。

“立楷！你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叫周孝勇的人打来的。”潇潇对着卫生间的门叫道。

潘立楷立刻关了淋浴，将头探了出来，浑身是水，却微显慌张：“把手机递给我一下。”

潇潇没有多想，将手机递了进去：“如果不急的话，出来再回电话也可以，卫生间水汽大，会损伤手机的。”

潘立楷显然没听她说话，直接拿过手机将浴室的门关上，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三分钟以后，潘立楷裹着浴袍出来，快速地擦了擦身子就开始换衣服。

“潇潇，你先睡吧，有个客户要谈笔生意，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潘立楷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衣服，迅速往身上套。

“这么晚了，还有生意要谈？今天你才刚回来啊。”潇潇有些生气，质问着他。

“特殊情况，你先睡吧，明天跟着大巴回N城，车我先开走了，明天家里见。”潘立楷几乎没给潇潇留提意见的时间，已经提着包下了楼。

潇潇穿着睡衣追他到楼梯口，外面的冷风吹进来，让她浑身打了个寒战，望着潘立楷的背景，她忽然觉得好像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远了。

严立忻坐在周家的客厅里，等了很久才看到周逸一出来，粉红色裙子，洋娃娃一样漂亮的鬈发，整个人笑得甜甜的，餐厅里摆了几样诱人的小点心，两个保姆忙得不亦乐乎。

“有客人要来吗？时间可不早了。”严立忻看着周逸一，觉得她这些日子和往常有了明显的不同。

“这个要跟你保密了，我最近觉得精神状态特别好，所以想趁现在，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没准儿我真的要痊愈了，以后再也不要在别人奇怪的眼光里面生存，我也可以去上学、去工作、去结婚，和很多年前一样，过令人羡慕的生活。”周逸一显然陷入一种美好的憧憬中，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

“你该不会……”

“立忻，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虽然互相没说，但你我都很清楚，你和我没发展成恋人，不是因为缘分没到，是因为彼此根本不是对的那个人，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要非要顺从别人的眼光呢？”

严立忻愣了一下，心里想到“喜欢的人”时，忽然间说不清的慌张。

“你跟爸爸说要和我结婚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一点儿也不开心。”

“你今天要等的人，是你喜欢的那个吧？”严立忻按捺不住地想问。

“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当然不否认。”周逸一笑看着桌上的东西，一副期待的神情。

“逸一，你要追求真爱，没人拦着，但我希望你也能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你觉得能代替他的那个人，现在身边有其他女人，他们都快结婚了，希望你别去破坏什么。”严立忻知道自己担心的事已经越来越近。

“你怎么知道是我破坏呢？如果我随便招招手，那个人就朝我走过来，这算谁的错呢？他未娶我未嫁，这就算公平竞争。”周逸一理直气壮地看着严立忻。

“你想清楚。”

“我病了这么久，谁都没有我想得更清楚。”

两人对视了片刻，严立忻转身就离开了，他明白如今恐怕和周逸一是无法说通了。

穿过一楼大厦的风门厅，外面冷风吹过，严立忻觉得凉凉的。他坐上了车，愣了足足好几秒，想到周逸一的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还没来得及发动车，迎面过来一辆迈锐宝，稳稳地停在楼下划线的停车位，走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他一眼就认出是潘立楷，吃惊得瞪大眼睛。

潘立楷动作匆忙，锁了车一路小跑着朝周逸一家大厦方向去……

潇潇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又看了看手机，怎么也睡不着。她打了潘立楷的电话，却始终是“暂时无法接听”的状态，潇潇气得摔掉手机，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冷冷的晚风吹过她刚洗的头发，凉凉的就像心里的感觉。一个人走在街上，感觉自己已经和世界绝缘了，心里的气愤和恼恨占据了大半。她慢慢地走着，看着人烟稀少的街景，小镇的店铺几乎已经全关门了，只剩一家小烧烤店还开着，里面还有一桌顾客，看来是打算彻夜聚会。

