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个人也要坚持

(1)

潇潇决定一个人把公司撑下去,她在网上买了设计学的远程教育课程,每天几乎看到深夜,又去报考了MBA学管理。她每天忙前忙后,俨然一个小老板的派头。

刘宪坤在法庭上没提到海圣一个字,反而把赵晓丽骗走他家产移民国外的事控诉了一番,他承认了诈骗罪,并称这些钱在原告付款的时候就已经打入了海外账户,而那个账户现在是赵晓丽的,她骗了他,现在不知去向。

拾嘉和盛川的两位副总作为公司代表上庭,韩庆中坐着轮椅成了法庭证人,他几乎不能再承受激动的情绪,但这样的场合,他坚持要来参加。

刘宪坤面对韩庆中依旧能面不改色,法庭对质中一五一十说得逻辑清晰,几乎没有漏洞。

拾嘉情绪激动,有两次差点站起来要和刘宪坤正面冲突。

从那天开始拾嘉就和她俩已经形同陌路,潇潇听说拾嘉进入一团乱的盛川工作,开始当起了精致的女白领,每天打扮得十分时尚。

严立忻和父亲一起洽谈对盛川的收购时见到了拾嘉,觉得她整个人完全不同于从前,说不上哪里不同,大概是眼神和干练程度,完全不像那个脱俗清净的姑娘,好像从一朵雪莲花忽然变成了红玫瑰。

“这次的收购,咱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百盈集团,我看周孝勇这次志在必得的样子……”严正伦一边走一边讲着,严立忻却完全没听进去,心里还在想着刚刚见到拾嘉的样子。

父亲的眼里始终是公司的事最重要,无论遇到多严重的问题,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工作下去。

“爸,收购的事,我不想参与了,另外我和潇潇打算去国外旅行一趟,也算是度蜜月,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真的累了。”严立忻面露疲惫之色。

“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说走就走,合适吗?不说这次收购是一次绝佳的机会,盛川集团就要退市了,就说你以后接替我的位子还需要磨练,你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严正伦停下脚步面对着他,“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千方百计地扶你,可你老是在一些事上让我失望!”

“爸,‘皇冠计划’的骗局,是您策划的吧?”严立忻第一次这样无所顾忌地和父亲说话。

严正伦吃惊得瞪圆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严立忻之口。

“爸,您为什么要这样?海圣的经营已经很好了,没必要通过恶意打压别的公司来实现什么……”

“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韩庆中就那点做皮具买卖的本事,转行以后全靠运气公司才有这样的规模,内部矛盾和管理问题一直都不断,这个机会咱们不抓住,自然有人抢着去抓!”

“所以您就策划了这一出戏?”严立忻无法接受父亲的方式。

“立忻,爸爸不希望你用这种质问的口气跟爸爸说话,你应该知道尊重父亲。”严正伦明显不高兴,无论在哪儿他总有一种父亲的威严。

“韩历飞是我的朋友,就算不是,我也不喜欢这种方式,收购计划我不会参与的,我不喜欢这样。”严立忻那天是第一次忤逆父亲的意思。自从他回到这个家的十二年来,几乎从没和父亲说过一个“不”字,他总是紧跟父亲的思想和步伐,努力地担当起公司的管理工作,哪怕再烦琐再艰难。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很厚,这个冬天虽然也断断续续有几场雪,却始终只是稀稀拉拉,气温不够低,雪也没有存住,今天的气势似乎不同以往。

潇潇从公司出来,缩手缩脚地上了车,打掉帽子上的雪花:“今天这么早啊。”

“我们明天晚上启程去塞舌尔吧。”严立忻连一点征兆也没有,惊得潇潇张大嘴巴。

“塞舌尔?”

“天这么冷,到热带去感受夏天吧。”

潇潇简直无法相信:“这么突然?公司里的事我都没安顿好,哪儿也去不成。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特别特别小的公司的经理,自己又当员工又当老板,现在绝对没办法当甩手掌柜。”

“就一星期。”

“一天都困难。”

“咱们结婚这么久,连蜜月都没有,连婚礼也没办,别人都以为我故意隐婚。”

潇潇“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不这么以为不就行了?”

严立忻脸色微黯:“爸爸要收购盛川了,我不敢面对韩历飞和拾嘉,在公司里,爸爸一向都是权威,只有我听他的,他从来不肯听我的意见,这次他一定会全力以赴拿下盛川的。”

潇潇愣住了,其实这个结果她早已经预料到,只是这些天谁都不想提。

坐在车上,潇潇觉得浑身乏力,工作的劳累和周围的变故让她一天天变得麻木起来。

“我跟你去塞舌尔。”

严立忻听到她的回答,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潇潇想起拾嘉和纪永敏,鼻子一酸,坐在一起为了梦想谈天说地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有时想想,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第二天,严立忻和滕潇潇在机场大门口见到了拾嘉。她是来接人的,穿着一身白色水貂皮草,从前又黑又直的长发变成了大波浪,脸上妆色浓艳,手上的爱马仕显得极具名媛气质。

她挥着手招呼一个从机场出来的中年男人,来了个吻面礼后,有说有笑地上了一辆宝马。整个过程,滕潇潇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可打开车门的一刻,滕潇潇看清那男人是郑天林,拾嘉曾经唾骂过的猥琐老男人。

潇潇几乎要冲过去,被严立忻拉住:“你别拉我,那个郑总根本不是好人!”

“你还没看出来么,拾嘉现在要找的就是他!”严立忻抬高声音提醒她。

“她不是那种人!她爱韩历飞!”

