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古雍与徐裕共进午餐,返回公司后,遇见了樊执与华凌秋。

古雍调侃道,“哟,终于舍得让华小姐出门啦?”

樊执拉着华凌秋的手,“再不舍得,华小姐就要成功越狱了。”

是的,今天早晨她尝试过各种版本的“出门走走”,皆被无情拿下。

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华凌秋觉得身体好多了,尤其是当她坐到办公座位上,拿起工作的文件夹时。

樊执几乎是每个钟头都要来确认一次她的健康。他们这对情侣,一丁点也不低调。

自从华凌秋进入启之尘后,便也顺理成章地住到了樊执的家中,有顺路的成分,也有樊执想方设法不让她回合租公寓的成分。

本是个暂时住下的女朋友,渐渐成了家中的女主人。

徐裕如愿降职了,正使足了劲学习,年底时还拿了个“启之尘希望之星”的奖杯,但被唐潇打碎了,后者感到十分愧疚。

听苏瑜说,华冬钦回国了,带着一笔资金打算研发另外一个项目,其他的,她没有过多透露。

唐黛容自上回唐潇失踪事件后,给段律师发了条短信:对不起,我们不合适。但段律师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依旧对唐黛容穷追不舍。只是这穷追不舍也没能换来唐黛容的勇气,渐渐地,段律师出现在唐黛容学校门口的次数少了。

徐裕在春节假期时回老家了。

除夕那晚,樊执带着华凌秋,华凌秋唤上唐黛容与唐潇到市区某家赫赫有名的餐厅吃年夜饭。唐潇对樊执叔叔特别热情,也许是因为一见面,他便给了她一个“重甸甸”的红包。

为了配合新春气氛,包厢内,屋顶挂满了红灯笼,四面墙上分别挂着春联、鞭炮、红包与生肖画像。桌面上摆着四个人显然吃不完的菜品与火锅,热烟飘出了窗外,与冷风拥抱。

柔和的灯光将桌面上的菜衬托得更加美味,因此火锅被冷落了,烫了一些丸子后,便被关掉了。唐黛容在关闭火锅后,起身关了窗,将带来的外套披往唐潇身上。

吃饭吃到一半,古雍来了电话,听筒中传出他悲痛地呐喊声。

樊执的耳朵几乎要被震碎了。华凌秋坐在樊执边上,将古雍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樊执啊……带不带我吃年夜饭啊……我一个人好寂寞啊……我爸妈出国旅游啦……求求凌秋女神吧。”

“可是,”樊执望了一眼唐黛容,“我和凌秋的朋友在一起吃饭,你过来的话不方便,自己煮点方便面吧。”

“古雍吗?”在樊执就要挂断电话前,唐黛容忽然问了一句。

“嗯。”

“让他过来吧。”唐黛容没有过多的思想斗争。她望向华凌秋,可话却是对樊执说的,“大过年的,谁不想团圆呢。”

“你过来吧。”樊执对电话那头说,“我把地址发给你。”

今年过得确实不寻常。华凌秋是这么想的。对她而言是这样,对唐黛容与唐潇而言也是如此。去年这时,三人围着餐桌吃火锅,因为火锅底料过期了,所以她们使用的锅底是加了盐的白开水,附近的超市都打烊了,冰箱内的荤菜仅有半块牛肉与徐裕回老家前留下的一斤虾,她与唐黛容倒无所谓,只是唐潇的脸上挂满了失望。

没过多久,古雍便来了。他穿着一身蓝色西装,手上提着几袋年货,一进门便将它们放到一旁,对着室内的四人说,“新年快乐啊!一点小礼物,一会儿一人提点回去吧。”

在三女都低头喝燕窝时,古雍落了座,并朝着樊执眨了眨眼睛。古雍坐在樊执与唐黛容中间,与唐潇之间隔着一个唐黛容,正如现实情况。

唐潇是先抬起头来的。她今天的打扮是粉红色的帽子、粉红色的连衣裙、粉红色的裤袜、粉红色的公主鞋,就连斜跨的包包也是粉红色的,这一身搭配被徐裕称为“粉嫩嫩的潇潇公主”。潇潇公主十分有礼貌地对古雍笑了笑,“叔叔好。”

“你好,”古雍满眼泛滥着父爱,“这个孩子很有礼貌嘛,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潇,大家都叫我潇潇。”唐潇用稚嫩的语气回答着。

“好,潇潇,真是个好孩子。”古雍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准备已久的红包,他曾跟樊执抱怨过,“哎,你说这红包吧,我都已经订了最大号的了,怎么就这么小,能塞多少钱啊?要不我分成几个包装吧,还是放在存款卡?……哎,不行,这件事还不能这么明显,不能让唐黛容看出来我有意给她们钱,没办法,只能当‘分期付款’,先给一部分了,要不你也帮我送一个过去吧?以你跟华凌秋的名义,这很正常吧?”