潇潇走了进去，老板娘还在后厨忙着串肉串，伸头招呼了她一声：“姑娘，要点什么？”

“10串羊肉串，两串腰子，两串板筋，再来两瓶啤酒！”潇潇学着潘立楷的样子，往靠墙的座位上一坐。

“稍等啊！”老板娘是本地口音，麻利地擦了擦手帮潇潇准备。

“我就是觉得，他总是让我的心飘飘忽忽的没法安定。他总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从来不向我交代什么，每次他遇到问题，我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虽然恋爱了这么多年，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似的。”另一桌的女孩说得伤心，整个人神情沮丧。

“总是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打电话也不接，他是不是有了其他人？”另一个女孩在一边分析，伸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可是都恋爱这么久了，彼此还不了解吗？除了他父母，你应该最了解他才对，他去了哪儿，他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应该一目了然吗？”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我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觉得心里空空的，完全摸不清他的心思。尤其是现在，每当我看到他，都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很远。”那女孩已经哭了起来，开始是啜泣，接着完全控制不住。

潇潇在一边听得心里难过，倒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下，再倒再喝。

在口袋里手机的短信声让她升起一丝希望，她掏出手机，打开看，上面显示的短信号码是10086，她失望地将手机扔到一边。

从前她为了减肥，很少吃烧烤这类东西，尤其是晚上，今天完全不想了，某种情绪压过了一切。

旁边那桌的女孩还在哭诉自己的初恋，看来是已经分手的节奏。她听得心烦。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震动，潇潇喝得迷迷糊糊，伸手按了接听键，还没等那头的人说什么，就开始吼道：“你赶快滚吧！最好滚得远远的！也不要让我知道你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就干脆别回来好了，我受不了被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我讨厌你，潘立楷！”

“潇潇……”是严立忻的声音，“你在哪儿呢？”

潇潇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哟，严总啊，怎么？想一起来喝酒吗？不过估计你来不了，我离你远着呢，呵呵……是啊，我一个人，喝得开心得要命呢。”

“具体位置？”严立忻安静地问。

“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来了。”潇潇抚着额头迷迷糊糊地说。

“打开微信，让我看看你的位置。”

“流量没了，这边也没有WIFI。”

“拍张照片给我吧。”

“彩信要钱呢，我很抠门，所以你就别看了，快到半夜了，在家安心睡觉吧。”

“你到底在哪儿？”

“我？我流浪呢，潘立楷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喝酒的地方很吵。”

“旁边吃臭豆腐的女孩鬼哭狼嚎的，被男朋友甩了。”

“那真是太惨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和她抱头痛哭似的……”

潇潇看了看旁边桌的女孩，忽然鼻子里一酸，忍不住泪水上涌，挂了电话，拿起酒瓶干脆坐到旁边的桌子。

那桌的两女一男看到她忽然坐下来，诧异地互相看了看。潇潇没等他们开口，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这算什么啊？我和我男朋友恋爱十年，不，现在应该是十一年了，到现在连他在想什么我都不知道。他只要一有事，大半夜就会离开，甚至连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通通都不会说，打电话多数也不会接，最后直到他自己出现了，出现以后可能再消失，如此反复。”

那女孩愣住了，旁边的一男一女也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眼光。

“怎么？不相信？世界上不可置信的感情多了，小妹妹，看你的年龄，应该比我小几岁，你没经历过没见过甚至都没想过的情况可能每天都在发生，如果你还是这么继续的话。”潇潇跷着二郎腿坐在小凳子上，整个人的架势像极了女老大。

“可你都十一年了，为什么还这么坚持？”小女孩不满地反问，“你坚持了却让我放弃？”

“你没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吗？我是为你好，为了一个那样的男人不值，即使他再承诺一定出人头地，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无忧无虑都没用。”潇潇好像是看透世事的老人。

