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那次单方面相见之后，凡梦已经数十天没遇上过墨云归，偶然几次她有意路过他的医务所，门都锁着紧紧的，他不再做心理医生了吗？她心里揣测着，有隐隐的不安。

不敢再去公寓里找他，也没有理由，T市那么大，有那么多的人，要遇上不容易，想当初一个何恃凡，她也是等了那么多年，只为了一个遇见。

墨云归……她嘴里念着这个名字，想起那晚他的话，心里只有一个感受，心痛如绞。又或许……更加值得用上这个词的人，是他。

这个秋天的事似乎特别多，这些天恃凡有事没事就来她的店里，店里闲置已久的花瓶又忙碌了起来，插着的是香槟玫瑰，偶尔也会有海芋，但没有一次是百合。她跟他说不用花钱买这些，她并不是很喜欢，可她的话，他哪里会听，他以为，所有女子都爱花，都喜欢玫瑰。

何恃凡好说也是有工作的，不是天天都那么得空，他偶有不来，也会打来电话，今天却安静的很，手机搁在桌子上连条简讯也没有，这不像他，正想着门外便跑进来林思思，她看起来着急的很，眼眶带泪。

“凡梦，快跟我走，梅阿姨刚才打来电话，说恃凡出事了。”

凡梦手一抖，心也跟着紧张起来，若不是大事，林思思不会这样无措。

“你慢慢说，怎么了。”她尽量让自己平静，因为只有她平，让能安抚林思思，让她不要慌乱。

“他……他酒后驾驶，跟一辆房车撞了，电话里阿姨哭着说还在手术室，我一听到就赶紧来了，我想……他还是最想见到你。”

“怎么会这样……”她一惊，心脏一痛，酒后驾驶，怎么会。

林思思抹了抹眼泪，没时间再一点一滴的跟她解释了。

“快跟我走。”

凡梦回神，眼眶也泛红，没有什么犹豫，两话不说便跑了出去。

她们赶到医院时，何恃凡刚从手术室出来，头被纱布裹着，医生说有轻微的脑震荡，要留院观察。

梅昕谢天谢地，幸好是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光这样，也足够吓死人了。

凡梦进病房时梅昕还坐在床头，何恃凡迷迷糊糊刚清醒，一睁眼见到凡梦，立刻便笑了。

“凡梦……”他唤着，刚想动身，就被梅昕一把按住。

“别动，有什么比你的身体还重要，给我老实躺着。”梅昕对儿子一向温和，这次她担心的很，看他这么不顾及，说出的话竟还有几分威严。

不顾恃凡的焦急，梅昕转过头面对凡梦，四年不见了，如今还是她。

“你跟我出来。”

凡梦一怔，抬头看她，她……是在跟她说话吗？

“妈……”何恃凡急了，可是现在他的身体沉的像灌了铅，根本做不起来。

“你别为难她。”他又吼了一声，梅昕已经拉着凡梦出去。

医院的走廊上，凡梦低头站着，她手足无措，她知道，她又一次间接害了恃凡，又一次差点送了她的命。

“阿姨，对不起。”

梅昕冷哼，目光逼人的打量她。

“你没资格叫我阿姨，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却三番两次的要毁在你手里，当初我是看错你了，你跟他相克，这不是缘分。”

凡梦听着，已然落泪，却也无话可说。

“施凡梦，多少优秀的女孩子他都不要，偏偏就是喜欢你，你也太任性了，四年前你的任性差点害死他，四年后你还是这样。倘若你真不喜欢他，不愿意接受，大可躲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就是别再出来祸害他了，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拜托你。”梅昕说着语气软下来，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对不起。”千言万语，只有抱歉。她懂她的话，每个母亲都是这样千方百计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的母亲也一样。

“对不起是最没用的东西，看不到也摸不着，今天是他命大，倘若有一天，出的事真的挽回不了了，你就是一辈子道歉也还不了我一个儿子。”

凡梦点头，她知道教训了。

梅昕也不再说话，轻开了门见思思在里面跟他说话，这情景她也不想打扰，没进病房就直接走了。

走廊里一时间只剩凡梦一人，她手足无力，头脑发胀，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麻木，下一刻便要不堪负荷身体的重量而瘫在地上，就在这时林思思从房内出来，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他想见你，进去吧！”

.凡梦点头，看着林思思，知道此刻她的心情，但已经没有办法。

何恃凡躺在床上，一见她进来就急忙问，“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她勉强笑着摇头：“什么也没有。”

