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华凌秋与启之尘正式签约的时间是第二周的周四下午。那日并不太晴朗。她站在阳台,望了眼辽阔的天空,感受到风呼啸而过,下意识裹紧了外衣。樊执的车停在楼下后,她便拿起手提包匆匆赶了下去。

签约是由古雍主持的。在华凌秋签下名字并摁下手印后,古雍带领着她认识团队成员。

这组共十个人,除了古雍与于寺之外,其他人都是陌生的。但这些陌生人对她露出亲切的笑容,伸出温暖的手掌与她握手,让她对未来的路途更具信心。

组成人员的事,樊执没插手,全由古雍决定;但风险C的事,樊执终究还是干涉了,虽然没有从实质上进行纠正,但取消了保证金这一部分,简化了实报实销的环节。

华凌秋也无可奈何。

下午的工作主要是熟悉与预进入状态。暮色四合时,古雍提了个建议,“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队伍里有位负责视觉设计的眉清目秀的少年吹了个口哨。

“叫上樊执和徐裕吧。”古雍私下对华凌秋说。

樊执答应了;徐裕则拒绝了。徐裕的世界观于近期踏入了新纪元,周一晚间,他沉痛地自我检讨了一番,“不容易,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终于知道作为一个领导有多么地不容易。责任大啊,压力大啊,最近头发掉的哟,前段时间天天让下面的人加班,他们虽然都不抱怨,但我心里愧疚的哟……以前我的公私时间不分明,但从来只有私占领公,没有公占领私的份,领导打电话让我给他发份文件我都懒,都抱怨连连,怪不得我一直处于那么尴尬的职位,要是我,也不肯给这样的员工升职啊。”

唐潇不太清楚徐裕说了什么,但热情地拍着掌。

樊执、古雍、于寺各开一辆车,捎带几个人到晚餐选定的地点。地点位于一条喧哗的街,绚烂多彩的灯光映在车窗上。华凌秋搭乘的自然是樊执的车,她坐在副驾上,透过玻璃望向窗外:路灯点缀着辽阔的天空,令孤冷显得温热些。

在进入包厢前,华凌秋不知道与樊执的关系是否为他们所知;晚餐过后,她确信这一屋子的人皆为清晰者。关于恋爱关系是否应当公开这件事,她并不是太在乎的,感情才是恋爱关系中最重要的部分,旁人见着与否、评价如何无所谓。

而在这夜的聚餐中,樊执以行为向她展示了他的决定。他以各种方式昭示了她的特别:例如樊执与划拳通关,到她面前便停下,无需开始直接认输,接受惩罚;在座的员工皆自发敬酒一圈,她的那圈无法拒绝地由樊执代劳,特殊的结果是,无人敢喊‘干杯’;桌上的员工聊天话题他不大参与,只是当玩笑扯到两人的关系上时,他会笑笑,若扯到华凌秋尴尬于回答的问题时,他便会难得地开口替她拐开。

在场的都喝了酒,找了三个代驾。要将十几个住在城市东南西北的人分配到三辆车上追求“顺路”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因此古雍大方地说,“你们都打车去吧!华组长给你们报销。”

返回家中的车上,华凌秋与樊执坐在车后排。他们没有喝太多的酒,意识都十分清晰。明天,她要进入启之尘正式工作了,不夸张地说,这一日曾多次出现在她梦境中。启之尘是她藏在心底数年的秘密,可以称得上梦想,只是在过去的年华里,启之尘与他的名字紧紧缠绕在一起,她不敢奢求会有太贴合理想的以后。她曾畏缩在他生命的死角中,何曾想过有一日那段成了梦,眼前才是现实?

“组内的成员都是古雍精心挑选的,先合作一段看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告诉我,我来替换。”无论如何,他的心总是偏向华凌秋这边的。

她笑了笑,“如果该被替换的人是我呢?”

