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清晨,华凌秋到公司后才发现,办公室内的员工几乎走了一半,就连满江也含含糊糊地说又生病又家事无法来上班。

华凌秋可以理解,员工总有自己的考虑,再加上华冬钦信息科技的工资水平在行业内并不处于前端,不少员工只把这里作为实习亦或者工作经验积累的跳板。

华凌秋已将整件事串了起来,也明白启之尘之所以会光临中秋宴会现场,绝非主动提出,而是华冬钦主动邀请,他这个弟弟向她说了谎。此时追究这件事已毫无意义。

苏瑜兀自坚守岗位,一大早便捧着豆浆走到华凌秋座位前,“华经理,你在忙什么呢?”

APP因昨天一日的新闻,从温暖到冰凉,许多客户直接注销账号,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公司内群龙无首,没有工作安排。打完卡的员工几乎都打开视频网站窗口,继续追剧,他们相信公司在人才急剧流失的时间段上不会随意裁员,就算被裁,也未必是坏事。

华凌秋抬起头,望着电脑上的对话框,“我在咨询几个前辈,这种情况下要怎么赔偿比较好。”

苏瑜喟叹,“华经理你真好……这件事上华总真的过分了。我昨天晚上也向一个朋友咨询了,他说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华总出面认错,主动承担赔偿,会减少很多损失的,可偏偏他躲起来了,这样容易引发众怒。更何况我们惹的还是启之尘股份这样的大公司,现在那些客户找我们追究责任已经够麻烦了,要是这时候启之尘还来乱……我都不敢想象……”

苏瑜办公座位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猛吸一口豆浆,“华经理,你等等,我接个电话再来跟你说。”

华凌秋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苏瑜桌面的电话是公司的对外电话,要联系华冬钦必须通过这个号码。自从昨天出事后,苏瑜已经重复了不少遍“对不起,我们华总不在,等他回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他,不好意思。”

而今天早晨这个情况更是在被泄露资料的客户内传遍,应该不会再有人为难她才对,除非……

果然,苏瑜还没开口,电话那头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她眉头紧皱,手上的豆浆不自觉滑落到桌面,“碰”的一声,溢出许多乳白的汁液。

华凌秋察觉到苏瑜的表情不对,连忙站起身,朝她走去。

电话那头依旧在大声说话,苏瑜见华凌秋来了,捂着话筒,表情难堪,低声在她耳边说,“华经理,前台说楼下聚集了很多人,要上楼来找华总,情况不太好控制,我们需要派个人下去稳定。”

华凌秋下楼时,前台处的场面并没有苏瑜所担忧的那样乱,十几个人轮着袖子,齐齐站着,对着出口处目瞪口呆,见来的是个女人,为首的大喊,“华冬钦呢?我要见华冬钦,他要不来我们就上去等,等到他来。”

华凌秋在前台的阻止下,还是不听劝告地离开了大楼安保区,大大方方走到众人面前,“抱歉,我们华总今天还是没来,但具体赔偿事宜可以和我商量。”

为首的男人打量她,“你是华冬钦的秘书?你能做决定?”

华凌秋镇定自若,“我是公司的商务经理华凌秋。”

为首的男人听到经理这个头衔,稍得满意了一些,“既然你是经理,那我们就直说,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进行赔偿?我们现在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不止是商家,还有什么电话骚扰,各行各业的广告,现在不得不换个号码,可更换的号码里潜藏多少我们的客户源,这个损失你能算清楚吗?”

华凌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尤其是在众人摆出道理面前,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是这样不知所措,设想的台词没有用上,反倒是弱弱地回了一句,“我们会合理解决……”

她身体有些不稳,朝后退了一步,眼前的男人们以为她要逃脱,连忙围了上来,将她离开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一刹那,华凌秋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可她只能昂着头,在这几乎要让人窒息的环境里张开嘴,“你们要多少钱?”

