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温柔地流逝。

一晃半年过去了，我突然很想很想家。我每周都会给父亲打个电话，每次问及他的身体状况，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只说自己很健康，每天还坚持锻炼，吃得也很好。

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父亲平时省吃俭用，根本舍不得买好菜，怎么可能“吃得好”？我不忍心拆穿他，只能在每次打完电话后，躲在房间里思绪万千，愁肠百结。

“回趟家吧，去看看你父亲。”陈宇飞提议。

“可是，公司的假好请吗？”我担心地问。

“应该没问题，把工作做好交接就是了。”

我找部门经理请假，却被他拒绝了。“公司很快会调来一位新大区经理，他会来检查我们的工作。所以，这期间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他说。

新大区经理？早不来晚不来却偏要这个时候来，真是我的灾星啊！他到底是何许人也？会很严吗？会成天板着脸，长得像只恐龙吗？听说还是只“海龟”？

“你真八卦。”陈宇飞一本书敲到我头上。

无论如何，这个新任大区经理搅扰了我回家看望父亲的计划，让我一开始就对他心生不满。

“要来了要来了，听说还是单身呢，这样的钻石王老五，美女们可要把握好机会哟！”所有的人都对即将上任的大区经理非常好奇。我也不例外，挤在人群中期待早点看到这只钻石海龟，看他是否有三头六臂。

冷不丁的，陈宇飞挤到我身边来了，眼神怪怪的，酸酸的，五味杂陈。我知道此人吃醋了，担心我被那个五老五给迷上了，哈哈。本来我对新来的高富帅丝毫不感兴趣，但那一刻，我决定扮一回花痴，专门演给陈宇飞看。因为，我不希望他爱上我，尽管，我一点也不讨厌他，一点也不。

“来了，来了。”有人轻声说道。大家立即自觉地站到两边，满怀好奇地准备瞻仰新任领导。偌大的办公室安静得让人窒息。

“好帅呀！”人群中有人禁不住发出赞叹。我循声望去，只见来人西装笔挺，一手插进西裤口袋内，另一只手潇洒地摆动。他走起路来步伐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到距我约十米远处。我好奇地仔细盯着他的脸看，倏地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他？！

“真发花痴了？”陈宇飞用手捅了捅我。我回到现实，仍觉得精神恍惚。我感觉，他经过我时，眼神从我身上晃过，停留了几秒，很快又转向别处。

“下面有请新到任的宁总发言。”人事部经理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射到他身上。

“大家好，我叫宁易水，很高兴来到这个团队……”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离开我三年多了吗？从前没听他说是海归呀？这三年他去了哪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太神奇了，太诡异了！怎么可以如此巧合？上天不是已经将过去的生活从我记忆里偷走了吗，为何又让他重回到我生活里？他来干什么？他会重新搅乱我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吗？天啦！

我脑子里反复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的话我没有听进去半句。“请问这位美女是哪个部门的？”宁易水突然问。

我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望着自己，脸不禁刷的一下涨得通红。“问你呢。”旁边的李菲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我才如梦初醒。

“宁总，她是企划部的林素素，在工作中表现得非常优秀。”不等我回答，陈宇飞抢先替我回答了。

“谢谢陈经理，希望林素素小姐再接再厉。”宁易水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低着头，余光却始终在他身上缠绕。

该死，怎么会是他呢？等待我的，究意是福还是祸？

我像往常一样在电脑前打字，去休息室冲咖啡，去餐厅吃员工餐，经过宁易水办公室时也目不斜视。

我低头匆匆赶往复印室时，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宁易水！

“林素素，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了进去，并随手将门关紧，不放心，又拉了拉。

“坐吧。”

我坐下，心狂跳。我沉默着，专注地抠自己的指甲。

“素素，这几年来你过得好吗？”他先开口道。

“还好。”我点点头，很快又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

“看出来了，因为你从来不会撒谎。”他微笑地看着我。

三年前，他也是这样看我，像看一只怪兽，一个另类。三年过去了，他依旧未变。只是，我已经变了，我想彻底忘记过去的事，彻底同过去告别。宁易水隐约知道一些我在茶楼陪聊的事，但他一定不知道，这是我心口的一道抹不去的致命的伤痕。

