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奋斗还在路上
(1)第二天的项目协调会上，韩历飞看到了“皇冠计划”的核心技术研发公司代表，这其中竟然有刘宪坤，他本能地排斥起来。刘宪坤依旧一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特别有生意人的精明气质，举手投足间很得体。看他主要负责项目的解说，韩历飞几乎愣住了。一段PPT讲解过后，韩历飞第一个提问：“刘总，您从前不是做装潢生意的吗？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开始了电子行业研发，而且手上还掌握了这么重要的技术？”刘宪坤完全没有诧异，轻笑着解释：“盛川集团从前一开始主营皮具，中间这些年不断改变经营产品和模式，现在也在买电子技术，现在跨行业竞争才是真正的突破。尤其是现在实体店都被电商冲击得七零八落，如果没有前瞻性项目，生意没法做下去，韩董事长也是看好了这一块的前景。”韩历飞对他这种油滑的解释当然不能满意，看着他完全不像在看合作伙伴，心里充满疑虑。中间休息的时候，韩历飞把父亲叫到一边，忍不住抱怨：“爸，刘宪坤这个人私生活可不怎么样，人也油滑得很，没准儿这个合作是有问题的，您到底考察清楚他的资质了没？我总觉得跟他这种人合作实在不保险。”韩庆中似乎早料到儿子会这么说，用眼神示意了他：“这我比你想到得早，资质我派人都考察过了，他确实有雄厚的注册资金，也确实有这项技术的持有权，什么都齐全。我总不至于为了他这个人的私生活问题，就拒绝合作，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觉得这项目特别不靠谱。”“我还觉得海圣集团都不是好人呢，你不是还和严立忻成了哥儿们了吗？”“这不一样。”“怎么不一样，都是思维里的认知罢了。”韩历飞彻底没话可说，自己也确实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仅凭一己喜好，确实无法评价项目的好坏。“爸爸会再考察清楚的，不会草率，等回去，我让张秘书把他们公司的资料送到你办公室去，你也仔细看看，如果有问题就和我说，考虑清楚才能签约。”韩历飞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万全之策了，从心里来讲，他也相信父亲不是个草率的人。会议结束时，韩历飞在会场外见到了刘宪坤，他连坐驾也换了，橘黄色的兰博基尼，整个人派头十足，人也精神多了，临走还给了公司停车场开车门的人一百元小费。突然间，韩历飞心里感慨，难道他离婚了反而生意越做越大，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事一定不能说给阿敏听，不然太糟心了！”拾嘉听到这消息直拍桌子，“和小三结婚以后飞黄腾达，难不成老天爷也帮着刘宪坤这个贱男？”“可事实上人家确实发达了，你说的跨界，真是在刘宪坤身上完美呈现了。车也换了，房也换了，老婆也换了，公司也升级了，现在他整个人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当年小老板的矬相了，真是王八也有春天了。”韩历飞愤懑地跟着抱怨。“他怎么会有这么重要的技术在手上？以前从没听阿敏说过他还有这方面的发展动向。”拾嘉看着桌上的一堆资料，时时发出不屑的冷哼声。“据说是这家公司的前任老总欠了高利贷，差点被人追杀，还判了五年的刑。刘宪坤拿自己公司抵押帮他还债，千方百计从里面把这老总捞出来，争取减刑，连他的家人也被照顾了，那个老总感激他，最后把这项技术拿下了。听起来简直是太有魄力了，而且我查遍资料也没看出来刘宪坤和这家公司的前任老板以前有什么交情，可能真是看好了这个项目吧。”韩历飞虽然不愿承认，可所有资料都表明，刘宪坤依靠超强的商业头脑更上一层楼了。拾嘉一晚上对着台灯看资料，也许是不相信刘宪坤有这样的狗屎运，也许还想学习点从商之道，边看还边做记录。韩历飞看了一会儿已经哈欠连天，帮拾嘉倒了杯柠檬水：“别看了，我已经看了两遍了，什么问题也没感觉到，我相信我爸看得比我还仔细。”“这么重要的资料才看两遍能看出什么来？没看到我在做分析报告吗？”拾嘉连框架眼镜也戴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打算研究到底。“这东西是保密的，明天早晨就要收回，而且也不许影印，你这么卖力，是不是打算为以后当我们公司老板娘做准备？”韩历飞从后面抱紧她揶揄道。“别嘚瑟了行吗？你把资料拿回来，走马观花地看个两遍，跟读小说似的，就算完了？我觉得里面大有文章。”“我一个总经理，如果每天被这种琐事缠身，我早就累死了。”“这不是琐事，是重要机密。”“得，你看吧，我去睡了，发现什么及时告诉我，我觉得冲你这个劲头，肯定能旺夫，娶你应该没错。”拾嘉朝他瞪了一眼，韩历飞连忙退散，她扶了扶眼镜继续看资料。赵庭羲带着儿童用品又一次来到纪永敏家里，尽管这些天纪永敏明显对他冷淡了，可他依旧放心不下。按了几次门铃没人开门，赵庭羲低头看到门前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张报纸，上面刊登了本市年度新晋富豪榜的名单，里面竟然有刘宪坤，旁边还附了一段专门的介绍，主要讲他最近涉足电子行业的成就。赵庭羲看了看时间，知道纪永敏应该不在家，等了一会儿，从脚垫下面拿出备用钥匙进了家门。家里依旧乱糟糟的，纪永敏是个不爱收拾的人。她有了孩子以后，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孩子，每天更是没时间收拾，从前的保姆小吴后来辞职后，家里基本就没人整理了。赵庭羲脱了外衣，开始整理起来，从卧室到客厅，再到厨房卫生间，一点一点地将东西收拾整齐。放在书橱搁架上的纪永敏当年得的奖杯还在，只是落了一层灰尘。纪永敏说很珍惜这些当年的荣誉，总觉得到以后再来看。“赵庭羲，我觉得你这孩子特别怪异。”纪永敏像看火星人一样的表情。“怎么怪异？”“你早年受过什么刺激吧？”“从哪儿看出来的？”“你是不是从小比较缺少母爱？”“你想说我为什么总跟着你是吧？麻烦你自己照照镜子，你还没老到像我妈的地步，别自作多情了。”赵庭羲想起曾经纪永敏像个孩子一样地问了他这么多问题，他曾经觉得自己和她是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发展下去的，尽管他赚钱不多，尽管她还带着孩子。“看什么呢？”纪永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得赵庭羲差点把手里的奖杯扔掉。“你怎么在家？”赵庭羲尴尬地看着她。“今天公司的会改到下午了，昨天加班晚了，我就回来补个觉。好像我该问你吧，不声不响就跑进我们家了。”纪永敏对他的闯入没有惊讶，倚着门看着他的慌乱。“哦，我看到门口扔的报纸了。”“我扔的，我都看过了。”纪永敏倒了杯水，满脸不在乎的表情。“其实……这也不算什么。”赵庭羲想开解她。“不算什么，你提起这个干吗？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他大富大贵还是穷困潦倒和我都没关系了。”“你脸色都变了。”“是你的脸色变了，是不是为你堂姐荣升富太太感到高兴，特别说出来刺激刺激我？”“你知道我不会这样的。”纪永敏拿过他手里攥着的奖杯：“你回去吧，我家里自有我来收拾，别人就不用帮忙了。”赵庭羲看着这个只有六十平米的家，想起一直以来发生在纪永敏身上的事，他特别不愿意就这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这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纪永敏的租住屋的。只是赵晓丽的电话来得特别及时，一股兴奋劲儿：“知道姐姐给你打电话什么事儿吗？给你介绍了个女朋友，长得特别漂亮，父母都是公务员，女孩现在上大四，再过几个月就毕业了，据说工作也有着落了。”“姐，我不想见……”赵庭羲微带失落。“你还想着纪永敏？”“……”“你要真能把她带到别的城市去生活，我这个当姐姐的感激不尽，但那个女人油盐不进现在跟木头似的，根本没那个可能，你也别浪费自己的工夫了，你找个更年轻漂亮家世好的，有姐姐以后帮衬着，你离成功不会远的。”“对不起，姐……我喜欢她……我想她也不会离开这个城市的……”赵庭羲直接将电话挂了，转身看着纪永敏的房间，心里冰凉冰凉的。刘宪坤一个人在海皇膳吃饭，却点了两份餐，助理小吴走进来时，朝他点了点头。