“不可能。”他果断回答。

“有期待,也有一点点担心的。”她将内心真实的感受告诉他,“担心万一自己做不好。我从没这么紧张过,我都有些看不起我自己了。”

“别担心。”他说,“有我。”

天空覆盖的黑已属深浓。回到家中后,华凌秋想先将今天熟悉的一些人事记录下来,便先让樊执去洗澡。

浴室的水声透过门微微传了出来。她全神贯注于电脑屏幕,将通过的策划案与今天的记录文档共同拖到一个文件夹,再将文件夹复制到U盘上。结束工作后,她猜测樊执也差不多要出来了,便站起身,准备走往客厅倒两杯热水。

刚站起身,华凌秋便意识到身体有些不对劲。她的腹部有些疼痛——她不是一个能掌握肠胃等器官具体位置的人,只能感受到那股不舒服劲越来越烈,以至于她走向客厅的时间无可奈何地被拉长了。

电热水瓶被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她本可以站着完成从茶几下取出茶杯,再将茶杯放到电热水瓶下对准出水口,摁下出水键等一系列动作,可这股无法甩掉的疼痛伴随着她走到了这里,更促使她难受地跌往沙发上。

“太脆弱了,不过是肚子疼而已。”她在心中对自己揶揄道。

水杯在哪?它不在惯常的位置。那会在哪?今天出门前烧水了吗?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来了,她的樊执,她知道他的名字仅有两个字,但这样呼唤他的人太多,或生疏或熟悉,总之并非独特的亲切叫法,她不喜欢。所以大学时,她喜欢在心中呼唤他为什么呢?那是仅限于她心中日日夜夜的独白,是谁也不曾探知的秘密。经历了一圈风雨,回到这个像原点却非原点的地方后,她竟一时想不起当初那么多被切成小块的部分。

“你怎么了?”樊执的脚步显然加快了很多。他的腿长,迈了几步便走到她的身边。

她只是感到疼痛,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但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恼人,占据了她太多原本应当朝前走的思维。她不能倒下,明天,她的梦想终于要起步。

“没事啊。”她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但苍白的脸色背叛了她的想法。

“你不舒服。”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怎么了?我们去医院。”

她没有将手捂在腹部上。此刻的她,除了脸色之外,看上去与健康状态没什么不同。她计算着时间:现在去医院,就算看病取药再返回家中,至少也过十二点钟了,若还要打吊瓶呢?明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她可不想顶着黑眼圈,昏昏欲睡地面对。因此,她故意悠悠地站起身,“我想去厕所。”

若樊执点点头,松懈地回到房中,埋头就睡,那么华凌秋便能彻彻底底地松一口气。但,樊执怎可能如她所愿?

她的想法终究太过简单了……

二十分钟不到,她便被换上休闲装的樊执抱往汽车的后排座位,前往她不愿意到达的地方。

急性肠胃炎。

深夜的输液室内,灯光显得无精打采,他们更是选择了被灯光遗忘的一隅。

“靠在我肩膀上休息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叫你。”樊执的声音比之初到医院时已冷静了许多。

“那……”她试探道,“我早点休息,明天精力充沛,去上班?”

“明天休息一天,下周再去。”他的回答正击中她的担忧。

若换做是其他人,她可以敷衍笑笑,天亮兀自出发;若换做是其他地点,她可以顺从颔首,背着他偷偷进行。可她面对的是樊执,意欲前往的地方是启之尘,他的地盘。此刻见他那般从容淡定的模样,便足以说明他只需摆摆手便可阻止她的任意计划。

因此,“脚踏实地”些,从他这处下手。

“点滴完,再吃药,我就会痊愈了。”华凌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嗯,下周再上班。”他不为所动。

华凌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好好地跟你们吃大鱼大肉不好,非要单点什么比较不容易让我长肉的清淡点的菜……可是……明明那么贵,居然还不新鲜……”

“以后乖乖地吃东西,别再限制自己,你不需要减肥。”他像在对她说,又像在分配任务给予自己。

“那明天可以上班吗?如果我乖乖吃东西的话。”她像抓住条救命绳索似的,眨巴着双眼望着他。

她曾一度认为自己身材走样,在那段回想起来空空荡荡的时光中。其实,连她自己也再清楚不过,体重是上升了些许,但模样看上去并没有变化。如今回头望去,委实存在太多极端的自我限制,那时的她几近一无所有啊,所以对一切皆苛刻,她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一角,自卑到了谷底,才会严格要求自己必须这么吃,必须那样控制。就像从高空中漂浮,忽然落到了原地,这段时间,那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陆续揭露了许多几乎要被她习以为常的错误自我暗示。

人生中,有许多幸福时能够体味的感受,是低落时无法把握的,反之亦然。后来的她矫正了一部分错误,致使其成为适合延续的正确,剩下的一部分,对于她的实质生活属微不足道的部分,则置之不理,任时间涤荡,有些真被掩埋了。