旁边的一男一女还想反驳，潇潇却完全占据主动：“你们两个也别觉得在看别人的笑话，谁知道谁以后会怎么样呢？没人能一直幸福快乐不烦心，也没人会一辈子低谷失落不开心，两人在一起，一定要互相尊重、互相体谅，太随心所欲不顾别人的感受，最后也会伤了自己的。”

“姐姐，您说的这些我都懂，关键……”

“关键放不下是吧？你和我一样，就是傻，你还年轻，我觉得我都快老了。”

“那咱们怎么办呢？”

“要么改变，要么放手！”

那女孩已经完全陷入悲痛当中，潇潇反而越来越有精神，将喝光的啤酒瓶往桌上一放，招呼老板娘：“再来十串板筋，十串臭豆腐！啤酒也再来四瓶！”

“喂，姐姐，我们还要回家的，不能陪你吃喝了，小美是受了点情伤，可你这也太狠了，说分手就分手，万一造成终生遗憾，你负责吗？”旁边的男生显然激动了，站起来要和她理论。

“终生遗憾？她这样下去就不遗憾了？说不定还有更好的高富帅在后面等着呢！”潇潇敲了敲桌子还想继续争论。

对面的三个人忽然一起抬起头来看着潇潇脑袋的上方，一副诧异的表情。

“看什么呢？谁知道是谁离不开谁呢？别想得太多……其实……”潇潇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厌烦地耸了耸肩，“等会儿结账，别碰我。”

“其实今后的事，谁知道会是怎样……”后面的人又一次拍了她的肩膀，这次潇潇终于皱着眉头转过脸，“我都说等会儿结账……”

高大挺拔的身材，一件深灰色的风衣，头发干净清爽，从上到下透着和这家小店格格不入的气质，潇潇这才惊讶地发现是严立忻。

“你……”潇潇觉得意外极了。

“谁知道谁的后面会不会有更好的等着呢？她说得很对。”严立忻干脆地坐到潇潇旁边，笑着打量面前的几个年轻人。

“几位弟弟妹妹，很晚了，快回家吧，不然家里人会着急的。”严立忻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账我来结，你们走吧。”

几个年轻人愣了几秒，好像略微明白了情况，男孩搀扶着喝得半醉的女孩出门，那女孩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忽然转身看着潇潇和严立忻：“怪不得你能说得这么轻松，原来早有优质替补……”

潇潇皱着眉头，费力地理解了她的意思，马上想解释，被严立忻按住：“别再发酒疯了，我送你回家！”

“你送我回什么家？潘立楷又不知道去哪儿了。”潇潇喝得脸通红，“19公里，你这么快就赶来了？坐火箭吗？”

“之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距离很近的地方了，我又不是哆啦A梦有如意门。”严立忻帮她披好外套，搀着她往外走。

潇潇忍不住手舞足蹈，胳膊挽着严立忻的胳膊，走路也蹒跚起来：“你大半夜不在家，难道是因为严家气氛太沉重吗？”

严立忻抓住潇潇的手腕，沉着脸郑重的样子：“潇潇，你听我说，我怀疑事情没有潘立楷说得那么简单，他可能有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钱都拿回来了，还能有什么问题？”潇潇拼命睁大眼睛，仍然一副醉得懵懂的样子。

“我查了赵总的行踪，他早就跑路了，潘立楷应该不可能找到他。”

“瞎说，他手里这么多钱，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他去抢银行了？”

“所以这是我担心的地方。”

“立楷虽然人不踏实，但他不会犯罪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上车吧，你如果不想回我爸妈那边，我开车把你带回N城吧。”

潇潇迷迷糊糊拿出手机来，看到上面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五十分，抓着严立忻的外套：“太晚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绝对是你这种人爱去的。”