“你呢？还好吗？”我问他。

“那年我们分开后，我离了婚，一个人去了法国，回来不久就调到现在的公司。”他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天啦，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一如既往地迷人。他是宁易水，却酷似我的苏沐暮。如果他真是苏沐暮那该多好！可惜，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个处处留情的浪子，痴情的女人留不住他变心的翅膀。

“宁总，没什么吩咐的话，我要去干活了。”尽管我有许多个问题想问他，但转念一想，他怎么样又同我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苏沐暮，所以，他的生活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林素素，三年过去了，你还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小孩。你就不能改改吗？这样的脾气，会让你在职场上吃亏的。”面对他的批评，我无言以对。

我默默地走了出去，心如死灰。

真要命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怎么会偏偏碰上他？当年同他结下的那段孽缘，不知他如何看待？他会讨厌我，继而在工作中公报私仇吧？他外表看去虽洒脱，实则城府极深，远非陈宇飞这样的小屁孩所能比拟的，否则，他怎么可能在职场上混到了今天的位置？

从此，我的日子恐怕要从人间堕落到地狱里。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冲咖啡时，不巧碰上了陈宇飞，他冷不丁拦住我的去路。

“你同那个宁总认识吗？”

我矢口否认，故意问：“怎么了？”

“噢，没，没什么。”陈宇飞将一杯冲好的咖啡递到我什么手上，走出几步，又回头喃喃地说，“他看人色迷迷的，不要同他走得太近。”

我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什么跟什么嘛？男人的嫉妒心也是如此之重。

第二天清早，我被人事部经理叫到了办公室。我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无意中犯了什么错误会被突然开除。

“恭喜你，荣升成经理助理。”人事经理一脸谄媚，与此前对我的态度大相径庭，我有些想呕吐。

“可是，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是宁总的意思，他希望提拨一位新人作为他的助理，点名要你来担任。”

“对不起，我初来乍到，对工作还不熟悉，还有许多地方需要锻炼，恐怕不能胜任这个职位。”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请林小姐三思。”

“谢谢您抬爱，我真的无法胜任，请转告宁总，多谢他的美意。谢谢。”说罢，我离开了人事部。

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奚落“真二”。是啊，我真二啊，放着大好机会不要，放着经理助理的位置不坐，却偏要做谁都可以来踩一脚的基层员工，真是二到极点。

我坐到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发呆。为什么要拒绝他？害怕面对他，害怕他会报复自己吗？他真是那种睚眦必报的龌龊小人吗？

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拿起听筒，传来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声音：“林素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马上，立刻！”

我本能地想拒绝，他的话却不容抗拒。我乖乖地来到宁易水宽敞的办公室。

“坐下。”他命令道。

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与他对峙着。“我真有那么吓人吗？你怕我？”他紧盯着我问道。我沉默着。

“其实，我不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所以，从前发生的事，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很有个性、很聪明的员工，我欣赏你的性格，希望你能发挥你的专长为公司创造更多的价值。当然，你的薪水也会成倍增加。”

“可是，我没有工作经验，恐怕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宁总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终于开口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你不是这样轻易就放弃的人。而且，你大可放心，我是个将公事与私事截然分开的人，绝不会将个人感情带进工作中去。”

他的话是在暗示我和他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吗？我到底该怎么办？辞职？我急需要钱，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接受？他真是为了我好吗？助理本就是一个有些暧昧的工作，我们真的可以当作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泰然自若地相处吗？

父亲，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步履艰难地走出宁易水的办公室。这一天，我一直加班到十点多钟。离开办公室时，迎面碰上了陈宇飞。“你怎么也没走？”我诧异地问。

“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再说，现在来了情敌，我更要把你看紧点。”他笑道，顺手将我揽过，我躲过他的手臂，眼前总闪现宁易水那双深邃的眼睛。

陈宇飞带我去吃夜宵，我木头一样地被他拉进肯德基。面对一大堆鸡翅汉堡可乐，我却毫无食欲，尽管已经饥肠辘辘。

“快吃吧，小馋猫。”他将一块鸡翅塞到我手上，我盯着这块鸡翅发呆。

“再看，这块鸡翅都能被你的眼神孵出小鸡来了。”