“来,给你个红包,祝潇潇平安健康每一年。”古雍的手伸在唐黛容面前,意欲递给唐潇。

唐黛容依旧低头喝着碗里的燕窝。

唐潇小心翼翼地扯着妈妈的衣摆,一边对古雍说着,“叔叔,我长大了。”

“哎呦,没事的,潇潇。”古雍望向唐黛容,“黛容,好歹以前我们也是……朋友嘛,就让孩子收下吧。”

唐黛容淡定地喝完最后一口,将汤勺放在了碗中,拿起桌面的纸巾,优雅地擦拭着嘴。室内一片寂静,华凌秋默默地观察着那一头的情形;樊执默默地往华凌秋碗里放肉。

待唐黛容将嘴巴擦拭干净,才望向古雍举在空气中的手,像是刚注意到他的存在似的。

“你怎么往我碗里放了这么多肉……”华凌秋试图打破这一尴尬的气氛,便找个话题与樊执扯着。

樊执像完全置身于唐黛容与古雍的剧情外似的,又往她碗中放了一块,“多吃点。”

华凌秋还没反抗这句“多吃点”,唐黛容便说话了。

“潇潇,收下吧,古叔叔也是一片好意。”

得到妈妈的许可,唐潇兴高采烈地跳下椅子,上前来接过红包,“谢谢叔叔。”

好沉啊。唐潇心想。

窗户再次被打开,火锅再次被开启。每当服务员送新菜进门时,总会得出其乐融融的结论。深浓的过节气氛覆盖了过往的种种,当年人在当年,今年人在座上。

唐潇将自己肚子填饱了以后,打开了春联那面墙上的电视,那电视的位置正如一扇门,被开门控制亮起的瞬间,正如召唤迷路者回家般诱人。

唐潇不想看春晚,但转了几台后,放弃了。

樊执与古雍都没有喝酒。晚餐结束后,唐黛容对华凌秋说,“凌秋,你跟樊执先回去,让古雍送我们。”

华凌秋有些不太相信地确认道,“你确定?”

唐黛容平静地回答,“确定。放心,我不是铁石心肠的女人,古雍好歹是潇潇的爸爸,只是相处一会儿,大过年的,他不至于动手抢吧,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樊执将华凌秋带走了。古雍将车开到酒店门口,匆匆下车拉开后车门,让唐黛容抱着入睡的唐潇坐进去。唐潇在打开电视不到二十分钟之后便酣然入梦了,这个寒假在徐裕的控制下,唐潇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不分节日。

古雍开着车驶上夜晚宁静的道路,平日喧哗的长街今日成了灯火阑珊的寂静处。

拐了弯,穿过一排烛火就要熄灭的灯笼,窗外隐隐约约传来海浪声。

过了不久,古雍忽然将车停到了路边,转过头,楚楚可怜地望向唐黛容。

两人下了车。

这条街零星地立着几盏路灯,昏昏暗暗,倒适合谈情说爱,只是谈情说爱所需要的不止是场景。不远处是一片海,海面揉碎了岸边楼房倾洒的灯光。

他们没想走太远,就站在距离车边几步之处,靠着石质的栏杆,倾听着夜风与海浪的合唱。

古雍决定自己开口了,这件事委实要自己出手才合适。

唐黛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古雍,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是她唯一交往过的男友,所以也称为初恋,但他并不是她唯一喜欢过的男生,少年时的喜欢,退一步暗恋,进一步交往,古雍在追她的过程中确实让她感受到了那种被注重的幸福感。那年,她这类文学气质的所谓才女被列为需要敬而远之的无病呻吟者,就连交朋友都需要三思而后行,遑论谈恋爱,古雍却无视这一原则,拼命地朝前冲。

这一冲,用当时最通俗的说法:正中了她的红心。她是一个慢热的姑娘,即便后来被打动了真心,也没有及时表露出来,等待着燃烧到最适宜的温度,算是熬出来了,相爱了,但最后也破灭了。她看过书中太多太多的感情形式,和她所拥有的那份并不同,她不断说服自己容忍,可最终还是到达了极限。那日,她与某位个性强硬的妖娆女碰面,后者在她面前与古雍贴耳交谈,她倒像个局外人似的黑着脸守在一旁,直到她忍不住了,酸溜溜地说了几句,一把火便被燃烧了。那是她第一次不顾颜面在大街上与人吵嘴,像是不可一世的泼妇。后来,他喊了一句,“别闹了!都回去吧!”

