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汽车到达住宅后,华凌秋先下了车。

她提上后排的一袋礼盒,刚才她问樊执,“那是什么?”

他说,“我也不知道……”

是某位客户追着车送上来的,他也没太在意那一袋东西。

华凌秋无奈地叹了口气,“万一是毒品、枪支或者假钞呢……”

回到家后,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华凌秋拆开了包装,好在不是毒品、枪支或者假钞,而是补品。

樊执走到华凌秋身后,望着那袋补品。

“这些收哪里啊?”华凌秋张望着四周,架子上摆放的都是酒,这么一袋大红纸盒无论摆在哪里都显得唐突。

“一般放在那个房里。”樊执指了指厨房边的一扇门。

华凌秋拿着袋子走了过去,轻轻推开门,她知道这个住宅内房间的灯光控制按钮通常在入门右手边,在她摁下开门,让灯光为她展示内部模样时,她惊呆了:屋内堆满了颜色不同的礼盒,大多包装得严严实实,无法凭借表面判断出包裹着的物品,地面已经毫无落脚地,就连窗户都被高高耸起的盒子盖住。

“这……”

樊执已经跟了过来,他风轻云淡地解释着,“送来的东西,我都扔这个房里。”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不早了。

“都没拆开过吗?”华凌秋问出问题时,答案便在脑海中形成。

“嗯。”樊执的回答与华凌秋的预料一致。

华凌秋将手中的礼盒放到了屋外,蹲下身,拿起其中一袋,拆开包装,是一瓶酒。

看着上方的介绍,华凌秋不禁感叹道,“真是……暴殄天物啊。”她玩笑地嘀咕着,“不懂珍惜……”

“我觉得……”樊执再次看了眼时间,忽然蹲下身来,靠近她耳边,“你说得对,我认错,我最该珍惜的是时间。这个时间……我居然允许你在这里批评我,我的错。”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抱起,手中还抱着那瓶酒。

“哇……”

灯光灭了,房内一片黑暗。他抱着她离开原地

“酒……酒……我放一下。”她单手将酒抱在怀中,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领。

他的白色衬衫将他衬托得更加清澈。他穿运动服也好,穿正装也好,穿睡衣也好,都符合她的审美,当然,她知道他的模样符合太多太多女性的审美……

他眉毛一挑,“要不带上去喝?”

她摇了摇头,“不想喝酒……”

她还是将酒放到了桌面上。关于“批评”这件事,大学那会儿她没少对过樊执,内容有:名片上的内容华而不实、逃了不该逃的课、让有钱有势的客户吃了闭门羹等等,结果是:名片是古雍找人制作的、那门课樊执因为上学期期末考满分而免修、该客户是前来探底的同行等等……可每回樊执都是乖乖地低下头“认错”,当然,她的“批评”从来都是玩笑成分居多的,从没有认真严肃地指责过他什么。

当年,他们在玩笑的背景下,一位出招,一位接招,正如在喜欢彼此的背景下,默不作声地延续着他们的故事,只是有些话他们能从彼此眼底读懂,有些话却只能伴随着时间烂死在心中。

那是过去了。

“我明天帮你收拾好不好?”她望了一眼那间不算太小的储物室。

樊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你觉得?”

她忽然懂了他的意思:我要吻你也没经过你同意,你觉得?

好了……她太拘谨了,她的错,她被以一种略带调戏的方式“批评”了。

樊执抱着她拾级而上。到达房间后,他的电话忽然响起,她便走到了衣橱边,打开取睡衣。

几天前,樊执忽然发给她一堆图片,通知她:这些我买了,放家里。

那张图片是在阳台拍的,图片中的可不止是睡衣。那天阳光正好,他竟帮她将它们过了水,晾到了阳台上,若不是有画面为证,实在难以想象啊……

她取出了其中一件天蓝色的睡裙,简单素雅,款式还算顺眼,料子是极好的,她瞥了一眼牌子处,只见品牌标志的下方写着一小排的字:樊太太订做。

她的后方,传出樊执略带官方回复:“好,我让人安排。”

她将睡裙的衣架挂回原位,取出需要的衣物后,关上了衣橱。当她回过身时,樊执已将将电话挂掉了。

他就站在那儿,是他惯常的冷酷模样。“冷酷”一词,是华凌秋耳中最常听见的关于樊执的评价,却不是她最常见到的他的模样,她不否认在某些领域他是冷淡到无情的,但她肯定不包括对待朋友这方面。

更何况如今,她与他不止是朋友关系。

“工作上的事吗?”华凌秋问他。

他一边脱掉西装外衣,一边回答她,“不是,是我阿姨姨夫那边,让我帮表弟安排一份工作。”