滕潇潇眼神依然没离开那辆车,直到它开走,顺着宽阔的机场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觉得周围的所有事都在一步步地挑战她的底线,很多原来不敢想不愿想的事,现在就清晰地摆在眼前,没有人还能这样单纯地活下去,可她依然还想保留内心的那一点纯真。

“严立忻,假如有一天你一无所有了,你遭到任何天灾人祸了,我绝不会离开你,我会守着你到最后的。”潇潇握住严立忻的手,“我会比任何人都坚定,不会因为年纪大了就变得越来越现实,越来越世故。”

严立忻感动,伸手抱紧她,在严冬里靠近身边的温暖。

坐在候机室里,潇潇一直靠着严立忻的肩头,看着外面宽大的停机坪。

“立忻,你有梦想吗?”

“我能说吗?”

“你没告诉过别人?”

“告诉过,但是被狠批了一顿后,我再也没敢说过。”

“到底是什么?”潇潇的兴趣被勾起了,扯着他的胳膊要刨根问底。

“我从小就想当个西点师傅,每次看到蛋糕店里的技师在裱花的时候,我心里都特别痒痒。后来告诉过我爸爸,我说的是和潘立楷一起的爸爸,他很生气,说我鼠目寸光,难成大器。后来我改口了,说自己梦想是当比尔·盖茨,他立马笑逐颜开,特别欣慰,有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为了谁才有的。后来长大了,再也没提过什么梦想。”

潇潇马上用手掌试了试他的额头:“你的压力挺大啊。”

“当然,不仅大,还特别迷茫。”严立忻也同样倚着潇潇。

“会清晰的,我们还年轻……”潇潇安慰着他。

拾嘉和律师在办公室里长谈了一上午,将盛川官司的细节问题都顺了一遍,依然觉得不够清晰。

和郑天林拉近关系以后,拾嘉取得了一部分百盈集团竞争收购的有用信息,而海圣集团却一直处于摸不透的状态,她的直觉很灵敏,海圣才是让盛川陷入骗局的关键,可现在依旧没有突破口。

盛川集团内部因为这次的事件变得极不稳定,中层有一半都跳槽了,因为业绩大幅下降,两位副总已经决定裁员一部分。

拾嘉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妩媚妖娆的气质掩盖了她的内心,连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变成了这样。郑天林像个色鬼一样每次都想尽办法占她的便宜,尽管她已经保护得很好,却每次都像在悬崖边荡秋千一样,她讨厌郑天林的猥琐相,但又不得不利用他讨好他。

“你是拾嘉?”她走在街上听到有人叫她,回过头来,才看清是潘立楷,他对她如今的形象表现出大大的惊讶。

“有什么问题吗?你也不像之前那个宅在家开网店的潘立楷了。”拾嘉看他通身贵气,俨然韩剧男主角的样子,她从前都没觉得潘立楷是个形象这样好的男人,原来无论男女,只有养尊处优了才会好看。

“找个地方坐坐吧,怎么说也算老朋友了,你刚和郑天林在咖啡馆我都看到了。说实话,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感兴趣。”潘立楷带着揶揄,在他看来,拾嘉当然不是个本分的傻女人。

“看到怎么样?不至于专门坐下来谈这件事吧?我除非能让韩历飞和盛川回到从前,不然我对什么也不感兴趣。”拾嘉冷笑,唇色艳丽,和白色皮草形成强烈反差。

“能不能回到从前,估计是老天决定的,但能不能看清敌人,可能是我能告诉你的。”潘立楷挑了挑眉毛。

拾嘉听出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两秒钟:“我不喜欢在一天内喝这么多次咖啡,我还要去医院看看韩历飞,你愿意说就说,不说我也不是非要听。”

“杨冲的现状你知道吗?”潘立楷在她还没走远的时候成功叫住了她。

“这个人和我早就没有联系了。”

“可他还是惦记着你。”

“那就和我无关了。”

潘立楷走过去跟上拾嘉的步子:“韩历飞最后停车的停车场,正对面的摄像头坏了,监控什么也没拍到,所以韩历飞的车出了什么问题,无从知道。可没有物证,却有可能有人证呢,你想过没有?”

拾嘉果然转过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和杨冲有关?”

潘立楷吸了口气:“本来呢,我不想得罪任何人,毕竟这和我无关,但你是潇潇的好朋友,也是我们从前的同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像太冷血了。”

拾嘉一把抓住潘立楷的胳膊,激动地问:“是杨冲做的手脚?”

“至少这说明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王八蛋!”

潘立楷笑着摊手:“不过我只是告诉你,但绝不会做证的,等会儿我离开了,无论谁来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不喜欢节外生枝。”

拾嘉忍不住掉下眼泪,心里如一团火焰灼得疼痛难忍:“潘立楷,你入赘周家以后过得不舒坦吧?所以你才千方百计想要证明还有更多比你更不幸更倒霉的人存在,想看到别人都从天上摔下来你才满意?”

“拾嘉,你是个聪明人,你想从郑天林手上得到的,还不如我帮你来得直接,我们的目的都一样,让那些现在还生活得舒舒服服,自以为在天堂里的人,尝尝地狱的滋味。”潘立楷抛出一个诱人的橄榄,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劝你别想了,我现在可没兴趣跟百盈集团的女婿合作,高攀不起。”

“你应该清楚,盛川集团也就剩一块牌子,之前负债累累,为了‘皇冠计划’几乎把公司挖空了,现在遇上这样的事,无法挽回了,韩历飞就是醒了,恐怕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拾嘉觉得心痛,不管韩历飞还能不能和以前一样,她也绝对不会放弃。

“咱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无法合作。”

潘立楷嗤笑:“你已经和郑天林沆瀣一气了,还装什么清高。”

赵庭羲开了一辆吉利,从一个地点赶往另一个地点,不断地打电话做记录,假模假样地说些客套话。外面冰天雪地,车停在加油站门前,他下车就直奔旁边的麦当劳,买了一个汉堡一杯豆浆,站着就大口咬起来:“加三百元,93号!给我开张票!”