这辈子唯一一次了,她再也不会让自己置于这样的情景中。这段感情是结束了,但留下了唐潇,那是一条生命啊,自从潇潇落地以后,她便坚定她只属于自己。

古雍想了许久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以不加修饰的方式说,“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未来只能是那样了,但潇潇……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无法在其他方面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但至少……金钱方面可以吧?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知道你现在不缺钱,但潇潇长大以后会需要更多的钱,我也知道华凌秋和徐裕都在资助你,但是这不是一件能够持久的事,他们会组建自己的家庭,难道你宁愿要他们顶着家庭破碎的风险维持你们的生活吗?可能我这样说夸张了些,但是……”

“好。”她打断了他的话。这段时间徐裕曾旁敲侧击提起这件事,她从没有表态过,只是内心无法就此搁浅。道理她都懂,想法她也有,跟谁过不去,也莫与金钱对抗,是吧?哪怕她是个生存于高情操境界的才女,也明白需要用钱才能买到书呀。

古雍错愕地张着嘴,像是怀疑海风入了耳亦或者短暂性妄想症发作,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理解,“你是指你愿意接受我给潇潇的生活费?”

“对。”她淡淡地回答。她从包里取出了钱包,打开,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手心,“拍一下,转这个账号。”

古雍连忙抽出手机,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打开摄像头,拍了一张。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想起某年元宵带她去看烟花,联想得有些遥远,有些莫名其妙。

“走吧。”夜里的风冷飕飕的,唐黛容拉紧了外衣。

灯光亮起了,柔软的光铺在地面上。樊执与华凌秋回到了家中。

玄关处挂着红灯笼,今年的家比往年的家更富有年味,但还有前进的空间。年前两人都忙,只简单布置。

樊执的手机从午后便不断收到祝福的短信;她的手机也有,只是数量少了些。回到家中时,时间已不早。假期的概念对于他们而言模模糊糊,明日两人预备到启之尘投资的线下实体店参观,她还是充满期待的。她尚在起步阶段,手头上的这个APP项目是关于医药类的,她梦想着有一日到达某个阶段后,能够进入与实体产品有关的项目组。

换上睡衣后,华凌秋卧在床上看书。樊执的手机就在她身边,不断地闪着光芒,电量显示仅剩下百分之二。她找出充电器,帮他进行充电,偶然见到了一条短信:樊执哥哥,新年快乐,事事如意。又及:今年还是坚持给你发了祝福短信,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帅的存在哦!

樊执哥哥哦……永远是我心中最帅的存在,咳咳,真巧呢,也是我心中最帅的存在呢。

樊执打开浴室的门,拿着上衣正要套上,忽然听到一阵酸溜溜的声音,“樊执哥哥,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帅的存在哦。”

他的手愣在空气中片刻,将上衣放到了一旁,径直往华凌秋的方向走去。

她被一把拥入怀中。

“怎么了?”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平常的华凌秋应该说出的话。

“你的小妹妹给你发来拜年祝福了,回复一下呗。”她佯装气呼呼地歪头继续看书,像是真被惹怒了。

他这才意识到此幕的根源。他拿起手机,望了一眼,眼底浮现淡笑,“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是谁,我和古雍每年都会收到许多类似的短信。或许是合作过的公司代表,或许是底下的团队职员,还有可能是资助的学生,你要是介意,要不我一一问问?”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真这么认真解释啊?逗你的啦,我不在意这个,你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就好!”醋意与实际的界限她能够分得清,若没句祝福她都要刨根问底,那这年是当真无法过了。提到古雍,她忽然想起今晚早些时候的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今晚古雍过来,不是偶然吧。”

樊执直接承认,“他知道我们一起吃的年夜饭。他说逢年过节时,唐黛容的心会稍微软一点,想凑个运气,所以在那个时间给我打了电话。”

“嗯。”但华凌秋觉得,唐黛容之所以肯让古雍出现,并不是因为这个节日。

凌晨十二点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鞭炮声。新的一年到来了,爱人在枕边,便是最大的祝福。