“我这种人？”严立忻皱着眉头好奇地看着她。

潇潇带着严立忻来到镇中心一家简陋的足疗店，前面的门头是香辣火锅，绕过前厅上了一层狭窄的楼梯，才到了那家24小时营业的足疗店。虽然地方小，但整体还算干净。

“在你眼里，我就是喜欢来这种地方的人？”严立忻环视了周围，这里简陋得几乎一抬头就能看到小镇路边的景象，伸手将掉落了一半的窗帘拉上，“这也太没隐私感了。”

“你去的当然是高档场所，今天没这个条件，这算是我知道的这个镇上为数不多的24小时营业的场所，旁边还有个麻将馆也营业，不过我现在眼皮都在打架，想打麻将你就自己去吧，明天早晨我给潘叔叔、潘阿姨打个电话，咱们就可以回N城了。”潇潇躺在足疗椅上，伸开双脚，闭上眼睛。

“看你思维很清晰，看来喝得还不够多。”严立忻脱掉外套，躺在潇潇旁边。

“啤酒而已。”

“你刚才教育那个小妹妹的话，都是真的？”

潇潇没睁开眼，手臂却晃了晃：“教育别人总是一套一套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轮到自己，哪有这么简单。”

严立忻沉默地看着天花板，欲言又止。

“大姐，给这个先生找你们这儿的大拿来做，他这方面很挑剔的，一般人做他不会满意的。”潇潇终于睁开了眼，跟端着洗脚盆的中年女人嘱咐道。

“你这么了解我？”严立忻反问。

“能和胖子荣、王大志沆瀣一气的人，是什么水准我清楚，何况我们还是老同学呢。”潇潇的声音开始变得轻柔，快要睡着的样子。

“你能打击面不那么广吗？”严立忻伸直了脚，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严立忻，其实你知道潘立楷去了哪里吧？”

“你想去找他？”

“明天带我去吧。”

“别去了，你不是说，一直很相信他，凡事都能处理好，然后回来见你吗？”

“可我还是担心，我就想远远地看一下。”

严立忻没说话，只有做足疗的两位大婶不识时务地跟严立忻推荐起护肝保肾的新项目。

潇潇和严立忻一直在足疗馆躺到早晨七点，潇潇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晨曦初露，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忽然间有种睡得很踏实、很香甜的感觉。隔着一米开外的距离，严立忻仰面躺着，鼻梁高高的，皮肤让人羡慕的细腻。

秋天的早晨总是带着干涩的冷，没有洗漱就上了车，两人都有些灰头土脸。潇潇看着严立忻，赶忙拿出包里的小镜子自己整理起来：“你是不是和偶像剧里拍的那样，家里光领带都好几排，皮鞋好几柜子，放西服的房间有一个院子这么大？”

“你真是深受电视剧毒害。”

“我说了，电视剧也是来源于生活的。”

“改天去我家，可以让你参观。”

“真是可惜。如果你和周逸一能早点结婚，说不定我还有机会当个伴娘，看看豪门婚礼什么的，那时候就能正大光明地参观你家了，现在估计是没戏了。”

严立忻审视着她：“你真打算下周二和潘立楷去登记结婚？不管他昨晚去了哪里，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不是让你带我去看一眼吗，如果他能给我个解释，没什么不能解决的，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潇潇笑了笑，心里却莫名的苦涩。

严立忻纠结着是不是应该让潇潇知道潘立楷去了周家的事，可万一事情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反而会让潇潇受到不必要的打击。

高速路上飘满了落叶，秋天空旷和微凉的感觉尽显。潇潇只是看着外面，一路没有表情。

远远地看到南沙江大桥的主桥，潇潇的手机响了起来，消失了一夜的潘立楷终于打来了电话。

“终于来电话了？”严立忻看到潇潇犹豫着没接，适时地提醒她，“赶快问问吧。”

“这已经是他历次消失以后，来电话最早的一次了。”潇潇低头轻轻按了接听键。

“喂？立楷，你在哪儿？”

“我……潇潇，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吧，你在什么地方，我们见面说吧，今天早晨你爸妈还来电话抱怨你不打招呼就走了。”