赵庭羲一边跺脚御寒,一边快速把汉堡吃完,擦了擦嘴角,拿着发票把车提到一边。对着车里的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发型,连忙拿起手机来拨号。

“郑总,上次咱们谈的合同的事还有一些细节,您看下午有时间吗?我到您办公室去拜访一下,刚好还有朋友从三亚空运来的水果,特别新鲜,想让您尝尝。”赵庭羲的声音立即变得亲切有礼起来,“噢,噢,这样啊,那明天呢?明天可以约您喝下午茶吗?您约了女伴看话剧?是在N城大戏院吗?刚好我明天也在那附近,开场之前那会儿过去吧,刚好我还有两张那对面的皇家SPA馆的体验券,送给你们两位。……呵呵呵,不客气不客气,郑总说哪里话,您就是我大哥啊,好的好的,那明天见!”

赵庭羲挂了电话,轻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半杯豆浆一口气喝完,接着给水果店打电话:“明天我去拿一篮水果,给我挑好的。”

“喂?皇家SPA馆吗,我想办两张体验券……”

赵庭羲一路轧着咯吱咯吱的雪朝小公寓开去,此时此刻,他终于庆幸赵晓丽给了他一套小公寓,起码他还有落脚之处,不用四处租房过活,只是如今他满脑子都被业务、金钱压垮了。

他每隔两天都会到纪永敏家楼下看看,看着亮灯就会欣慰很多,上次在亲子园看到了洋洋,她张着小手朝这边“咿咿呀呀”地叫着,他相信洋洋认得他,那时候他竟然哭了。

“小赵现在越来越上路子了,一点也不像当时刚来工作时候的愣头青,真是孺子可教,假以时日,肯定是个人才!”公司经理现在逢人便这么夸他,他也笑呵呵地接受,可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当年那个他去哪儿了?

第二天他带着水果去大戏院见郑天林,在门前等了很久,远远地看到他身边站着一个特别熟悉的女人,看起来成熟妩媚。直到走到眼前,她开口朝他打了招呼,他才认出竟然是拾嘉。

赵庭羲和拾嘉在日料吃夜宵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他看着拾嘉默默地吃着碗里的拉面,一句话也没有。

“你好像变了很多。”

“你好像变了很多。”

赵庭羲和拾嘉同时开口,两人都愣住了,而后失笑。

“我觉得你不像原来那个单纯的小子了,有时候特别怀念你跟在韩历飞身后喊哥的日子……”拾嘉鼻子一酸。

“我现在见谁都叫哥,包括郑天林……”赵庭羲觉得热气腾腾的面熏得眼睛疼,“你决定和他在一起了?”

“我和谁在一起不重要。”

“郑天林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只是利用他,还是小心为妙,万一他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了,他难道还指望我能看上他?”

“拾嘉,这样很危险。”

拾嘉嗤笑,她也明白,可她不能让韩历飞白白地遭受了这么多。有段时间,她觉得真的已经找到幸福了,并且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谁知道终究还是像梦一样。

“我会自己小心的。有时间的时候,你还是去看看阿敏吧。”拾嘉付了两份面钱,“今天我请,我下次见到郑天林的时候,会给他吹吹耳旁风,你这单生意应该没问题。”

赵庭羲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简单不过的话,他却忽然不想客套:“拾嘉,别被仇恨蒙蔽了,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别玩火。”

拾嘉诧异地回过头来,他没想到这次是赵庭羲来教育她:“小屁孩,操自己的心吧。”

拾嘉终于消失在玻璃门外了,赵庭羲一直坐在面馆里,看着被热气熏得雾蒙蒙的外面,心里累极了。

拾嘉开着车穿梭在繁华的大街上,郑天林还打电话催促她来做SPA,她推说身体不舒服,他又说要来看她,被她阻拦了。

拾嘉停在红灯前面,看着路口百货商场楼上的大屏上播放着这些天盛川集团被收购的新闻,电子大屏一闪一闪的,照得她的脸庞也呈现出五颜六色。

海圣集团和百盈集团都在竞争这次收购项目,她知道自己一个被人轻视的小女人改变不了什么,可她偏偏不想放弃。

拾嘉将车停在纪永敏工作的甜品店门前,看到她穿着橘黄色的围裙正打扫店面,旁边一个穿着领班衣服的女人过来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她也跟着点头,手上的打扫工作更快速了。

拾嘉走进甜品店,已经看不到纪永敏的身影,她张望了一会儿,见已经换好自己衣服的纪永敏匆匆提着包出来,边锁前台的门边喊道:“已经下班了小姐,请明天再来吧。”

“我就点一份外卖。”拾嘉打量着她,想和她说些什么。

“对不起,师傅也已经走了,我孩子还在家没人照顾,保姆也回家了,我必须赶快回去,所以……”纪永敏抱歉地回过头来,才看清是拾嘉,愣了一下,脸上的尴尬还没有收回。

“那我送你回家吧。”拾嘉看着她,鼻子一酸,勉强笑了笑。

纪永敏家明显乱了许多,保姆在家也没用心打扫,她抱着孩子手忙脚乱地整理。

“我来帮你吧。”拾嘉帮她到处收拾东西。

纪永敏制止了她,从一旁的果篮里拿出两个苹果:“你坐吧,我给你削个苹果。”

“你为什么要从公司离开?在公司虽然很忙,但应该比在甜品店赚得多。”拾嘉不明白纪永敏为什么犯傻,“虽然滕潇潇已经和严立忻结婚了,但应该不会对你不利的。”

“我和刘宪坤复婚的事,所有人都在责骂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至少在甜品店这边,没人知道我的过去,我想不受干扰地把洋洋带大。”纪永敏低头削苹果。

“你傻啊,不想让你和刘宪坤复婚也是为你好,我见到赵庭羲了……他过得也不好……”拾嘉忽然觉得心酸。

“我和赵庭羲,恐怕是没缘分了,我所有的运气都在前二十八年挥霍光了,现在无依无靠的,人也逐渐老了。”

“我们还年轻,哪儿老了?”

