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亲密

从饭店里头也不回地奔跑而出,我拨通了曾晴想的手机。我不能回家,和戴令眠闹成这样我也可以料想得到回家后会有怎样的波澜。

“澜珈,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我在外面,晴想,今天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我抑制住泪水,“我和薛云轩、杨林夕他们一起参加同学聚会,然后……”

她听完事情的经过,立马就义愤填膺起来:“那个家伙怎么可以这样!澜珈,你别哭啊,我替你去揍那个人一顿好了,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别这样,晴想,我没什么事的。”我哑着嗓子,尽力劝着她,“所以也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那你今晚来我们家住吧,你和他闹了矛盾,回家也会很不方便的吧。”

我还在犹豫会不会太过叨扰她的家人时,曾晴想的大嗓门儿已经在电话里震耳欲聋地响起:“别再推辞了,反正我家里又没别人,我爸妈不常回来,就当是和我做伴也好,你还在那里对吧?那你站着别动,我过去接你。”说着就自顾自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电话蹲了下来,躲在离饭店不远的街角,我远远地瞧见扶着任熙亚出来的薛云轩,他焦急地环顾了一周,随后和人群道别,向着和我相反的方向离去。

我没有出声,我怕了,从那一刻起,我失去了一切自作多情去幻想的勇气。

没多久,有人来到了我的身边,是杨林夕,我抹掉所有的眼泪倔犟地不去理会他,他就默默地陪我坐在一家关门的店铺前冰冷的石台阶上:“你们闹成这样,你以后该怎么办?今晚还是别回去的好。”

“嗯,我跟晴想说了,今晚去她那里,就不必你费心了!”想起之前他说的“薛云轩没有喜欢过任熙亚”的事情,对着杨林夕,我的口气也就忍不住含了几分怨怼。

“秦澜珈,我觉得,你似乎有些地方误会了……”杨林夕慢慢地说着,就像是在斟酌着措辞,然而这时一声喊叫打断了他的话。

“澜珈!”是一路气喘吁吁跑来的曾晴想,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和杨林夕在一起,怔了一怔。

杨林夕的脸上有了几分尴尬的神色:“曾晴想……秦澜珈晚上是要去你那里吗?”

“你们这群男生最没用了,居然还要让澜珈去出头,你们男生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吗?真是看错你了!”曾晴想一步踏过来,指尖对上杨林夕的鼻子,恨恨地说着,教训完仿佛消了点气,拉起我就大步地走掉。

在曾晴想的拉扯中我慌乱地回头,只看到了杨林夕在夜色中更显苍白的面容。

我知道曾晴想只是在为我被戴令眠欺负的事情生气,她在对杨林夕宣泄着不满。可是我却依旧固执地觉得,那个时候的杨林夕,他也一定有着什么不去挺身而出的理由。

下一刻,我冰冷的手被曾晴想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我和她一起奔跑在路上,心中泛滥出的,是来自友情的那份感动。

晴想,你知道吗?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是多么幸运。我们同样都是缺少关爱的孩子,我也很想要为你做点什么,让你可以一直一直这样开朗地笑下去。

晴想,谢谢你!

到了晴想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打开家门,虽然我有了些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宽敞的居室,华丽的装潢,金碧辉煌的样子却明显能让人感觉到房屋主人的炫耀之意。

越是空旷,却也越是冷清。一个人住的曾晴想,一定也会寂寞吧。

她热情地给我拿出拖鞋,忙里忙外地找出崭新的被子,还体贴地找出了医药箱帮我处理外伤。

进了曾晴想的卧室,台灯柔和的光晕中,我看到一边的写字台上堆满了大摞大摞的补习资料。这几乎让我大吃一惊,原来那个对学习马马虎虎的她,也早已开始拼命地用功。

这时曾晴想推开门,手里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看见我正在打量着她的那堆资料,脸稍微红了一红。

我猜想到了曾晴想会突然努力起来的原因,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个女孩子睡在一起,总会有很多很多的话可以说,尤其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一刻也闲不住的曾晴想。

“澜珈,你今天为什么会和杨林夕他们一起聚会呢?”“嗯。”我不禁难为情起来,“我是听杨林夕说薛云轩也会去,所以才跟去的。”