“人到了吧？”刘宪坤问了一句。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垂头丧气地叼着烟，不屑地看了刘宪坤一眼。“他就是杨冲？”“是的，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网吧里，直接给带过来了。”小吴把他按在座位上。刘宪坤却示意小吴可以离开了。“干吗？有什么事直接说，别兜这么大圈子，我明天还得上班，懒得应酬你们这些人。”杨冲完全没把刘宪坤放在眼里。“据我所知，你自从被开除以后得了一场大病，把所有积蓄都搭进去了，现在处于没钱没房没工作的状态，每天泡在网吧。”刘宪坤不慌不忙，好像早已经胜券在握。“嗤，你们这种有钱人，吃饱了撑的，调查我干吗？”杨冲跷着二郎腿冷哼了一声。“帮我搞定一个人。”“什么人？别搞得跟演港剧似的！”刘宪坤将照片和资料放在桌面上，朝杨冲的方向推了推。他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不认识。”“等研究完了你就认识了。”“我和他无冤无仇，我干吗跟他过不去？我把他搞定了，能得到什么好处？”刘宪坤笑了，点了支烟，又扔了一根给他：“听说拾嘉是你原来的女朋友？”杨冲愣了一下：“我可告诉你，对她不利的事，你给我一个亿我也不干！”“哟！你挺爱她的？”“我们多少年的感情了，之前是我糊涂，对她不好，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杨冲鼻子一酸，捂着眼睛低头想哭。“我特别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有段时间跟你的想法一致。不过现在我决定改变了，与其这么生活下去，不如再争取一下，互相帮忙，可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刘宪坤走过去拍了拍杨冲的肩膀。“互相帮忙？”杨冲不太明白。“韩历飞是拾嘉的现任男友，之前听说他们已经快谈婚论嫁了，你听了一定很不高兴吧？”杨冲不讲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如果我有方法帮你，甚至也许你还有机会和拾嘉再续前缘什么的，那你也愿意帮我吧？”刘宪坤敲了敲桌上的资料。杨冲一直低着头，资料上面露出一张照片，旁边是一些常规信息，照片的正下方写了三个字“赵庭羲”……严立忻自从吻了潇潇而她也没有反抗后，出门几乎都要牵着她的手，走到哪儿都一脸甜蜜。“我觉得我要是再整天和你东逛西逛的浪费时间，早晚连公司的事都被耽误了。”潇潇没甩开他，但已经开始抱怨。“咱们是新婚夫妻，东逛西逛才是恩爱的象征，至于公司，工作上的事，不要带到非工作场合来。”“对于像我们这种刚起步的小公司，前几笔生意特别重要，‘皇冠计划’即使不成功，也能当个历练，让我们也能看到那些大公司的竞标作品，不能因为没希望就草草了事。”潇潇一本正经地强调。“其他公司也有招标，你们现在是走接地气的产品设计，目标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难怪整天熬得眼睛通红。”严立忻帮潇潇揉太阳穴，她却疼得嗷嗷直叫。“我当然要努力工作，朝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目标发展，不然有一天你有了小三小四什么的，让我卷铺盖走人，起码我还有赖以生存的工作是吧？”严立忻忽然看到刘宪坤从海皇膳的大门出来，跟着的还有一个看着面熟的男人，只是看起来颓废得很。两人握了握手，刘宪坤便上车走了，只有那个男人耸着肩膀去公交车站。严立忻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什么，心里升腾起一丝担忧。“怎么了？提到小三小四就不说话了，难道你还真有这个打算？”潇潇背对那边什么也没看到，还以为严立忻心不在焉故意在敷衍。“应该是我担心你有没有小三小四吧？”严立忻把目光收回来。“你刚才在看什么呢？那边有美女？”潇潇疑惑地转过头，只看到海皇膳的门头格外耀眼。“没什么，我是觉得，今晚我们可以在这家饭店吃饭，味道很不错。”严立忻拉着潇潇的手直接进了饭店。海皇膳的价格不菲，全是高档海鲜，严立忻点了几道菜，还没摆上桌，就听到身后大厅进门处，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服务员，我刚才在302包间，我的手机落在桌上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微显急躁。潇潇看了一眼前厅，怔了一下，严立忻转头看，被她制止了：“先别回头。”“是谁？”严立忻用余光看到是刚才和刘宪坤握手的男人。“好像是杨冲。”“谁？”“拾嘉的前男友，从前咱们班的，你忘了？”严立忻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他不是很久都不露面了吗？”“听说现在挺潦倒的。”潇潇悄悄凑近他说。“潦倒还来这儿吃饭，还坐包间？”严立忻想到应该是刘宪坤请来的，而且在这边秘密约见，目的应该没那么简单。服务员带着杨冲拿了手机后，他便匆匆地离开了，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潇潇还是从他的衣着和头发看出了掩不住的颓废：“我觉得他真的和拾嘉说的一样。”“杨冲……”严立忻心里不断琢磨着他和刘宪坤在一起说明什么，虽然心中觉得肯定有鬼，却也不能完全想通。“皇冠计划”的签约仪式搞得尤为隆重，潇潇、拾嘉和纪永敏三人却只能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当电视机上出现的一方代表竟然是刘宪坤时，潇潇和拾嘉都愣住了。“阿敏，刘宪坤这人渣准是离婚的时候隐瞒财产了，他如今手上都有‘皇冠计划’，这笔资金绝对不是小数目。”拾嘉看到刘宪坤的脸，憋了一肚子火。“刘宪坤居然是合作方代表，实在匪夷所思。”潇潇也看得气愤不已。“你们俩最近没看报纸吗，他最近一年大发了，报纸上都说他现在的妻子旺夫。”纪永敏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我呸！赵晓丽还旺夫，我看她都是一脸败家相。”拾嘉在一旁吐槽。“可事实好像就是这样，我让刘宪坤的事业原地踏步了，甚至我父亲的事业也失败了。他和我离婚了，反而福星高照前途似锦，至于他是怎么背信弃义，小三是怎么恬不知耻的，谁还记得呢？”纪永敏终究还是心里难受，也许是因为老天爷太厚待刘宪坤。赵晓丽正在一家咖啡馆里用WI-FI看“皇冠计划”的签约直播，嘴角带着一丝嘲弄。她突然想到，这当中的问题，恐怕目前还没人看得出，她果然又先人一步了，有种笑看好戏的心理。赵晓丽拨通了潇潇的电话，想约她见个面，潇潇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听说你跟严立忻要办婚礼了，真是恭喜。不过这次如果你不来见我，恐怕要失望，好歹咱们也算好姐妹一场，有些事我还真觉得和你说说才算掏心。”赵晓丽看着屏幕里的签约、起立、交换文书、握手，一切都那么自然，谁都不知道这当中的秘密。“我最近很忙，你也好好当你的富太太吧，不是朋友就不用出来聚了，我不是个八卦的人，也不想听什么爆料。”潇潇直接挂了电话。赵晓丽愣了一下，看着挂断的手机，丧气地靠着沙发垫。接连的几天，各大报刊关于报道“皇冠计划”的文章铺天盖地，韩历飞也连续加班多天没有正常回过家。拾嘉中途去给韩历飞送了顿饭，发现整个公司的人都忙到深夜。拾嘉在走廊上看到了韩庆中，她拎着餐盒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伯父，这是我做的西蓝花牛腩饭，还有玉米汤，特意给您送来的。”韩庆中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拾嘉后，饶有兴致地笑了：“你就是拾嘉？”她确定地点了点头，韩庆中见拾嘉皮肤白白的，头发顺顺的，笑起来俨然一个本分姑娘，倒也放心了不少。“以前历飞的女朋友我也见过，自己做饭的好像还没有。”韩庆中看了看她的餐盒，做得十分精致，筷子勺子全都用餐布包了起来，外面是一个保温的手提袋。“听说您胃不好，而且不喜欢油腻和重口味的，所以牛腩不是用油煎的，盐分也不多，汤汁味道不错，这一份是特别给您准备的，您尝尝。”拾嘉恭敬地把餐盒递给他。