谈到这个份上,也没人想要兜圈子了,不知什么地方发出一声,“一个人五十万。”

华凌秋错愕,“一个人五十万?”她终究还是涉世未深,昨夜咬了一晚上的牙,也只能腾出十万块备用,一上午问前辈,前辈是她从前的学姐,工作日忙碌,只是时不时回复她,“合理价格”、“综合他们的损失”等没有实际数值的参考意见。

马上又有人发出声音,“五十万已经很少了,你知道我们一笔生意的盈利是多少吗?要不是看你们公司小,赔偿不了太多钱,百万都能提。”

随即是嘈杂的议论声。华凌秋抬起头,看着眼前唾沫横飞的画面,她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恶心,在这个秋高气爽的上午,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却还是感受到闷热的不适感,最难捱的是她只能任由自己困在这个死局中,无法应允,一人五十万,就是把华冬钦信息科技卖了也无法实现啊……

这一幕令她忽地想起上一回被围堵在人群中的事。那是在大三那年,樊执参加校内创业技能演讲比赛,她全程坐在观众席注视着他。比赛结束后,樊执不负众望得到了第一名。她拿起赛前樊执喝过一口的矿泉水走上前,可那位亚军的亲友团团队太强大,她想涌上前,却被挤到了后方一群汗味浓厚的男人中间,她慌乱地想逃离,却因匆忙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不知站在何处的古雍吹了个口哨,“樊执,快来英雄救美。”人群中,樊执熟悉的温度猛然扑向了她。

终究是往事,如何翻山越岭降落今朝。

然而世事难料。

在震耳欲聋的讨论声中,她即使扯着嗓子大喊也无人注意,她似乎被困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耳畔都是嘈杂的回响,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空间突然破碎了,黑暗中裂开一条缝隙,一个男人被猛地扯出圆圈,另一个男人冲上前,不同的是这个男人与那些陌生的身躯、冰冷的目光不同。

他温柔地将华凌秋拥入怀抱中,在错愕的目光集聚中心,呐喊着,“滚。”

那些男人们互相看了一眼,表情已经柔和许多,为首的那个更是满脸堆笑,“樊董,您也来了。”

樊执的双手依旧将华凌秋紧紧拥在怀里。早晨开完会,才听下面的人说几个被泄露资料的客户要联合到华冬钦信息科技楼下围堵华冬钦,邀请樊执代表利益受损方参加。禀告的人知道樊执绝对不会参与这类事件,也只是按照规矩传达而已,却没有料到樊执听完这些话后匆忙离开了办公室。

樊执哪里不知道华冬钦除了躲躲藏藏之外,想不到其他办法;他又哪里不知道作为华冬钦的姐姐,华凌秋一定会挺身而出。可她终究是个女人,面对一群气势汹汹的男人,挺身而出能得到什么有利的结果?他火急火燎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为首的客户代表挠挠头,“樊董……实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和华小姐原来是这种关系……”

从前说她与樊执是“这种”、“那种”关系的人不少。华凌秋从没预料到,有一天,会在这样的场合再现这些话。

等她反应过来现场情况时,试图将身体脱离樊执的控制。可樊执的力道依旧那样大,甚至在意识到她的反抗后,更加了几道力。

华凌秋抬起头望向他,眼里满是疑惑。

樊执微微一笑,镇定地摸了摸她的发,“没事就好,遇到什么事情了?我帮你解决。”

语气的从容程度如同按时回家的丈夫问太太今晚吃什么。他的温柔出牌让华凌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只感觉到腰部上的手移动了。樊执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朝大堂的沙发走去。那些男人跟在他们身后。

走到沙发旁,两人坐了下来。华凌秋没有反对,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对。

樊执翘起腿,姿态随意闲适,“说吧。”

原先一群气势汹汹的男人们此刻却像是向皇帝汇报工作的臣子,毕恭毕敬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说,“樊董,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你也是受害者,真不是我们找麻烦,这个华冬钦太过分了,我们只是按照规则取回我们应有的赔偿。”

“规则?”樊执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的胳膊与华凌秋的胳膊紧紧靠着。华凌秋见眼前的这群人依旧没有要放过赔偿的意思,也自知没有办法解脱这场困境,此时此刻只好任由樊执处理,她能做的便是乖乖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樊执冷笑,“你说的是法律法规,还是你们内部协商的规则?”