“对不起……咱们先别见面了，你旁边有人吗？就在电话里说吧。”

潇潇诧异，看了看旁边的严立忻：“没，没人……你现在说吧。”

潘立楷在那边犹豫了好久，潇潇几乎能听到他叹气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还是那笔钱的事吗？”潇潇连忙追问。

“潇潇……咱们分手吧。”潘立楷的话还带着颤音。

潇潇愣住了，却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的感觉，她有一堆话想追问潘立楷，却不知道说什么。

严立忻察觉到了异样，看着潇潇想开口问她。潇潇连忙做了个“嘘”的姿势。

“你在听吗，潇潇？”潘立楷又问了一遍。

潇潇咬着嘴唇，眼泪忽然间涌上来，却硬生生地忍住，直接按了挂断的按钮。

“严立忻，带我去见潘立楷吧，直接去，我必须见到他，现在!”潇潇眼睛红了，紧紧地抓着手机。

“发生什么事了？他说什么了？”严立忻感觉到情况不妙，潇潇的脸色霎时变得异常难看。

“你说能找到他的，我求你，现在就带我去！”潇潇还是没忍住眼泪。

“你别哭，别哭，我带你去，现在就去，他怎么欺负你了？我会让他给你一个说法的。”严立忻觉得心里一团乱，心里莫名地心疼。

严立忻直接开车朝周逸一家的大楼驶去。还在别墅外的十字路口，他就看到周逸一家的那辆黑色奥迪，从车窗能隐约看到坐在主驾上的正是潘立楷。

严立忻连忙掉头跟上奥迪，潇潇没弄清情况，东张西望地追问：“为什么掉头了？”

“我好像看到潘立楷了，就在前面那辆车上。”严立忻一路紧跟。

“他这是去哪儿？这车是谁的？”潇潇茫然不知所措。

过了两条街，在车辆稀少的N城大学后街上，严立忻直接超到了奥迪的前面拦住他。

潘立楷惊得连忙刹车，周逸一吓得猛一前倾。潇潇下了车，直奔主驾，直接打开车门将潘立楷拖了下来。

潘立楷没想到潇潇会来，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周逸一也愣住了，跟着下车来，直接站在潘立楷的另一边。

潇潇虽然想到过潘立楷也许外面有了别人，但现在就正面相对，她完全没料到。更没想到潘立楷的“小三”竟然就是周逸一，她浑身贵气时尚的打扮，似乎从身份上就有了压倒性优势。

潘立楷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逸一反而先开了口：“你是上次和立忻一起来看我的女孩吗？真没想到是你，我和立楷的事，如果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直接来问我，我一定会如实地尽我所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但请你从现在开始，别再和立楷联系了。”

严立忻一把拽过周逸一到一边：“你跟我上前面的车！让他们两个好好聊聊。”

周逸一猛地甩开严立忻，愤怒地瞪着他：“立忻，麻烦你在感情上稍微展现一点你在事业上的能力好吗？难道恋爱十一年就一定要走到结婚？这是什么逻辑？你暗恋滕潇潇这么多年也不敢表白，不是吗！”

严立忻觉得脸上顿时如火烧，滕潇潇和潘立楷惊讶地看了过来，他恼怒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警告你，别胡说！”

“你是自欺欺人！你愿意屈服于联姻，但我是女人，我和你不一样，我决定结一次婚，要的就是一辈子！我要和皓松在一起！”周逸一似乎完全下定了决心。

“可潘立楷不是严皓松！”

“你更不是！”

周逸一转身走向滕潇潇，正视她的眼睛：“立楷已经没有和你在一起的必要了，趁着你们还没结婚，都放手吧。回过头去看看，有个人喜欢你，他才是能拯救你这副样子的人！”

“潘立楷，你想清楚，谁才是和你一起相守这么多年的人，别因为一时糊涂就犯了大错！”严立忻咬着牙劝告。

“对不起……”潘立楷紧张地低下头，“严立忻，你带潇潇走吧。”