身后韩历飞已经从另一间办公室走出来，在后面叫了起来：“嗨嗨嗨，他那份比我这还精致呢，这不公平吧？”拾嘉还想辩解，被韩历飞说得脸一红，转身就要走：“我借的潇潇的车还停在下面，待久了可能会被开罚单，我先走了。”韩历飞看着她一路小跑朝电梯方向去。韩庆中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这女孩挺聪明的。”“挺傻的。”韩历飞眼神还没从电梯那边回过神来。“傻的是你。”韩庆中教训了他一句。“爸，有您这么打击人的吗？”“这不是打击你，你是不是真认定她了？”韩历飞点头：“您不是也催我该结婚了吗，我已经想好了，等这个项目忙完这一阵，我们立马就去领证，争取上半年就结婚。”“如果这个女孩真的喜欢你，娶她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聪明、不张扬，你妈也是这样的人。”韩庆中表情忽然一黯，“不过如果不是真的爱你，你就有得苦吃了，我看出来了，你小子好像真陷进去了。”“放心吧爸，我比您心里有数，您把您的身体抓紧调理好，健健康康的，等着明年抱孙子吧！”韩历飞伸了个懒腰便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第二天设计公司的晨会上，拾嘉一直打着瞌睡，纪永敏说了半天，她也毫无表情。潇潇轻轻推了推拾嘉：“你昨天忙到这么晚？”“设计稿改了又改，到半夜三点钟才睡着，熬死了。”拾嘉几乎睁不开眼。“等会儿会议结束你回家睡觉吧。”纪永敏体贴地扔给她一片湿巾。“昨天你微信上还晒了一堆美食，估计是给未来老公和公公送夜宵献殷勤去了。设计稿还是次要的。”潇潇果断地爆料了一回真相。“最近他们这么忙，都为了‘皇冠计划’的事，我当然也要表示一下慰问，说不定产品形象设计的事就给咱们了呢。”拾嘉不承认自己的私心。“我觉得咱们必须要拓展一下业务，公司到现在，除了严立忻介绍的项目，几乎没接到像样的生意，咱们人手不够，资历也不行，竞争‘皇冠计划’估计困难。目前咱们主要还是先发展中小客户。”纪永敏郑重地分析，“不过我今天有个料，之前一直对拾嘉有意思的郑总——郑天林，据说现在已经成百盈集团的副总了，说是周孝勇特别欣赏他。”“郑天林那种人，周孝勇什么眼神。”拾嘉表示不屑。“还有个八卦，潘立楷现在也正式成为百盈的部门经理了，据内部消息，很快他就会被提拔的。”潇潇勉强笑了：“他选对了路，如果和我结婚了，怕是一辈子也没有这种机会了。他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不会甘于平庸的。”“你现在也不用甩他了，我看严立忻对你还真是不错，安安心心当新娘。”拾嘉搂着她的肩膀鼓励她。“而且我看严立忻的采访了，好像说要给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说起来我还真是特别期待你的婚礼，威廉王子结婚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激动过。”纪永敏也凑了过来。“威廉王子认识你吗，你激动有什么用？潇潇这是自己人，而且还有我喜欢的歌手现场助阵，我到时候得带着签名本过去。”拾嘉说起来都是一脸兴奋。纪永敏的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脸色骤然变了：“潇潇、嘉嘉，我得先走了，赵庭羲路上被车蹭了一下，正在医院，我得过去。”潇潇和拾嘉一惊，一起站了起来：“我开车带着大家一起过去吧。”赵庭羲腰部受了伤，已经被包扎起来，躺在病床上接受医生的询问。“看你伤的情况，像是两次撞击造成的。”医生检查了他的伤势。“那辆车忽然冲了过来，第一次我躲开了，只微微蹭了左边一点，没想到那车倒过来又朝我开过来，正好撞在腰间，我甚至怀疑那是故意的。还好我跑得快，进了胡同，那车没再跟进来。”赵庭羲的话被纪永敏听到了，连忙走了过来。“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报警吧？如果真是这样，必须要报警。”纪永敏拿起手机就要拨号。赵庭羲连忙阻止她：“不用了，我估计是认错人了，我从来没得罪过任何人，在工作上，前辈们对我都很照顾，生活上我交际圈也不广，都是一些熟人，应该不可能的。”“你看清楚那车的牌号了吗？”潇潇提醒他。“那车像是新车，还没挂牌照，是辆普通帕萨特，黑色的。里面开车的人我也没看清，主要车速太快。”纪永敏反而有些担心：“好好在医院休息，暂时先别出院了，好好观察观察。”赵庭羲见纪永敏火速赶来看他，心里激动，有话想对她说。拾嘉连忙拉着潇潇出了病房门。“看来我不该提议一起来，我们俩太多余了。”潇潇拿出手机来看时间，“今天能放一天假吗？我回去提前把工作都做好，我要去买点东西，你知道我还有半个月就结婚了，事情太多了。”“我也回去补个觉，顺便还要给韩历飞打个电话，他的小赵弟弟进医院了，他一定要来看望一下的。”拾嘉打着哈欠下了电梯。电梯一边的安全梯闪过一个人影，杨冲看到拾嘉拿着电话，一脸幸福地打着电话，面色逐渐冷峻。赵庭羲受了伤，可看到纪永敏替他忙前忙后，反而心情大好：“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了。”“别嘚瑟了，你还是再仔细想想自己得罪了谁吧，我还是觉得认错人的概率不是很大。”纪永敏拧了个毛巾给他擦。“我真的没得罪谁，这种雇黑社会报复人的事，认错了也不无可能，别想太多了，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我立即报警。”赵庭羲信誓旦旦地保证。“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老替你担心，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纪永敏几乎咬牙切齿，“我不想跟你这种不成熟的小男孩在一起提心吊胆的。”纪永敏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赵庭羲的床头，转身要离开。赵庭羲连忙拉住她，因为动作太急扯到了腰部受伤的地方，疼痛感猛增：“你别走，我会成熟的，我一定会变得强大，不会惹麻烦，不会让你担心，我很快就会好了，我现在就能下床跟你出院……”“你清醒点儿行吗？”纪永敏鼻子一酸，却猛然甩他，“医生说盆骨有裂缝，你现在回家，下半辈子就等着瘫痪吧！你的不成熟早晚要害死你自己的！”赵庭羲仍然不松手：“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查查到底是谁……我会再好好想想我是不是神经大条，得罪了谁我却不知道……”纪永敏猛一心疼，几乎不敢回头：“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出院，直到好了为止，至于要不要报警随你好了，我会给你送饭的，不用担心。”纪永敏挣开他的手，快步走出病房。一路上她几乎快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她不断地告诫自己，可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担心。她不想承认自己喜欢赵庭羲，她觉得即使自己要再婚，也不该是他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自己怎么可能再犯第二次错误。赵庭羲一直想着纪永敏说的话，警察来这儿询问了一番就离开了。连韩历飞来看他也显得无精打采，看着韩历飞给他请的特护，赵庭羲却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哥，你说我怎么才能让阿敏觉得我成熟了？”韩历飞愣了一下，用沙哑的嗓子笑了起来：“怎么？还没追上阿敏？”赵庭羲摇头：“她总说我不成熟，我也恨自己这一点，可我不知道怎么改变。”“你傻啊，阿敏不是要成熟男人，刘宪坤成熟吧，干出那点龌龊事多让人糟心。依哥哥我的意思，你得保持住自己的优点，继续追，早晚会成功的。”韩历飞故意低声提醒。“我的优点是什么？”“自己总结。”“我真不知道。”“那就问护士。”赵庭羲彻底无语了。(2)赵晓丽到了个晚上才来医院，整个人像大变了样，打扮得更加华贵，说话的声音却沉稳了很多。她小心翼翼地进病房，似乎怕有人跟踪。“你的住院费姐姐等会儿替你预付上，你就安心地住。”“不用，不用姐，我有钱，真的有钱。”“跟姐姐还客气什么？你家里的房租也快到期了，其实姐姐留了个小户型的房子给你，这两天如果你能撑得住，就一起到房产局去办了吧。”