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困惑
晚上回到家里之后,我打开了手机,想要将薛云轩的号码删除。经过了今天晚上的事情,现在的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心存幻想。正想进行删除操作时,手机“叮”的一声终止了我的动作,手机的屏幕荧荧发亮——居然是薛云轩的短信,日期显示在两天之前。短信依旧是很随意的口气:“Q,我貌似伤害到了一个人,唉,真的是很麻烦啊。”他不知道我是Q,在他的心里,Q是一个向往着气象社却无缘参加的高一小学妹,这样匿名的交流反而激发了我的勇气,或许只是因为心里还是割舍不下。“如果那个人,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的话,你根本不需要道歉。”我手指按动略含深意地回了这样的短信。“唉,我也只能对她说对不起,但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很快,薛云轩的短信回了过来。终是难以舍弃,于是下定决心只用Q这个身份来维持和他最后的联系,哪怕身边不再有可以取暖的阳光,一点点微亮也是心中难以舍弃的奢望。相比我最近的消沉,曾晴想对杨林夕显然是更加热情高涨,随着冬日越来越深,这位病弱的文学社社长更是三天两头地住进医院。一大早,曾晴想就打来电话,让我跟她去书店选本书当探病礼物。到了书店,曾晴想就一直在书店里唧唧唆喳地嚷个不停。“澜珈,澜珈,你说该送他什么书好呢?这本吗?”她手里正拿着一本《菜谱大全》。我十分无力地扶住额头,说道:“晴想,好歹你也送几本能够体现你心意的,你让一个男孩子躺在病床上翻菜谱是不是有点好笑……”曾晴想思考了一下,似乎是认同了我那句“体现心意”,郑重地拿起了《世界情诗大全》。我差点脚下一滑,堪堪地扶住书柜:“那个,杨林夕他是在住院呢,看这种书不太好吧。”“哦。”她更加为难了,看了半天,拿起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被她气得发笑:“喂,晴想,杨林夕又不是得了绝症,马上就要去了的样子,不必拿这个身残志坚的故事激励他啦……算了,我来帮你挑吧。”“那就靠你啦,澜珈!”曾晴想高兴地揽住了我的肩膀。我走过一排排书架,目光专注地在书脊上搜寻,迟疑了一下,伸手拿下了一本《纳兰性德词选》。手摩挲过纸页,似乎有油墨的清香,顺手就给了曾晴想,她似乎也愣了愣,但不再说什么,很快就拿去付款。因为是去看望杨林夕,曾晴想显然心情极好,跟在我后面一路聒噪。走进杨林夕的病房时,他正躺在床上打点滴,曾晴想一边体贴问候一边送上了手里的礼物,然后我看到杨林夕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杨林夕接过书后抬眼看着曾晴想说:“谢谢,这本书我很喜欢。”她顿时雀跃了起来,拉住他就开始说个不停。曾晴想这样的女孩想要的幸福也是很简单的,杨林夕的一个笑脸、一个夸赞就能使她快乐老半天。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命运才没有这么容易就让她得到最后的幸福,心如止水的杨林夕于她,始终是一场错恋。我在旁边插不进话,百无聊赖地昏昏睡去,直到听到杨林夕叫我,才睁开眼睛,曾晴想己经不在病房里,听说是殷勤地去买热奶茶了。我忽然就想到了杨林夕说,不会去喜欢什么人时目光里或清澈或坚定的光亮,再想起曾晴想这份百折不挠的心意,就多了几分感伤。“这本书,是你挑的吧?”他问我。我“嗯”了一声,一时沉默不言,倒是杨林夕,自顾自地盯了点滴半天,冒出一句话。“你那篇要去参赛的稿子,还是重写一篇再给我的好,我到时候好整理了一起交上去。”我疑惑地盯着他:“为什么?”“因为你那篇的主题,去参加正式的作文比赛确实不怎么适合。”我回想起当时文字里满满的对薛云轩的思慕,脸上不自觉地有些微微的发热,很快就自嘲地笑了笑:“好吧,那我重写一篇‘格调高雅’的给你。”“最好是议论文,这种题材参赛用比较保险。”杨林夕点了点头,翻开曾晴想送的那本书看了起来。我忽然觉得奇怪:“那么,你为什么没有和曾晴想说起这件事?”“因为,她对待事物经常都是三分钟热度,要重写就太难为她了。”杨林夕轻松回答,目光始终清澈如水。我怔在那里,目光掠过窗外,正好看到楼下曾晴想兴高采烈地拿着三杯奶茶跑进医院大门的样子,笑容单纯,仿佛不知道什么是忧虑。“那个,很贵重!”杨林夕忽然伸手指着我的耳钉说,“虽然样式很老,可是我在网络店铺上留意过,价格挺贵的,耳钉看起来是不起眼,其实是红水晶的,意外吧?”