“这样啊,可是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哎,说真的,你那个哥哥真的太过分了,居然会动手打女生,真是的,没见过这样的男生。”说到这个,曾晴想还是一副愤愤的样子。

我笑着安慰她:“呵呵,没什么的,毕竟他的父亲没有将我扫地出门,还一直供着我念书,我已经很感激他们了。”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竭力让自己变得坚强而隐忍。

“澜珈,你真的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啊。”曾晴想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了一句。

“对了,澜珈,你觉得杨林夕是什么样的人?”沉默了几秒,曾晴想话题一转,突然这样问了我一句。夜晚,透过窗外的月光,她的眼睛异常的清亮。

“他啊……”我不知不觉地想起了杨林夕的种种,在看到我曰记后留下安慰的话语的他,用各种方式不让我离开文学社的他,为我的暗恋心意出谋划策的他,还有今晚,默默给我递过来纸巾的他。这样多变的杨林夕,到底哪一面,才是最真实的他呢?

“我觉得,他是一个有点腹黑的柔润少年啦。”还没等我开口,曾晴想就忍不住自顾自地说道,“而且他很有才华。澜珈,我也就只告诉你一个人哦,我把杨林夕在报纸上发表过的文章都剪了下来,其实,看了这么久都快要倒背如流了。我还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虽然我刚才对他很凶,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有点在借机会出他拒绝我的气啦。”

我想起杨林夕对我说,他现在不想去喜欢人的时候的坚决表情,不知不觉地叹了一口气。

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话,侧身伪装睡去,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

第二天就是周一,按例是要升旗的,和曾晴想一起到了学校,我这才想起校服在家里,顿时苦恼得团团转。但曾晴想大度地把校服扔给我自己去挨训,好在老师也懒得难为基本没人管教的她,说了几句就把她放了回来。

由于去得晚,我站在队伍的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薛云轩的背影。只是,我已经不想要再去接近他了,我想收起心思好好念书,没准还会在取得好成绩的时候,赢得他惊讶和赞赏的目光。

暗暗下定了决心,升旗一结束我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到天台上去背书。只是推开门之后,我就发觉自己错了,薛云轩正站在那里。

发现我后,他向我走来,我不自觉地想要后退,但最终还是没有迈开脚步。薛云轩走过来,看着我,眼里有了一些内疚的神色。

“小丫头,你那天帮了我和熙亚,我一直没有机会和你道谢呢。”

道谢?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想到要和我道谢,而且还是用着“道谢”如此生疏的词语?我定定地站在那里,想起脸上还横七竖八地贴着几枚曾晴想给我的创可贴,相关自己一定是神情狼独、难看至极吧。

憋了很久之后,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任熙亚,她没被吓着吧?”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就因为担心她会不会“被吓着”的人正贴着一脸创可贴站在这里,薛云轩,你真的是傻瓜吗?你就真的分不清任何的轻重缓急吗?对,我知道她是你的青梅竹马,可是你当时的举动,真的让我的心冷了下来,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倾慕你。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苦涩地笑了笑:“你知道吗?小丫头,我曾经和某人有个约定,我答应过要保护好任熙亚。”

“你和一个人,约好了要保护任熙亚?”一句话引起了我的好奇,不由得重复着这句话。

“是啊。”薛云轩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定下这个约定,已经快有五年了呢,那一年,我和任熙亚,都还只有十二岁而已。”

“那个人……是谁?”我追问道。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一连串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飞驰而过,最初薛云轩不允许我去他观测气象的地点,任熙亚将手放在右眼上微笑着说“薛云轩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包括此时,薛云轩对我说出的曾和人定下的那个约定。

只是薛云轩似乎并不愿多说的样子,很快转移了话题。他伸手异常亲昵地拍了拍我满是创可贴的脸颊,微笑道:“小丫头,当时的你真的很勇敢呢!”