“你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可我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别做傻事,韩历飞会好的。”

拾嘉沉默了片刻,心一沉:“阿敏,如果你肯帮我个忙,也许咱们俩境况都会不同,何必把自己封闭在自怨自艾里。我知道你也不想和刘宪坤复婚,你也希望能有新生活,其实一切阴谋都是海圣集团……”

“拾嘉,我真的不想参与到别人的纷争里面了,刘宪坤目前已经认真服刑了,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浮躁的上半辈子该有个教训了。”

拾嘉始终没有说动纪永敏,她甚至不愿意相信刘宪坤是受人指使的,她似乎真的封闭了自己,想就这样生活下去。

(2)

拾嘉一个人走在午夜的路上,两旁的酒吧里还有许多人沉浸在夜晚的灯红酒绿当中,她走进一家酒吧点了杯鸡尾酒,直接打电话将潘立楷约了出来。

潘立楷似乎半夜也没有回过家,一身整整齐齐的,他对于拾嘉的来电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惊讶。

“我就知道咱们俩能合作成功,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个有魄力有潜力的女人。”潘立楷朝她扬了扬酒杯。

“你这么晚不回家,你老婆不生气?”拾嘉试探他。

“习惯了,生气就由着她生吧,男人的世界应该是在外面,整天在家里陪老婆能有什么出息?”

“看来你对百盈集团的归属很有信心,万一周孝勇认为你这是不疼她女儿的表现呢?”

“我心心念念帮公司工作,他如果看人这么狭隘,我也没办法。”

拾嘉笑了起来,谨慎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前那个只会打游戏开网店的男人,居然变化如此之大,令她完全没有想到。

“说说合作的事吧。”

“我觉得先把郑天林那孙子搞定了。”

拾嘉笑了起来:“他不用费心了,有人会替我搞定的,我们专心谈谈怎样让刘宪坤翻供比较好。”

“看来你真的很着急。”潘立楷点了支烟看着台上的DJ,“刘宪坤明显是被海圣摆了一道,加上之前他那个情人赵晓丽似乎也骗了他,走投无路才去自首的,而他的精神支柱,肯定是因为纪永敏答应和他复婚。”

“这简直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阿敏早应该和赵庭羲在一起了才对,刘宪坤那个渣男……”拾嘉转而看了潘立楷一眼,面露轻蔑,“当然你也算渣男之一。”

“我和他不同,他是自己作的,我是无路可走。”潘立楷主动和刘宪坤划清界限。

“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如果这么说,你不择手段利用郑天林,也是不对的。”

拾嘉冷笑:“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跟我合作?”

“郑天林是我岳父的外甥,本来混得没人样,这两年忽然特别受我岳父器重,虽然他现在无法跟逸一相提并论,但这种居心叵测的人,不得不防。如果海圣的行为能被揭发,周孝勇以后对我一定刮目相看,这样才能放心把公司交给我。”潘立楷笑了笑,只能告诉拾嘉真相。

“郑天林成不了气候,耍的那些鬼点子都让人觉得可笑,所以你应该不用担心。至于你能不能得到百盈集团,我觉得除了你在事业上高歌猛进外,对周大小姐好一点似乎更重要。”

潘立楷勉强一笑,似乎不想听懂拾嘉的话。

拾嘉和潘立楷还在商量当中,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韩历飞已经醒了,她激动地收拾了东西要走,在楼梯口崴了脚踝,依旧一瘸一拐地坚持到车上。

过去了这么久,拾嘉白天忙碌,晚上就到医院陪韩历飞,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哭一场,因为医生说他撞伤的部分很严重,即使醒来,也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潘立楷在楼梯口见拾嘉撑着脚伤往前走,饶有兴致地问她:“看来你真打算和韩历飞这么一个没了富二代光环的败家子在一起了?”

“当初你最潦倒的时候,潇潇也从没离开过你,你是自己放弃爱情的。但我不会这么做。”拾嘉忍着疼下了楼。潘立楷表情一僵,呆呆地站在楼梯上。

韩历飞睁着眼睛看着急匆匆赶来的拾嘉,露出一丝笑容:“辛苦你了……”

“我以为你不愿意醒过来了,差点把你扔进棺材钉上。”拾嘉故意气他,眼泪夺眶而出。

“都多久了?我真以为自己死了……”

“你死了也好,省得我整天要把自己折磨死。”

韩历飞看着拾嘉哭得那么伤心,心里暖暖的,他没想到她会这样陪着他,会有一个人这样爱他。

“我从前总在想,如果自己有一天变成了残废,身价一落千丈,我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杞人忧天,现在我觉得我可能正面临着这些,但我一点也不害怕,这个理由竟然是因为有你……”

拾嘉笑了,这些天她觉得自己差点变成了另一个人,从前她讨厌韩历飞,一直觉得之所以会和他在一起,只是一种利益的关系,直到后来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爱上他,并且比自己想象得深。

“历飞,你先听我说,可能你还不知道,‘皇冠计划’失败了,刘宪坤是个骗子,他已经被抓了,现在盛川情况很差,伯父也进了医院,这些天来都是两位副总在管理公司,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很可能会被其他公司收购。”

韩历飞的脸色变得难看,拾嘉却安慰他:“先别伤心,我长话短说,现在我怀疑‘皇冠计划’的幕后黑手是海圣,理由我以后慢慢跟你说,但现在开始,我希望你能支持我,我们一起让幕后的人浮出水面……”

潇潇和严立忻下了飞机,羽绒服里面还罩着夏天的衬衫,推着行李车脚步轻盈。

潇潇自从下了飞机,电话就不断,小公司一直有各项具体的业务等着她来处理,本来定了七晚的酒店,过了五晚就改签了机票回程了。

“我觉得我终究还是个俗人,那边的空气好,风景好,人间仙境似的,但一个个的电话都在提醒我要回到尘世当中来。”潇潇无奈地挂了个电话,看了看时间,发现离下午约的一个会只剩下一个小时。

“最近几天我忽然想问你一件事,要是我突然想脱离我爸爸的公司,自己出来工作,你觉得会怎样?”严立忻终于把想法说了出来。

“做裱花师傅?”

