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老娘穿的不是和服!是汉服!

“日、日本人?”柳画眉一听这话当即炸毛。自打汉服推广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把她这一身华丽的汉服曲裾,当成日本和服。

“这位老大妈!”画眉不服来辩:“您老人家不知好歹也就算了,还说我是日本人!?你给我看清楚,我这叫曲裾!曲裾啊!日本的和服,是效仿我们中国汉代的曲裾,我拜托您去同仁医院看看眼睛。”

她突然就恼了,急的要哭!她忘记了自己背诵好的有关汉服的英语介绍,全忘光了!她见老太太一脸犯懵外加愚不可及,气得画眉扑向一旁的女翻译:“你!是不是中国人啊。诉这老太太,我穿的是曲裾!我不是日本人好吗?还有,我们中医不是巫术。快点说啊。

打完电话的克里斯,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当时大厅里换了首吵闹的拉丁风乐曲,大家跳得都很嗨。虽然画眉声音很大,老太太也不饶人,但围观查看的吃瓜群众竟然一个没有。

克里斯想马上过去,往跳舞的人群中挤了挤,凑近时听到画眉说:“这是曲裾,是我们中国汉族发明的,日本人是效仿!”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画眉激动得就是个愤青,她无法允许别人说自己的曲裾是和服,真的受不了。

不管是来自本民族同胞的文化缺失,还是老外的故意揣测,她真的不想忍。

说起汉服曲裾与日本和服,要画眉自己看,它俩最大的区别是:和服追求的是直线条,所以袖子也是狭长、无弧度的。和服只有水桶腰,上半身“平平无奇”穿在身上反而亮眼。

若从专业角度分析,两者整体风格不同:汉服飘逸洒脱,美在灵动。和服拘谨宁静,美在端庄。

从裁剪制作来说,汉服前左片为整幅布、右片多为半幅布。和服前身左、右片都为半幅布。汉服交领是裁剪出来的。和服交领是按对襟裁剪,穿着时相交呈交领。汉服广袖线条柔和,袖口是开放的。和服振袖直线直角,下部缝合,后部敞开。汉服以博带束腰。和服以布料围腰。汉服衣裾较大,和服衣裾较窄,汉服衣领、袖口、衣裾都有缘边;和服只有衣领没有缘边。

相比之下,差异很大。但从西洋人的角度看,到底差不多。

“好心好意给你号脉,你倒好,不知好歹!我才懒得搭理你这种老外呢!”

柳画眉撂下一句话,转头就走。

她乌发拂面,吹来阵阵幽香。昨天特意从房东金爷那儿要来的丁香花油,特意涂了满发梢。这倒好,还没怎么秀呢,自己就被气跑了。

克里斯忙追了出去:“画眉小姐!请等一等!”

大厅外,已是傍晚暮色。

北京的气候总是那么雾慥慥,看上去像是蒙着面纱的剑客。

“那死老太太真可气,居然说我穿的是和服,还说我是日本人。还说中医是巫术!我好心帮她号脉,她这人怎么这么嘴欠啊!”

虽然还在生气,但看到主动追出来的克里斯,画眉内心终是喜悦的。

“你不用理她了啦!穿那么漂亮,不回去跳舞太可惜了。”

“哼!那死老帮子!讨厌!”

“死老帮子子?”克里斯继续品读北京话。

“就是,就是说,一个老家伙,上了岁数还出来害人!这种人,我们都把他比喻成白菜帮子,就是那种过了期的,没人吃的、放在一边发霉的、嚼不动的老白菜的菜帮子!”

“具体是哪个帮呢?”

“哎?”

是啊,京腔里的这个老白菜帮子,是哪个字呢?可能是帮助的帮,也可能是河北梆子的梆……方言嘛,有的时候是很奇妙的,你天天挂在嘴边,随口就说了。可真要你写出来,还是给一个洋人写,那真是……

听他这么问,画眉破涕为笑,她用团扇一档自己那张秀气的小圆圆脸:“都这么形容,可真要我写,还真不知道是哪个字!理论上说,菜帮子的帮就是帮助的帮啦。”她也学港台腔,有模有样地拖长“啦”音的腔调。

看她这么个小美人笑了,克里斯心花怒放,却又很克制:“我们回去吗?”