至于身材这部分,于生活中不太重视的环节内维持原则,直到如今的层层击碎。

“下周。”

“我稍微迟一点去嘛,要不下午?”她坚持不懈地想与他讲条件。

可樊执压根没有动摇的趋势,“我在家陪你。下周再一起去。”

她将头歪到了他肩膀上,轻声唤着,“樊执……”

谈了那么多条件都无法改变他打定的主意,光凭这一声呼唤又如何有效呢?她的脑袋被困倦占据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又分出一半给予疼痛,于是她利用那四分之一努力想着主意。那四分之一并不自带隐形功利,被樊执一眼看穿。

“别再想办法说服我了,好好休息,争取早点健康,否则,再推迟一周。”他的脑袋十分清醒。

“樊执……”她凑到他耳边,“樊樊,执执,樊哥,执哥,老……樊,老……执……”

樊执镇定地掏出手机,打开桌面中央某APP,选择商业新闻版块进入阅读状态。

她差不多该泄气了,可又想把握一丝机会。不如先扯些其他话题吧,至少让他不再处于拒绝交谈的状态。

“你知不知道大学的时候,我都在心底叫你什么?”华凌秋冷静下来,以平常聊天的口吻询问道。

樊执果然产生了兴趣,“不是樊执?”

“叫你樊执的人那么多,如果我也这么叫,不就一点都不特别,我那时候暗恋你嘛……”如今说起暗恋,她能够平静从容,若是当时,就怕提到“特别”二字已足以让她脸红心跳,“就想找一个特别些的称呼,所以我就叫你……嘿嘿,你猜猜。”

他非常自信地猜测道,“老公?”

华凌秋顿时想捶墙。她满脸通红地摇了摇头,“不是。”

他浅浅一笑,刚才的猜测显然是在逗她,这回稍微认真一些猜道,“樊樊、执执、樊哥、执哥、老樊或者老执?”

“你果然有在认真听嘛……还故意不理我。”她叹了口气,自然知道此“故意”非通常意义上的“故意”,还不是因为她要违抗他的想法与指令。可惜都不对,对于自己出了一道樊执答不出来的题,她有些得意,“错啦。”

“那是?”他对答案倒是真的有兴趣。

她带着淡淡的害羞揭开谜底,“樊执执。”

他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些。

“但这个称呼,现在一点都不适合你。”她觉得如今最适合他的称呼是“樊董”。她忽然想起从前曾听古雍提及过,只是那时在忙碌其他事,没有深究,“你好像有个曾用名?”

“嗯。”樊执稍稍严肃了一些,“现在用的这个名字,是成年后才改的。”

“以前的名字是什么?”华凌秋好奇地问。

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开口,“秘密。”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樊秘密?”

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脑有多么的简单,又或者说有多么地不简单。

“说嘛……班也不让我上,这点小事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男朋友啊。”华凌秋委屈地喃喃着。

那倒不是什么必须保密的事,只是承载着浓浓的……罢了,告诉她吧。他不愿瞒她什么事,如今却已有不得不背着她进行的大事,按照如今的趋势,怕是有增无减,“小玲。”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林?”

“小玲。”他纠正着她的发音。无可奈何,这是伴随了他多年的名字,至于当初父母为什么指定这么个与他全然联系不上的名字,不得而知。

华凌秋先是愣了半晌,才反应正常地笑了起来。

直到回到家中,华凌秋还是没说服樊执同意她明天上班的事,还因她“嘲笑”他的曾用名而被“拒绝交谈”多次。

“拜托嘛……”当灯光暗下,两人准备入睡时,她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这个开始很重要,樊执,我能为自己做决定,也是为了我们……符合我计划好的未来,你能懂我的,对不对?”