对方顿时哑口无言。

华凌秋这才意识到,所谓的“五十万”不过是他们的主张,压根没有经过什么法律要求的推算,这样一来,她的底气加足了些,但在最终解决问题方面,她显然没有樊执的精明。

樊执唇角淡淡一勾,在这场占上风的讨论中他没有顺势将对方逼到死角,“我知道大家辛苦创业筑基不容易,谁不是这样走来的?这次华冬钦的行为确实不对,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谁也不甘心吧?”

华凌秋心尖一紧,也顾不上和樊执那些过往,转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喂,你到底帮谁?”

樊执握住她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温柔道,“别急。”

对方见樊执松了口,连连点头道,“就是,华冬钦他这样不道德,为了推广他们的软件,把我们信息公开了不说,还诬陷樊董,我们这么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要在业内立旗帜啊,这件事要是不了了之,过几年没准还有无数的企业效仿,我们这叫什么来着?杀鸡儆猴!当然了,法治社会,我们用文明的手段解决。”

“所以你们想出了这个大清晨围堵女员工讨债的文明手段?”樊执的嗓音提高了许多,声音低沉严肃,脸上是深不可测的模样。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华凌秋恍然回到大学那会儿,面对无理取闹的客户,樊执总能营造出足以将人溺亡的气氛,让对方在他藏刀的微笑中遍体鳞伤,最终只能哑口无言认输退出,还无法以反击为由爆粗口,只能任由内伤蔓延。

当然,当华凌秋同样被樊执逼至言语的墙角过,她有“免死金牌”,随时实地只要喊一句“樊执,我错了,我认输”,战局顷刻结束。

为首的男人也接收到即将溺亡的信号,只能歉意满满对着樊执鞠了一个躬,“樊董,这件事是我们处理的不对,我们诚挚道歉,既然今天您都发话了,那我们现在就离开,对不起了,樊董,对不起了,华小姐。”

这些男人考虑的并不是合力攻击能不能打倒樊执。他们中,有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亦有初出茅庐的新人,但无论属于哪一种,都不愿因惹了樊执而放弃往后与启之尘合作的一切机会。

赔偿费用五十万本来就是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要真打起官司来,再遇上樊执的律师团队支持,完全是不可能的事。为首的男人心中庆幸不已:刚才众人围着华凌秋时,他按捺住了伸手猥亵的念头,否则此刻怕是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既然没有犯下大错,还有生路可走,他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建立与樊执的友好关系,这笔赔偿大不了就此算了,合作之路还长还远。

那些来闹事的男人们见他们中最有头有脸的领队瘪了,纷纷跟着道歉。

华凌秋轻轻地松了口气。

直到最后一个闹事男人走出大堂,华凌秋才站起身,与樊执道别。

已经临近正午,秋日的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投映在地面,透过落地窗朝外望去,室外是那样多姿的景致,比室内这场几乎让人窒息的久别重逢热闹得多。

前台取了外卖餐,坐在休息室里吃得津津有味,香气飘荡在大厅。

华凌秋好不容易想好道谢的台词,却听见樊执抢先说,“凌秋,中午一起吃饭吧?”

华凌秋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帮自己挡住了百万债务,一顿饭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换做别人,华凌秋甚至会主动提出,“我来请您吃顿饭。”可,这人是樊执,她耗费多少时间也没能彻底清除的过往,怎能容忍自己越陷越深?