“不要!不想见那老太太!”画眉身子一扭,原本萝莉的一张脸,更显东方少女的娇俏。

“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性感的荷尔蒙快步移动,画眉有些痴了。她素来不是这样的!可但凡是个单纯些的丫头,看到盛世美颜后,都会秒变成花痴吧?

想到自己这样的窘态,画眉伸手轻拍了下自己的面颊:“要是让我妈知道,非得动手打我。”

原地神游了不到29秒,在第30秒后,克里斯拿着把吉他出现在她面前:“我给你弹个曲子啊!”

画眉内心波澜起伏,眼前的男人真是所向披靡的讨喜!

“弹什么?”

“我管乐队借的!我给你弹……弹一首咱俩肯定都听过的吧!”

画眉一愣:“咱们俩都听过的?我和北欧大老外都听过的?能是什么?”

两人并排坐好,克里斯笑着将琴横过。

他撩拨了几下弦,适当调了下音。

熟滑平稳地播响了第一串旋律。

那是一只流行在我国90年代初期的老牌英文歌曲,调子缓缓,起伏不惊。

画眉记得,那年月大街上的音响店,都在播放同一首曲子。

而她所居住的胡同里、大杂院中,也有人循环播放着相同的旋律。

简单到不能再感慨的《Letitbe》。属于披头士。

旋律简单而循环反复,但,一经克里斯播响,里面就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浓重意味。

听起来,厚重踏实。

身后大厅的嘈杂声,完整而落地。

克里斯的琴声,不受一丝一毫干扰。不浸一点一滴的烦躁。

氤氲着自然而生的国王风度,克里斯温和平淡地坐到画眉身边。安静地如同在挂在白色墙壁上的景物油画。

那琴声一经弹奏,就像不曾寻到起源,再不会完结似的。

他一味深不可测地进行着,却那么坚定不移,带着抵达的忠贞。

画眉如梦如幻地看着他的手,除却他俩,身后抛开所有,都离他们如此遥远。

无论是他们的琴声,亦或者身背后接连不断的汉语,都跟他们俩衔接不上。

克里斯的侧脸,也那么好看。他还有双超赞的手。

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让画眉深觉无从谈起。

她看着他一曲完毕,突然冷不防地说:“我给你唱首歌。可是我不会弹琴。我试试找一下这个歌儿的谱子,你能弹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太不矜持了!太生猛了!

“好啊!”克里斯微笑回答。车矢菊一般、海蓝宝石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回望着自己。

画眉快速低头,机械地拿起自己的网络搜索歌曲乐谱。居然能找到。

“李商隐的昨夜星辰昨夜风!”

这个歌的原唱,是画眉平日最爱的古风歌手。

她本人唱得最熟练的,也是这首。

克里斯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乐谱,好奇地拨弄琴弦。

老外嘛,都是海洋亦或游牧民族,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音乐细胞。他大概浏览了下乐谱,便胸有成竹地开弹。

画眉清了下嗓子,真就跟着唱了起来。

鬼使神差后,她脑子不清醒了。

想来今日被温娇娇拉到现场,是对是不对,到现在为止也不用在意。

画眉去卫生间补妆,恰好温娇娇也在。她一把按住老同学的肩膀,亢奋到大喊大叫忘乎所以的程度:“温娇娇,知道嘛!刚有个北欧大老外请我跳舞了!你知道他长得像谁吗?他像克里斯·埃文斯!而且他居然也叫这个名字!你看我的脸,是很红吗?很红么?我们俩,我们俩跳了4支舞,他夸我漂亮!”

温娇娇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全场最性感男神,居然被她这个萝莉脸的老同学收入囊中。

虽然温娇娇有一个男朋友,可看到与自己同步发展的画眉,居然有个帅老外同行,她自然是气不过!