“宁总让我当他的助理，你觉得怎么样？”我索性直言。

他惊得一块冰卡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吞下去。“不能去，坚决不能去！这不是羊入狼口吗？一看那个什么宁易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敢动我的女人，门儿都没有！”

“大叔，人家是让我去工作，不是拿去吃。”

“这有区别吗？助理和小蜜有差别吗？两人长期在一起工作，日久生情啊……”他酸不溜秋地说，“素素，你可千万不要上他的当，他可是个情场老手，还离过婚。”

“好像人家是个十恶不赦的猥琐男一样。放心吧，我只是去工作，会洁身自好的。若是碰到那豺狼，定截他的腰。”我戏谑道。陈宇飞的话反倒让我下定了去做宁易水的助理的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尝试一下。

“素素啊，千万不要答应啊，这种人不可信……”

“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扔下鸡翅扬长而去。这餐晚宴不欢而散。

第二天，我精神抖擞地去上班，陈宇飞紧跟了上来，只见他眼圈发黑，似乎熬夜了。“素素，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吗？”他不甘心地问。

“陈宇飞，我真的想试一试，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只呆在基层职位上，我不希望被埋没在人群中啊！”

这一次，陈宇飞意外地没有和我乘同一辆车，默默地转乘另一趟车。我的心空落落的。

一上班，我就去人事部办理了调职手续。

“这是你的新办公室，在宁总办公室旁边。”人事部经理热情地带我参观我的新办公室，还送了我一盆翠绿的文竹。

这是一间足有15平米的大办公室，供我一人独享。突然觉得自己到了天堂，我惬意地坐在舒适的办公椅上旋转了好几圈。我暗自立誓：为了能给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前程，为了多挣我最缺的银子，不管他宁易水是虎还是狼，本姑娘都奉陪到底！

“林素素，来我办公室一下。”很快，宁易水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兴致颇高地望着我，道：“考虑清楚了，确定要做我的助理了？我工作起来会很凶的。”

“不好意思，我长这么大，就没怕过人。”我不甘示弱地回敬他。

“在领导面前最好毕恭毕敬的，否则会挨很多骂。先把这份文件打出来，半小时后给我。”说完，他递过来一份厚厚的资料，足有十几页。

天啦，这算是他烧的第一把火吗？直接放火烧死我算了！尽管心中有怨言，可他交办的第一件事，我总不能拒绝吧。我抱起文件迅速去了电脑前。

敲完第一页足足花了我5分钟时间，因为文件上有好几处错字、不通顺的语句，我都一一修订过来了。打到第8页时，已经过去了20分钟，陈宇飞的QQ信息突然发来了：“在忙什么呢？”

“帮宁总打文件，还剩10分钟，还有8页，不聊了。”

“你等着，我帮你打几页。”很快，他抱着一摞文件作掩护，拿走了我的几张资料。有他帮忙，我提前两分钟完成了任务。

我得意地将打好的文件递给宁易水，他一份份认真地看。“前面的做得很好，还修订了许多错漏，但后面有几页就非常潦草了，很明显的差错都没改过来。”他严厉地说。

我不禁暗自叹服，他真是火眼金睛啊，他所指的那几页正是陈宇飞帮我打的。我吐了吐舌头，暗自庆幸侥幸蒙混过关。

“以后不要让人帮你打了，自己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做，如果做不到，可以向我提出来。”他一眼看穿了我的小伎俩。咦，一定是空调温度太高，要不脸怎么会这么烫？

此人果然不可小视啊，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工作吧，绝不可投机取巧，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此后几天的工作，同他配合得非常默契。有时我也会同他争执，他会听取我的意见，然后指出我方案中的不足。他口才了得，令我这个大学辩论赛的最佳辩手也自愧弗如。

同他工作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从前怎么没发现宁易水是这样一个很有魄力的人呢？呸呸呸，又穿越到过去了。我，林素素，从来就不认识宁易水其人，只是此时正为他打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们真的没什么吗？”陈宇飞不无担忧地问。

