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绿洲与刑场

我越发地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夜晚。

我曾一个人在夜晚的时候坐着公交车在城市里游离,暖黄色的路灯透过尚未拉紧的窗帘折射在车厢里,这让原本寂寥而又黑暗的空间多了一层暖意。但是大多的时候我并不看车厢,而是将脸贴在车窗上看路边一闪即过的建筑物抑或三五成群的路人。这个城市的公交车司机一到夜晚就跟赶着要投胎似地,把公交车当成了飞机来开。但是即便如此,乘客也不会责骂公交车司机,恰恰相反,他们甚至怀着感激。因为,谁也不愿意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公交车上晃晃荡荡,除了我。

所以,等公交车上的乘客一批批地走下车去,我却依旧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原因很简单,我不想下车。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这趟公交车有了起点,却没有终点,于是我只得在车上颠沛流离。

如果你说我脑子有病,那就由你说去吧。

李易繁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靠着车窗发呆,手机响了好久我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按下了接听键。

“在哪里?”

“公交车上。”

简单明了的对白。

“又是11路公交车吧?”

“算你聪明。”

“你等着,我马上去接你。”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就挂掉了电话。

接我?可是李易繁,你知道该在哪里接我吗?

于是,我继续将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辉煌的建筑和寂寥的夜。我觉得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什么可以想,仿佛灵魂脱离了肉体,整个人都在悬浮着。我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没有感觉的感觉。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司机按了一下喇叭,“终点站。”

我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半,末班车的终点站。而始发站却是我们学校。

在我想要站起来的那一刻,我才骤然发觉因为长时间保持着静止不动的姿势,我的双腿已经变得麻木酸痛。我摧了摧双腿,因为距离因素,头颅一不小心便磕碰到前排的椅子上,一阵龇牙咧嘴的疼痛差点没嚎叫出来。

我下了公交车,腿依旧麻着,头依旧疼着。

于是我索性就蹲了下来,看漆黑了的城市和宁静下来的夜。

过往的路人陆陆续续从我身边走过,其中有个小男孩忽然指着我问他身边的女人,“妈妈,那个阿姨怎么不回家?”

一听到“阿姨”两个字,我立马就歇菜了,就差没站起来拉住那个小男孩说,“叫我姐姐,姐姐给你买糖吃。”

可是让我更诧异的却是那个女人的回答,“那个阿姨不听话,所以被她爸爸妈妈丢到了外面,你要是不听话我也会把你丢到外面。”

那个小男孩满脸惊恐地看着我,然后下意识地抓紧了他妈妈的衣角,仿佛我瞬间脱变成了女巫,一不小心就会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忽然就觉得心里生疼生疼的,而这些都是因为我想起了我家的老太太和老头子。

我不得不承认我亲爱的爹妈给足了我物质上的享受,无论是小学时候的保姆车接送还是后来密密麻麻一般的银行卡上的数字,无处不彰显着他们对我的爱,噢,不,是物质上的满足。在他们眼来,衡量幸福的标准就是银行卡上的数字。于是,他们一个劲地给我打钱,一个劲地给我幸福感与满足感,但是,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吗?

直到现在我都怀疑我之所以会跟萧雨泽拍拖最主要的因素是缺爱。

我迫不及待地想感受爱与被爱,迫不及待地想体会爱的滋味,于是我奋不顾身地投入了这场战役里,哪怕是落个遍体鳞伤甚至是当场阵亡,我都觉得心甘情愿。

谁让他曾对我那么好,谁让我那么容不得别人对我好。

所以,当我爸爸得知我恋爱了,而且恋爱对象竟然还是他战略伙伴的儿子的时候,他非但没有责骂我,也没有教育我,反而一本正经地把萧雨泽的全家都请进了家里,一边玩笑一边谈论我和萧雨泽怎么怎么的配,我想若是时光能倒流,他们肯定指着彼此媳妇的肚子给我和萧雨泽来个指腹为婚。

看看,这就是我亲爱的父皇!