大年初一这天,阳光明媚,树影婆娑。两人下午才出的门,到达目的地时,是阳光最灿烂的时刻。

他们遇见了熟人,于寺与一位女孩。

那明眸皓齿的女孩看上去活泼开朗。她穿着卡通卫衣与背带裤,背着牛仔皮质的双肩包,脚上是一双两只各挂着一对耳朵的毛绒绒的鞋。她热情地对华凌秋伸出手,“我叫于盈盈,是于寺的妹妹。”在与华凌秋握手期间,她才望向樊执,“樊执,好久不见。”

那句好久不见仔细品味是能察觉到异常的。

“我哥带我来买些装备。”于盈盈兴高采烈地说。

照理说,店长带领樊执他们参观的路线,与于寺、于盈盈闲逛的路线不应当是一致的,可从四人碰面开始,于寺与于盈盈便紧紧跟在两人身后,就像约好共同来审查似的。店长知道于寺是启之尘的人,理所当然这样认为。

完成计划内的工作后,樊执与华凌秋到边上的咖啡厅享受下午茶。两人刚落座没多久,于寺与于盈盈便跟来了。没有拒绝的可能,四人坐到了同一桌。

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

于盈盈对华凌秋充满了好奇,抛出一个个问题。总体没有牵扯到太过隐私的部分,因此华凌秋也一一回答。

樊执与于寺几乎成了背景图。樊执正在刷新闻;于寺打开小游戏。

华凌秋起身要去卫生间,于盈盈紧跟其后。

到达女卫生间后,华凌秋冷静地靠在洗手台上,她能感觉到于盈盈有话想私下与她说,只是具体内容尚不清楚。

“你别误会,我没恶意。”她依旧保持着一脸笑容,望着华凌秋,“虽然我要告诉你的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眨了眨眼睛,站在门口,伸出头往外一探,略带些失望地说道,“哎,没跟来啊。”

华凌秋还是每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便猜测道,“你说于寺?”

“不是,”于盈盈缓缓朝她走了过来,眼前是华凌秋与一面大镜子,镜中的自己脸上写满了失落,“我以为樊执会跟来的,可他真是一点都不紧张。”

“紧张?”华凌秋觉得自己似乎与对方不是生存在同一频道,否则怎会如何难以理解?

“我以为他会担心我跟你说什么,可是没有,从一开始我跟着你们,到现在,他一丁点紧张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很相信你们的感情呀。”于盈盈靠到了华凌秋边上的洗手台。

“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要紧张与担心?”华凌秋问。

于盈盈皱了皱眉头,垂首低声说,“我和他交往过。”

“然后呢?”华凌秋还是没有抓到重点。

于盈盈抬起头,好奇地望着她,“你难道都不震惊吗?”

华凌秋没有如对方所愿产生‘震惊’之感,“我知道他从前的事,不止一个,但都过去了。”

有时想起,心中的的确确有些酸楚,这是难以避免的,毕竟是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毕竟是他与别的女子产生联系;毕竟是那些未知的发展。可绝不会放肆抱怨呀,如今能拥抱着便是莫大恩赐,计较不过是损己的消耗。

于盈盈叹了口气,“果然,你们怎么都显得不太在乎呢,真羡慕这种彼此信任的感情。说来也尴尬,我听我哥说,你们俩要到那家店考察,故意找个借口拉着他过来,一方面借机见见你和樊执,另一方面想给他制造点压力,迫使他主动和我交谈,哪怕是制止我跟你说些什么也好。可是,”她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句“没什么可说的”确实让华凌秋心中产生了淡淡的好奇。

于盈盈像是背文章似说着,“和樊执谈恋爱这件事啊,我和另一个女孩聊过,我们的看法一样,如果说正常的感情是喝酒,那和他在一起就像喝白开水,健康营养,但我们都不是太养生的人,又或许是因为我们都不是他的那杯酒吧。”

华凌秋心想:在她看来,樊执兼具白开水与酒的优点。

于盈盈继续说,“他很忙的,要不在一个公司,见一次面都难。模范男友铁定不算,但说渣,也谈不上。我是在大四到公司实习时认识他的,那段时间我刚和前男友分手,陷入自卑与孤独的状态。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其实现在仔细想想,不过就是我说‘我喜欢你’,他被我的勇气震惊,回应一个微笑,这样确定了关系,说是他的女朋友,实在太抬举自己,但他不否认的。他是个小气鬼,只肯给名义上的安慰,别说是亲吻了,就连拥抱方面都显得像是洁癖晚期,所以我猜他压根不清楚自己‘谈过’多少次恋爱,他那状态就像在做一场梦,怎么能怪一个睡着的人?只怪自己太过寂寞,奢望凭借楚楚可怜踏入他的梦境。又或许,当时我们的感受是一致的:等不到爱的人,什么关系都麻木,那就这样吧,迷迷糊糊,不必清醒,延续一场旧梦。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我明白自己那种一旦爱上会越陷越深的属性,可这种感情谈久了,越来越像朋友,他能忍受,我受不了,感受不到他的爱意,我退出,至于分手理由,他默许我胡编乱造,在这点上,他又接近一杯酒。”