华凌秋低声且礼貌地回答道,“樊董,今天的事很感谢您,未来我们华冬钦信息科技一定会遵守行规,合法行事,绝对不会再有类似事件发生。至于一起吃饭,实在抱歉,我一会儿还有其他事要忙,下次吧。”

在她转过身,就要远去时,樊执再次开了口,“今天闹事的只是部分代表,一部分人的撤退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此结束,你难道不想知道彻底解决的办法吗?”

虽是工作日,虽是午饭时间,但樊执选择的这家高端餐厅内客人不多。从阳光遍地的室外走进色调素淡的室内,宛如横跨一个季节,静谧的环境中,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华凌秋觉得自己不知不觉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否则怎会这样不可思议地站在樊执边上,像那些年般?

可如今的樊执,早已不是那个回忆里的少年。

当华凌秋得知启之尘拥有足够能力扶持青年团队创业的那一刻,她躲进漆黑的被窝中大笑了一场,直到眼角溢出眼泪,笑是真的,哭也是,前者是由衷的祝福,他做到了,他终于做到了,他的梦想,始终刻印在她心中,这也是令她陶醉沉迷的原因之一,不同于那些一心构建金山银山的商人,樊执的终极目标并不是独占那堆闪闪发亮的财富,而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创造世上更多可能,浇灌那些胸怀抱负、艰辛奋斗的创业者影响深远的创意苗头,避免如他曾经陷入那些无力的状态;后者则是发自内心的酸涩,事隔经年,在她本以为喜怒哀乐已与樊执再无瓜葛的时光里,她再一次为了他而牵动情绪,且是那种连她也无可否认的真挚,她不得不向兜头盖脸而来的往事投降,承认精心雕琢的无事状态早已溃不成军。

樊执选了一间包厢,靠近室外的那面玻璃墙中间夹着涓涓水流。他望着华凌秋凝然的双眸,将电子菜单递给她,“凌秋,你想吃什么?选点喜欢的。”

华凌秋接过菜单,望上电子屏幕上明码标价的菜谱,她从没想过两人再一次见面的场所、方式、对白会是如此,当然在她更遥远的一段计划中,甚至从未想过会与樊执分开那么多年。生活有时真是经不起细数的,哪有人持久得到从未失去过什么,不过是得到的部分与失去的部分在心中的分量差异罢了,有些东西随着时间漂泊轻如晚风,有些东西则在岁月的千锤百炼后重如泰山。

而关于樊执的这部分记忆,在华凌秋虽没有具象的表达,却早已贴上重量标签。

菜品种类丰富,她却没有认真挑选,几乎是照着菜单上第一页望着顺眼的菜名点,然后递给樊执,樊执也选了几道菜,便将数据传送到前台。

华凌秋直接问道,“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华冬钦信息科技这次的麻烦彻底解决?”

她甚至回想不起来听到樊执的挽留时心中那几秒所想,就像猝然发现自己立在海中央,边上系着一叶扁舟,她正在找浆,樊执开着豪华巨轮向她驶来,并伸出温暖的手掌;她不争气地站起了身,虽怒目而视,但顺从上船。

樊执唇角勾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他想起昨晚,他和古雍坐在小巷深处内,某处鲜为人知的酒馆内谈心。樊执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古雍,“如果你想追求曾经的可能,如今的不可能,要怎么实现中间质的变化。”

古雍哪里不明白他的所指,“为了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还有什么不可能?能做的都上演一遍,温柔、善良、霸道、邪恶,从前我真不信命,但现在信了,你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怎么就这么微妙?在你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或许这只是个开始。”他喝了一口酒,“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爱过的人,哪能说过去就过去?可没有这些发展,哪有今天的我?或许从前我就是一滩烂泥,一抔黄土,我可以随心所欲做个混蛋,去招惹别人,去伤害别人,转头拍拍屁股拐角就消失,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这世上有个人的存在,把我变得不一样,是责任也好,是命运也好,是感情也好,我都不再孤独了,我要拼尽全力向她靠近,哪怕被她从顶楼扔到深渊,我也要爬出山谷再登一次,男人嘛,爱的东西都无法守护的话,要皮要脸干嘛?”

