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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湘还是搬回学校了。

是我和白杨驱车送她回去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达成了某种共识,白杨专注地开着车,就像做投资方案那样,我坐在他身边的副驾座上——这个位置原本属于湘湘的,每一次只要是白杨驾驶开车,她总会义无反顾地坐在这个位置上,自信满满地说:“我视力好,能帮白杨哥哥看路。”——但是这一次,她故意让给了我,躲在了后面。

我还是打破了沉默,这种不合时宜的沉默总有种难以言表的尴尬,“你回学校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嗯。”她回复的言简意赅。

“还有,没课的时候,就常来我家里住。”

“嗯。”

还是一个字。

我不知道她是在搪塞我,还是真的想要保持沉默。于是,我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里夹杂着水泥的气息,尚未建筑完成的高楼光秃秃的,看起来却像个死城。

“上学真好。”白杨感慨道,他总会发出莫名其妙的感慨,好像他现在的处境糟糕透了似的。

我没有接话,因为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美好的,又是苍白的,我没有理由去讨论这些复杂的过去。

“有什么好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觉得没意思。”湘湘应了一声。

“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厉害有什么用,不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你想要什么?”

这个时候,她反而沉默了。

白杨也不再追问,他本来就没有追问别人的习惯,这一点我们总能不谋而合,这大抵是因为我们能成为工作之余的朋友的最好默契,他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开始描述他的大学生活,“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跟你一样,也觉得上学没什么意思,那时候我身边几乎没有什么中国人,我几乎没有说过中国话,所以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都忘记了自己会说中国话了,这毕竟是我的母语啊,更何况,那时候我还要一边上学一边打些零工——你知道的,在国外念书其实一点都不容易。好在,那段日子过的很快,就是,你还没有好好享受,校长就告诉你,你可以离开学校了,你可以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拳脚了。”

“那你的大学生活真够荒芜的。”湘湘漫不经心地说。

“确实很荒芜。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熬夜,所以我总会睡眠不足。我记得每一次我困得都睁不开眼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句古话,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我一边念叨这句话一边给自己冲泡速溶咖啡,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段日子很充实,虽然也很单调。”

“难道你在大学的时候就没有谈过女朋友?”她最终还是引入了这个话题,很小心翼翼地朝我看了一眼,脆生生地说。

她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尽管做了在云城媒体看来是件很了不起的大事情,但还是摆脱不了稚嫩的束缚,她还是那么想要迫不及待地了解一个人,刨根究底地想要知道这个人过去发生的一切,哪怕这一点在对方看来并不舒服,可是她不知道。

“也算谈过吧,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快要毕业了。”

“是你主动追的她,还是她主动追的你呢?”湘湘穷追不舍,她好像很在乎这个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问题能决定她余下人生。

“谈不上谁追谁,可能是同在异国吧,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那你一定很喜欢她。”

“那时候哪里懂得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父母在很大程度上会左右你的思想,他们会告诉你这个人差不多,各方面都还不错,然后你就要和这个人试试。”

“那你对感情也太儿戏了吧?”

“所以我逃了出来。”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好像那段不见天日的时光终究散了去。

“白杨哥哥,如果有女孩主动追你,你会不会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低人一等?”

“怎么会?我反而很佩服这样的姑娘。”

“真的吗?”她有点喜出意外,我就知道,她会按耐不住性子。

车就是这个时候驶入了校园。

湘湘从车上跳了下来,她又恢复了以前的那种自信满满和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很少为了某件事情而烦恼,这是我永远羡慕的事情。白杨帮她打开了后备箱,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出来,这个时候我反而同情白杨起来了——当然,我并不是觉得湘湘不好,她确实很好,漂亮又活泼,我是指,当某件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个人闷在鼓里,这对他而言,很不公平。

现在,我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湘湘搬走之后,这里就更加空旷了,但是我再也没有见到李易繁,他好像开始躲着我,不再从我的脑子里蹦出来,这让我觉得很寂寞,实际上,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天已经开始暖和了。

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慢慢到来。屋子里的暖气也停了,乍暖还寒时我总不太愿意出门,瑟瑟发抖地躺在沙发上喝烧酒,这成了我唯一的慰藉。张凯总会在我喝酒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他好像跟酒有某种缘分,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像我一样嗜酒如命,于是,他的开场白总会带着酒字,“又在喝酒?”或者“在喝红酒还是黄酒呢?”如此等等,我只能如实回答,因为我也用不着欺骗他什么。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猜你这次一定是在喝烧酒。”

“你怎么知道?”

“喝烧酒要配烧鸡才好。”他说,“快开门吧,烧鸡都送到家门了。”

然后,我就看见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烧鸡。

“很意外吧?”他说,朝我微微一笑。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由衷的安静,张凯好像有这样的魔力一般,他总能恰到好处地让我觉得舒服,于是,我们坐在一起喝酒,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用不着矫揉造作,然后我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天晚上,我是指在酒吧里撞见李淑媛和王东明的那个晚上。

我干掉了一杯酒,“他就是个混蛋。”

“谁?”

“就是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混蛋,王东明。”我咬牙切齿地握着杯子。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他搞大了李淑媛的肚子,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让我帮他,帮他说服李淑媛去堕胎。”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年了,他一点都没有变。

可是,我也不可能帮他,尽管我并不希望李淑媛生下那个孩子,现在,我反而很支持她。任何时候,只要她需要我,我都愿意和她站在一起。这是我跟她最大的不同,我不会背叛她,永远都不会,我知道。

然后,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我还是接听了。

耿璐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刺痛了我的耳膜,“是你,对不对?是你害了他,对不对?”

我以为她又要提起她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这让我很反感,但是,还没等我开口,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程晨,你怎么忍心害死李易繁!”

后来,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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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已不是我要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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