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大闹东宫
闵旭刚回到闺房,东宫的内务却来接她去跟大姐闵昕小聚,闵旭心下了然,自己将柳氏的罪行揭露给皇上,间接得罪了太子陆承尊,从而迁怒于闵昕。闵昕找她肯定是兴师问罪的。“不静养三个月连马都骑不了。”“阿杉,去我寝宫取一瓶药丸来,你对我的侍女说蓝色那一瓶,她就知道了。”闵昕吩咐阿杉。“为什么要帮着陆承勋对付柳家和唐家,他们可是太子的倚靠!?太子和闵家一荣俱荣一损既损,你疯了吗?”闵昕责问道,“还是母亲觉得我没有用,所以事事依着你,指望你来重振闵家?可你怎么站在了陆承勋那一边?!”“是陆承尊先辱没我闵家,说二哥和梅家男人有苟且之事。他还要对我做不敬之举。”闵旭如实回答。“太子没有说错。二哥的断袖传闻,我小时候就听过说。”闵昕冷冷地道。“什么?”闵旭骇然,愣在那里。“你毁掉了闵家和太子的利益联盟,你必须偿还。为太子生下一个孩子,只有这样才能补救,绝不能让太子误会闵家。”闵昕道。欲离开,不经意间扫到闵旭戴着半张面具的清秀面庞,先是一怔,旋即飞扑到她身边:“红蜻蜓,真的是你!”一把抱起她。“我找你找得好苦!”说着摘下了她的面具,看到一张残破的左半边脸,先是一惊,却温柔地道,“是你,没有关系。”眼角有泪滑过,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闵昕走了进来。“殿下喜欢颀长细瘦的红衣女子,我便找来了一个相似的。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妹妹闵旭。”闵昕道。“你妹妹?”陆承尊不解道。“是的。不过,她还有一个身份,闵炀,闵家的孙儿……”闵昕话还没有说话,就见陆承尊满眼的厌恶,像是要掸掉擦掉身上的脏东西一般急忙脱掉内衣,大叫道:“来人,快她扔出去,她碰过的东西统统烧掉!”“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闵旭咬着牙问她,真想站起来给她一个耳光。可连张开双臂的力气都没有,肩上的伤口在与陆承尊的推搡中再一次裂开,流血不止。“闵旭,你不要恨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我若能生下健康的孩子,闵家也不会落入如此地步。”闵昕俯下身子,捧起闵旭的脸,“求求你,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在嫁给海盗之前,闵旭也被教导过男女之事,知道不可能那么容易怀上孩子。自己和肃源仅有两次,可能性太小了。“你乖乖地在这里为太子生下一个儿子,幸运的话,两个儿子,或者一儿一女都可以。你身体向来最好,不像我和楚尔嫂嫂,身子弱。这个儿子是太子和闵家的后代。只有这个儿子才能驯服你,要你忠心耿耿地跟着太子。你我同心协力培养这个孩子,要他成为大泽未来的皇帝。”闵昕哄着闵旭,求她好好地养胎。“阿杉,阿杉,你在哪里?快叫母亲来救我。”闵旭撞着房门,呼喊着。“好旭儿,姐姐求你了,别闹了。”“你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闵旭骂闵昕。“你漂亮丫鬟那么多,谁都可以替你生,为什么要害我!?”闵旭质问。“她们吃里扒外,最后一个个踩在我头上。我不能再信她们。我只信你!”闵昕说得真切,委屈。“信我?”闵旭冷笑,“我是你的亲妹妹,你这样害我!?”“可我现在只能信你啊,你爱这个家,你会为了这个家什么都去做,我们是好姐妹。”闵昕抱住了闵旭。“我当你死了,你不是我的姐姐。”闵旭心底一丝绝望。直到肚子变得圆滚滚,呕吐不止,闵旭才相信,自己真的怀孕了。“小姐……”大夫被她无礼之举弄得有些不悦。“你是丠人?”闵旭质问。“鄙人丠奴出身。”大夫低头颔首,一副奴隶该有的样子。“小姐的身体状况,我会如实向太子禀报。”说吧匆匆离去,再也没有来过。“大哥,救我!”闵旭将手伸向他,身体却仍旧没有力气移动。“闵炀?”闵旭恍然道,抓住他的手,求道:“炀儿,带姑姑离开这里。你是对的,我不该来沐阳。”“你们去哪里?”母亲终于说话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怎能再分离。”“旭姑姑现在需要冷静一下,让她离开这里安静一下吧!”闵炀道。“你是闵家唯一的男儿,可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等你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家里所有人时,我会听你的。”母亲拒绝得干脆。一家人闷着头吃饭,闵家人苦等数载的团圆饭。“想想这个不该来的孩子会带给你什么,你就不怕了。”“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闵旭对大夫说。这个孩子会带来什么呢?这个孩子是肃源的?肃家对闵家居心何在?留着他会不会让肃源小看了她是个女人?留着他,不就随了闵昕的心意,成了她在东宫讨好陆承尊的工具?不,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正想着,房门突然被撞开,闵炀闯了进来。在他怀里,闵旭问他:“是母亲要你阻止我的?”眼前忽然飞来一片片雪花,晶莹剔透,落在闵炀的睫毛上,落在他的肩膀上,让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雪白的精灵啊,你是来告诉我,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放下伪装,放下所有的逞强,变回闵家二小姐了吗?”闵旭看着侄儿的面庞,想起了哥哥们,忽然觉得时光倒退,她还是那个任性的顽劣少女。这么久以来,闵旭终于沉沉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这些信是肃源在游历丠地时写给她的。这些天,闵旭虽然没有出闵府一步,心却已经和他一起踏遍南北两丠的万水千山领略美景风土人情。这天,姑侄俩坐在晴庐的大树下晒太阳。夜里下了很大的雨,他们没有办法赶路,到一座破庙里避雨,撞到了一群山匪。