华凌秋微微一愣。关于樊执的阿姨与姨夫她是见识过的,若说她的养父母待她是“差”,那么樊执的阿姨与姨夫待他便是“狠”。大学时期的樊执全靠创业获得的收入支撑学费与生活费,创业初期没有固定客户,遇上淡季时,他需省吃俭用,甚至在创业中心设置一个小卖部的窗口,负责贩卖饮料与零食。

她仅见过他的阿姨与姨夫一回,但只是那一次,便足以让她刻骨铭心。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是如何神气地走入创业基地,霸道地将正在里面咨询价格的客户赶走后,齐齐坐到沙发上,翘起脚。

他的阿姨以尖酸刻薄的语气冲他道,“樊执,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都能赚钱了,怎么能忘了我们呢?你表弟在国外花费很大,这个月又开口要了几万块,你那里有多少先拿过来。”

那日仅两人在创业基地值班。华凌秋坐在小办公室内,低头看着书,可心思早已被外头的事牵走。

那时的樊执着实是捉襟见肘。

他的姨夫直接走向他的办公桌,从他桌面拿起钱包,失望地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抬起头来等着他,“就这点?你小子,是不是料到了我们要来,故意把钱藏起来了?我就知道养了个贼啊!”

“来看看来看看啊!”他的阿姨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走到华凌秋这间办公室的门口,对着华凌秋喊道,“你来评评理啊姑娘,这个小子是不是人?当初他爸妈死了,我们收留了他,现在赚钱了,马上翻脸不认人,来,把你们班主任电话给我,我现在就跟他说说这个畜生多不是人,让你们同学都引以为戒!”

显然,樊执的阿姨对大学生活并不大了解。

华凌秋试图圆场,“阿姨,我们这个月确实没有什么收入,其实……”

樊执站在原地,突然插了话,“我会想办法筹钱给你们。”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半点焦虑或者恐惧。

“你最好说到做到。”他的姨夫站在他身后冷冷地说,说完这句话,他又低头望着他的钱包,没有犹豫太久,便将其中的几张卡抽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上,“你的身份证、医保卡这些我先扣着,这个月之内没有把钱转过来,后果自负!”

这对中年男女骄傲地昂着头离开了创业基地,在走到门外时,对着启之尘的招牌吐了一口痰。

华凌秋默默地低下头,掏出手机,搜索:如何补办身份证……

后来他拿回了属于他的一切。

再后来,那是许久以后的事了,她失去了参与的资格。

因而当樊执平淡地说出“阿姨姨夫”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心疼。

樊执从她眼中看出了那些回忆,浅浅一笑,“放心,不同了。”

“嗯?”华凌秋将衣服放到了床面上,朝着他走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她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则摁下接听键。

华凌秋清晰地听到那端的声音,有熟悉的部分,也有难以理解的陌生部分。

“樊执啊,是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再打扰你一下,还是你表弟这个事情啊,刚才我和你姨夫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把他安排到学校对面那家餐厅比较好,刚才选的那一家虽然工资高点,但是距离太远了,你看看这样可以吗?”

樊执回答道,“好。”

“太谢谢你了,改天你经过家里,跟阿姨说,阿姨给你煮顿好吃的。那不打扰你了,拜拜。”

华凌秋的疑问几乎是在电话挂断的那一刹那同时提出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樊执将手机放到一旁,坐到了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腿。

她再次理解了他的意思:想听?过来。

樊执的回答让华凌秋惊叹久久。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樊执的阿姨与姨夫在他毕业后,启之尘迅猛发展那段时期,更加变本加厉地跟他讨钱,并威胁他若不答应,就要到媒体面前揭露他的“真面目”。他们全然不顾樊执能够走上这条路有多艰难,得不到理会时更到启之尘楼下静坐,随地扔垃圾与吐痰,自称是樊执的“实质父母”。樊执意识到这件事情若不妥善处理,会是启之尘成长路上的绊脚石,于是他通过各种途径查到表弟这些年在国外的所作所为,掌握了他不务正业,多年来沉迷于赌博的情况,再然后,他使用了手段与动用了关系,让表弟的债主要求表弟马上还钱,不再给予宽限,并抖搂表弟与当地某位“大哥”的女人偷腥的事实。表弟于情急之下只能向阿姨与姨夫坦白真相。两人暴跳如雷,可毕竟是亲生儿子,哪怕再愤怒也减少不了担忧,但他们哪有什么办法?儿子惹的可是当地的两位“霸王”,此时只能换个模样祈求樊执帮忙。

