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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日愚人节。我独自坐在长江边的客运码头,来来往往的船只载不动我不期而至的忧愁。谁能告诉我,我的愚人码头在哪里?4月1日也是苏沐暮的生日。苏沐暮下班后,准备走进我们共同的房子,抬眼看到大门上贴有一张字条:“沐沐,前行三步然后跳跃五步,左拐进厨房。”苏沐暮疑惑地走进厨房,橱柜上贴着:“打开锅盖,继续寻找你的甜心。”他照做,在锅内找到一个保鲜盒,打开保鲜盒,盒内留有一张字条:“请在冰箱内找到一团火,将我融化。”苏沐暮打开冰箱门,开始寻找那团火。原来,里面有一杯调好的红艳艳的红粉佳人鸡尾酒。将酒喝下,他才发现杯底留有一张小纸条:“亲爱的,味道不错吧,再匍匐前进五十米,你会发现一个更奇妙的世界。”苏沐暮知道这是我的小把戏,当然不会乖乖顺从。徐徐前行五十米,走到卧室门口,不知何时,门楣上挂了一串紫水晶风铃,苏沐暮走进去,风铃叮叮当当地唱歌。从风铃中飘下一张字条:“床上有一件你的礼物。”苏沐暮走到床前,伸手往里一摸,摸到一个裸体女人。我翻身腾跃而起,一把勾住苏沐暮的脖子:“沐沐,祝今天长尾巴的你生快!日快!生日快乐!”苏沐暮却看上去闷闷不乐,任我百般挑逗,他始终只是简单地敷衍。“沐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沉默了许久,苏沐暮才满面愁容地告诉我:“医院要送我去加拿大进修,要等两年才能回来。”“苏沐暮,请你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你是想测试我对你的真心对不对?”“听我说,素素,不是这样的。”“不要考验爱情,因为爱情经不起考验。如果真要考我,我现在就交白卷!”“素素,我真的要走了,本月5号就要出发了。”“我还明天就要去拉斯维加斯呢。”“医院前两个月就在帮我办签证,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我真的不想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考虑如何告诉你,素素,你要相信,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当我开始相信苏沐暮所说的是事实,而不是一个愚人节的谎言时,我第一次对苏沐暮咆哮着:“滚吧,滚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回来!”我的眼泪和鼻涕滚落了一脸。苏沐暮竟然真的要离开了!苏沐暮是迟早都要离开我的!他是想告诉我,我和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吗?我和苏沐暮忘情拥抱在一起,聆听彼此的心跳。他心痛。我心伤。我想要留住苏沐暮的身体。我在苏沐暮诱人的体香中一次次眩晕,苏沐暮似一头饥渴的小鹿,贪婪地吮吸我的全身,我化作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一点点将苏沐暮浸润。苏沐暮的头深埋在我胸口,他说那是他的故乡。他将自己游移到迷恋的故乡,我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后来我们的身体又开始新一轮快乐的,痛苦的厮咬、拼杀、冲撞……我们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向彼此索要对方,似乎永远也要不够。我和苏沐暮都想把彼此嵌入对方身体里,带到天涯海角。我们在美轮美奂的快感中痉挛。我说:“沐沐你一定要回来你永远也不许离开我永远也不许忘记我我要你爱我爱我到比永远还要远。”他说:“素素我一定会回来我每天都会想着你每天都想要你素素你是我的我爱你爱你爱你好几辈子。”我们缠绵的间隙边亲吻边喘息着耳语,动情地喃呢。我依偎在他怀里,道:“我是第一次和一个人一起看到天亮。”我们靠得那样近,我们却渐行渐远。世界在我们身后,悄无声息。耳边的喧嚣,繁华的霓虹,缓缓远去,只余两个清醒着的恋人,互相取暖。“世界如此安静,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和呼吸。”苏沐暮的心跳是如此让我心动。“而此刻,我宁愿让心跳停驻。”眼前的一切都慢慢隐遁,心中的旖旎慢慢荡漾开来,在两颗孤单的灵魂间丝丝缕缕萦绕。苏沐暮终究还是去了加拿大。父亲希望我成为一名拯救世人的白求恩大夫,苏沐暮却替我到白求恩医生所在的国度去曲线救国。可是,没有了苏沐暮,谁来拯救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苏沐暮走的那天是4月5日,清明节。这个日子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兆,然而我终不能参透玄机,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你无法左右。苏沐暮临走时,他要“见我最后一面”。这是他的原话,我不知一向口齿伶俐的他怎么会说是见我最后一面,难道两年后他不回来了吗?为他的这句口误,我决定不同他话别。实际上我是害怕同他告别。我从不喜欢告别。离伤,离殇。不诉离殇,永远。清明节那天,我将自己在我和苏沐暮同居过的房子里闷了整整一天,粒米未进,滴水不沾。第二天我就病倒了,高烧至三十九度五。再也没有苏沐暮将我送到医大附属医院。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然而第三天,我仍顽强地活过来,为了两年后能再见到苏沐暮,我必须活着。730天。我得让自己煎熬过这些漫长的日子。没有苏沐暮的日子,我活得像一棵枯草,在风中,在雨中,飘零,飘摇,飘荡。苏沐暮说:“你不是我的风筝,你的风筝线也不在我手上。总有一天你会飞远。”而如今,远走高飞的是苏沐暮,苏沐暮成了那只断线的风筝。我对天指地发毒誓,此生绝不再放风筝。我时常喜欢站在阳台上呆呆地坐着,手里捧着我和苏沐暮用红绳结在一起的那束青丝。有一天,红绳突然莫名其妙毫无先兆地断了,青丝随风而逝,散落一地的迷茫和抓不住的绝望。我的眼泪也散落一地。愚人节已过去好多天了,是谁在同我开这样一个不知所以的玩笑呢?虽然我后来四处寻找到苏沐暮留在房间里寥寥无几的几根头发,将它们和自己的青丝用红绳又绑到一起,但心底那个纠缠的结却始终打不开。那段时间,我祥林嫂似地反复地想,见人就问:“红绳怎么自己会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