“有什么？”我敏感地回复道。

“可我总是放心不下你。素素，我喜欢你。不要离开我。”他从背后紧紧抱着我。

“好了啦，我只是很需要这样一份工作。”我安慰他道。我不知道自己和他到底算是怎样一种关系，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不错的男人关心自己，人生便不会太寂寞。

“素素，我们一起辞职，离开公司好不好？”他恳求道。

“不行啊，我的工作好不容易才有一丝起色，不能就此轻易放弃啊。”我断然拒绝。

“素素，答应我，你是我的，你只爱我。”他的声音在我耳畔低回。

我苦笑着，反手抱着他，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给不了他任何承诺，我还没有做好爱除苏沐暮之外的男人的心理准备。对不起，陈宇飞，请给我足够的时间。

那一夜，我们和衣相拥而眠。

“林素素，订两张去北京的机票，收拾一下行李，我们6点出发。”宁易水向来行动果断。

“我们？我也要去吗？”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难道我在同其他人说话吗？”

“可是……好的，我立即准备。”离6点只有4个小时了，我立即订好我和他的两张机票，并回家收拾行李。第一次出差，心里非常激动，收拾了许多东西，最终觉得不妥，又不是搬家，便将许多东西清理出来，只带一个小皮箱，里面装了几件衣服和为数不多的化妆品。我原本就是一个简单的人，从不求深刻。

送我和宁易水去机场的车开来了，司机竟是陈宇飞。

“怎么陈经理亲自当司机？”我惊奇地问。

“专程为林大美女来送行。”他笑道。

宁易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我装作视而不见。

陈宇飞补充道：“宁总的司机请假，听说林美女要出差，我主动请缨为美女送行。”

我笑而不语。这个狡猾的家伙，分明是在向宁易水示威。

到达机场后，我准备去安检，却被陈宇飞叫住了。“素素，办完事尽快回来，我等你。”说完，不等我回答，便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失落地目送我渐行渐远。

这一切，宁易水尽收眼底。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我好奇地在飞机上看来看去，还特地去飞机上的卫生间体验了一番。当我吃着飞机上提供的可口的晚餐时，忽然想起省吃俭用的父亲，不禁鼻子一酸。我背过脸去，将头靠在舷窗边，默默地想心事。

“怎么了？”宁易水关切地问。

“没什么，有点感冒。”我编了个理由，却无法掩饰哽咽的声音。

他拍了拍肩说：“借我的肩膀给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我只冲他笑了笑。他温暖的肩我曾倚靠过，那时的我，像个调皮任性的孩子，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我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孩子，他也不再是浪荡不羁的大叔了。他是我的领导，我是他的下属。仅此而已。

一语成谶，我开始头昏脑涨，鼻子也有些堵塞。我想，我是真感冒了。看来，饭可以乱蹭，谎却不可以乱撒。

不知不觉，我晕晕乎乎地睡着了。醒来时，蓦然惊觉自己的头靠在他肩上，而他的手臂，正紧紧地环绕着我。我紧张地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我偷望他，他若无其事地看飞机屏幕上的新闻。

我剧烈咳嗽起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向空姐要了杯水和感冒药，命令我服下去。我本能地抗拒，他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要求这要求那？然而，我终究拗不过他，乖乖地将苦不堪言的药喝下，倒头便睡。

这一觉是被他拍醒的：“小犟牛，快醒醒，已经到了。”

北京到了！我第一次来首都北京，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很新奇。“傻丫头，第一次来吧？工作完了后，我会用3天的时间来陪你逛北京城。”

“真的吗？”我高兴得蹦起来，扶着他的腰恨不得将他抱起来，却反倒被他抱住了。

“傻丫头，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立即收起笑容，同时迅速收回放在他腰间的双手，瞬间将自己还原成一个冰若冰霜的人。

“素素，你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他心痛地问。

“宁总，我们抓紧时间工作吧。”我岔开话题道。

这三天，我随他一起同客户谈判、吃饭后，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我有意早早关掉自己的手机，冥冥之中在逃避着什么。一天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听到敲门声，先是轻轻地敲，后来是重重地拍，我屏住呼吸，蜷在被子里，想起身，最终却未行动。门外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在黑暗中，盯着和我一样孤寂的天花板，彻夜无眠。