所以,我跟父亲之间的交流几乎是空白。无论是我上小学还是后来上了中学甚至现在上了大学,他从来没有接过我,他亦从来没有来看望过我,在他眼里,有保姆车,这就够了。

唯一值得我回忆的是在我十七岁生日那年他送给我的水晶钻石吊坠,我激动了整整一个晚上,将水晶吊坠戴了摘,摘了戴,生怕把那玩意给弄坏了。可是后来我才明白那个水晶钻石吊坠是萧雨泽的母亲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摸出了手机,翻开手机看着电话薄里写着“爸爸”那一栏的数字,接着我继续往下按,直到出现“妈妈”这两个字,我才舒了口气将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还没刚接通,我就听见“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不用想我就知道,那群七大姑八大姨的又聚在一起打麻将。

一想到等我年老珠黄的时候我也会按部就班无所事事地跟一群嚼舌根的老女人坐在在一起打麻将,我就特别惧怕衰老。

可是人终究是避免不了衰老,就像是避免不了死亡一样。

“乖乖,你妈妈我正在打麻将,晚点我再回过去,爱你,宝贝。”

还没等我开口,我家那个老太太就“咚”的一声把电话挂掉了。

事实证明她果真是爱麻将胜过爱我。

事实也证明我的的确确是被他们遗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很羡慕那个刚刚喊我“阿姨”的小男孩。虽然他喊我“阿姨”的时候我差点就扑过去连哄带骗地让他喊我姐姐,但是,至少在他恐惧的时候能抓着妈妈的衣角,很紧很紧……

我缓缓站了起来,酸麻的双腿恢复了正常。我晃着双腿,却不知道要朝哪里走。

黑暗不可怕,失恋不可怕,悲伤也不可怕,可怕的竟是没有方向。

而现在的我就困在冰冷的世界里,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光,于是,我只得摸索只得四处碰撞,我生怕有那么一天,我累了,走不动了,就像是被囚困在沙漠里一般,终有一日不是被渴死就是被饿死。

而爱情就是一片沙漠。

若是相爱了,沙漠里也能找到绿洲;若是不爱了,沙漠就是刑场。

萧雨泽,你看看,我继续在沙漠里需找你曾留下来的绿洲,而你却义无反顾地将我送上了刑场。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爱你爱你……爱到心甘情愿在这场沙漠里等死!

李易繁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刚好走了一站路的距离。这一站路的时间里,我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呈现着萧雨泽的样子,他赖皮的样子,他温暖的神情,每一个被时光按下快门的身影都在我的心里泛起波澜,所以,那一站路的距离我走了整整半个小时,每一步都残留着时间的记忆。我一直想靠着这种记忆走完余下的路程,可是,这个时候,李易繁出现了。

所以,对于李易繁的出现,我在心里咒怨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我都狠狠地跺跺脚。

“干嘛跺脚?很冷吗?”他架着山地自行车,喘着粗气,可依旧不忘察言观色。说完之后他就脱掉灰色夹克套在了我的身上,一股温热瞬间在我身上蔓延开来,一起蔓延开来的还有一股汗味,我敢肯定这汗臭味肯定是李易繁身上扩散开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我问。

“这个问题很白痴哎!”他笑,脸上挂着汗珠,留头发都湿漉漉的,我想那肯定是被汗水染湿的。

于是我就在这个白痴的问题里选择了沉默。

“赶紧上车,再晚学校该锁大门了。”他特有气势地架好自行车,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

我固执了一下,还是爬上了他的自行车。

“王思涵,我决定跟你玩场游戏,而游戏的目的就是让你爱上我。”他说,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鬼脸般的微笑,然后蹬着自行车“嗖嗖嗖”地奔驰着。

而我却在他的背后给了他一个白眼,心里念叨:做梦!

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人。坐着李易繁的自行车还在心里筹划着要怎么给他来个反攻,可谁让他坏掉了我的单人旅行,破坏了我怀念萧雨泽的意境,现在还跟我说要玩什么游戏,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跟打鼓似地不停地敲来敲去,弄得我想立马给李易繁来个下马威,就在我踌躇着是要让他从自行车上来个“前翻滚”还是“后旋转”的时候,我的手机很不识趣地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着玫瑰的名字,立马就按下了接听键。

“王思涵,你在哪里呢?赶紧回来,董沁出事了……”

她的话音还没刚落我就下意识地抓紧了李易繁的衣角,他回过头来给了我一张千娇百媚的脸,“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加速度……董沁出事了……”

Chapter9:绿洲与刑场
让我最后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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