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争吵
那是一年夏天,空气中裹着淡淡的花香。上完陶瓷鉴赏课后,薛胥站在食堂前方的大广场等待卢蔓。两人约好一同前往由美术协会主办的漫画比赛,卢蔓所崇拜的校园画家章涛是其中的一名选手,章涛是美术协会的会长,卢蔓是美术协会的干事,协会希望所有干事都到场为章涛打气,鼓励带“家属”。卢蔓与薛胥到场比赛现场后,选了个靠前排的座位坐了下来。两人那会儿刚交往,要说对彼此全然信任也不现实。卢蔓心里清楚,自己的崇拜只算是欣赏,绝不是喜欢,她所崇拜的画家很多,只是章涛和自己恰巧在同一个院校,还是同一个社团,因而感到惊喜;但薛胥的看法则有些不同,他的女朋友崇拜一位男画家,除了三不五时要参加这位男画家的协会组织的活动外,今天还邀请自己来现场为他打气,他心中难免有些醋意。章涛和薛胥并非毫无联系。薛胥有位舍友是章涛的发小,常在薛胥耳边评价章涛,“那小子,就是仗着自己有点才华,欺骗、玩弄了多少女孩,这种东西,作为男人,我都看不惯。”还有一回,章涛到薛胥的宿舍里找这位发小借钱,这位发小不在,章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是家里急事,跟人命有关的;薛胥慷慨解囊,一方面,他对与人命有关的事感到同情,另一方面,他确实不缺钱。虽然后来这位发小告诉薛胥,章涛所谓的人命大事八成是虚构,但薛胥也没想拿回这笔钱。章涛从此将薛胥视为不算熟悉但够爷们儿的兄弟,见面总会热情地打上招呼。这场比赛的成绩,不出意料的是章涛获得了冠军。美术协会副会长组织成员上台献花,薛胥便坐在观众席等待卢蔓。他望向拥往章涛的那群人:卢蔓身材修长、婀娜,外貌还极为出色,当然,薛胥爱上她并非因为这些,她的善良、温柔与坚强才是令他驻足的原因。因卢蔓的外形条件,副会长让她带头上前献花。薛胥坐在观众席,看着自己的女友微笑着将一束鲜艳的花束递到另外一个男人手中,那个男人热情地想回以一个拥抱。薛胥有些按捺不住,微站起身,好在卢蔓压根没注意到章涛身体的倾向,献完花后,转身要离开,此处导致了章涛滑稽与狼狈的一幕。薛胥坐回原位。献完花后,协会成员的工作才算开始。前来参赛的选手与前来观赛的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协会的成员负责将比赛场地还原。薛胥坐在原位等待卢蔓。他今晚要带她到校外吃晚餐;吃完晚餐后,到电影院看场电影;看完电影后,再带她去吃宵夜,若太迟,他便不带她回校了。章涛捧着奖状在场内转悠,见观众陆续离开,唯留下薛胥时,带着炫耀的目的坐到他的身边,将奖状佯装随意地放到一旁,眨了眨眼,“兄弟,你也对这比赛有兴趣啊?哈哈,这个比赛的难度比较一般啦,依你的档次,可以观看更高级别的比赛,暑假省里邀请我参加一场比赛,这个会稍微高端一点,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张票,过来学习学习?”薛胥当然嗅到了他话中那股自负气息,但也没当场表现自己的真实态度,便敷衍地笑笑,“嗯,有时间看看。”他的目光在室内梭巡,多次停留在卢蔓的身上。章涛见着了,脸上浮现出悚人的坏笑,“那个妹子不错对吧?我觉得一般啦,像她这种级别来倒追我的女人太多啦,我拒绝过很多比她更好的女人,我把她留在我们社团只是因为她身材还行,想让她当我的人体模特,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收她?”薛胥脸色刷得铁青;章涛却丝毫没注意到这点,为了让自己在这位有钱的兄弟面前有点面子,马上站起身,朝卢蔓走去,“我去邀请她,我跟你保证,这种女孩啊,一定马上同意。”薛胥不信。他坐在原地,见章涛走到卢蔓身边,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卢蔓笑着点了点头,脸上还挂满了惊喜。卢蔓忙完时,已过了电影开场时间。刚才副会长送来了些甜点,此刻才不至于饥肠辘辘。她愧疚地走到薛胥身边,对他说,“对不起啊……今晚可能没时间出去了。”薛胥没有回答。两人静默地离开了比赛厅。大学校园内,夜晚的路上,红砖小道上落满了花瓣,其间还掺杂了些许青叶,像是一幅随意勾上的画,可竟透露着一种曼妙的意境。路灯昏昏暗暗,月光凄凄惨惨,风拂过,显得夜景愈加寥落。卢蔓和薛胥交往的时间还不长,但她自认为依自己的了解,薛胥应当不会为此时不悦才对,在这出奇的沉默中,她又不知该从何处找到缝隙插入话题,最终犹犹豫豫了半天,才低声问了一句,“你饿不饿啊?”“不饿。”他冷冷地回答了一句,可刚回答完,心又疼了,止住了脚步,“你饿不饿?”卢蔓并不饿,她吃了不少蛋糕,还让章涛帮忙递给薛胥几个,但她担心若自己回答不饿,今夜两人或许再没有多余的沟通时间,便捂着肚子,谎称,“好饿哦。”两人走往校园周边尚未关闭的小店。店内所剩的食物已不多,要依自己喜好点菜是不可能了。卢蔓在向老板了解店内所剩的食材后,点了两碗配料随意的面。等待煮面的间隙,她尝试找话题以令气氛不显得太清冷,“那部电影,我听舍友评价,不如另一部XX,要不我们改天去看XX吧?”薛胥心底压抑着情绪,但又不是针对她,便闷闷地回答了一句,“你最近不都要忙社团的事,等你有空再说吧。”她眨了眨眼睛,望着他,“和你看电影也很重要嘛……忙完这个比赛,社团最近就没什么事了,接下来就等学期末换届选举,哎,你说我要不要参加干部竞选呢?