樊执答应帮忙,但他的帮忙也不是无条件的。他与他们约定,他可以摆平表弟在国外惹下的这些事,但,他们必须按他的要求,不出现于不应该的场合说不应该的话。

为了儿子的现在与未来,他们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并且从此以后态度转变剧烈。后来,他们的儿子爱上了一个当地的女人,定居在了那里,说什么也不肯回来,他们这一生已经走到了这里,如今除了儿子的幸福,别无他求。随着启之尘的崛起,他们越来越相信只要樊执愿意,只需一句话便可以摧毁他们家宝贝儿子的人生,因此对待樊执总是客气有加。樊执每年都会往他们的账户打入一笔不菲的生活费,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他待他们已是仁至义尽。

樊执的行为,无可厚非呀。他只是让做错事的人得到应有的结果,再从中获利罢了。

最后,樊执在她耳边用低沉的嗓音说着,“嫁过来以后,你想见的人就见,不想应付的我会帮你摆平。”

怎么就扯到这婚嫁的问题了……实际上,在这件事中,她是由衷地佩服樊执,换做是她,现在必定还深陷于泥泞中与对方搏斗,两败俱伤已算是不错的结果,遑论圆满解决。

归根到底,还是她的能力不足。

想到这儿,她在心中自嘲,“我终于是赶不上你了……”

但这是在爱情中,比较的结果是:她要努力地前进。

洗完澡后,她从书房取了一本书,此时靠在枕头上看着。

樊执吹干了头发,穿着薄薄的睡衣走了过来。

她忽然抬起头,询问道,“我什么时候到启之尘签约呀……”

他坐到她身边时,才回答她,“法务部还在审核合同,预计下周会通知你过来。古雍那边负责帮你组织团队的成员。你工作了这么久没有彻底休息过,趁这个机会多休息几天。”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脸。

她微微摇了摇头,“从结果来看,我就像从毕业以后睡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我迫不及待想埋头做这件事。”

“从过程来看,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和经验等,抹不掉的。启之尘那边跟你说过合作形式吗?”

“嗯。”说起这个,她还是有些小失望。几日前,启之尘那边负责这件事的员工联系过她,告诉她这个项目他们打算以风险C合作方案推进,合作的具体方式是:启之尘一方负责项目所需的全部资金,华凌秋作为项目负责人,必须先缴纳保证金,并在实际操作中垫付费用,实报实销。且她是以占有股份的形式参与项目,也就是说,在项目顺利发布并取得收益之前,她没有办法获得任何收益。但小失望归小失望,项目还是要做的,只能说她的方案不够完美,没有争取到其他合作形式,她相信在往后的共同努力下,同样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

樊执见她有些失望的表情,猜测到,“保底B?”

她如实回答道,“风险C。”

“风险C?”启之尘这一整套合作形式当初是由他亲自审核过的,他当然知道具体内容。几日前,他将合作形式的决定权交给负责的部门,预料中的合作形式至少应当是保底那一套,这个结果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你不知道吗?”华凌秋见他的反应,比她当初听见时还震惊。

樊执一边在床上翻找着手机,一边回答道,“知道就不会让他们这样胡来。”风险C方案是他们的合作形式中对于项目负责人最苛刻的一套,保证金的数额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几乎只提供必要的人员与技术支持,这样的合作形式通常是针对信任程度低的合作方,当初制定这一套是以防万一的备用,目前尚未使用过。

她看着樊执找到了手机,表情不大愉悦地打开通讯录,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可这不行啊……她可不想还未到启之尘便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而且她认为这样的合作方式没什么不好的啊,她可以免费使用启之尘的人员与技术呀。

她钻出了被窝,顾不上什么形象,一把扑向他,伸手想夺过他手上的手机,可她的一只脚差点落到了地上,最终狼狈地滑了一下,倒在了他的腿上,一只手下意识地扯向边上,抓住了他的睡衣。

樊执的电话还未拨出,便见她一系列反常的行为于眼前展开,又是错愕又带些发笑地问她,“你在干嘛?”

他的睡衣像是要被她扯掉了。她连忙撒开手,转而扶住他的手臂欲起身,却在中途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不要打电话嘛……”她的双眸里揉着浓浓的请求,“我还有些积蓄,可以应对的。”

“可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她便使出撒手锏,“要不然你可以养我嘛!”

果然一招致胜。樊执的心马上变得柔软了,“嗯?”