周逸一朝潇潇笑了笑，那表情带着怜悯和嘲弄。

潇潇没搭理她，带着泪痕的脸转头朝愣在一边的潘立楷说：“下周二，早晨八点，我在陵安区民政局等你，如果你真的决定跟周逸一在一起，你可以不来。”

潇潇转身走到严立忻身边，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我们走吧。”

(3)

韩历飞和赵庭羲在潇潇租住的房间厨房里准备做饭，赵庭羲带着围裙忙碌个不停。韩历飞想帮忙，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工作。赵庭羲展现了超凡的刀工，一个土豆切成片，黄瓜和胡萝卜切成四方的丁，看起来大有酒店主厨的风范。

拾嘉和纪永敏在客厅里布置了装饰品，将小饭桌支起来，中间放了一个卡通蛋糕。洋洋戴着粉色的小帽子，懵懂地看着来回忙碌的大人们。房间里挂着彩色气球和彩带，沙发上摆着一个红色的盒子，用包装纸扎住。

潇潇和严立忻满面愁容地进门，忽然间彩带筒的声音“啪啪”的响了两声，漫天彩带飘落，拾嘉几个人集体欢呼，让潇潇和严立忻不知所措。

“恭喜潇潇回来！雨过天晴，正值好事连连！”拾嘉拍着手过来搀着潇潇的胳膊。

“什，什么好事？”潇潇没弄清状况，僵硬地回应着，红红的眼圈还挂着泪痕。

“我们都听说了，潘立楷追回了那笔钱，还清了亲戚朋友，而且下周二你们就要结婚了。今天大家专门聚在一起庆祝一番。”纪永敏拿着一瓶香槟，递给韩历飞让他打开。

严立忻却拦住了他，示意他稍等。

“就为了这个庆祝？”潇潇显然无法开怀，刚刚经历的事，心中还郁积着。

“还有一件更值得庆贺的，咱们的新公司营业执照已经批下来了，而且还有新的合伙人加入，先看看公司名字！”拾嘉招呼赵庭羲把用红布包好的执照拿过来，笑着示意潇潇来揭牌。

潇潇伸手轻轻扯下盖在上面的红布，“潇嘉敏原创设计有限公司”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潇潇忽然笑了起来：“阿敏，我们的新合伙人是你吗？”

纪永敏笑着点头：“当然了，咱们姐妹三个，不好好地合作一把怎么行？以前的事，都是误会，是我小心眼和任性，希望你能忘了。”

潇潇环视眼前的几个人，心里逐渐暖暖的，认真地朝纪永敏点了点头：“不过这名字这谁起的？有点土啊。”

“我参谋的名字，多切合意境，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放进去了，而且还帮你们抢了个南沙广场大厦那个新写字楼最好的位置，不过这得感谢严总，不是他竞拍的时候让步了，估计没这么好的运气。”韩历飞看了看严立忻，撇了撇嘴笑了。

“我也是为了你们才竞拍的，韩总不识时务，非较劲和我抬价，不然应该还会更省钱一点。”严立忻和韩历飞抬起杠来。

“名字是俗气了一点，不过这么多人帮助我们，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拾嘉站在中间，“潇潇下周二结婚，那我们公司定在下周三开张，我去看了，那天也是黄道吉日。”

“我去把菜都端上桌，咱们边吃边聊！”赵庭羲说着就朝厨房奔去。

六个人重新坐在桌前，潇潇心里却百感交集，端起杯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起潘立楷的事，叹了口气又重新振作了精神：“我突然觉得特别欣慰，长这么大，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做什么都处处碰壁，不顺心的事接踵而来。我以为自己没什么生活的信心了，结果发现我有这么多关心我的朋友，还有可以一起创业的好姐妹，真是开心！”

