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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黎世机场飞回都柏林，我在逛免税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中国导购，那个小姐姐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问我是来旅游的吗，我点点头，然后她开始给我推销起巧克力来。其实我并没有要购买任何东西的计划，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所以只能有礼貌地笑笑，想要找准时机便离开。

她大概是读出了我的面部表情，对我小声地说了句，“没关系的，只是我的经理在那儿盯着我，所以我必须要假装很认真在工作。”我被她这句很坦诚的话给可爱到了，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登机的时间还很早，便决定在这里多“演”一会儿。

我的手一边挑选着货架上的巧克力，一边跟她聊起天。

“你是哪里人啊？”开启所有陌生对话的万能问题。

姑娘说自己是四川人，我惊喜地跟她讲我妈妈也来自四川，所以我跟她算半个老乡。她说她是英国的留学生，去年毕业了，但因为在英国一直没有找到能让自己留下的工作，没有雇主愿意提供工作签证。在她不带任何希望准备收拾东西回国的时候，她突然获得了一个意外的工作机会，那就是来瑞士做机场的导购，因为她除了英语还会一点德语，所以很顺利地通过了面试。

我跟她讨论起瑞士的物价很高，生活成本是个大头。她点头叹气，说为了留下来只能忍了。在这里工作，经理每天都会像个班主任似的盯着她，为了那点可怜的业绩，有时候说烂嘴皮子，只有几个顾客买单。所以生活才逼着她修炼了一点“演技”。就像彼时的她，一边聊着和巧克力没有一丁点关联的东西，一边还能不断地拿起不同品牌的巧克力，假装在绘声绘色地同我介绍。

“没有想过回国吗，机会相比国外会更多吧。”

那位姑娘放下手中的巧克力，整理了一下货架对我说，也想过，但后来还是决定在国外试几年。

“可能因为这几年适应了在欧洲的生活，你让我突然一下子回去，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更大苦难，在这里生活虽然也不容易，但一个人平平淡淡的也挺快乐的。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只要自己想明白了要怎么走，你说对吧。”

她冲我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时候我刚刚结束了硕士阶段所有的课程，只剩下第三学期的毕业论文，我似乎非常能理解她的心境。我对她说我再过几个月交完毕业论文就打算回国了，虽然很迷茫，但不想让爸妈太牵挂太担心，所以还是决定回去。

“是啊，当时在英国跟我一起毕业的那些同学们，几乎都回国了。我妈也催着我回去，电话里动不动就是谁家的孩子已经考上了公务员，她同学的儿子进了大国企，某某某已经买房结婚了。每次听到这些，都想挂电话，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我们都笑了，像是找到了人生中面临的似曾相识的场景。

“干嘛要跟别人比较呢，自己过得好与不好那都是自己的生活。更何况我没觉得自己现在过得那么糟糕。”姑娘说着又拿起一包巧克力，假装向我介绍起来。

是因为我们活着的信条不一样吧，有些人需要活在别人的目光下，而有些人更适合生活在无人的丛林里。那一刻，我看着眼前的姑娘，保持着对生活的乐观和积极，像是与一个充满希望的灵魂擦肩而过。

是美好的，无言的美好。人生或许遇不到太多与自我苟同的灵魂，但每当触碰之时，却也觉得这世间又美妙了几分。

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从货架上随便拿起了两包巧克力，跟她说谢谢你陪我聊了那么多，便说了再见。临走的时候，恰好遇到从后面走出来的经理，我微笑着对他了句，“那个姑娘真的非常专业。”紧接着看见那位经历对姑娘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或许是在当下，我能做到的最无声息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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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那句“干嘛要跟别人比较呢”让我思考了很久，像是蝴蝶振翅的一次微小的波动，引发了我脑袋里风卷残云般的海啸。

在欧洲留学的这一年里，认识的朋友当中有很多人，很早便离开家，来到国外念书生活。当然也有一些很小就跟着全家移民到国外，称为移二代。但他们身上都拥有一个相似的特质，那就是家境优渥。