赵晓丽的话引起了赵庭羲的警觉：“你怎么了姐？”“没什么，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东西不留给你留给谁？”赵晓丽试了试赵庭羲的体温，又帮他削了个水果。“那都是姐姐你的财产，我会自己挣的，我不相信，这年头凭自己就真的熬不出头。”赵庭羲还是执着地不肯接受。“傻弟弟，告诉你吧，姐姐当年也曾经和你一样，觉得只要自己努力了，什么都能得到，能得到像韩剧里面男主角那样的男朋友，能得到女强人一样的事业，走到哪儿都被人敬仰，被人羡慕，可后来我越来越发现电视剧的那一套都是骗人的。要么就这么穷下去，要么就放弃之前的自己，走一条别人不敢走的路。”赵晓丽眼睛里闪着光，赵庭羲却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了。“刘宪坤不是我的终点，我也不是刘宪坤的终点……”赵庭羲彻底懵了，几乎不敢想象赵晓丽这话背后的含义：“姐……”“他瞒着我做了很多事，也从没想过和我好好地结婚过日子……不过，这你应该知道。”赵晓丽自嘲地笑了笑，“你能帮姐姐保守个秘密吗？”赵庭羲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姐姐要出国了，可能会很快。”“姐，刘宪坤对你不好，就离开他吧，他心里装的可能只有他的钱。”“姐姐比你聪明多了，你这傻小子，好好地生活。”赵庭羲见赵晓丽起身要走，忽然叫住她：“国外有什么好，到处冰冰冷冷，周围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家伙，其实找个靠谱的男人，在国内也会很幸福。”赵晓丽笑了，只是这次没再像从前那样带着教育和嘲笑：“那你努力做个好男人吧，我相信你会做到的。”那天赵晓丽是怎么离开病房的，赵庭羲后来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似乎他从没和堂姐这样告过别，他在病房里很久没有出声，护士过来换药的时候，竟然问了他一句：“先生，你怎么哭了？伤口还疼吗？”赵庭羲擦了擦眼角，竟然全是泪水：“护士小姐，依你看……我这人的优点是什么？”护士面露匪夷所思的表情……韩历飞早晨从办公桌前醒过来，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将身后的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他不适应地眯着眼睛到一旁的咖啡机处接了杯咖啡，又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帮我叫一份早餐外卖，谢谢。”秘书小吴听见他醒了，走了进来汇报：“韩总，今天早晨董事长已经签字，咱们的前期款已经付过去了，项目这周日应该就会启动了，启动仪式安排在了下周一早晨。”韩历飞点了点头，连续工作太久，已经疲惫到不想说话，可听到筹备了很久的项目终于要启动，还是激动不已。看了看时间，想起和拾嘉约好一起喝早茶，便连忙穿上外套下了楼。电梯口有个人刚刚出来，和他撞了一下，韩历飞着急走，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进了电梯。那人穿着灰色夹克，背略躬，背影轻轻侧过一点，在电梯门轻轻关上的一瞬间，韩历飞觉得那人十分面熟。拾嘉点了几份韩历飞喜欢的餐品，看着他疲惫的样子，不禁觉得心疼：“‘皇冠计划’要进行多久？你们一直都要这么忙着吗？”“起码要一阵子吧，这周就启动了，等步入正轨起码要一个月。”韩历飞整个人靠在软软的靠背上，“再来一杯咖啡吧！”“咖啡喝多了会心悸的，你还是睡一会儿吧，我在隔壁包了足疗，做完再上去吧，权当休息了。”拾嘉拖着他的胳膊想拉他。“别动别动，我现在别说做足疗，你一分钟不和我说话，我立马就睡着了。”韩历飞眯着眼睛。“你这样过劳也不行，身体会扛不住的。”“我刚下电梯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熟人，特别面熟，我看了他一眼，我自己都吓一跳，现在还惊魂未定。”拾嘉觉得好笑：“什么人长得这么凶神恶煞？”“也不是凶神恶煞，就是觉得一股阴风，心里突然跟进了冰箱似的。”韩历飞捂着胸口又重新闭上眼。“还是咖啡喝多了，告诉你不能把咖啡当水喝。”“啧，跟你没法交流了。”拾嘉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面竟然显示着杨冲的号码，一瞬间她突然有了和韩历飞同样的情绪，心像突然像进了冰箱的感觉。韩历飞睁开一只眼看着她：“怎么不接电话？”拾嘉干脆按了拒绝：“骚扰电话。”“你怎么不装骚扰拦截？”“防不胜防！”韩历飞起身要上楼继续工作：“晚上在家等我吧，我买夜宵回去，今天说什么也要睡个有床的觉。”韩历飞离开后，拾嘉看着屏幕上的提示短信，那号码虽然已经是陌生号码，但她清楚地记得这是杨冲一直用的手机号码。她迟疑了片刻，直接将短信删除，将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周逸一走进自己卧室，突然发现里面少了很多东西，多少年的固定摆设被人打破了，连床单的颜色也做了颠覆性改变。一时间气血上涌，猛地打开房门，潘立楷正站在外面，倚着门框面带嘲弄。“你把皓松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周逸一一肚子怨气。“我请了风水师来看过，一个死了十来年的人的东西，不宜在这间屋子里出现。何况我们已经结婚了，房间的摆设是不是也应该征求我的意见？”潘立楷对周逸一的情绪完全没放在眼里。“这都是我的珍藏，谁都不能动！”周逸一咬牙切齿。“门外的垃圾桶，我都扔到那里了，你要找就去那里找吧，我天天对着死人照片，早晚也会疯的！你给我买的衣服，那些颜色我不喜欢，我可以答应当严皓松的替身，但他那些喜好太幼稚了，别忘了，他死的时候才十七岁，我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潘立楷忍不住嘲讽。周逸一一把推开他，直奔垃圾桶的位置，被潘立楷一把拉住：“你还真疯得不轻！你打算去翻垃圾箱？”[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的？]“潘立楷，你现在的风光都是我们家给的，之所以给你这些，只因为你是皓松的弟弟。世界上只有你和他最相像，别以为你真的翻身当了公司主人什么的，你还差得远呢！”周逸一使劲儿挣开他朝垃圾桶的位置跑。“别跑了！不在垃圾桶，在阳台旁边的小仓库，自己拿吧，我晚上要见客户，不回来了。”潘立楷终于还是妥协了，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些天他感觉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无论怎么跑，头上都是乌云密布，纸醉金迷的酒场反而成了他能宣泄的地方。潘立楷开车走在街上，听见保姆打来了电话，按了接听键，保姆几乎带着哭音：“先生，夫人在家把鱼缸砸了，脚也划破了，抱着一张照片坐在一角儿哭，也不愿意看医生，我实在没辙了。”潘立楷拧着眉头，自从婚后这种事就一直不断。一个月前拿花瓶把他的胳膊划破了，几乎隔三岔五就指着他的背后喊“后面有人”。虽说他是个无神论者，可也经不住这样经常的惊吓，他几乎觉得自己最近有一点神经衰弱，所以不想回家。所幸周孝勇去度假了，看不到这些场面，无论她是伤害他的，还是她伤害自己的。潘立楷将车开进停车场，停在角落里，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事到如今，他几乎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过了好一会儿，安静的停车场里忽然有了一阵声响，他轻轻抬起头，看到另一排停车位上，有个人正在用千斤顶换一辆英菲尼迪的轮胎，那人东张西望，手脚并用。凭潘立楷的经验来看，是个心虚的小偷。他没出声，看着尾号三个“6”的车牌号，觉得这车很熟悉。“小偷”换了轮胎后，果然没有将换下的轮胎放到车里，而是将轮胎和千斤顶全部拿走。潘立楷连忙将头放低，看着“小偷”从对面的过道鬼鬼祟祟地穿过去，一闪而过的正面，他几乎认出了那个人——杨冲！杨冲的样子潘立楷多年前就记不清了，后来还是听从前潇潇提起的，也许是被她吐槽次数太多，潘立楷想起来总是一个负心汉的印象，后来听说生活得不济，到处投机钻营、招摇撞骗。这么说来，换轮胎没准儿也是投机的一部分，难道他想偷车？