华凌秋带着微微的羞赧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以养我嘛……”生怕他从中再挑刺,她便佯装一脸委屈,“你不能养我吗……你都可以养活公司里那么多美少女们,家里的这一个不行吗……”

他将手机放到一旁前,关机了,以防打扰。

她被他抱着,靠到了枕头上。

“真的愿意让我养?”他奋斗了这么多年,知道自己的富裕程度,但从未太过注重或为之感到欣喜,手头上的项目成功,启之尘登上一层又一层的台阶才是他所注重的事。但在今天,他忽然想露富了……

先稳住他嘛,她是这么想的,于是她努努嘴,“现在想甩掉我不行哦……”

“甩掉你?”他将这三个字当做笑话。他望着她嫩红的小嘴,“这句话是你说的,要想反悔……”

她从他眼底找到了半熟悉半陌生的内容,没待她细细品味,问个究竟,那双诱人的眼睛越靠越近,几乎能将她顷刻吞噬……

……

直到她能够平静地靠在他怀中,昏昏欲睡时,脑中有一抹念头从清晰至伴随着睡意模糊消失:好像反悔不了了……

临睡前,他忽然想起古雍在得知华凌秋的项目通过后说的那句“那就好,那就好……嘿嘿”,风险C的结果是谁动的手脚显而易见。这个项目,他会插手的,只是不会太过明显;至于养她,那符合他的打算。

第二天清晨,当华凌秋醒来时,楼下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现成的面包与牛奶。吃过早餐,她进储物室收拾了一上午的东西,将食物与非食物分了类,属于食物的部分,被移到厨房,属于非食物的部分,若家中本有专门置放的地方,便送去;若没有,便整齐地摆在储物室内。

从她观察冰箱内部储物的情况看来,要樊执下厨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因此她做了一个决定。

早餐过后,樊执便出门了,他今天有个会议要开,是关于即将发布的产品推广的路线问题。等他回来时,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本不应该属于家中的香味,是从厨房中飘来的,他惊奇地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厨房内,华凌秋穿着新买的围裙站在灶台前。燃气灶的左边是一个正冒着热气的墨绿色砂锅;右边是黑色的铁炒锅,锅盖正盖着,闷着里面的菜。她听见趵趵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惊喜道,“你回来啦?那么早?”

他走进厨房,站到她后方时,终于看清楚锅内的东西。墨绿色砂锅里煮的是汤;铁炒锅内的是鱼。

“我早晨去买的,以后我多下厨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却挣扎着,“我身上油腻腻的……你衣服那么干净,别弄脏了。”

他却抱得更紧了。

她索性放弃抵抗。鱼可以出锅了,她灵机一动,指了指地面上那一袋新买的盆子,“你可不可以帮我把盆子洗一下?”

他在她脸颊吻了一口,才肯松开她,拿起那些盆子,走到水龙头边开始工作。

在两人的配合下,餐桌上难得地摆放着几盘菜,华凌秋自信地肯定它们是色香味俱全的。

午餐过后,准确的说是樊执刷完碗碟过后,华凌秋抱着一本专业书籍靠在樊执身上阅读;而樊执则正在试用公司的新产品,是一款清洁用品。

和谐的画面中,被一通电话破坏了。

华凌秋接过樊执递来的电话,望着屏幕上的“妈”,皱了皱眉头。

她的养父母,只是于她而言的养父母。在他们眼中,她只是捡来的累赘。华凌秋满十八岁后,他们迫不及待放逐她独立生活,成日唯恐她再回家浪费粮食。

大学时,她的养父养母曾到过学校一次,是为宝贝儿子华冬钦而来,最后又因被宝贝儿子华冬钦嫌碍事赶了回去,若不是后来的某一天,华冬钦提到了华凌秋与他在校内的事,他们压根不会知道华凌秋也在那个学校,当然,他们更不清楚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在助学贷款的压力下走过这几年的。樊执从没见过她的养父母。

她将书签夹到正翻着的那一页,将书盖了起来,放到一旁。她走到边上接听电话。

这个午后的风有些大,因此门窗都被紧紧关起来了,室内的宁静恰巧暴露了华凌秋想方设法掩盖的声音。

华太太的嗓门向来是极大的,今日对着话筒更像是生怕华凌秋耳朵不好使似的,“华凌秋,你弟弟是不是就被你气走的?不然能像你说的不在家也不在公司吗?我告诉你,马上给我把他找回来,上刀山下火海都给我找,不然有你好看。还有,我不管你现在换了什么工作,马上给我回你弟弟的公司里,一家人还有不帮一家人的道理?”她总是在某些问题上将华凌秋视为一家人,而在除此之外的所有场合都将华凌秋定义为“捡来的”。