“和你一样,注册个小公司,从一开始做起。”

“劝你别学我。”潇潇直摇头,“你是当惯了高层的人,突然沦落到我这个地步,你得哭。”

“我从叫你去塞舌尔的时候就决定了,与其亦步亦趋地跟着我爸爸,按照他的思路、他的方式工作,不如我跳出这个圈子,开始点新生活。”

潇潇见严立忻说得郑重,拉着他站住了脚:“你的想法这么奇葩,你爸爸都知道吗?起码在我这种人眼里,你的所谓开始新生活什么的,都是富二代不谙世事瞎折腾的表现。”

“我是那种人吗?”

“完全就是,你应该约胖子荣、王大志他们出来商量商量。”

“我已经决定了,放心吧,你也不用担心我脱离了公司会没钱养老婆,我不会缺你用钱的。”严立忻揽过潇潇,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被潇潇甩开。

“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你养?我的工作虽然累虽然辛苦,收入也不高,但起码还能养得起自己,我不喜欢给老公添麻烦。”潇潇急忙澄清。

“那就更好办了。”严立忻推车路过机场的报刊亭,盯着今天的报纸看了看,皱了皱眉又离开了。

“别看了,我问过了,暂时海圣没有什么动作,收购的事百盈集团现在比海圣积极得多。”

“你也在关注?”

潇潇晃了晃手机:“不仅关注了,还有一件事,刚刚阿敏说,韩历飞醒了。”

潇潇去了公司开会,严立忻却直奔了医院去看韩历飞,拾嘉也在旁边。韩历飞还无法坐起来,只是睁开眼睛看到了他,房间里安静得出奇,连一丝波动的空间仿佛也没有。

拾嘉眼神冰冷,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友好:“听说严总和滕潇潇去海岛散心了,果然过得潇洒,是不是觉得盛川收购的事志在必得了?”

严立忻看着面无表情的韩历飞,犹豫了两秒:“我能和韩历飞单独聊聊吗?”

“对不起,他现在还比较虚弱,不具备这个条件,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吧,不管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打击,我们都能接受。”

“拾嘉,你可能误会了。”

“是我误会了还是海圣早就图谋不轨就难说了。”

“你先出去吧拾嘉,我和严立忻有话说。”韩历飞表情出奇地平静。

拾嘉看了严立忻一眼,努力压抑着心里的不平出了门。

韩历飞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甚至也不觉得惊讶错愕,只是平静地看着严立忻。

“‘皇冠计划’如果真是爸爸从中操纵了什么,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解释。”严立忻郑重承诺一样。

“从前我爸爸有个好朋友,两人很要好。当年创业的时候爸爸遭人骗了,他总怀疑是那个朋友从中搞鬼,东猜西猜,虽然经过一场波折公司保住了,但两人的关系因为猜疑变得很僵。十二年前,突然出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原本就互相猜疑的两兄弟分道扬镳了。爸爸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看他的表情很难过。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是我,我不会随随便便猜疑,即使有证据,我也想听听那个朋友是怎么解释的,即使是真的,或者有不为人知的苦衷也有可能。”韩历飞笑了笑。

严立忻表情依旧严肃认真,听到韩历飞的宽慰一点也放松不下来:“历飞,我……”

“哦,我忘了说,我爸爸的那个好朋友,就是你爸爸严正伦。”韩历飞的话让严立忻愣住了。这十几年间,他从没听爸爸提起过和韩庆中当年是好朋友的事,看来是被当年的一场猜疑凉了心,从此再也没有交情了?

“别惊讶,我爸一直也没说过,是我自己发现的。”

“历飞……我其实这些年一直是在爸爸的手下工作,他说一我不敢二,每一项计划,每一份合同,都是交给爸爸过目,他同意了我才着手,我再有自己的想法,如果爸爸不同意,我都无法实施。公司是他的,我虽然是接班人,但他的意思我没有一次不遵从过,不过这次我不会为了迎合他就不分黑白。”严立忻咬了咬牙,“不管怎样,我希望咱们还是好朋友,也希望拾嘉和潇潇依然是好朋友。”

韩历飞目送严立忻离开了病房,他走得很匆忙,迎面撞上了拾嘉,可几乎没有停留就离开了走廊。

第二天,严立忻直接递了辞职信到父亲的办公室,面对父亲惊讶又恼怒的表情,他始终认真地站在一边。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爸,我想出去自己闯闯。”

严正伦脸色微变:“你小子闹什么脾气呢?说要结婚,我允许了,说要去旅游,给你时间了,回来以后还没调整好,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爸,我自从进了这个家,得到的东西没有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我十七岁就开始学着像您一样生活,一样为人处世,时间久了,我觉得自己的心和四五十岁的人都没有差别了。怎么说话,怎么微笑,怎么客套,甚至怎么吃饭睡觉都有一套模式,我觉得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你以为自己能耐了?辞职以后,你还指望自己能做什么?”严正伦几乎带着嘲讽,“和你一样有学历、自己觉得有能力的年轻人多了,排着队地等着进我们海圣,你拥有的平台都不懂得去珍惜。自从和滕潇潇在一起,和韩历飞成兄弟以后,你就傻得连自己的立身之本都忘了!”