整个过程中，潘立楷几乎愣在那儿，直到保姆的电话又一次打来，说周逸一在医院包扎脚，吵着要他过来。潇潇对着衣橱仔细选着服装，试来试去总觉得不满意。严立忻几乎看到审美疲劳：“你去参加一个创业园会，怎么搞得比上次见我爸还隆重，这不应该啊。”“‘皇冠计划’的招标入围名额给了创业园一个，明天不光是聚会，主要是研究哪一家能去参加招标。我们公司属于资历浅的，为了博点关注度，我当然要好好打扮打扮，输人输面子的事，我可不想干。”潇潇继续专注于试衣服。严立忻把策划案拿出来，看到上面写着五个字“我们还年轻”，不禁笑了起来：“哟，还是青春主题的。”“是奋斗主题的，因为我们还年轻，所以才无所不能。”潇潇一脸即将就义的女战士表情，“不能得过且过，不能稀里糊涂。‘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应该为碌碌无为而悔恨……差不多没有一个人甘心平平庸庸地生活，因为即使是小草也在努力为春天增添一丝绿色，希望在春回大地的彩卷上留下自己的身影。’”严立忻几乎笑出声来，拿着策划案笑得直发抖：“我还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诗意。”潇潇从他手里夺回策划案：“我一向如此，这叫人生境界。”严立忻笑得更厉害：“你中学的时候背书肯定很厉害。这一段我记得是初中语文课本上必背的段落吧。”“有意义的段落都应该记下来。”潇潇继续弄策划案，“明天早晨一起去吃秦记的生煎包吧，吃完我就去创业园集合了。”第二天，潇潇拎了两盒生煎包来到创业园，拾嘉果然到得最早，纪永敏还在一边补妆，会场来了稀稀拉拉几个人，几个工作人员还在调试投影仪。“都没吃饭吧，我让严立忻去排队买的，还热着呢。”潇潇招呼她俩过来吃早点，“我把策划案的文字和阐述又美化了一点，给你们讲讲。”“我早上看到新闻，说‘皇冠计划’或将搁置，说是版权方疑跑路，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另一边的几个人讨论着。“不可能吧，刚搞起来就出这样的事，谣传吧，肯定是小报上说的。”另一个人回应他。“我也觉得不可能，但看了报道觉得还挺真实的。”“为了炒作，不写得真实没人关注。”“不过也难说，这年头有钱人被骗的案例也不少，盛川集团老总的儿子据说人特别轻浮，之前还被哪个女人骗了不少钱呢，那女人还上微博晒奢侈品了，说是和别的男人又同居了。”“那韩总的儿子被戴绿帽子了？”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拾嘉抬头看了看议论的几个人，脸色微变。“看来这事儿影响力挺大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有搁置的谣言了。”纪永敏打开餐盒，对那边的讨论嗤之以鼻。“韩历飞连续好多天都在办公室吃住了，昨天才勉强回家洗了个澡。好像启动的时间就是今天，仪式是下周一，款项都付过去了，合同也签了。这么多不三不四的人都开始嚼舌根了，看来真是全民皆知。”拾嘉第一次在人前特别挺韩历飞，她知道这个项目对他对公司特别重要，甚至听到这种谣言都不能接受。那边的几个人看了拾嘉一眼，投来诧异的眼神，不约而同地闭了嘴。参与竞争的几个新创业的设计公司挨个上去用PPT演示发言，拾嘉自然而然担当了主讲。潇潇不时地在下面做记录。忽然间，纪永敏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连忙碰了碰潇潇的胳膊，是一个公共微信平台上发来的八卦消息。标题异常震撼——“盛川集团韩庆中之子疑今晨发生车祸”下面的图片果然是一辆撞到防护栏上损坏的车尾，从牌号来看，确实是韩历飞的英菲尼迪。潇潇和纪永敏吓了一跳，在拾嘉演说的十分钟内始终坐立不安。直到严立忻也打来了电话。潇潇猫着腰到桌下接听，严立忻的声音急躁不安：“韩历飞出事了，在中心医院急救呢，你们快过来吧！”有一瞬间，潇潇感觉听觉出了问题，她木讷地放了电话，抬起头来看着还在演说的拾嘉，她还有最后一段就陈述完了，但潇潇猛地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说完谢谢，拉着她就出了门……印象中潇潇觉得那天的阳光特别好，只是有点刺眼。车开得飞快，纪永敏的开车技术一向彪悍，今天才真的派上了用场。拾嘉没哭没说话，路上一直沉默着，直到在急救室门前看到了严立忻和赵庭羲。韩历飞腿部骨折，胸前的肋骨断了四根，头部受到震荡，现在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韩庆中趴在玻璃门外，整个人像虚脱了。一天的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满脑子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几个人从早晨等到晚上，医院的灯光亮得让人心里发慌。医生说韩历飞有一根肋骨差点插入心脏，头部受到撞击前可能有自救措施，不然以车的损伤程度，他有可能已经撑不住了。事故发生的原因，警察来看过，说是轮胎松了，加上疲劳驾驶所致。拾嘉在医生说完后终于痛哭出声，潇潇和纪永敏搂着她，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个坏消息让潇潇清晰地记得了这一天，当然，还有之后赵晓丽的电话。潇潇一直都没再见过赵晓丽，她最后的一个电话就是在韩历飞出事的当天，电话里她语调轻松释然，似乎她们依旧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潇潇，特地来跟你告个别，我要走了。”“去哪儿？”“美国。”“刘宪坤也一起走？”“那我就不知道了，他和我不是一路人，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留给他了。”潇潇忽然说不上来地冒火，之前死活要结婚的是她，现在觉得不合适要离婚的也是她。潇潇觉得自己真是佩服赵晓丽的内心承受力，她把结婚离婚出走辞职，每件事都做得这么简单痛快。“我早就跟不上你的节奏了。”“潇潇，我觉得长这么大，就交了你一个真心的朋友，临走了，我发现自己能告别的人真的很少。”“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潇潇再次提醒她。“怎么都好，其实你想过没，如果你没遇见过严立忻，潘立楷这么对你，你现在恐怕还落单，还在四处给人打工，还在住出租屋呢……”“但我不会抱怨，不会做道德以外的事。”赵晓丽愣住了，哼了一声：“我承认我失败了，刘宪坤确实不是个好人，但我绝不会让他过得好，我才是赢家，他会付出代价的。”潇潇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沟通下去。“祝你和严立忻白头偕老，另外，帮我告诉纪永敏，我弟弟是真的喜欢她，他和刘宪坤不一样……”赵晓丽那边已经传来机场换登机牌的提示声，已经明显感到有人来回走路的声音，“潇潇，不管因为什么，其实我一直都拿你当朋友的……”潇潇忽然鼻子一酸，艰难地张了张嘴，赵晓丽却按下了挂断键，“滴滴”的声音传来，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喂？喂？喂？”潇潇还在这边不死心地喊着，那边早已经一片忙音。潇潇很久没有回过神来，拿着手机发愣。直到严立忻走了过来，潇潇还呆呆地看着手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严立忻晃了晃她的肩膀。潇潇直接抱住了他，第一次将严立忻抱得紧紧的。“突然间觉得，这几年发生的事越来越多了，我还没调整过来。周围的变化就这么大了，赵晓丽说得对，要是没有你，我现在恐怕还落单，还在四处给人打工，还在住出租屋呢……我其实真的不够出众，智商、情商都不高，我何德何能，非要把自己摆在代表广大女同胞共同利益和道德心态的位置上，我觉得自己做得都是对的。其实我内心有时候也和那些专门想傍有钱人的女孩一样，我和你走在街上，其实我也虚荣。”潇潇沮丧地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是虚荣的，没有一个人愿意贫穷潦倒只要精神生活不寻求物质享受的。你很棒，我相信你不管有没有遇到我，都照样会奋斗、会打拼，谁规定奋斗的起点都得是一样的，就算是有钱有势的人，难保明天就会因为天灾人祸变得一无所有。”潇潇转头看着走廊的另一头，赵庭羲帮纪永敏披上风衣，帮拾嘉和韩庆中送了杯热水。