竞选的人不少,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我们这个协会收干事、留干部,都不论年级的。”他酸溜溜地问出一句,“你想留下来吗?”他是太能伪装的男人,分明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吃醋,可又自然而然地遮掩情绪。她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在考虑这件事,但我这两个专业下一学年的课程都会增多,我怕最后搞得三头乱。”因某些原因,卢蔓从大一开始便修两个专业,且两个专业的成绩都不错。他在心底轻叹口气,嘴上却说,“既然你的兴趣在美术这块,我建议你从心选择。”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告诉他,“哎,跟你讲一个好消息,章涛你知道吗?就是我们协会的会长,今天比赛得第一名的那个,他说想和我合作创作。”薛胥的表情更加难堪了,几乎到了无法掩饰的境界,“你答应了?”她丝毫没意识到对方的点,点了点头,“嗯,当然,这么难得的机会。”面上桌后,两人低头吃面,在这个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对白。饭后,两人漫步在通往宿舍的小道上。话题已经换向下一个了,但主要是卢蔓在发言,她在向薛胥讲述自己最近创作的漫画之故事情节。走到宿舍楼下时,薛胥终于忍不住,在卢蔓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他目光之中时,他叫住了她。“怎么了?”卢蔓朝他走来。“蔓,”他微皱着眉头,“我尊重你对艺术的热爱,但你能不能理解理解我对你的感情?我真不希望我的女朋友和别的画家进行那种……所谓的……合作。”卢蔓这才意识到他今晚究竟为何事而不悦,可她仔细一想,这究竟怎么了?章涛不过邀请她合作完成一张海报,薛胥的控制欲未免太强了吧?不,这还不止是控制欲的问题,这是赤裸裸的不信任。卢蔓有些急了,“我哪里不理解我们的感情了?只是合作而已,而且,也不止和他一个画手,还有很多画手也会来啊,有男有女。”薛胥顿时语塞,还有不少画家,“蔓,我想争取一下,你能不能拒绝他们?”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卢蔓压根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拒绝?不是,我以为你可以理解我的,如果和你在一起,必须拒绝和所有男性合作,那……”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两人的情绪都有些高昂,将误会越抹越大。好在尚未失去理智,在说出更严重程度的话之前,因门禁时间来临,舍管催促卢蔓上楼,两人结束了今晚的“约会”。整整一周,卢蔓不想理薛胥。薛胥的短信当三餐发,但不再提此事,只是简单的“吃饭了吗?”、“那部电影的影评确实不错,今晚一起去看?”之类。电话也打,只是卢蔓拒接。一周后的周末,薛胥站在卢蔓的宿舍楼下等她;卢蔓和舍友下课回来时,只见他如同一块望妻石般杵在原地,四周张望,生怕自己因看到他而选择绕路走。她没有躲闪,这段时间,她心里也失落极了,她知道他是出于爱自己,才会吃这样大的醋,她撒撒娇,让她放心,大不了自己参与合作绘画的时候带上他不就行了,何必因此而争执呢?卢蔓和舍友道别,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向他;薛胥刚瞥见她的身影,便匆匆朝她走来。话未说,他便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不顾周围的眼光。“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是我小心眼,我尊重你想做的一切事,停止冷战,我认错。”这段时间,他切身体会到可能失去她的恐惧,他怕了,实在怕了。听他这样认错,她顿时觉得这一周自己的行为过度了,“我理解你,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和他们合作,那我先拒绝嘛,最近也要期末考了,多人合作的海报协调起来要花挺多时间的。”薛胥一愣,“海报?”卢蔓向后退了一步,并非她不想继续偎依在他的怀中,而是意识到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于此,秀恩爱的限度他们应当把控。“嗯,海报,是明年校庆的。”卢蔓牵起他的手,引着他走离这一片学生聚集地。“对不起,我误会了。”薛胥为自己的行为而悲痛。卢蔓回过头,望向他:阳光落在他俊朗的脸上,他深邃的双眸里表达着抱歉。薛胥向卢蔓解释整件事以自己的视角认为的经过;卢蔓也道出了真相:那日,章涛突然奔到自己身旁,提出参与制作校庆海报的邀请。她答应了。卢蔓退出了美术协会,从此见到章涛时宁愿绕路;有一回,章涛苦苦追问她究竟为什么拒绝了这天大的好机会,是不是碰上什么事无法解决,他愿意分忧,她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我男朋友薛胥不希望我和心术不正的男性走在一起。”从那以后,卢蔓与薛胥达成约定:扼制一切误会发生,及时核对双方角度知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