“爸,我听说您曾经和韩庆中是兄弟,因为猜忌绝交,我不希望以后我和韩历飞变成这样,做生意用一些策略本身没错,但超过了这个界限,就变成了犯罪。也许我生命的前十七年生活在潘家,没什么大智慧大志向,不懂珍惜现在的位置。但现在的我觉得,即使只是当了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或者像潇潇那样每天忙忙碌碌为了巴掌大的小公司,也比在公司里每天装模作样等着继承您的财产强。”

严正伦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说话也带着颤音:“真没想到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外面的世界你接触过吗,离开了公司,你立马变得一文不值,这个社会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想靠自己单打独斗碰运气,一辈子都别指望!你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严立忻低头朝父亲鞠了一躬:“爸,我辜负了您的栽培,我只是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可以尝试一条不一样的路……”

严立忻从公司出来的那天,没有像所有辞职者一样抱着纸箱子从正门出来,秘书小吴抱着两个大收纳箱从后门递给他。小吴跟着严立忻好几年,他突然离开,心里当然接受不了,竟然在送他到门口的时候哭了起来。

“严总,你想通了再回来,董事长绝对不会让您离开的,您是他亲儿子,回来再跟董事长道个歉,这个位置迟早还是您的。”小吴似乎完全不相信严立忻真的离开了公司,在他看来,那只是富二代贪玩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小吴,这间公司是我爸爸的,我所有的奋斗都只能在他设定的圈子里,我想走一条自己的路。”严立忻突然回过头和他说。

小吴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懵懂地看着他:“严总,外面风大雨大,也许您一直都被安排好了出路,有些事不明白。但我知道,没有关系背景,凭自己真的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爬到您现在的位子,外面有多少人在羡慕您的,可您居然就这么从后门走了。”

严立忻看了看,终于下定了决心,接过收纳箱:“那我还和从前一样,从正门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

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小吴忙不迭地追着叫他,周围的同事投来异样的目光,都自觉地退出一条道来。他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咬了咬牙,顶住心里的几分尴尬,昂首挺胸出了门,那天他觉得天气特别好,连持续好多天的雾霾天气仿佛也变得明朗了。

皇朝酒吧的包间里,王大志和胖子荣早就在等着他,等他一进门就站起来鼓掌:“欢迎老大重获新生!”

严立忻被簇拥着坐在沙发正中间,王大志顺势帮他点了根烟,他却摆摆手:“不抽了,答应了潇潇开始戒烟了。”

胖子荣瞠目结舌:“戒烟?决心可真大!”

“优生优育,必须戒烟,老大这是负责任!”王大志跟着起哄。

胖子荣好像听明白了点什么,点头把烟酒都撤了,换成了蜂蜜果汁。

“你们以后也不用这么哈着我了,我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不是了,等于从零开始了,我也不是你们的老大了。”严立忻倒显得淡然,摊了摊手看着满脸惋惜的两人。

“老大,这么久了,你真觉得我们哥儿俩因为你是海圣的接班人,才这样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吗?”王大志显然不满,“好兄弟怎么能在你富贵的时候就哈着你,你落魄了就离得远远的,我们俩还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老大,你只是选择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不代表你从此就跌落谷底、一蹶不振,咱们都还年轻,跟着老爷子做生意,处处听别人的,感觉当然不舒服,现在你重获新生了,今天我们哥儿俩以茶代酒先敬你,祝老大的单飞旅程顺风顺水!”胖子荣说完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王大志跟着鼓掌:“平时胖子荣没我会说话,但今天口才完爆啊!老大,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打算从事哪方面的工作,有什么我们哥儿俩能帮的尽管开口!”

严立忻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从来没想到自己得到的东西已经这么多,不光是和心爱的人结婚了,还有兄弟们的支持,这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严立忻到晚上十点钟和王大志、胖子荣散场时,潇潇在公司里依旧没有忙完,电话里都能听到她指挥工人搬运的声音。

严立忻打包了夜宵去设计公司找她,看到她坐在凌乱的办公室里看资料,对着电脑熬得火眼金睛。他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立刻把自己离开海圣的事告诉她。

“幸亏你买了夜宵,我从中午吃饭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过,饿得我前胸贴后背,点的外卖比萨说这里超过三公里,不愿意派送。”潇潇对着眼前的牛肉面,夸张地喝了一口汤。

“你现在都拼命成这样了?”

“必须的,本来三个人的创业变成了我一个人,我又是个外行,如果不努力,公司就砸在我手上了。”

潇潇一直在加班看资料和策划案,直到仅有的几个员工都离开了,整间公司只剩她和严立忻。

已经午夜时分,从公司的楼上能看到南沙江的灯火点点,这个城市的霓虹灯都尽收眼底,一片繁华,潇潇冲了杯咖啡和严立忻站在窗台边。

“你今天真打算住公司了?”严立忻看着折叠沙发上的被褥已经铺好了。

“还有一部分工作没做完,我又不好意思让几个员工加班太晚,宁愿自己忙一点。”

“那我呢?”

“你也可以睡在这里,这样晚上我还可以交流一下策划案的事。”

“我还是看书吧。”

“什么书?”

严立忻默默地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摊在办公桌前,拿出几只不同颜色的笔开始复习重点,潇潇好奇地翻看封面:“司法考试?”

严立忻没说话,继续闷头看了起来。

“你要改行?”潇潇从没听严立忻提起过这件事,忽然激起了她的极度好奇。

“你会不会生气?”

“生什么气?”

“我没跟你商量,就有了改行的想法。”

“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这我知道,你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能理解。”

“我爸爸是个权威意识很重的人,不喜欢听别人的意见,尤其是晚辈,他的思想里,晚辈对长辈只能是服从听令,最好不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晚辈的一切看法都是幼稚可笑不成熟的。”

潇潇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严立忻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看现在的情况,他可能已经下了决心,“按你想的去做吧。”

“我只纠结一件事,如果我改行了,除了手上的一部分积蓄,收入也许比从前会大大减少……”

“你是怕养不起我?”

“我是怕你觉得,跟我结婚亏了。”

潇潇看着严立忻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是不是在你心里,你老婆和你的兄弟都是看着你有钱才和你在一起的?”