“红水晶?”我惊讶地反问。“嗯,而且,我在网上查到,这款耳钉,有个不错的名字——天使之泪,当年流行过很久一段时间。”这不会是真的吧?我一时回不过神来,甚至忘了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地离开杨林夕的病房和他们道别的。回到家后,我壮着胆进了戴令眠那脏乱的房间,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输入“天使之泪”四个字,再点搜索,无数个网络店铺清晰地展现了耳钉的信息,而价格也醒目地呈现在了我的面前。移动鼠标将精美的销售页面拉到最后,意外地看到了一首极美的小诗。流星划过天际你说,那是天空的眼泪许愿给天空的眼泪我就会幸福雨点飘洒大地你说,那是风的眼泪接住了风的眼泪我就会快乐冰凉的液体滑过我的脸你说,那是天使的眼泪只要看见天使的流泪你就会出现天使又流泪了可是你又在哪里很多人留言说,这个礼物,送给忧伤的女孩子倒是极妙,红色的水滴形状,像极了少女微微垂泪的样子。我一页页翻阅着留言,心忽然全乱了,薛云轩为什么会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我呢?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了,我只顾着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冷不防,一只手从我身后伸了过来,从我右耳上准确地拿走了一只耳钉。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眼前出现的却是忽然回来的戴令眠,他把玩着那只耳钉,迎着灯光看了看,阴阳怪气地笑道:“看不出来嘛,就算再怎么哭穷,照样买得起好首饰嘛,怎么,这个难道还是红水晶?”“快点还给我!”我又急又气,右边的耳朵还因为他的粗暴有些疼痛,起身就和他争夺起来。“自己买的?还是说别的什么人送的呢?”戴令眠推开我,目光停在了打开的网页上,“我说呢,会大着胆子跑到我屋里来,原来是为了查小情人给的礼物的资料。天使之泪?这么老的款式,居然现在还有卖啊。”“你管我!”我嗓门儿忍不住大了起来,却被戴令眠推搡了出去,门在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哈哈哈,我倒是真不想管啊,难不成你喜欢的是上次见到的那个高个子的小子?可那人似乎是有女朋友啊,我看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说起来他那个女伴还真是够漂亮的……”隔着门犹自听得到戴令眠狂妄的笑声。就是这样的戴令眠,嚣张的发嚣张的脸,嚣张的眉嚣张的目艮,总是让人讨厌。看着飞扬跋扈的他,我忽然就想起了那次酒醉之后,戴令眠难得表现出来的脆弱,那平日里完全看不见的彷徨和迷惘,其实这样年少的我们,都会受伤。或许,我和薛云轩的缘分真的是尽了,我摸着左耳上残余的一只耳钉,心中浮现出无限的悲伤。翻开日记写下此刻的心绪,日记己经写了厚厚的半本,从我第一次在天台上遇见薛云轩,他借给我那把伞开始,直到现在这样的疏离,我全都记在这本日记上面。我定定神,随手翻开没做完的习题集做下去,文科班的课业也很繁重,而我对数学又不擅长,咬着笔盯了题目很久,却找不出任何头绪,泄气之时,想起了那次从任熙亚那里拿来的笔记本。对,任熙亚好歹是重点高中的学生,笔记也一定会比我要记得齐整,参考下学习经验也是好的,这么想着的我,不假思索地就翻开了她的笔记本。第一页是大幅的空白,最下面用纤细的字写着任熙亚的名字。第二页开始,是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那认真程度估计连好学生杨林夕也会自愧不如。我草草地翻了一遍,却发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笔画.横竖勾缠,一个又一个地累加,我辨认了好久才认出,满纸上写的都是一个字——悦。悦?喜悦的悦?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是人的名字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以明显地看出任熙亚对这个人的重视,只是这个人,却从来没有听他们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