这话何恃凡自然不信，他动也不动的看着她，直看的她心里发虚。

凡梦别开目光，伸手去碰他的头，裹着厚厚的纱布，伤口应该是不小的。

“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她看着方才努力抑制住的泪又流了出来，声音也略略嘶哑。

“啪……”她的泪滴到他的手心，何恃凡心里一悸，悄悄把手握了起来，握住那滴泪，就像把她也握在手里一般。

何恃凡没答她的话，反而看着她娓娓道来他的心事。

“当时出事的时候我被撞晕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再见你一面，凡梦，上天眷顾我，没让我死。”

“恩。”她胡乱点着头，趴在他肩头哭，心还是慌的，手还是冰的。

何恃凡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深深叹气，闭了闭眼又说道：“如果我就在那一刻死了，我会遗憾。”

“不会的，不会的。”凡梦摇着头，不敢想象。

何恃凡看她的眼睛，吃力的抬手抹掉她的泪。

“凡梦，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凡梦怔怔看他，他眼里有太多期待，他话说的轻柔，没有一点高傲，在她面前，他一直谦卑。

“我怕我会害死你。”她哭答，这一次，她真的不忍再拒绝了。

“你不答应，才会害死我。”

凡梦破涕为笑，伸手去握他的手，什么也不愿再想了。

此刻林思思就站在病房门外，屋内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了去，施凡梦，你果真还是没做到你说的，有些东西，你无法控制。

中午时分梅昕又来了，保温瓶里是煲好的鸡粥，一进病房听到儿子说的话，当场就冷下脸来。

“妈不允许你再跟她来往。”

“我已经决定，这辈子除了她，我不会跟任何人结婚。”何恃凡话语坚决，有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她又差点害死你，你怎么还敢跟她在一起。”梅昕也冷静不下来了，好说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不舍得责备，只得好言相劝。

“出车祸是我自己喝的酒，不是她逼的，管她什么事。”

梅昕咬牙，有些愤恨：“要不是因为她，你怎么会借醉消愁。”

到底是母亲，何恃凡即便是气也不能太忤逆，干脆就躺着不说话。

梅昕到底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他决定了，谁也变不了，本来四年了，他也以为自己找不到施凡梦了，这刚有一点好转，她就出现了，哎……。

“思思有什么不好，人漂亮，又跟我们门当户对。”梅昕无力说道，不明白他是中了什么邪。

“门当户对能幸福吗？你跟爸也是门当户对。”

“住口。”梅昕突然大怒。

何恃凡不再出声，喘着气，情绪有些激烈。

病房里安静良久，梅昕端坐在沙发上，许久许久才是重重一叹，说道：“我不管了，只要你能说服你爸爸，随便你去了。”她说完起身，拿起保温桶就又走了。

何恃凡躺在床上合起眼，脑海里一遍遍重复，只要她……只要她……

刚重得恋情的凡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一出病房门口就被林思思哀怨的眼神望着，接着就跟着她来到了这里。

医院的草坪上人不多，凡梦与她共同坐在一处长椅上，等着她的责备。

“施凡梦，你最终还是忘了你的话。”林思思冷声问着，言语不甘。

她点头，已经不想再说对不起了，他母亲说的没错，对不起是最没用的东西，而她总是拿最没用的东西去对待她最抱歉的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思思冷笑，斜睨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用说，让我来说，你知道你跟恃凡见面那一天，恃凡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吗？”

她摇头，自然是不知道，也没考虑过这一点。

林思思看她的表情笑，眼眶带泪，那是绝望。

“那天也是我们要挑戒指的日子，订婚日期是一早定下来的，也是阿姨让他去的。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我总算也有个好结局，可偏偏就在那一刻，你闯进来了，在每个人都固定了的时候。”

“我不知道。”凡梦坦白，她是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可你现在知道了，也晚了，我该不该说你粉碎了我的梦呢！如果你没回来，或者晚几天出现，我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甚至是妻子了。”

“思思，我……”她说着停止，发现此时此刻，她说什么都是多余，伤害已经造成。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她不明白。

“是，我一直不敢直视自己，是你的出现让我明白，我爱了这么多年都是枉然，我终于知道有些东西，付出了，也没有回报。”

凡梦看着她发呆，林思思一直爱的清醒，不像她，糊里糊涂，最糟糕的是现在，她连原则也没有了。

“思思，其实……我比你更失败。”

林思思诧异的回过头，恍惚了一会后，原本带着恨意的眼睛逐渐泛起笑意来，“哈哈哈……”她果然笑了起来。

“没错，施凡梦，你比我更失败，更可怜，至少我知道自己的感情，清楚自己爱的是谁，而你呢？一时心软，又是一场悲剧。”

施凡梦不语，就这么怔怔的看她笑的嚣张，于是一阵冷风吹过，透心透骨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