3天的工作圆满结束后，我们都如释重负，我的感冒也好多了。“林素素，我请你吃大餐。”宁易水开心地说。

我欣然应允。这是我第一次外出联系业务，并且大获全胜，我心情奇佳。同宁易水一起经历过太多第一次了，这让我觉得生活充满阳光，遍布希望。

灯光暧昧的西餐厅。他替我点了牛排，又细心地切成许多小块，命令我全部吃完。许多关于他的温暖的记忆跳入脑海，从前我同他吃过许多次饭，每次他都会带我吃许多好吃的。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奇妙了，消失了三年多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并且在另一个城市里同你一起共进晚餐。

我们相对无言，只静静地埋头吃西餐。这样的气氛暧昧而又让人窒息。

“走，我们泡吧去。”不容我拒绝，他拉起我就直奔三里屯酒吧。

他点了一瓶干红，为我倒了一杯。“为我们的重逢干杯！”这句话好耳熟，不久前陈宇飞也曾对我说过。重逢，真的是一种莫名其妙又无法言说的东西。

后来，我们一起喝了许多酒，然后两人都不再矜持，打开话匣子，敞开心扉说了许多话。他说，其实他并不想离婚，是前妻耐不住寂寞有了外遇主动提出分手。前妻坚持要孩子，为了孩子他净身出户了。后来去了法国，遇到许多丰满而风骚的外国女郎，却始终找不到爱情。在法国的两年间，他想明白了许多事，他希望不再漂泊，找个简单又爱自己的女人过安稳的日子。

听了他的故事，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的眼泪失踪了很久，自从父亲生病后，我变得异常坚强，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流泪，可在宁易水面前，我却哭得一塌糊涂。我告诉他，我别无选择才去茶楼陪聊，但我一直洁身自好，我从来没有陪那些肮脏的男人过夜……我对不起父亲，他是一个好人，他爱我比爱他自己还要多，可惜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却如此不争气……我真不是他的好女儿啊……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人。我在宁易水的肩头哭得一塌糊涂。

“不，你是！你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女孩，你父亲一定会原谅你的。”他轻拍我的背。

“苏沐暮走了，我什么都不相信了，我不敢接受任何人，我再也不会爱了啊……怎么办，怎么办……”我的泪已决堤。

“素素，你是个好女孩，世上还有很多好男人希望能保护你、爱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振作起来，至少还有我呢。”

至少还有我。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那么熟悉？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陈宇飞也对我说过。为什么男人的说辞都一样，他们串通好了的吗？他们男人都习惯承诺并且不负责任吗？

我惨笑着，一杯接一杯地灌醉自己。“不许再喝了！”他一把夺下我的酒杯。

“还给我！”我站起身去抢酒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稳稳地扶住我，我不偏不倚地倒在他怀里。

我推开他，指着他笑道：“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想占我便宜，都想跟我上床，是不是？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哈哈，哈哈哈……”

“素素，你喝多了。”他扶住我，往酒吧门口走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喝酒，给我酒，我要一醉方休，不醉不归，不醉就是乌龟……”我挥舞着手臂，对着空气张牙舞爪地胡踢乱打一气。

头痛得厉害，也困极了，不久，我便沉沉睡去。恍惚中，苏沐暮微笑着向我挥手，我含泪激动地向他奔过去。苏沐暮，你这个坏蛋混蛋王八蛋，为什么现在才来？我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一遍遍疯狂地吻我，我也激烈地回吻他，我迫切地想要他。他的双手开始在我身上游离，我触到了他的硬挺，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我紧紧地抠住他的腰，喘息着说：“苏沐暮，我的沐沐……”

忽然，苏沐暮停止了动作，身体渐渐变得僵硬。“苏沐暮，不要离开我！”我大叫道，骤然清醒过来。

眼前那张脸越来越清晰，令我失望的是，他不是苏沐暮，而是宁易水！“怎么会是你？”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傻丫头，你喝醉了，是我送你回来的。”

“刚才，我们没有——发生什么吧？”我发现自己仅穿着内衣裤，立即抓过一条毯子裹住自己的身体。

他笑了笑，问道：“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忘不掉那个男人吗？”