华凌秋压低声音回复着,“我已经跟他们公司的同事和小区的保安交代过了,如果他回来,马上通知我。”

可她的声音压得再低,也不可避免地溜入了樊执的耳中啊。他放下了手中的控制器,抬起头望向她。

“他们公司的人说他可能出国了,我给国外的前同事发了信息,他说等他忙完帮我查查。”

华太太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话筒,“查什么查,你不会自己出国去找他啊?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告诉你,你现在给我马上买张机票,这个国家没有,给我飞另一个国家,一定要把华冬钦找到,然后跟他道歉,乖乖地跟他回公司,继续当他手下。”

“妈,工作的事我有自己的打算。”华凌秋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猛烈的抨击,然而声音还未传到耳边,她的手机却被樊执夺了过去。

她还来得及阻拦,便见樊执对着电话那端说,“华太太您好,我是凌秋的男朋友樊执。关于华冬钦的事,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这样吧,我有个好主意,前段时间华冬钦以不正当手段损害我公司的商业信誉,影响非常恶劣,您可以上网搜一下这件事,我这几天还犹豫着该不该究竟法律责任,正巧您现在要凌秋帮他找出来,那我就追究吧,有司法机关插手,华冬钦应该马上可以找到。”

电话那端愣了一下,随后传来物品落地与趵趵脚步声,显然,她正手忙脚乱地要找台电脑搜索新闻。过了片刻,华太太的语气弱势了不少,“樊先生,您还在吗?”

“嗯。”樊执冷冷地回应着。

华凌秋愣愣地站在原地。

“樊先生,对不起啊,我儿子华冬钦他还年轻,不懂事,给你造成了困扰,既然你是凌秋的男朋友,既然凌秋有福气可以找到你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这就是缘分,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跟我儿子计较。我儿子他比较贪玩,估计是出国旅游散散心,不要动用什么司法机关的力量了……求求你了……”华太太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她找到了新闻,震惊得全身颤抖,恐惧在她身上蔓延着,她以薄弱的知识猜测这是件违法犯罪的事,商业信誉是什么?这件事的影响恶不恶劣?司法机关究竟会不会介入?她已经没有勇气去核实,在她狭隘的观念中,认为人一旦沾上官司,这一辈子都完了,如何电话那头的樊执先生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去做,她的儿子就再也没有未来了。

“这件事我也不想计较。”他望着边上的华凌秋,“毕竟,我把凌秋娶回家以后,华冬钦也算是我的弟弟。”

“就是啊……樊先生,凌秋肯定是要嫁给你的,她能认识你是她的福分,我们就要是一家人啦,一家人之间……有些事就不要计较了嘛。”华太太恨不得马上将华凌秋嫁到樊执家去,结了这门亲事,断了那些隐患。

“至于凌秋的新工作,我把她安排到我这里,您看……?”樊执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即便是疑问句,也像在讲述一件平常的事。

“没问题!凌秋是你的人了,到你那里工作天经地义。”华太太哪还敢提什么意见,能以华凌秋换得华冬钦的平安,对她而言可是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挂掉电话后,樊执将手机放到了一旁,走到一直沉默不语的华凌秋身边,牵起她的手,“我会派人找华冬钦的下落。我答应过养你,以后你的所有事我都会负责,不准再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念头。”

他说得很坚定。她竟本打算默默沉受?这些事她要如何承受?

“樊执……”她低下头,声音低低地叫着。

她的难题,她一筹莫展的难题,竟被他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从前,她总觉得他们的能力再不同,至少都在象牙塔里,为了各自的梦想努力着;如今,出了掩盖起跑线的象牙塔,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每回想到这慎人的现实,她便会如同打了鸡血般鞭策自己:努力!

他将她拥入怀中,语气柔软了许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嗯……”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样温柔的话总能让她心旷神怡。

“你刚才说……”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过分在意,“你联系了国外的前同事,让他帮你查查华冬钦的位置,是指你之前说的欧昊吗?”

“是啊。”

这个人是个关键,这段时间他同样派人调查欧昊的底细,只是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和你、和华冬钦经常联系吗?”

见他略微反常的模样,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脸庞,挑了挑眉毛,“你不会吃醋了吧?”

见她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他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有点。”

“放心啦。”华凌秋笑着搂住他的脖子,“他一直有个异地恋女友,从大学开始就交往了,他女朋友一毕业,就被家人安排出国;而他留在国内,赚钞票买房等他女朋友回来,大概是远距离的恋爱太痛苦了吧,他们总在商讨必须有一方做出牺牲。然后他成了那一方。他出国的目的啊,是一半求学一半追爱。”

第十七章
职场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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