已经到了晚上，没有一个人离开，韩庆中的脸色一直不好，传说他身体一直抱恙，加班熬夜太多，年纪也大了，如今完全撑不下去了。“伯父，您回去休息吧，历飞哥这边有我们守着，不会有问题的，有事我们给您打电话。”赵庭羲上去扶着韩庆中劝道。“明天公司还有好多事，一时一刻都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历飞这孩子一直不懂事，从今年开始，觉得他终于懂事了，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韩庆中是被赵庭羲搀着下楼的，严立忻开车将他送了回去。送走了韩庆中，严立忻买了一份清汤面，路上他一直皱着眉头，似乎身体的哪一块疼痛难忍。路上韩庆中的手机也在不断响着，有几个他没接，后来实在太吵才终于接了一个。“我知道，继续找，一定要联系上，不可能失踪的！”韩庆中的脸色蜡黄，一激动整张脸发红，重重咳了两声。严立忻想安慰他，还没开口，韩庆中手机再一次想起。韩庆中气急败坏地接起电话：“我儿子没死！只是出了个车祸而已！把这种不实的报道压下去！明天晨会再说！”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韩庆中直接将电话摔了。严立忻没敢开口问，过了两分钟，韩庆中从后视镜里看了过来：“让你笑话了。”“韩叔叔说哪里话，韩历飞是我的朋友。”严立忻看他脸色不好，提议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韩庆中还是拒绝了。韩庆中沉默了几分钟，重新捡起手机，打了出去：“通知各部门经理和张副总、陈副总，凌晨一点在十二楼会议室开会！”严立忻送走了韩庆中，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凭直觉盛川可能出了问题，除了之前爆料的公司内部矛盾，现在极有可能是“皇冠计划”的问题。拿起手机想打给父亲，还没接通就连忙挂断了，韩庆中是个谨慎的人，自己和他没有交情，甚至算是生意上的对手，他凭什么在他面前暴露出公司有问题的状况？严立忻觉得情况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严立忻绕个弯回家拿了两件外套，外带买几份消夜过去。忙了一整天，其他人勉强吃了几口，拾嘉连一口水也没喝。纪永敏在电梯口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过来：“刚才创业园打电话来了。”“咱们落选了吧？”潇潇已经不抱希望了，还没陈述完就把拾嘉拉到医院来了，本来就不占优势的竞争彻底没戏了。“不，整个招标延迟了，具体日期没定。”拾嘉回过头来看了潇潇和纪永敏一眼，神情复杂。(3)第二天一早，潘立楷连办公包也没放，直接进了周孝勇的办公室。“爸，盛川出事了！”周孝勇抬头看了看他，没有多少惊讶：“我听说了。”“爸，这次对于咱们是个好机会，盛川内部矛盾一直都挺激烈的，韩庆中都是硬撑，他自己身体都快顾不过来了。您也一直想把盛川这块肥肉收入囊中，您要是能让我去跟进这个项目……”“你回去吧，盛川的事，以后再说。”潘立楷愣了一下：“爸，眼下韩历飞也进医院了，我还目睹了他的车被……”“好了，不要说了！”周孝勇忽然打断他，“你什么都不要管，专心照顾好逸一，让她高兴让她幸福，这才是你该做的，公司的事，你暂时不用插手。”潘立楷感觉心里瞬时冰冷，看着周孝勇的眼睛，那里写满了对他表现的不满：“爸，我只是想帮您分担点工作……”周孝勇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潘立楷的肩膀：“年轻人有雄心壮志和孝心是好的，但是比起公司这些事，我更看重我女儿的幸福，如果她的丈夫整天因为要忙于工作而疏于陪她，无疑得不偿失。我年轻的时候，为了拼事业，忽略了和太太、女儿相处的时间，后来我太太和我离婚了，逸一一直内心很孤单，遇到严皓松以后，刚算有了起色，没多久他就去世了。从此，逸一彻底崩溃了，我这么些年给她找了很多好医生，都没能治好她的心病。我希望你不要再总想插手事业，我想要的女婿，是以我女儿为中心的男人，不是想以我女儿为事业跳板的男人，明白了吗？”潘立楷心跳突然加速，从脸颊到耳根再到脖子红了通透，内心说不出的愤怒、抑郁、憋屈和憎恨，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张了张口，却只敢说了一句话：“我明白了……爸爸。”潘立楷走出了周孝勇的办公室，直接将领带从脖子上扯下，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楼，所有人都看着他灰着脸从这里出去了。周围人有嘲笑，有议论，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像自己这种人，想施展才华，想出人头地，想堂堂正正站在人前让人羡慕、让人钦佩，比登天还难。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号码应该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号，潘立楷直接接了起来，积聚的愤怒朝电话里发泄：“我的生活重心不是陪老婆、逗老婆开心，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被人耍，就算是你也没资格规定我的人生该怎么活！”潘立楷直接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打了几个滚撞在路边的花坛上。潘立楷站在南沙江大桥上，看着滚滚的江水，忽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好像人生总也找不到对的路，永远在他想拼尽全力朝前走的时候，被现实击得粉碎。那天晚上潘立楷开车回家的路上，路过新锦江酒店，看到外面显示屏上写着当天结婚的新人名字“安妮”。从旁边的大幅照片来看，确实是滕尚之前的女朋友，她笑得开朗，灿烂如花，新郎看起来斯文得很。恍然间，潘立楷笑了起来，酸涩得很，他知道滕尚和自己一样。韩庆中是在严立忻听说他连夜召开部门经理会议后的第二天入院的，听说是重大打击导致心肌梗死病发。“皇冠计划”系空壳公司套钱的骗局被曝光时，已经是第二个周一，原定好的启动仪式也搁浅了，而前期资金被套进去后，盛川忽然间变得周转不灵，连续一个礼拜，从韩历飞车祸，到韩庆中心梗入院，公司股票几乎已经跌停。好像昨天还如火如荼的公司，一夕间变成一团死灰，各大版面相继报道盛川的事。又过了两天，演变成海圣集团和百盈集团争夺收购盛川集团。拾嘉几乎寸步不离韩历飞的床边，他自从手术完就一直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但拾嘉和他讲话他能够听明白，当她说到韩庆中心梗入院和公司被骗的事时，韩历飞眼角渗出了泪水。连续很多天，设计公司只有潇潇一个人撑着，纪永敏忽然说要请假，之后好多天都不知去向，拾嘉整天都在医院。之前的设计项目只做了一半，客户催着要设计方案，房东催着收房租，各项费用接踵而来，她几乎急得想哭。严立忻劝她先把公司停了，等三个人都到位了再重新开始，毕竟潇潇对设计本身并不在行。“我一定得把公司撑下去，不管多难，我都不想放弃。其实我之前跟拾嘉学了好多，我最近自己也在钻研业务和管理，我想另外招聘几个年轻的设计师来做业务，再找个知根知底的暂时做财务，我自己跑销售。”潇潇和严立忻讲自己的设想。“就你？跑销售哪有这么容易，你既不能说也不能喝，又算不上美女，你在这一行吃不开的，我劝你趁早别干。”严立忻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不还有你这个师傅吗？这些我都可以学，你也说了，有资源就要利用，谁也没规定每个人的起点都是一致的，成功的人都是想尽办法利用周围的良好条件。”潇潇拍了拍严立忻，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因为“皇冠计划”的骗局，刘宪坤被通缉了。纪永敏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把洋洋抱走了，躲在一间地下小旅馆里，整个人颓废得像换了一个人。“严正伦是个大骗子，赵晓丽是个小骗子，我本该拿一大笔钱带你和洋洋移民国外过好日子的，结果成了这样……阿敏……阿敏你得帮我……”刘宪坤鼻涕一把泪一把，完全没有了从前西装革履、内敛成熟男的形象。