这份真相于她而言意味着,樊执过去谈过多次恋爱,不过是有过几个关系上暧昧、实际上清晰的朋友,甚至不如他们当初的联系与交往深厚呢。发现他过去感情的真实模样,华凌秋心中那酸楚一角竟有如释重负之感,可隐隐中又有些愧疚,她是转身离开者,当初已然钻心刺骨,那被甩在原地的人,承担的又是什么?想到此处,当年那些阴森森的回忆似乎顷刻将她裹挟。

“我和他分手时,跟他说,”于盈盈直起了背,抬起头望向明晃晃的灯光,觉得有些刺眼后,转过头,用嘹亮的声音将华凌秋从过往中救赎,“我说,你别再因为同情或者怜悯接受女孩的感情了,你不是圣人,我猜你不过是个和我们有相似经历的可怜人,在感情里,同病相怜的结果未必能负负得正,反倒可能两败俱伤。如果你对过去那个人已经伤心欲绝,就换种形式认认真真地重新开始;如果过去还有缝隙让你钻进,那就不要犹豫。”

那时,于盈盈并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只知道自己委实应该离开了。她可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或者刁蛮任性喜好捣乱的姑娘,外边还有太多好男人排队等着她呢。

华凌秋愣在原地。

于盈盈吐了吐舌头,“因为我今天做了件傻事,所以才说那么多话想来修饰我的行为,如果你觉得更蠢了,那请不要说出来。”

她朝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又补充了一句,“我缠着我哥问了樊执的事,知道了你。我知道你们这段感情不一样,非常不一样。”她耸了耸肩,“无所谓,现在我不喜欢他了。我的真命天子啊,就算不是酒,起码也该是碳酸饮料吧。”

她离开了。

经过咖啡味氤氲的厨房,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温和的阳光铺洒于闲适的景致上,蕃庑的绿树优雅地挺立着,大约得到凛冬的眷顾,难以联想其曾历凋零之事。于寺浸泡在柔光中,目光没有落定在固定的事物上;樊执背靠颜色鲜嫩的沙发,可即便是这样应当松懈的场景与状态,他的举手投足间也显得冷峻庄重。

华凌秋跟在于盈盈后方走了出来。

怪异的是,两个男人在发现她们走来时,从目光始而散发变化。那似在寻寻觅觅的,忽然觅得方向了;那僵硬的冰冷,慢慢融化了。

华凌秋刚落座,便见于盈盈在于寺耳边说了几句话,尔后于寺站起了身。

于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宣布道,“我们要先走了。”

于盈盈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先是好奇地打量了樊执一眼,又充满期待地将目光投向华凌秋,佯装两人之间充斥秘密似的,声音拖得幽幽的,“凌秋,刚才我说的话,你仔细想想哦。”她朝着华凌秋眨了眨眼睛,跟在于寺后方走远了。

樊执依旧没有任何紧张感,只望着盘中的饼干屑问她,“要不要吃块蛋糕?”

“不吃了。”华凌秋望着于盈盈的背影,两只手忽然缠上他的胳膊,逗趣道,“你想不想知道于盈盈跟我说了什么?”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他冷静地回答。毕竟这些答案,他可以从她脸上的表情得到。

她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嗯?”他真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你很乖。”

夕阳西下。

回去的路上,她故意皱了皱眉头,佯装不安地说道,“可我觉得你口味变化……会不会……其实你比较喜欢小妹妹啊。”

“我的口味是你。不过,在某种程度上,你在我心里也是小妹妹。”

等红绿灯间隙时,他忽然说。

她脑中轻轻一转,好像误会了什么,低下头,“什么嘛……我……”

“我是指,我想全心全意藏住你、保护你的方面。”

“这个……也不是只限于兄妹之间嘛……吓了我一跳。”她演技略显拙劣地拍了拍心脏,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条道路的两侧零星地生长着野草,风轻轻拂过,辽阔的天空即将染上黑了。

第十九章
职场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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