他们中的大部分谙熟与同类人的相处法则，然后逐渐的把圈子周遭筑起围墙。他们熟悉各式各样的奢侈品牌，从一线到小众，橱柜里的装备永远跟着当季新款而更新。他们的银行卡余额似乎像一个无底的深井，永远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认识的一个男生，在伦敦念完大学，又来到都柏林继续念研究生，跟我是同一个学校，毕业之后国内的父母帮他安排好了有名私募的工作，他回去工作了半年，觉得不喜欢，就又跑去了美国念书。在我每天从图书馆赶毕业论文，待到深夜才回家的时候，他已经找论文代写机构完成了两万词的终稿。偶尔听人聊起过他找人代写论文花的钱，可以顶我在国外半年的生活起居费。

必须承认的是，走人生中的某些时刻，我是羡慕他的。比如在我找实习，屡屡面试碰壁的时候，人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去上班了。也比如在外出旅行，我住着会停电的廉价Airbnb时，人家是在五星级酒店看城市最美的夜景。更细微的，在面对自己想买的东西时，我需要计算着自己银行账户里的余额，而人家只需要大笔一挥。

跟朋友聊起这些话题的时候，朋友的一个观点让我印象深刻。她说这是人家应得的，他们的父母付出了更为艰辛的努力，所以为子代创作了丰厚的原始积累。我们没什么可羡慕嫉妒的。

是啊，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同样我的身边也有一些默默在努力的人。认识一个在爱尔兰呆了十年的人，很小就一个跑来国外打拼，自学英语，还考了很多财会的证书。从身无分文到现在靠自己在爱尔兰买了市中心的房子，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公平的。大家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让自己或者后代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只不过这个进程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

我们没必要去拿缓慢的步速与高速路上急驶的车轮去比较，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走不同的路，而这条条大路从来都没有好坏之分。

曾经我特别羡慕身边一个朋友，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同样的起点。曾经的我，充满自信，一度觉得自己领先对方大半。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竟然弯道超车走在了我前面。我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偏要跟这位朋友叫起劲来，但就在我仿佛用尽了我全部努力去追赶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越跑越快，到最后已经远远落后。

因为这件事，我一度非常消极，不断否定自己的能力，觉得生活看不到希望。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欧洲生活了这一年后，我突然一下子看开了。

你以为你们是在一同前进，其实对方付出了更多的你无法想象的努力。有些成功的抵达，从一开始的起点就注定了。

原来的我满眼藏着嫉妒，但现在的我只剩下了羡慕。这倒不是在安慰自己，而是生活的某一瞬间给了我启示，学会欣赏资质优于自己的人本身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财富。

就像阿拉斯加的鳕鱼，在溯游之时，探出水底，跃出水面，才发现原来接触天空是如此的美丽。

3

或许是国外孤独又自立的生活给了我这种灵感。人作为群居动物，是需要靠某些比较来建立联系，使自己在这种关联中找到被关注的愉悦感。但其实每个人都是个体，我们需要去寻找作为这个个体它独立的意义，而这个意义我想便是真正找寻到让生命感到舒服的方式，然后以这种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

这种方式或许是被爱，是敬畏自然，也或者就是学会去接纳平凡普通的自己。我们不能因此而忽略生命的无限可能性，忘记去全力以赴，而是要懂得去更加坚持，哪怕步伐缓慢，独行孓立。

从小到大，我们似乎都被灌输着一个不能输的价值观。在这一年的生活过后，我突然明白，其实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我们始终在坚持做我们热爱的，觉得是对的，让身心感受到舒服和成长的事情。那些谁谁家的儿子考上了公务员，某某某的女儿结婚买了房也是在做着他们各自人生中觉得对的事情。但是，我们没必要一定要强迫自己去复制这诸些人生剧情。因为当这些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时，或许它就不再具有让我们感受到快乐的可能性。

你说，当鱼儿们探出水面之时，我们以为那是危险的一跃，可对于它们而言，可能只是生命某次不经意放肆了美丽。

可以是轰轰烈烈，也可以是安静地生活，去做你觉得对觉得快乐的事情，然后坚持地走下去。走在只属于你自己的那条路上，无论快速与缓慢。我相信，我们都会感受到那探出水面之时，生命的意义。

故事开始于2018年3月11日。

推荐背景音乐：

《Fetish》MadilynBailey

《ThatInferiorFeeling》FromYourBalco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