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而生，莫做恶人！”肃长安的妻子梅氏对肃源说完这句话，便哼起歌儿哄他入睡。

“母亲，我都这么大了，不用哄着睡。”肃源说。从四岁开始他就独自入睡，今天母亲不同往常，非要和他挤在一起。

“母亲想多陪陪源儿，好久没有看着源儿入睡了。”梅樱沉静而温柔地说。

“那好吧。”肃源勉强同意。

“母亲，您还是讲讲跟鱼仙子有关的故事吧！”肃源说。

“希望这世上真的有鱼仙子保佑我的源儿！”梅氏心酸地一笑，讲起了故事：“从前啊，在蔚蓝的大海里生活着一群美丽的生灵……”

“救我！”肃源呐喊着，却是徒劳。

“住手！”他听到近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他的继母何青青，而后下巴一阵剧痛让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孩子！”他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孩子，孩子，不要怕！”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继母关切的眼睛。

“终于醒来了！”何青青为他拭去脸上的汗珠。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肃源问何青青和肃长安。

“他们是从北丠来的。”何青青说。

“北丠？”肃源奇怪道，“我不曾去过那里，怎会和他们结怨。”

“那十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北丠高手。”何青青道。

“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去过哪里，见到过哪些人？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召来这样的仇家？”何青青对肃源父子说。

“源儿，你再想想。”肃长安问道。

“快说！”肃长安急切道。

“父亲……我……我曾偷偷跑到柳皇后的‘小药林’玩。”

“你……唉，我早该料到。”肃长安不无生气地道，“你在那里都看到了什么？”

“就是一些丠地才有的花花草草和飞禽走兽。我去过六次，后来碰到陆承熙公主，怕事情传到柳皇后耳朵里，就再也没去过。”肃源懊悔道。

“公主认出你是谁了吗？”肃长安紧张地问。

“起初没有……后来，认出了我。”肃源自责道。

作为一国之都，茅经赞比大泽的国都沐阳小太多，更像是数不尽的毡房围绕着二十余座楼堡。

在一座楼堡里面，他见到了表姐陆承雪公主和她的家人。

雪姐姐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一个叫塔布岚，五岁了，是个漂亮的小男孩，有着一双小火球一样明亮的眼睛。小的那一个，才五六个月大，是一个女孩儿，粉嘟嘟的样子，非常可爱。

“我离开大泽嫁到这里的时候，你比我的塔布岚大不了多少，可就这么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雪姐姐扭过头对塔布岚说，“我儿，这是你的舅舅，快叫舅舅。”

雪姐姐对塔布岚说：“用大泽语叫舅舅。以后啊，源舅舅就是你的老师，你跟着他学大泽语。”

有雪姐姐的陪伴，在安饶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苦。肃源总是梦到母亲和外公家的人，以及那条不会说话的鱼仙子。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肃源这才意识到安饶并非安全之地。

雪姐姐的丧事办得也算隆重，可是大泽只派来了几个使臣。看着安饶皇帝忧伤的样子，肃源觉得他不是装出来的，反倒是大泽的使臣，看不出一点哀伤来，眉眼之间还有丝丝埋怨之色。

这个时候，何青青解了围。她教御厨拿这些陈米做了一碗面汤——将米蒸熟后用力锤成黏黏的一团，然后用石头做的压面场子将米团子压成米线，再佐以羊羹，爽滑味美。一时间，这样新鲜的吃食从安饶宫廷传到民间，颇为盛行。

这件事情之后，安饶后宫里的人对何青青多了几分兴趣，何青青非常能干，不仅会推拿，还懂得一些医理，便得以入宫服侍后宫女眷。她好似闲不住，还请愿办了一家手工坊，带领穷人家的女子做花样新颖的羊毛地毯，交给官商贩卖到大泽。何青青给后宫的贵人们带来丰厚的收益，她把做羊毛地毯手工坊的功劳都推给了安饶皇后，皇后自然对他们一行人多了照拂，人质陆承恩的日子才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大泽皇帝陆遨对他们的生死不闻不问，他们却在安饶如石缝中的杂草一般生长着。只是可怜了雪姐姐的儿子和女儿，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

这一日，他独自带着萨隆噶到山谷里猎狐狸，那只狡猾的狐狸跑太快了，他和萨隆噶紧追不舍，突然，脚下一空，掉进一个地洞里面，摔得好痛。

“对！”肃长安说。

走出洞口，他们用石头和木头将洞口堵住，好好掩饰，确保不会有人发现这里。

自从见过那巨幅的金色壁画，肃源的魂差不多都被它带走了。肃源在离开大泽的时候带来的书籍不多，所以他只能翻阅安饶的古籍，寻找关于那个神秘王朝的蛛丝马迹。

“后来呢？”读完了史诗，肃源问安饶的大学问家。

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何青青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肃氏父子、何青青和陆承恩罕见地坐在了一起。

直到这一刻，肃长安才确认，这丠奴出身的唐府小妾，是丠人的细作，而非柳氏的眼线。不由地怀疑，陆承雪的死与她有关。

于是，一切都按照他们安排的那样发生了。

寻儿已经长成了大孩子，和梅家所有女孩子一样光彩照人。

“什么样的男儿才会让你甘心呢？”肃源问。

寻儿毫无羞涩地说：“当然是非常疼爱我，关心我的。”

“哎呀，不要啰嗦啦，皇家和梅家的旧事，你提它做什么。我的祖父诛了我外祖父全族，你说，我该不该恨皇外祖？”

“不要活在仇恨里……”肃源想起母亲的叮咛。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肃源有些惊愕。寻儿小小年纪却早已了然残酷黑暗的现实。

“宫里嚼舌根子的人可不少呢，我也后悔哪儿来的好奇心一定要把父亲母亲的过往查清楚。唉！”寻儿懊恼道，“我也不想活在仇恨里，可不去恨他们，我觉得好对不起爹娘。”

“嗯，见过雪姐姐。你在安饶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安饶的皇帝对雪姐姐很好。”肃源说。

“我娘长什么模样？谁都不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寻儿说。

“雪姐姐、小公主和你长得很像。”肃源想着怎么引开寻儿的注意力，“嘴巴很小，门牙像小兔子，眼睛大大的，爱吃青菜和胡萝卜。”他做出大板牙兔子的鬼脸，逗她。

“哼，又把我当孩子！”梅寻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

一切都按照肃长安预谋的那样进展着，皇帝陆遨在太子陆承尊的唆使下，将朝中权重的继承人统统送到他们在京城沐阳里的府邸听课，并且住在这里。

在去北丠之前，他特地去其他地方探访游历，掩人耳目。

在北丠肃源遇到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女公子，还和他一起追侏儒。后面发生的事情，让他很快明白这个叫闵炀的年轻人在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和陆承熙公主系在一起。

又是一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主儿。

这段日子肃源实在是太开心了，离博大陆的秘密越来越近，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和奇迹向他展开怀抱，包括大自然的秘密，也包括各个族人的历史秘密。

原来，她这么了解自己，而不是像父亲和表哥陆承恩一样，鼓励他成为蒲老夫子一样的人，目的仅仅是为了查明各地的宝藏。

这肮脏的皇城啊，若不是那一尾鱼仙子，早已经是肃源的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