“都饿死了，怎么我这个赞助商还没说话，潇潇成今晚主角了？”韩历飞看着一桌子菜抗议。

“我开场白还没完呢，今天晚上都别回去了，在我家尽情地吃喝玩乐，好好庆祝，我这边有两室一厅，对面拾嘉也是同样的户型，有地方住。”潇潇看了韩历飞一眼，“尤其是韩总，更不能走，今晚还得多敬你两杯，关于辞职的事，我其实心里挺歉疚的。”

“哟哟哟，别言不由衷了，听说你家潘立楷发达了，而且你身边还有个严总愿意投资，我那小庙早容不下你这大神了。”韩历飞故意挤对潇潇和严立忻。

“哎？对了，潘立楷怎么没回来？”拾嘉像想起了什么。

潇潇听到潘立楷的名字，脸色微变。

“他在沁水那边处理爸妈的事，估计晚一点回来。”严立忻帮忙解释。

“在哪儿找到的赵总？”纪永敏还是有一丝疑惑。

严立忻见大家总是围绕潘立楷和那笔钱的事提问，连忙岔开话题：“韩历飞，上次一圈牌都没打完就走了，怪可惜的，今天补回来吧，好像在这个圈子里认识你这么久，从没一起打过牌。”

“我最近反正决定跟拾嘉就住在对面了，玩累了就可以睡觉了，毫无压力，今天通宵！”韩历飞爽快地卷了卷衬衫袖子，大有放马过来的架势。

“我得看着洋洋，你们玩，我就不能奉陪了。”纪永敏连忙打了退堂鼓。

“我帮你一起吧。”赵庭羲站起来想离开。

拾嘉连忙按住赵庭羲：“小赵，你的偶像韩总和严总都在呢，这才是你表现的地方，你往哪儿逃？”

“你们先玩着，等把洋洋哄睡了，我来当替补。”赵庭羲站起来做了个鬼脸让出了位置。

“等会儿我们玩尽兴了，就不需要替补了，别后悔。”拾嘉拉着潇潇坐下来，示意韩历飞可以洗牌了。

“潇潇，结婚礼物想要什么，我跟拾嘉合送一份大礼。”韩历飞财大气粗地表示，自从和拾嘉恋爱了以后，浑身透着开心满足。

潇潇没说话，表情微显尴尬，拾嘉却看出了问题：“潘立楷怎么了，从一进门开始，就觉得你挺不开心的，遇到什么事了？”

“严立忻，你没从中作梗吧？”韩历飞故意挤对他。

严立忻瞪了韩历飞一眼：“看来上次在咖啡馆的事，你还没长记性，下次给你来个更难看的？”

“如果我下周二没结婚的话，我和潘立楷就彻底分手了。”潇潇攥着牌无奈地说。

“为什么？他不愿意结婚了？”拾嘉心急地追问。

“可能我没什么能帮到他的，或者是他有了钱以后觉得我配不上他，今天他和百盈集团的千金走了……”潇潇低着头，从牌里拿出一对黑桃三放在桌上。

“周逸一？她不是和……”韩历飞看了旁边的严立忻一眼，确定他也阴沉着脸，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他只是投资赚了点小钱，就要抛弃恋爱十一年的女朋友，直奔富家千金那边了？这还是男人吗？”拾嘉义愤填膺地摔了牌。

“这事也不是绝对的，潘立楷肯定遇到了困难，不然他可不是轻易屈服的人，给他点儿时间，他会想通的。”严立忻怕潇潇难过，尽量安抚她的情绪。

“严立忻，看着你平时挺能耐的，开的车穿的衣服好像很高端大气上档次似的，还不如潘立楷一个新兴暴发户？周逸一也被他拿下了？”韩历飞感到不可思议。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周逸一的前男友严皓松，就是潘立楷那个去世的双胞胎兄弟。”严立忻也放下了牌，“所以潘立楷对她来说是个能代替严皓松的人。”