我幽幽地说：“我也曾努力过，可我还是忘不掉。”

“傻丫头。”他拍着我的肩道；“或许，你可以试着慢慢接受其他的男人，比如，我。”

“哈哈，领导，别开我的玩笑了。我是你的助理，可不是你的小蜜。”

“丫头，我是真心喜欢你。”他认真地说，“忘了从前吧，我们重新来过。”

“对不起，宁总，我要休息了。”我冷冷地说。

他默默地穿上外套，一言不发地走出我的房间。

那个夜晚，我的梦里飘了雪。

当天早上，我不告而别，独自乘火车回西安，而此前我和宁易水曾约定一起游北京城。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陈宇飞。他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真是一头猪，下午五点多，竟然还在睡懒觉。我调皮地将一枝毛笔插到他鼻孔里搅动，他被我吵醒了，一看到我，惊喜地说“你回来了！”

看到他的样子，我吓了一跳，几天不见，他竟憔悴了许多，感觉瘦了一圈。“你怎么了？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吗？”我奇怪地问道。

“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就天天想你，见不到你我什么都不想做，胡子也有几天没刮了。”

他像一个无辜无助的孩子一样望着我，我心里不忍，抚着他的头说：“傻瓜。”他抱住我，久久不愿放开。他忽然粗暴地将我抱起来，向房间走去，然后狠狠地扔到床上，血脉贲张地扑过来……

“不要，陈宇飞，不要……”我奋力挣扎着。

“素素，我想你，我喜欢你，知道吗，这5年来我没有哪一天不想你啊……”他激烈地行进着，恨不能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素素，你是我的，不要同那个宁易水走得太近好吗，你是我的……”

一个声音叫道“接受他吧接受他吧，你孤寂得太久了”，另一个声音喊道“不可以不可以，林素素，你怎么能背叛苏沐暮呢”，我的身体与心脏被这两个吵吵嚷嚷的声音折磨得体无完肤。

我终究还是推开了陈宇飞，在他即将进入我的那一刻。

他沮丧地摸索出一根烟来，非常不熟练地点燃，坐在床边吸了起来。此前，他几乎不抽烟，在我面前更是从未吸过烟。

我冲动地夺下他手中的烟，然后冲了出去。“陈宇飞，对不起，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林素素了。”我趴在自己床上，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苏沐暮，宁易水，陈宇飞三个男人的脸在我面前晃了一整晚，他们都说爱我，转过身却又说恨我，我时而哭，时而笑，如此这般疯了一整晚。

第二天起床时，眼睛肿得像樱桃小熊猫，眼圈黑眼球红，我觉得自己没法见人，只得给宁易水打电话，希望能请一天假，他批准了，并嘱咐我好好休息。

早上，陈宇飞招呼也不打直接去上班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整个房子里冷冷清清的。

“叮咚。”门铃突然响了，我的头很痛，挣扎着起来开门，一开门，便愣住了。怎么会是宁易水？

“怎么，不欢迎吗？你准备让我一直站在门口吗？”

我只好请他进门。没经我批准，他就在房子四处游荡。很快，他找到了我的房间，问：“这是你的房间吗？”

“恩。”

“那另一间房呢？”

“合租的室友。”我撒了个谎。

“男朋友？同居室友？”

我恼怒地说：“只是合租的，拜托你不要想多了。”说完，又觉得他很无聊，忍不住还击道：“这好象同工作无关吧？”

“领导关心下属的生活，这好象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吧？”

我无言以对，也懒于同他争辩。

他给我带来一大包零食，巧克力，薯片，饼干，果冻等，还有好几本时下的畅销书。知我者宁易水也。我虽嘴上毫不感激，心里却备感温暖。

疲倦加心痛，让身体本就虚弱的我更憔悴了。他同我聊了几句就离开了，临走给了我一个礼节式的拥抱，淡淡的，却在我心里激起不小的涟漪。

是的，我太累了，刚到这个城市便经历了这么多事，遇上了这样两个男人，我不知道，他们于我，是缘，是爱，还是债？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渴望拥抱，渴望爱情，当那根温暖的橄榄枝伸过来时，我也曾试着伸手抓牢，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第二天我身体还未恢复，仍照常去上班，我干好宁易水交办的每一件事，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似的。陈宇飞却加紧了对我的追求，每天和我一起上班，晚上无论我多晚下班，他都会等我，然后和我一起回家。上班期间，他时常无意有意地到我办公室溜达，有时是为了公事，有时纯粹就是过来看看我。为此，我已经警告他许多次了，我义正词严地告诉他：“这里是公共场合，请注意影响。另外，现在是上班时间，请不要串岗。而且，于私来说，公司是不允许员工之间恋爱的，请不要给我制造麻烦。”