纪永敏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清过他。洋洋被抱得紧了，加上对父亲的印象几乎没有，受了惊吓，一直在哇哇大哭。纪永敏不敢刺激他，怕他失手伤了孩子，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害怕和他虚与委蛇：“洋洋饿了，把她交给我来抱吧，你休息一会儿。”刘宪坤放了手，把孩子递给纪永敏，看着她低头给孩子冲奶粉，内心某一处突然变得柔软：“阿敏，阿敏……我特后悔……我后悔和赵晓丽在一起，那都是她逼我的……还有严正伦，他是我的大老板，我不答应他的条件，他有的是办法来整我。我就这么一个小装潢公司，两个装修队来回跑，每年赚的钱都是血汗钱，我也想更上一层楼，也想不管不顾只是享乐，可我家小业小，只是个小老板而已……”纪永敏眼睛酸酸的，不知道该怎样劝他：“韩历飞一家被你害惨了，眼下看来，家族企业应该是保不住了，他们父子俩还在病床上躺着。而你也没得到任何实惠，相当于你和他们都被摆了一道，你应该认清楚，别一错再错……听我的，去自首……”“你瞎说！”刘宪坤吼了一声，吓得洋洋哭得更猛，纪永敏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阿敏，你想让我坐牢吗？我自首以后，你带着洋洋找赵庭羲去对吗？！”纪永敏含着泪慌忙摇头：“我没这么想……”“你就是在这么想！你觉得我已经这样了，跟着我不会有前途，你巴不得我去坐牢，然后你和赵庭羲双宿双栖！”刘宪坤拽着纪永敏的领子将她揪过来，她瞬间被勒得满脸通红，只有艰难地摇头。“你这样下去也躲不了……警方已经在通缉你，你逃不到哪儿去，如果你去自首，说不定几年以后出了监狱还能重新再来，你再这样拖下去，恐怕谁都救不了你……你想看着我和洋洋跟你东躲西藏当逃犯吗？”纪永敏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但为了洋洋能平安，她不敢刺激刘宪坤。刘宪坤终于放开了她，瞪着眼睛思考了片刻，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阿敏，我都知道错了，我也和赵晓丽离婚了，我答应你，以后只对你和孩子好，绝对不会再三心二意，我们复婚吧，好吗？”纪永敏吓了一跳，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脑中纷杂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刘宪坤见她犹豫，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阿敏，我会发毒誓！如果我现在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我以后人生的每天都会记住我现在说的话，你相信我！”纪永敏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看着怀里大哭的洋洋，看着刘宪坤几近疯癫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的手机响了，是赵庭羲打来的，她还没伸手去拿，就被刘宪坤按了拒接。纪永敏心里翻江倒海，她知道刘宪坤已经一无所有，现在如果拒绝他，就会激发他最深的恨意，到时候情况不堪设想……从下午待到了晚上，小旅馆空气不好，孩子一直在哭，她心中急如火烧。赵庭羲又打来电话，被刘宪坤连手机一起扔到墙上，啪的一声屏幕碎裂。纪永敏知道刘宪坤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对洋洋不利。赵庭羲第三次打纪永敏电话的时候，提示是关机，他急了，给滕潇潇和拾嘉分别打了电话，均表示没有纪永敏的消息。赵庭羲隐隐觉得情况不好。撑着腰上的疼痛跑到纪永敏家，被子还好好地放着，显然一夜也没回家，牛奶箱里的牛奶也放着没有拿，她好像失踪了一样，并且是随着刘宪坤一起失踪的。潇潇和严立忻帮着一起找纪永敏的下落，可她的手机早已经联络不上。赵庭羲腰上还缠着绷带就开着车四处找纪永敏的下落，拾嘉依旧在医院里守着韩历飞，只是目光越来越清冷凌厉，从痛苦变得麻木，从麻木甚至变得渗透出恨意来。潇潇带着饭菜过来时，她甚至不再理会。“滕潇潇，你原来说过，你和严立忻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你就会全力帮助他，一直站在他那边是吗？”拾嘉的问题像一个深深的陷阱。潇潇意识到问题，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我会帮助严立忻的，我们现在是夫妻。怎么了，嘉嘉？你想说什么？”“我也会全力帮助韩历飞的，虽然我们还没结婚，但长这么大，没有一个男人像他一样可以对我掏心掏肺。他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谁骗了他，就等于骗了我……”“刘宪坤……”纪永敏回握着他的手腕，“我可以答应你复婚，现在就可以去办，但你要答应我，去自首……”刘宪坤忽然眼前一亮：“你会等我吗？”纪永敏使劲儿点头，笃定地回答：“会，你永远都是洋洋的爸爸……”刘宪坤高兴地一把搂住她，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所有人都在骗我，但你不会！”纪永敏木讷地点头：“我们出去吧，这里太阴暗了，洋洋也会觉得难受的，我们出去，现在就去办复婚手续，我们……还是夫妻……”刘宪坤高兴地点头，起来就要收拾东西，扯得到处乱七八糟的。他忽然像想起什么，回过身来把手机给她：“我们办完手续，你就通知潇潇和拾嘉她们，第一时间向她们宣布这个好消息，好吗？”纪永敏握着自己的手机，停顿了好半天，终于点了点头。拾嘉连续十天在医院几乎没了人样，纪永敏完全没了音信，潇潇也好几天不露面，倒是赵庭羲和严立忻经常过来送吃的。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打开水时，在开水间门前看到了杨冲的身影，他显得老成了很多，脸瘦得凹了进去，一脸嘲讽地笑。“你怎么在这儿？”拾嘉语气不太友好。“来看你这傻丫头。”杨冲还是原来的语气，可拾嘉觉得很刺耳。“不需要。”“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一个人，居然被两个最好的朋友骗了还在帮人数钱。”拾嘉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你现在还在这儿挑拨有意义吗？”“我挑拨？”杨冲上去拉着她，被她甩开，“最近潇潇忙什么呢？你知道吗？纪永敏跑到哪儿去了，以前她俩跟你形影不离，现在行踪诡异，你知道因为什么吗？”“我不想听！”“你们一起办的公司，我看滕潇潇有独吞的意思，她最近招募了一批设计人员，还换了财务，自己当起了老总，还跑起了销售！”“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些！”拾嘉想走却被杨冲拉了回来，空开水瓶碰到墙上“砰”的一声碎裂。“纪永敏和刘宪坤跑了，带着孩子跑了，连赵庭羲都被耍了，何况你？”拾嘉瞪大眼睛，戒备地看着他，但已经有了一丝情绪。“知道‘皇冠计划’的幕后黑手是谁吗？刘宪坤就是一个小老板，能这么快有钱？想吞了盛川的是严立忻家！他整天和韩历飞称兄道弟，你以为会是真的？”“你闭嘴！”拾嘉咬牙切齿，憋了许多天的泪水终于涌了上来，但她尽力忍住。“这些事也就是我才好心告诉你，看在咱们曾经恋爱这么多年的分儿上，换了别人，谁跟你交心？”杨冲一脸真诚，伸手想替拾嘉擦眼泪，被她一把挥开。拾嘉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躲到一边接了起来，竟然是纪永敏，她有几分诧异，但更多的是惊喜：“阿敏！”电话那头的纪永敏情绪不高，语音略带颤抖，犹豫了几秒钟才终于说：“拾嘉……我，我和刘宪坤复婚了……”拾嘉完全被镇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纪永敏事到如今竟然还能和刘宪坤走到一起。难道真像杨冲说的，刘宪坤坑了韩历飞一家，从严正伦那里赚得一大笔钱，而纪永敏打算和他一起走？拾嘉握紧了拳头，心里的愤恨都涌到脑际，手心冰凉冰凉的全是冷汗，推开杨冲径直朝外走去。滕潇潇紧接着电话跟了过来，开头就惊呼：“嘉嘉！阿敏有消息了！