“梅家女儿亲口毁了婚约,可为什么不顾安危跑去北炙救你们呢?”闵旭实在不解。当年可是梅凌亲口对皇上说,自己喜欢上了别的男人,没有办法嫁给闵昀,更不可能嫁到北炙闵府。主动毁了婚约,却舍命救你们?”雨夜里,兄弟二人躲在神像后面不敢出来,直到天亮雨停,他们确认山匪已经离去,再走出神庙。“梅姨,你怎么了?”闵晔问。“疼……疼。”梅凌脊骨碎裂,又饱受摧残,决意去死。“我给你唱歌,你就不疼了。”闵晔学着母亲安慰她。“孩子,不要怕。你在帮我。”梅凌丝丝呻吟,痛到不能自已。“孩子,掐住我的喉咙。”梅凌身上连个尖锐物都没有,身上的佩剑和发簪等物都被土匪抢走了。唯有窒息而死的选择。“疼……孩子,你快些。”梅凌苦苦哀求。不知多久,闵炀才缓过劲儿来,叫弟弟回来。“那后来呢?你和闵烨为什么没有继续北上?”闵旭问。“我们继续往大泽的方向走,一天我去街上偷东西,要闵烨在原地等着我,可回来的时候他却不见了。我问旁边乞讨的老人,他说,也许是被人贩子拐了,世道不太平,人贩子猖獗。我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闵烨,结果也被人贩子抓住。后来,我和闵烨被分别卖到斗兽场和杀手团。直到多年后,我从奴隶营逃出来,找到闵烨。”回忆起苦难的往事,闵炀的脸上的肌肉在跳动,那些记忆仍旧鲜活,刺痛着他的神经。“斗兽场?奴隶营?杀手团?”闵旭难以置信地望着侄儿,细细打量着他少年面庞上的沧桑和细细碎碎的疤痕——闵家的孙儿啊,在颠沛流离中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嗯,我被卖到了斗兽场,成了一个奴隶,在南炙,每天都在猛兽的利爪和獠牙下求生。后来,我们反抗,杀了奴隶营的士兵,逃了出来。”闵炀将在生死间游走的五年轻轻巧巧地带过,闵旭却能想象到那些都是什么,难过地抱住了侄儿。“闵烨呢?你找到他了吗?”闵旭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问道。“找到了。他被南宁王培养成杀手。刺杀北炙皇帝的人就是他和长夏,虽然逃过追杀,但没多久一个死了,一个残了一条腿。等我找到闵烨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求我带走长夏。南宁王答应我,如果我能杀掉泽军首领,并将军师带到他面前,就还长夏自由。”闵炀轻描淡写道,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我知道梅寻虽然带着面具,但不是军师。为了完成闵烨的遗愿救出长夏,我掳走了她,毒杀了陆承勋,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闵炀又道:“闵烨的事不要告诉楚尔,我答应她要照顾好弟弟的,她信了我……我不想她……我骗她说,闵烨是得了瘟疫,三天之内就走了,没有受很大的苦。”“我把闵烨的骨灰和父亲葬在了一起。母亲留给我的纸团画着父亲的安息之处。当年,母亲偷偷将他火葬。闵烨临终要我照顾好他师姐长夏,我却把她弄丢了。”闵炀道。“那姑娘人在哪里?”闵旭关切地问。“她……”闵炀低下了头,“她为了救我和梅家女儿……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别担心,等我生完孩子,我们就挥军南下找她!她是闵家的恩人!”闵旭笃定道。“姑姑,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闵炀问她。“我……一言难尽。好在都过去了。”闵旭微笑道,“你回来了,我就把闵家的事情都交给你。你才是闵家未来的主人。”闵旭笑得很美,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里面,仿若看到自己和肃源神仙眷侣般的一生。闵炀回来了,她要做回小儿女了。全然没有发现闵炀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的无力。“姑姑,我……我做不好。”“做不好什么?”“不能保护闵家,会让你们失望。”“没有谁天生就能做好哪一件事情。可当你眼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可以胜任。”“本以为可以凭此军功为闵家争得一些荣光,现在却在养胎。”闵旭无奈地看了一眼肚子说,讽刺地笑了笑——想做太子的女人,现在算如愿以偿吗?“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身上流着闵家的血,是我们的亲人。”闵炀道。“那你呢,这么多年可有人照顾你?”闵旭像一个长辈一样问着侄儿。“有同甘共苦的奴隶兄弟,几个月前听说他们的起义失败了,幸存者一路向南逃,可能在极荒之地吧。”“喂,我在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没有喜欢过一个人。”闵旭故作严肃道,“要不是毁了容貌,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成家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不提也罢。姑姑,你呢?”“他啊,是一个很好的人,和二哥一样好的人。以前,谁是储君,我就喜欢谁。后来,成了丑八怪,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喜欢上谁,或者被谁喜欢,所以要像个男人一样去拼杀,去搏,去谋划。我还想过,可不可以把二哥的那一份,甚至是大哥那一份都活在自己身上。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厉害的人,就真的对不起二哥,就对不起这个家。我不需要谁来喜欢我。后来,遇上那个人,我才发现喜欢一个人从来不需要权衡得失,算计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闵旭脸上挂着迷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