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成为李易繁女朋友的第二天，萧雨泽找到了我。

那天下午我躺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心里乱麻麻的，就跟拧麻花似的，就差没把我拧成一条麻绳了，那扇老古董电风扇没完没了地吹，发出的声响跟一群蜜蜂嗡叫似的，整的我心里特纠结，我从床上坐起来，三秒之后又躺下去，整个就一神经发作，董沁在那里一个劲地盯着我看，她说，王思涵，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吃错了药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我说，董沁，我该怎么跟李易繁说。

说什么？

对啊，说什么，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说我不是他女朋友，说我不喜欢他，可是这些话还用说的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就那么一句“我喜欢你”然后我就果真喜欢上了你？！语言原本就是很苍白无力的东西，即便是甜言蜜语也不过是刮了一股龙卷风，你若是把持不住自己，必然会被这甜言蜜语袭卷而去，落地之后不是遍体鳞伤就是粉身碎骨。爱情是最暖人的，也是最伤人的。纵若伤人，也能伤人于无形之中。

我躺在床上继续辗转，思绪乱糟糟的，跟缠绕在一起的麻绳没什么两样，可就是找不到头绪，正想着，我电话响了。

我一看，是一陌生的电话号码，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断了，然后躺在床上继续翻滚，可是没想到那人并不就此罢休，继续打，我继续挂，心里想着，怎么着，跟本小姐杠上了？！本小姐就挂你电话，挂死你！

可是三秒之后，我手机跟开个人演唱会似的，又一股脑地唱了起来，我很无奈地按下了接听键，心里可算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刚接通我就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谁，有事说事，没事滚蛋！”连一旁的董沁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看，整个就是看见女孩幻化成女巫的标准神情，就差没拿两放大镜看看到底是不是我了。

电话那头愣了愣，良久，我才听见对方说：“小涵，是你吗？”

一听到这声音，我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心都变得柔软了，刚刚还一团糟的思绪瞬间变得思路清晰，跟漆黑的夜晚忽然看见一丝光似的，那真叫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我迟疑了一下，我说，“你有事吗？”

“我……我就是想见见你……”

“见见我如何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是吗？”我依旧针锋相对。

“小涵，你误会了……”

“误会？你弃我而去也是误会吗？你要牵着别人的手走过红地毯也是误会吗？感情这世界都疯狂了，所有的背叛都成了误会。误会？这个借口还真是够冠冕堂皇的，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我们相恋五年的时光也是一场误会？”我笑着说，忽然就觉得眼眶一热，泪水顿然就流了出来，我以为我的泪水已经流干了，我再也哭不出来了，但是没想到一触碰到我心里最柔弱的地方我还是会哭、会难过、会悲伤逆流成河。

董沁看了我一眼，不用我说她都猜得到是谁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忽然就变得沉默了，整个时间仿佛突然之间就停滞了，我就在这静止的时光里拼命地想那些弃我而去的小时光，那么多的快乐与欢笑就像荡秋千一样荡到了天边，无论我如何追赶如何想念都回不来了，我越想越觉得难受，不由地哽咽了起来。

电话那头问：“小涵，你哭了吗？”

我说我没哭，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哭。越说我越觉得难受，我丢掉了电话然后趴在了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就是这么狼狈，就是这么的不大度，可是我真的大度不起来。感情是什么，不是金钱，不是任何物质的满足，不是丢了之后还可以努力找回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就是唯一的，就是丢掉之后再也找不回来的。

我的手机继续响，是梁静茹的《会呼吸的痛》，“想念是会呼吸的痛，他躲在我身边每一个角落……”

我不理不顾，任由她唱着，唱完了之后又接着唱，那真叫“声声不息”。董沁看不过出了，她从床上翻滚下来，抓起我的手机就按下了接听键，还没刚接通就跟我学着骂：“他妈的，你有完没完？！”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是见董沁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迟疑了一下走到阳台上，接着又转过身子看了我一眼，说，“丫的你就在那里等着吧，有你好果子吃的！”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然后把手机往我床上一扔，想都不带想地就拉开了门，怒气冲冠地往楼下跑去，我心头一惊，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我说，董沁你去哪里？

她头也不回去就消失在楼道里了。

我擦了一把眼泪跑到了阳台上，阳台上的几株栀子花开的真叫一纯白，整个阳台上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承认我是喜欢栀子花的，和萧雨泽拍拖那会儿，他没少投我所好地给我送栀子花，第一年的时候他还跑花卉市场给我买栀子花，到第二年栀子花盛开的季节的时候我还在纳闷他怎么一朵都不知道给我送的时候，他却笑而不语，蹬着自行车把我载到了他家小花园，那里纯白地开了一花园的栀子花……

正想着，董沁的身影就从楼梯口里钻了出来，我扯着嗓子喊她，她理都不理我径直就走到了寝室楼对面的大树下，也就是在那里，我看见萧雨泽穿着白色的衬衫、淡蓝色的牛仔裤，棱角分明地站在大树下一动不动。

我还记得那件白衬衫，那是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为了买到这件白衬衫，我没少奔波，快跑了半个城市。时隔一年，他又把这件衣服穿在了身上，略显得有些小了。我忽然就觉得，其实我就是他身上的那件白衬衫，不管曾经多么适合、穿着多么好看，但是现在都已经不适合了……