他懂,只是心疼盖过了他的懂得。她想方设法说服了他那么长时间,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放弃,他何曾不懂她的迫切?那条路,他同样走过。

“早上好好休息,下午我带你去。”他退让了一步。

她忽然觉得身体好多了,或许是药物起作用了。

古雍在启之尘这层楼的阳台上支了把太阳伞,伞下摆放着两把躺椅,躺椅中间是一张玻璃桌,桌上仅有一个烟灰缸。可惜是个阴天,冷飕飕的风朝着伞下的他袭来,他灭掉手中的烟,站起身,裹紧大衣,准备走回室内。

阳台与室内隔着的那扇玻璃门上有个挂钩,钩子上挂着一条抹布,他心血来潮想擦拭他宝贵的烟灰缸。没办法,上午的他太闲了,本安排今天开始进入华凌秋作为组长的项目组工作,可昨天半夜樊执发来短信,内容简短,意思清晰,那便等一个上午呗,他没想到的是华凌秋居然说服了樊执,同意她下午来上班,凭他对樊执的了解,这可真是巨大的让步。

可钩子上的抹布太脏,他决定前往工具室寻找干净的抹布。工具室内,两位大姐正切切察察,见他一来,赶忙站起身,手里紧紧拽着钥匙。一位大声喊道,“古总早!”

这一声的音量将他吓了一跳。

他拍了拍心脏,尽量冷静询问道,“大姐,这里有没有干净的抹布?

大姐们拿了一条全新的毛巾给他。

他握住毛巾走向卫生间的洗手池,偶遇徐裕,本想打着招呼转身就走,没想到徐裕主动喊住了他。

徐裕的表情不大痛快,却也说不上是痛苦,从眼神中便能读懂含有千言万语,只是这千言万语要他猜透,是一件费劲的事,他没有多余的猜透这方面答案的劲。

于是,两人共同坐到了阳台的躺椅上,古雍也放弃了做其他事的念头。当初古雍招徐裕进来,是为了唐潇的事没错,只是日子久了,他自己想通了,倒也没在什么方面需要用得上徐裕,那便当老同学友情提供就业机会吧,据人事部反应,徐裕十分敬业,常常主动加班,在上交工作成果时,习惯性提出多份备选以供参考,虽然他自己从始至终负责的那份未必最出色,但其他方案的润色至少有他的一份功劳,总之,他不是单纯前来领工资的。

古雍先躺了下来,“来,休息会儿,辛苦了。”

徐裕依旧笔直地坐着,像是在上课似的。如果唐黛容在现场的话,没准会夸他的坐姿满分。

“不了,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徐裕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嗯?”古雍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正准备分享,忽然想起大学那会儿徐裕曾对吸烟的行为公开表示过不满,便小心翼翼地将烟塞回了口袋,“什么事尽管说嘛,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取开头与如今中间的距离,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确实是“多年”。

徐裕冒了一身冷汗,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启之尘是个好地方……”

这开头,令古雍第一反应是,“你要辞职?”

古雍只是歪过头看他,并没有立马跳起来。他不干涉别人合法合理的选择,只是有些意外,启之尘的条件如此之佳,究竟是什么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产生如此想法。

“我不是要辞职……”徐裕连忙纠正对方的想法,他怎可能想辞职呢?公司氛围与同事关系满足了他对工作的所有要求,如今就是赶他走,他也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决定不再为修饰开头,直奔主题道,“我只是想换个岗位。”

“换部门?”古雍自然如此会意,毕竟徐裕的职位已是部长。这些年,他虽位于启之尘内领导的位置,但从未利用关系安排熟人进入启之尘当领导,徐裕是个特例。

“不是,我不换部门,就换岗位。”徐裕再一次否定古雍的理解。

古雍一惊,“你知道你的岗位是你们部门最高的了吗?”他顿了顿,深入一想,还有一个职位,虽然不属于他们部门,但与他们部门有着密切的关系,或许徐裕误以为这也属于部门内的职位,“啊……难道你想升分管你们部门的副总?”

这有些荒唐了,古雍震惊于徐裕居然如此狮子大开口,启之尘对于副总的要求,那至少得在启之尘忠心耿耿干个十年以上,还得对公司有记录在册的贡献,这徐裕总不会想仗着与自己以及和樊执的关系一步登天吧?

徐裕摇了摇头,,“不是……这岗位也不属于我们部门呀。其实我就想在内部……我想降职!”

古雍此时的状态可比方才更为震惊了,这是多么奇怪的请求,但随后内心又平缓不少,毕竟如果徐裕当真提出那样的要求,他得绞尽脑汁想一个既不损害他们关系,又不损害公司利益的理由来拒绝或者搪塞,实在是难。好在难题自动破碎了,这个请求虽失常了些,但至少不至于让人为难。好奇还是有的,他问,“为什么?”