“潘立楷曾经说过,之所以我这些年过得逍遥,不过是因为从天而降一个有钱的爹。”

“你听他的酸葡萄理论!他自己还找了富豪老丈人呢。”

“他是他,我是我,我准备从现在开始,做一个自己真正想做的人。我会尽我所能,靠我自己给你好的生活。”

潇潇见他认真,心里高兴却怎么也笑不出,两人沉默地站着,忽然间潇潇踮脚给了他一个深吻。严立忻愣了一下,笑着抱紧她。

拾嘉整个人打扮得靓丽非凡出现在监狱门前时,潘立楷迎面打量她,饶有深意地笑了:“你真是和从前完全不同了,一朵水莲变成红玫瑰了。”

“我还想变成蓝色妖姬呢。”拾嘉几乎没停脚步,跟着他一路朝探监室走。

“见到刘宪坤,你打算怎么说?”

“由你来说。”

“你是耍我吗?”

“到了今天,我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外人,能为韩历飞,为盛川做的事不多,但至少能让严正伦父子的阴谋暴露。而你的目的应该更明确,你岳父不是答应了你,如果这件事拿下来,总经理就是你的嘛,是你该表现的时候了。”拾嘉拍了拍他,朝他递了个眼色。

潘立楷嗤笑:“拾嘉,看来你真的爱上韩历飞了,他很快就一贫如洗了,并且毫无专长,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如果你愿意把青春都耗在他身上,真是可惜了。”

“恰好我还真就是一个死脑筋,别人怎样对我,我会用同样的方式加倍对别人。如果今天你能说动刘宪坤,我保证你很快就会成为百盈的总经理。”拾嘉故意放低声音凑近了他。

潘立楷面露不屑,朝探视室走去。

(3)

拾嘉一直等在外面,天上慢慢飘起了小雪,她退到屋檐下躲避,过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手机,找到杨冲的号码,犹豫了片刻,终于拨了出去。

那头杨冲接通后情绪激动:“拾嘉?拾嘉是你吗?”

拾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理我了……这段时间心里难受极了……”杨冲几乎带着哭腔,“咱们见面聊聊好吗?我想你想疯了……”

“杨冲,你真的希望跟我和好?”

“这还用说?我每天晚上一闭上眼都是你,我这辈子只后悔过一件事,就是当初没好好珍惜你,咱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吗?”

拾嘉咬紧牙关,深深地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那你愿意为我做一件事吗?”

杨冲愣了一下,但马上就信誓旦旦地保证:“这还用说,为了你我愿意赴汤蹈火!”

拾嘉微露一抹冷笑:“郑天林……他非礼我……”

拾嘉站在雪里等着潘立楷出来,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拽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挣扎着发现竟然是韩历飞。

“你从医院里跑出来了?你还没痊愈,你出来很危险!”拾嘉不敢用力,跟着他一路走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韩伤得那么重,可以从医院出来吗?]“拾嘉,跟我回去老老实实地和潇潇一起经营你们的公司,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盛川是我们家的,是我爸爸的,即使有什么不公遭到什么不幸,也不该你来插手。”韩历飞连拖带拽将她扯到大门口。

“你别管我,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你!”拾嘉还是没舍得甩开他,只是语气加重。

“你为了谁也好,今天我必须让你收手!”韩历飞强行将她拉上车,在车门前,拾嘉猛地抱住他。

韩历飞想推开她,却发现她哭了,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轻了下来。

“盛川这么大公司,轮不到你一个小姑娘来替我们打抱不平,跟我回去……”

“谁说要替你打抱不平?麻烦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做的事都是为了自己,明白吗?”

韩历飞皱着眉头心里说不出的疼:“嘉嘉……”

“韩历飞,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变得一无所有!”

“拾嘉!”韩历飞愣了一下,却猛然叫住她,“我知道你不想过穷日子,不想接受失败,你不用费心帮我力挽狂澜,帮我们家东山再起,你没那个本事,我们家也不需要这样!我心里明白,你不是真心喜欢我,就像你说的,你只是想找个有钱的男人而已。如今我已经不符合你的条件了,你不用再劳心劳神……”

拾嘉强忍着眼泪瞪着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韩历飞眼睛也红了,张了张嘴:“我说我们分手吧……”

拾嘉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而表情却从严肃郑重变成了嘲讽:“你说得对,男人没了钱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不会再在穷小子身上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了,既然你提了出来,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认识……”

拾嘉转身就朝车的方向走去,韩历飞还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咬着牙将拳头攥紧。

“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吗?”韩历飞曾经带着喜悦和嘚瑟地跟着她。

“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我很清楚。”拾嘉故意把他的表情忽略了。

韩历飞从后面抱住她,开玩笑似地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那我让你再理解理解清楚。”

拾嘉笑着到处躲,那笑声一直她在耳朵里回放,萦绕不断。

拾嘉没等潘立楷出来就离开了,被韩历飞硬生生地赶走了,连潘立楷打来电话也没有接。

从下午开着车兜转一直到晚上,所有关于韩历飞的片段都在脑中回荡,冲击着连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拾嘉在创业园里的咖啡厅点了杯咖啡,抬头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的设计公司楼下,上面除了楼道和卫生间外,潇潇的那间朝南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竟然还没走。

拾嘉悄悄上了楼,轻轻走进设计公司,偌大的办公间里,只有潇潇一个人还在忙着整理设计稿方案,手里扯着电话机听筒似乎还在跟谁联系,可脾气明显不好,刚说了几句语气就不断冒火。

“我跟你说,客户要求明天交设计稿必须完成,至于你们的印刷工作为什么延后责任应该你们来负!如果不能按时交付,按照合同是三倍的赔偿!”潇潇声音穿透空荡荡的办公室。

拾嘉轻轻走近,看到她的办公桌上还放着泡面和香肠,距离两米外的沙发上还有一床铺好的被子,看起来已经在这里打起了持久战。

潇潇气愤地挂了电话,深深地靠在椅背上,拿起电话来,将手机光标调至“拾嘉”的名字上,停顿了几秒,还是没拨出去。

“为什么不拨?”拾嘉忽然开口。

潇潇吓得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回过头来才看清是拾嘉来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嘉嘉?”潇潇没想到会是她,这段时间她以为她们已经绝交了。

“没想到你现在这么拼事业了。”拾嘉看着周围的景象,突然特别欣慰有这样的合伙人,尽管因为韩历飞的事,她们已经很久没了往来。

“没办法,笨鸟先飞,不如你内行,也不如阿敏会做生意,我也只能用我自己的笨方法和人打交道。”潇潇劳累了一天,眼睛也红了,这个时候却忽然庆幸现在出现的是拾嘉。

拾嘉点了点头,掩不住内心的沉重:“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了?”