我正迟疑着要不要下楼的时候，董沁扬起巴掌就甩在了萧雨泽的脸上，我忽然就觉得心里疼的啾啾叫，脸上也火辣辣的，跟巴掌甩在我脸上似的。这董沁也真够狠的，不是自己的爱人真不知道心疼。

我撒开脚丫子就往楼下跑，风呼呼地在耳边吹着，我却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跟钻进去了一只小蜜蜂似的。跑到楼下，我一把拉住董沁的手，她瞪了我一眼说，“王思涵，你放开我，今天让我替你出口气。”

我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往外冒，我说，“董沁，算我求你了，别这样，别这样……”

董沁挣脱掉我的手，又是一巴掌扇到萧雨泽的脸上，那声音真响，跟敲锣似的，刺得我心里嗷嗷叫。萧雨泽跟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连躲都不带躲的，我一把抱住董沁，哭的那真叫一铺天盖地，我说，“董沁，算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董沁也哭了，她一把抱住我，泪水滴在我的脖子里，痒痒的，我反而哭的更厉害了。她说，“王思涵，怪不得你受欺负呢，怪不得你喜欢的人会被别人抢走呢，你怨不得别人，你要怨就怨你自己，谁让你心那么软呢？！”

我说，“我没有怨别人，这都怨我，都是我的错，谁让我喜欢上了他，而且一喜欢还就是五年，五年啊……”说着说着，我哭得更厉害了，整个天空都变得昏暗了，我真想就这么死过去，再也不要睁开眼，再也不去回忆什么年华什么爱恋……

董沁推开了我，走到萧雨泽跟前，擦了一把眼泪，我还以为她又要给萧雨泽耳光，匆忙拉住了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她特心疼地看了看我，一抿嘴，又哭了，哭两声之后，她指着萧雨泽的鼻子说：“你给我滚，从此以后别来打扰王思涵，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看了一眼萧雨泽，他的脸红红的，依稀可以看见手指留下的痕迹。董沁这几巴掌扇得真够狠的，想都不带想的。我真想问问萧雨泽疼不疼，但是我没有问，我就那么半抱着董沁看着他，心里跟刀子割得似的。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就低下了头，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我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承受着他的“对不起”。人这一辈子到底要说多少句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每一个对不起的背后肯定都有一个难以忘怀的故事，我们躲在这个故事里，出也出来，回也回不去。于是，这个故事就变成了枷锁，紧紧锁住了我们的心，没有出口，也找不到出口，除了那么一句“对不起”，怕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言语了。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写满了忧伤，我说，“你走吧……”

他并没有转身，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了董沁，渐渐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忽然就觉得温暖，那种温暖从心底油然而生，亦如过去的五年岁月。他挣扎着，犹豫着，又沉默着，像是在努力想着什么，末了，只听见他咬着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请你原谅我……”

我背过身子，泪水瞬间就磅礴了，我说，“我也并没有怪你啊……”说完我就紧紧拽着董沁的衣角，也不知道是拽住了她的肉了还是怎么着，她一个劲地在那里哎呀哎呀地叫。

“得，该说的也都说了，你赶紧滚吧，还有，你家那个准太太顾叶叶还是顾贱贱什么的，你最好拿个链子拴紧点，别四处放狗，被咬了一口还是要打狂犬疫苗的！”

董沁这嘴也真够毒的，一下子就戳到萧雨泽的心窝子上了。他低下头，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又说了句“对不起”，董沁立马打断说，“这也算不上你的错，犯不着你来说对不起，要说也是那个顾贱贱来说。”说完之后她就拉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回去。”

我迟疑了一下，又看了萧雨泽一眼，与他四目对视。他眼里满是哀求，满是委屈，满是忧伤，可是萧雨泽，你又在哀伤什么，忧郁什么呢？

回到寝室之后我径直走向了阳台，我就是想看看萧雨泽的背影，可是我没有看到，或者说，我看到的却是他的正面，他依如刚刚一样站在那棵梧桐树下，他抬着头，与我的目光相遇，我慌忙躲闪，跑回了寝室，可还是忍不住靠在窗台上偷偷张望。

飘落掉的梧桐树叶在他的身边打了几个圈，缓缓落在了地上，那一刻，我忽然就觉得，其实我就像是那梧桐树叶，恋恋不舍的不是母体的记忆，而是曾经的岁月。如今，这岁月忽然就深埋在心底，我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它会腐烂会消失不见，那时候，我不再是我，他不再是他，我们算是彻头彻尾的陌路。

我不在张望，折回身子关上了寝室的门，阳台上的栀子花开得甚是纯白，只不过再纯白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我忽然就想起萧雨泽的那句话，“请你原谅我……”

其实，我不是不想原谅你，我生怕哪一天我就那么原谅了你，原谅了你带给了我的快乐和伤痛，原谅了那些冗长而又短暂的青春岁月，原谅了那些原本就不是过错的过错。因为原谅，我就不会在计较，不会再想起你不会在记得你，想想，还有什么比原谅更可怕的事情吗？

于是，我选择了继续怨恨你，继续靠着回忆麻痹自己，只有这个，我才会觉得，原来，你一直都不曾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