可她刚才居然说，她要和刘宪坤复婚！这也太……”“滕潇潇……”拾嘉的语气冷冷的，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公司的人都换成你的了？”滕潇潇愣了一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严立忻是这样腹黑的男人，你降得住吗，你老公和你公公是什么人，他们做了什么，你都清楚吗？如果你不清楚，那真遗憾，你受骗了，如果你清楚，那真可恨，你也是个骗子……”拾嘉直接挂了电话。潇潇站在办公室里，直愣愣地看着投影仪上的设计图，心里堵成一团，她感觉到了拾嘉的仇恨。拾嘉回到病房，看着依然没有清醒的韩历飞，第一次没有哭，而是下定决心一般：“历飞，你放心，就算所有人都骗你，但我不会，我会站在你这边，帮你帮到最后！”纪永敏看着复婚的本子，脸上早已看不出波澜，只有刘宪坤一个人满脸抑制不住的开心，揽着纪永敏的肩膀，像是打了胜仗的战士。“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我绝不会再和你吵架，让你受累，我会好好工作，咱们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刘宪坤出奇地亢奋，说话当中一直都在颤抖。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见到刘宪坤的身份证就报了警，他们几乎连登记处的门都没出去就被警察带走了。刘宪坤走的时候，一直还是充满希望的，他一直回头让纪永敏照顾好孩子，一直回头喊着洋洋。拾嘉匆忙回到家，把当时韩历飞给她的资料又仔细地翻了一遍，从表面上依旧没看出杨冲所讲的和海圣集团有什么联系。她重新把上面每个人名、每个厂商的地址和背景都百度了一遍，终于发现所谓的把技术低价人情卖给刘宪坤的那个人曾经确实和海圣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这不能完全说明海圣在后面暗箱操作了什么，但确实找到了个突破口，至少她开始相信杨冲的爆料了。刘宪坤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更劲爆的是刘宪坤在被捕前竟然和纪永敏复婚了。赵庭羲听到这个消息后几乎一言没发，只有严立忻突然一拍桌子：“这不可能！”严立忻回到公司，一刻没停就去了父亲的办公室，这次父亲既不在工作，也不在休闲，而是一直面对着窗子。从十七岁那年严立忻进了严家以后，他就知道，父亲每次有大的思想动作时，都会对着窗户站很久，想很久，然后决定该怎么办。“爸，刘宪坤的事，跟您有关吗？”严立忻声音不大，但他明显感觉到父亲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直觉吧。”严正伦回过头来笑了笑：“这不是你该问的，你现在应该关注的是，咱们公司下一步和百盈集团争夺盛川的收购权问题。”“可盛川的负责人现在都不在清醒状态，恐怕收购的事是没法谈妥的，何况这块肥肉不是这么容易吃的。”严立忻似乎已经明白父亲的意图。“你还真把韩历飞当兄弟了？”严正伦审视着儿子，他一直庆幸严立忻是个稳重懂事的孩子，是一个绝佳的接班人，但有时候他的心思严正伦觉得看不懂。“爸，刘宪坤进去了，您难道能保证自己置身事外吗？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进去一定会把海圣拖下水的。”严立忻忍不住心里的悲愤。“整个合作当中，他只见过我一次，所以资料、合同现在都无法证明什么，凭他说到死都没用。就算查到我严正伦头上，那我一个人站出来，罚款还是坐牢，我都能接受，就说是我个人的过失，我还有强大的律师团，咱们海圣还有你，你还年轻，你完全有能力把这个项目好好做下去。”严正伦几乎算是循循善诱。“爸，我长这么大，一直接受的教育都是堂堂正正本本分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要正大光明地竞争，输了不算什么。但恶性竞争我实在做不到！尤其是您为什么要雇人把韩历飞的车胎做手脚？这太狠毒了，这是犯法的！”严立忻不敢大声，再怎样，眼前这个人都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目前所有的成就其实都应该说是仰仗他得来的。严正伦愣了一下，终于自嘲地笑了起来：“你认为你爸爸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严立忻拧着眉头不讲话。“你出去吧，我有点累了。”严正伦没多解释什么。严立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忘了告诉您，我和潇潇决定，婚期暂时推迟。发生这么多事，实在没心情办喜事了，实在不行，我们俩出国一趟，就算旅行结婚了，不想操办了。”严正伦没发表任何意见，目送他出了门。赵庭羲腰间的伤还没好彻底，拄着拐杖像个老年人，只是个子高大显得极不协调。在亲子园的门口，他看到了纪永敏和洋洋，现在他不敢再接近她了，他想不通她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刘宪坤，哪怕他曾经那么对她，哪怕他即将锒铛入狱，她都愿意这么等着。赵庭羲觉得自己实在可笑，也许这就是爱情吧，一个人再怎么付出，也感动不了另一个人。纪永敏看了他一眼，感觉隔了很远很远，没有打招呼，他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纪永敏抱着洋洋在车里哭了起来。潇潇知道拾嘉误会了什么，这层误会很深，连去看望韩历飞都被拒之门外。纪永敏忽然间变得不再那么健谈了，沉静了很多。每天除了洋洋以外，她再也不想插手别的。在刘宪坤被抓走的第二天就退出了设计公司，纪永敏找了一份甜品店打杂的工作，她说方便照顾洋洋。潇潇气纪永敏的不可理喻，刘宪坤在她的眼里始终是贱男一个，她早应该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纪永敏反而在他被合作伙伴欺骗，被小三欺骗，变得一无所有只剩牢狱之灾的时候，选择和他复婚，简直是愚蠢至极。纪永敏来公司收拾东西时，潇潇恼得指着鼻子骂她：“你傻吗？好坏分不清？小赵这么好的孩子，你居然又选择了刘宪坤，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刘宪坤肯定要被判刑的，他活该他自作自受，但你怎么这么傻？你还真打算等他出狱？他以前干的那些事你还真的都一笔勾销了？”纪永敏垂着眼睛不说话，被逼急了才对潇潇吼：“你别口口声声地指责我！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上，选择会一模一样！……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现在只想把洋洋带大。”“别把自己搞得像琼瑶剧女主一样，阿敏，我真是为你不值，你原本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如果我不答应复婚，刘宪坤会发疯，不会自首，不会满怀希望地进监狱，甚至他会成为我和洋洋身后的定时炸弹。我希望我的孩子平安，至于我不能和更好的男人在一起，我也只能认了。”纪永敏走的时候，潇潇一直追到楼下，那天下了小雪，她看着纪永敏抱着箱子一路朝地铁站去，慢慢消失在漫天的雪中，潇潇觉得心里凉极了。我们一直认为，年轻是我们的资本，也许只是唯一的资本，那些放纵的挥霍的乘风飞舞的年华，不知何时悄悄散去。当岁月不再偏爱我们，当青春不再属于我们，当那些单纯的小美好离我们而去，越来越多的情绪接踵而来。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开始变了，变得不再单纯，变得相互猜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生活满目疮痍，我们慢慢老去了，却永远忘不了那一句，我们还年轻。……上学的时候，潇潇一直记得这首诗，那是潘立楷为校园穷酸诗人的某位同学在宿舍楼里念的，当时觉得无病呻吟，对此嗤之以鼻。后来听说那位诗人成功发表了两本诗集，还加入了N城作协，之前居然还上了电视，摇身一变成了某孔子书院讲授国学的老师了。偶然想起来这首诗，潇潇觉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