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我心中那原本竖起的想要和他隔离的高厚屏障,立即稀里哗啦地坍塌成尘土飞扬。

我们在天台上继续东扯西扯地聊着,我和他,那么熟稔,仿佛真的亲近如同好友。

“薛云轩,你现在在气象社里,真的很受欢迎呢。”

“哈哈,太过奖了,倒是你,在文学社里还习惯吧?杨林夕也经常和我提到你呢,你的文笔真的不错呢,我也是这么相信着的。”

“嗯,太过奖了……”脸红心跳,就在那一瞬间静悄悄地发生。

直到现在我还是会想起十七岁的那一年,少年站在风里,手指伸展着感觉着风的等级,他修长的身影就像是展翅欲飞的鸟,阳光下幻觉般地泛着柔光。

那时真的是美好的时光,心中一旦有了“喜欢”,所有的不幸都查以看淡如云烟,飞蛾般奋不顾身地扑向属于自己的青春葬礼。

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高贵的事物,同时又是最低贱的东西,暗恋这种小事,原来真的没有值不值得、聪不聪明,只有你愿不愿意。

只可惜,当天下午,班主任就忽然来了一次全班座位大调整,个子高的薛云轩被安排到了后座,我心里自然是觉得可惜,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他如此近距离地相处。而薛云轩似乎并不在意,轻松地收拾起书包,回头把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盒子扔给了我,招呼道:“小丫头,送给你的礼物,有空来后排聊天呀。”说完,就潇潇洒洒地挪到后排去了。

我只顾握着手里的小盒子回头看他,却没料到班主任点了我的名字。

“秦澜珈,你去和杨林夕同桌。杨林夕,学习上什么的帮着同学点。还有,曾晴想,你又不正经学习还占一个这么靠前的座位,也给我到后排去。”

事情的发展总是违背着我的所想,我看到曾晴想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气恼到惭愧再到坦然,她大力地收拾好书包就头也不回地向后面走去,弄得桌椅一阵叮当乱响。

而杨林夕看着换过座位的我,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那个,是什么?”他指着那个小盒子明知故问。

“哼,要……要你管啊。”我有些不自在。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是薛云轩送你的,你肯定都喜欢。”

“哎呀,你是男生啊,别这么八卦好不好。”我一时感觉害羞,生气地推了推他的胳膊。仿佛是为我的疏离在闹别扭,杨林夕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打破尴尬,说:“既然是同桌了,那以后多多关照了。”

剩下的时间我一直都魂不守舍,那个小盒子也仿佛成了珍重的宝物,放在这里想想不合适,放在那里不一会儿又觉得不妥,反而是杨林夕不动声色地拿笔戳了一下我的胳臂,递过来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

回过神来,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微笑,也开始认真地听起课来。

放学后,我收拾好东西立马冲出了教室,跑到学校门口时又看到了任熙亚,和她打了声招呼后,我就如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埋着头骑车走了。不料转弯转得太疾,外套的口袋又比较浅,小盒子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我心急地停下车子去捡,这时任熙亚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手中的东西:“哎呀,这是什么啊?”“没什么。”我更加心虚。

任熙亚的眼睛却很尖:“哦,这不是那个老牌子银饰的包装盒吗,我知道的,不就是对耳钉嘛。”随即就上下打量着我,轻蔑地哼道,“看你这珍惜的样子,该不会是薛云轩送给你的吧?”

我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承认,愣在了那里。

而任熙亚仿佛被我的沉默所激到,扭头不屑地说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能买得起这东西的人,哼!你不知道吧,这本来是薛云轩买来送给我的,我不喜欢扔还给他了,他就顺手丢给了你,怎么,你还觉得多么了不起呀?”

我愣了愣,强行压抑住心底突然涌上来的疼痛,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一路上骑得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很幸运的是这时家中无人,我只是想要证实任熙亚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的屋里,拆开了小盒子。

精美的包装盒在我的手中打开,正如任熙亚所说,展露在我眼前的,果然是一对红色的耳钉,眼泪的形状,在灯下泛着荧荧的光芒。

我拿着这份礼物,它的美丽让我觉得炫目,即使我小时候就有打耳洞,但是校规严格加上艰苦的处境,我确实从未戴过像样的耳钉。

但是也只是一时的恍惚,我猛地就清醒过来,潜意识里己经认同了那个让我觉得最难过的解释,那一刻,我清晰地回想起了任熙亚的面容。

12.亲密
听一场云朵的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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