要皮要脸干嘛,他从未觉得古雍的形象如此伟岸过,虽然那时的他醉了。是,作为一个男人,在这段炽热的感情一路奔腾中,这些年里何曾停止燃烧过?与那些结束得遍体鳞伤的感情不同,他们之间甚至从未开始,既然没有尝过酸甜苦辣,凭什么断定它的终结即是坏滋味?

那么无论如何,这碗浓汤的开始总要有人将它加热。

樊执望着她如凝脂的脸庞,“我想要投资华冬钦信息科技的APP。”

华凌秋一怔。她知道樊执的主意确实有效,那些受害的企业们揪着此事与华冬钦信息科技闹,一定经过深思熟虑,确认华冬钦信息科技会就此一蹶不振,日后再也没有任何合作利益可图。但是,一旦有启之尘的支撑便不同了,启之尘冰释前嫌转身助力,无异于向行业宣告这款产品的未来价值经过判断不容小觑。

如同在密不透风的仓库里濒临窒息之际,忽得抓住出口的钥匙,求生者没有理由拒绝,对方是樊执,兜了一圈,不必蓦然回首,前进竟又相逢。

“你的提议很吸引人。”华凌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樊执抢了她的话,“你要说但是?”

华凌秋抬起头望向他的眼:比阳光温暖,却没那样灼目的光芒。

华凌秋想说的确实是但是,可她不知该如何将但是后面的话排序道出,她不傻,是,的确,投资的成败关系因素复杂,即便是启之尘这样规模宏大、眼光独到的公司也无法确保每一个选择必然带来盈利,但前期的考量程序是不可避免的。

今年前往公司调研的团队不少,但都在认真分析后送来抱歉的回应,了解多了拒绝原因,华凌秋自然明白他们这款产品放在市场竞争中确实没有太大的优势,加上华冬钦总想一口吃成大胖子,在没有优化的前提下,樊执的投资显然不在于项目,而在于……

樊执明白她在想什么,“我会组建一支团队,与华冬钦信息科技的代表合作组成项目总团队,对这个项目进行优化,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是其中的一员。”

华凌秋的眉头微微一皱,樊执的要求太过直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服务员送来的饭菜摆满了桌面。

等服务员离开后,樊执似自嘲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华冬钦太好?或者对你太好?正在猜原因?例如我是念及旧情,例如我是为了赎罪。”

所谓的“念及旧情”她还能理解,“赎罪是什么意思?”

樊执的头微微一低,语气中带着笑意,“比如,这次我窃取了你们的客户名单,还反诬华冬钦陷害。”

她的头微微晃着,淡定自若道,“他是我弟弟,我最了解他不过。这件事的真相,我从没有怀疑过和你们调查出来的结果有什么不同。”

她依旧那样信任他,两人之间,究竟变了什么?

六年前,樊执在忙新产品那段时间,两人的联系逐渐少了。樊执每天的工作任务表写得密密麻麻;而华凌秋正在忙毕业论文的事。他本以为这段距离的最后会通往默许的约定。

后来他才发现,所谓的约定只是他一厢情愿。

大二那年,一晚,华凌秋陪樊执外出见客户。三人相谈甚欢,以至于分开时,时间已将近凌晨。

站在长长的街道上,听黑车司机不耐烦地喊出高价,樊执与华凌秋共同决定:与其回校被记晚归,不如在外面住一晚上,明天再乘公交回去。

旅馆没有出现诸如“只剩最后一间房”的戏码,空房不少,每一层都有,但他们身上剩的钱只够合租一间。两人都是成年人,能为自己做主,加上对方是暗恋的对象,没有太多犹豫,只稍微尴尬了几秒,便决定合住一间房、合睡一张床。

第四章
职场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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