“那潘立楷呢？他也愿意去代替？”拾嘉看着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滕潇潇。

“潘立楷那小子见财忘义啊，周孝勇就周逸一一个女儿，财产肯定全给女儿了，抱上这么个大腿，以后还真是前途无量了……”韩历飞说到一半，就被拾嘉碰了碰胳膊打断了。

“严立忻，你的车借我用两天，我要回一趟家，见见我哥，我要找他问问清楚。”潇潇将牌摊在桌上，双手疲惫地抚了抚额头。

潘立楷送周逸一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周孝勇还在客厅里看报纸，周逸一一身粉色的羽绒服，进门开心得像个小公主，直接坐到父亲身边。

“今天出去玩什么了？”周孝勇看着女儿，宠溺地问。

“看了一场电影，是部爱情喜剧，还在我们从前吃的那家泰国料理吃了一顿饭，不过主厨好像换了，味道不如从前了。”周逸一眯着眼睛看着傻站着的潘立楷。

“那家几年前开始味道就变了，现在是另一个老板在开，完全不如以前了。”周孝勇很享受女儿在身边讲话的感觉，眼睛一直透着笑意。

“还有从前皓松爱去的网球场，还有那家书店，学校后面的面馆，皓松，咱们明天一起去吧。”周逸一站起来过去挽着潘立楷，语气当中似有些撒娇。

潘立楷看了周孝勇一眼，尴尬地朝周逸一笑了笑：“随你，反正我会奉陪的。”

“太好了！那我得想想，还有哪些地方没去，好像还有一家电玩城。”周逸一自顾自地规划着，不时地晃动着潘立楷的胳膊。

潘立楷表情淡淡的，不时报以点头回应。

“有压力吗？”潘立楷送周逸一回房间后，临走到客厅被周孝勇叫住了。

“这件事本身就是压力重重，但我会承受的。您放心吧，答应您的事，我会做到，收了你的钱，就会按规矩办事。”潘立楷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果然是个一点就透的孩子，跟你说话一点都不费劲，只要你一直能让逸一这么开心，你得到的回报会是你意想不到的。”报纸被折起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潘立楷停了一下，没回头也没说话，径直出了周家的别墅。

潇潇裹着外套下楼，拿着手机给滕尚打电话，那头接听了以后嘈杂不断，滕尚似乎喝高了，但情绪却出奇得好：“喂？潇潇？这么晚了还没睡？”

“哥，你在哪儿呢？这么吵？”潇潇皱了皱眉头站到单元门的一角。

“呵呵，告诉你，今天哥干了一件大事，我拿着钱，去跟安妮示威了，她果然吓了一跳！”滕尚兴奋地说。

“你幼不幼稚，你们都分手了，我告诉你，哥，安妮姐姐不会回头了，你别再白费力气了。”潇潇大声劝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会回头了。我也没指望什么，但我不能让她一辈子看不起我，我得证明我自己，得让她知道，我现在有钱了，原来她觉得天方夜谭的很多东西都能买得起了，我也能找到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朋友了。”滕尚显然已经半醉，精神却异常亢奋。

“哥，你先听我的话，我有重要的事想知道。”

“什么事这么郑重，不是姑妈又出什么歪点子了吧？”

“你这次和潘立楷去阿敏的老家，真的找到赵总了吗？”

那头滕尚愣了一下，肯定地说：“找到了，当然找到了，不然钱是怎么拿到的，难道是天上掉的？”

“见赵总的时候，你跟着去了，你亲眼看到了赵总，确信是赵总给了钱？”潇潇步步逼问。

“这倒没有，我在旅馆睡了一觉，立楷去了，回来以后说已经拿到钱了，说要回去。”

“他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见到的赵总，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人的？”

“说是赵总就躲在镇上的一个小店里，被他逮了个正着，赵总为了脱身，就把钱还给他了。”滕尚听出潇潇今天语气不对，“怎么？有问题吗？”

潇潇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的猜测，又不知道该怎么和滕尚解释自己的用意，愣了一会儿，直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