“没什么好问的,我大概猜到了。”

拾嘉鼻子一酸,上前抱紧潇潇,把心里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潇潇和拾嘉并排躺在办公室的折叠沙发上,看着玻璃窗外的天空,宁静而晴朗的夜晚,好像一切烦心事都可以暂时抛到脑后。

“他和我分手了……”

“韩历飞?”

“我真没想到,自己真的爱上了他。从他出事开始,我竟然就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要和他一路走到底,中了邪一样。”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出分手,不过韩历飞也爱你,他估计长这么大也没对哪个女孩这么认真过了。”

拾嘉失笑:“潇潇,我忽然觉得自己太偏执了,一开始只要爱情根本不考虑面包。后来和杨冲分手后,我好像一夜之间变了,那段时间我简直觉得人和人之间只有金钱关系,我到处想寻觅一个高富帅来填补。韩历飞对我来说是个绝佳的人选,可我没想到,他变得一贫如洗后,反而让我爱上了他,可他却不愿意相信我了……”

“那你和他解释了没?我觉得他还是爱你的。”

“现在不能解释,我还有事没做……”

拾嘉的眼光中闪烁着冷冷的光,飘忽不定,潇潇知道,每逢她有心事想筹谋什么,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嘉嘉,千万别自作聪明,韩历飞想要的也许只是你陪着他就够了,公司的事,有时候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之所以费心尽力想帮盛川,是怕韩历飞成了穷人不能翻身,我也要失去这个靠山?”

潇潇直摇头:“我当然不会这样想,如果是这样,你完全可以学赵晓丽,见到刘宪坤出事,提前就把钱转移了出国,到时候韩历飞和盛川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可你没这么做,说明你在乎的是韩历飞这个人。”

拾嘉没想到潇潇完全懂得她的心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盛川的问题早就有了,两位副总基本都是只拿钱不做事的,韩历飞从前吊儿郎当也不把工作当回事,韩总虽然身体不好,但什么都亲力亲为,才勉强撑到现在。”

“潇潇,海圣才是陷害盛川的罪魁祸首,你马上就成了海圣的老板娘了,你当然觉得盛川被收购的一切问题都是内部问题……”

“严立忻从海圣辞职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待业青年。”

拾嘉愣住了,她没想到严立忻在这个时候从海圣辞职,按说现在海圣如日中天,他又是唯一的接班人,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辞职?这完全不像严立忻一贯的作风。

潘立楷的电话打破了屋里宁静的气氛,拾嘉果断按了拒绝键,转而看潇潇,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如果是这样,那严立忻还像个男人。”

拾嘉和潇潇后来的交流很少,并排躺在沙发上,拾嘉一直看着手机,潇潇却专注地研究设计方案。

拾嘉看到她学得很认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个当时一时兴起做的小公司被滕潇潇这样坚持了下来,竟然是被她这个纯外行坚持了下来。

潇潇后来几乎是枕着资料睡着的,她只记得睡着之后迷迷糊糊听到拾嘉在打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是耳熟的……

第二天上午,潇潇工作的时候忽然接到严立忻的电话,说报纸上刚刚登了一篇报道,百盈集团股东郑天林被人蒙头扔进窨井差点送命,而一个小时后之后凶手就落网了,竟然是杨冲。

潇潇忽然想到昨晚拾嘉在这里过夜,看她的情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连忙拨了拾嘉的电话,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又过了几天,从内部人口中传出潘立楷接替了郑天林的位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算是内定的接班人了。

潘立楷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潇潇每每看到这样的场面,都觉得恍惚,这还是当年那个喜欢和她一起吃米线、一起坐地铁、一起住出租屋的潘立楷吗?他出现在人前永远都是油光锃亮、器宇轩昂的,他似乎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天生的富二代,这大概是他心里的痛处。

严立忻换了一辆国产车,几乎整天都在S大学的流动自习室里看书,在校门口的快餐店吃饭,在潘家见到了潘立楷时,好像两人的命运整个翻了过来。

潘立楷俨然像几年前的他,他更像几年前的潘立楷。

“真没想到你越活越回去了,你还真想白手起家干点儿自己想干的?你当惯了少爷恐怕不明白吧,这比登天还难!”潘立楷忍不住讽刺他,毕竟这么多年自己抑郁不得志,早已经看不惯严立忻的做派,如今他竟然自己选择重回草根,在潘立楷的眼里,这无疑是脑袋被驴踢了。

“从前,你看到的只是我光鲜的一面罢了。”严立忻想到这竟是十多年来他们兄弟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吃饭,他知道潘立楷这次的心里差距终于拉平了,甚至还更有优越感。

“滕潇潇还好吗?”

“好着呢,她比我还奋发图强,整天想着她的设计公司。”

“严立忻,不管你有没有钱,好好对她。”

严立忻愣了一下,不知所谓地笑了笑:“潘立楷,虚伪的话就没必要说了,没有人会因为你现在的一句‘好好对她’就觉得是真爱。”

“我没说过什么真爱不真爱的,人生本来就有要牺牲的东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你果然很好地诠释了这句话。”

潘立楷不屑地笑了:“很多人,包括爸妈都觉得我做错了,但我就算错也会错到底的。”

严立忻沉默了片刻,起身拍了拍潘立楷的肩膀:“你放心吧,她会过得很好,会比任何时候都过得好,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潘立楷突然叫住他:“刘宪坤……在牢里翻供了。”

第十五章 一个人也要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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