他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但很快就会旧病复发，时常有公事过来“找”我，每次都被我冷冷地应对过去了。背后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公司各个部门迅速传扬，大家看我俩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了。对此，我只能保持沉默。流言这东西越描越黑，不如不解释，让其自生自灭好了。

一天，我外出跑市场，回到办公室时，正听到三个同事在议论我和陈宇飞。

“他俩很亲热呢，天天一起上班，还一起下班，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是啊，他们应该是住在一起了吧。”

“她好象跟宁总也走得很近，我觉得宁总更有男人味。”

“我喜欢陈宇飞，他更像个童子鸡，哈哈。”

“林素素有什么了不起的，迷得这两个极品男人都喜欢她，是不是床上功夫很厉害呀……”

很快，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嘻笑声。我正准备进去，听到这些话，双脚顿时僵住了。

“你们上班是不是都很闲？那好，本周六加班。”宁易水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威严地说。刚才还在八卦的几个同事面面相觑，纷纷作鸟兽散，各归其位。

我躲进厕所，拼命用水冲洗自己的双手，无论洗多长时间，都觉得还是洗不干净。几分钟后，我面带职业性的微笑，自信地走进办公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一落座，我立即在QQ上给陈宇飞留言：“以后我们一定要保持距离，刚才有几个同事在背后议论我们的绯闻。”

“让他们说去好了，我们是光明正大地恋爱。”

“这怎么行？你不在乎这份工作我还在乎呢！别闹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影响！”我还在留言后连打了好几个感叹号。

“好吧，在办公室保持距离，在家里随心所欲，这样总可以了吧。”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回复过去一把大大的锤子。

“林素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宁易水有请。

莫不是同今天的绯闻有关吧？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果然，他表情严肃，并不示意我坐下，而是直接问我：“他们的传言是真的吗？”

“什么？”我装傻。

“他们说你和本公司的陈宇飞关系不一般？”他直直地盯着我。

“原来宁总也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啊。”我揶揄道。

“空穴来风总不是没有来由的。我看了你俩的住址，是同一个小区同一个房间啊。”他酸不啦叽地说。

“宁总，这同工作有关系吗？”

“当然有。公司的规定你不是不知道，员工之间是不允许恋爱的。陈宇飞走不走我不关心，但我不愿意失去一个不错的助理。”

我认真地说：“宁总，请您大可放心，我很珍惜您给我的职位和这份薪水，只要我在公司一天，就会当好一天您的助理，不会因为个人问题影响工作，也希望您能支持我的工作。”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从此以后，目不斜视，低调做事，更低调地为人。从前那个凌厉犀利、天马行空的林素素正渐渐地从她身体里死去，苟活着的，是日益变得圆滑、世故，几乎不剩多少棱角的女人。

我越来越适应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了，我的微笑越来越虚伪，越来越矫情，我不知道，我是该笑，还是该哭，为什么我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放声大哭、开怀大笑呢？

从宁易水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他教会我如何去应对各式各样的人，如何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去迎合这个社会；在陈宇飞身上，我又能看到这个世界纯净的一面，他真诚、热情、大方，永远保持积极、阳光的心态，这些都是我所不具备的。一个是成熟、世故、玩世不恭的大叔，一个是单纯、理想、阳光明媚的青年，我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之间反复游走，万分纠结。我心上有一座天平，两端分别立着陈宇飞和宁易水，他们不时地吵着架，争论彼此孰重孰轻，最终，迟迟分不出胜负。

就这么着吧，何必一定要分出一个结果来？有人关心、有人惦记也是件不错的事，更何况是两个极品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