徐裕叹了口气,“我觉得,现在的我不是特别适合这个岗位。你别误会,不是我不想负责啊,只是我觉得以我现在的能力无法胜任,你别看我到过几个大公司啊,其实都在还没接触到核心工作的时候就离职了……我这人就是太随心太任性,工龄和成就不匹配,总是太站在自己的立场想问题,觉得工作就是朝九晚五混混时间,有时好不容易进入点状态了,马上又挑刺,觉得这个领导不好,这个福利太差,不想伺候客户,甩头走人。以前我总觉得时间一天天流走啊,马上就发工资了,我没做啥,工资就到手了,这亏是公司吃的,不关我的事,我不断寻找的就是能让我舒适的倒霉公司;现在看看自己,把宝贵的时间用在算计上,本该学到的东西落在路上了,公司养我一个人需要耗费什么力气啊?我还准时上班来给公司添加人气了,那时间白花花流走,捡不回来了,哪是一个月几千块可以弥补的啊?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自己。这段时间换了个角度,换了个位置,还真让我一夜之间长大了。工作不是一个人的事啊,要人人都想着自己的利益,视公司为剥夺劳动力的敌人,那还做什么项目?”

徐裕继续说道,“当领导是好,工资是高,权利丰富,还受人敬仰,但能力不足也不行啊,我亲眼看着一个个工龄比我少一半的小鲜肉小鲜花分析着我根本不懂的数据,最后就是愣神地点点头,这就叫不懂装懂,骗得过别人,能瞒得住自己吗?就这样持久下去,也是要暴露的,工作成果就在那,我刚来没多久,别人会觉得我对这个项目还不熟悉,允许犯错,久而久之就不得了,更何况我这个位置,要对一群人负责,扣奖金事小,要耽误了整体发展就事大了。我想了很久,可能有我没考虑到的地方,或许有个人指点迷津我就会抓住那根绳子,继续这样下去了,但没有,我也不想再找了,脚踏实地点,把职位留给更合适的人,从基础做起,有人教是最好的了,虚心点咯。降职是丢脸了些,但没事啊,部门的这些宝贝们都是善良的,就是背后开几句玩笑也不是问题,我在应该承受的年纪偷了懒,现在自我惩罚也是应该的。我说了这么多,你能理解吧?”

古雍“嗯”了一会儿,“降职不是什么难事,你的理由也充分,我让人事那边安排一下。”

“那就先谢过了。”徐裕明白,这件事要对方答应并不难,最难之处在于如何说服自己开口,既然已经挺过了最难的部分,这个结果也是预料之中。

“哎,对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有些话,我也该跟你说说。”徐裕依旧坐在原位,只是不再维持标准的坐姿,放松了些。

古雍隐隐有预感他要说些什么。

“唐潇的事,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徐裕耸了耸肩,“你了解黛容的,她决定的事,谁要干涉都没用。我能告诉你的是,潇潇很聪明,很健康,就是成熟了些,生活条件方面,还是比较不错的,我和凌秋每个月都是按时拨款给黛容。”

“那才几个钱啊,女孩子要富养……”古雍从躺椅上直起身来,严肃地说道,“既然你都跟我提这件事了,我也不想隐藏自己的想法,我承认,一开始把你调到启之尘来,就是因为唐黛容的事想笼络你,但现在我自己是看开了,强扭的瓜不甜,可唐潇还是我的亲骨肉啊,至少……至少让唐黛容接受我的一笔钱吧?这是最实在的,她总不能靠你们俩一辈子吧?华凌秋虽然到启之尘工作了,但她没有基本工资的啊,有一段时间要靠樊执养啦,你呢,总不能一辈子都养着她们吧?就是你肯,你老婆你孩子能乐意吗?”

“我和凌秋都有存款的……”他相信无论如何,自己与华凌秋都不会放弃帮助唐潇,只是古雍话中的道理,他又怎能不懂呢?“哎,你这笔钱,我也觉得应该给的,我也想过说服黛容,可每回话到嘴边又溜走了,我都能猜到她拒绝的时候会说些什么,这是件难事。”

“难事也不能放弃啊。”古雍的双脚踩到了地面,这回换他作为请求者了,“还麻烦你和华凌秋帮我想想办法,以什么形式把这笔钱送到她账上都行……”

这是徐裕在工作中也未曾遇到过的难题。需要他慢慢计划……

第十八章
职场黑天鹅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