“你小心遇见骗子流氓!现在来中国混饭的老外,好多都是大狱里面出来的。”

“得了吧!你嫉妒我!”画眉打了鸡血似的左摇右晃,母亲嘱咐自己的矜持慢热,到头来全都没了。

温娇娇将她的手无情扒开,没好气道:“你呀!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外国人多开放啊,回头把你给那个了,你怀孕了哭都没处哭!”

从卫生间里出来,已是晚上8点多。画眉虽然玩得晕头转向,忘乎所以,仍记着母亲的敦敦教诲。

“克里斯,我得走了。我妈管我管得很严,而且我家里还有我姥姥,有长辈在。”

“好,我送你啊!”

没想到,克里斯完全理解,并没有调侃说:“你们真封建啊!你都这么大了,没搬出家自己住?”

听了这么痛快的回复,画眉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番失落:“哎!他都不挽留我多待一会儿吗?”

“我也差不多该走了,这身美队打扮走在你们北京大街上,会让人误会。”

听了这话,画眉心中仿若彩虹归位:“是吗?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们互换电话号码吧。”克里斯主动邀请,画眉心底小鹿起跳、跨栏。

“额……你有微信吗?我加你微信吧!”

画眉抖了个机灵。她能感觉到,克里斯对自己非常感兴趣。但作为一个东方女孩,她必须保有矜持与傲娇,神秘与朦胧。好让对方更加好奇。

她顺利加了克里斯的微信,这样,自己就有主动权,倘若是双方互留电话,那克里斯就掌握了主动权,这样的开始就没劲了。

“太容易到手的女人,男人是不会珍惜的,要学会张弛有度。”母亲大人经常这么教育自己。

“我送你回家。”

“我有个邻居待会儿会来接我,估计现在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说话间,画眉的手机响了,她一看,还真是。

克里斯很绅士地送画眉出了校门,看着她上了车,稳妥至极,才挥手告别。

车上,除了自己,就是开车的这位好心邻居——李雨龙。

他不是老北京,来自辣子县的小山村。因为应试能力一流,过关斩将,上了北大。现为留京博士。

这小子跟画眉当邻居也有一年半了,怎么说呢,用房东金爷的话说,“他跟画眉的关系,叫拌嘴吵架一个都不能少。”

“刚看你怎么跟个老外站一起?”李雨龙开腔问,他透过后视镜看到满脸春色,桃花一样的女孩。

“呵呵呵……秘密!”

“小心是骗子!再说,还有文化差异呢!”李博士用撒着椒盐儿味道的普通话说着。

“错!越是我们这种大城市的女孩,越适合找洋老外。例如北京啊上海啊都是国际化大都市,既时尚又传统。年轻人都受过西方教育,再说了,现在大多数北京家庭,早就西化了,大家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儿,能有什么差异?”

这话本是实在话,可听在小地方出身的李博士耳中,多少刺耳别扭。

“今天的曲裾真不错!但你的纹章似乎搞错了,不该用朱雀这类只有天子才可以用的花纹。”

“切!别以为你曾经是历史硕士,就一定能考倒我!所谓汉服纹章,也叫12纹章!周礼“以纹为贵”代表了汉文化的信仰和习俗。汉服中的纹章与汉人意识、认识中的天形地象、阴阳八卦、无形无色、吉祥图案等各类文化符号紧密像通用。但后来因改朝换代,很多古旧的图案都流落民间,老百姓也是可以用的!我这件曲裾呢,通身紧窄,长可曳地,下摆一般呈喇叭状,行不露足。衣袖有宽窄两式,袖口大多镶边。这样的喇叭口的裙边设计,再适合朱雀这种鸟的图案不过,比什么花的造型都强。”

“我倒是觉得,如果改成仙鹤反倒更适合你。”

“不不不!仙鹤图案太老气,尤其是它那细脖子,占地方。”

两人探讨着衣着内涵,不一会儿到了一处红灯前。柳画眉见李雨龙不再说话,表情也淡淡的,不知怎么就有些语塞。

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连她自己也莫名中感到一阵转换话风的蹩脚。

“那个……我有个事想求你帮我!”

“柳妹有事儿求我?”

柳妹这个称呼,最早是李雨龙的孪生姐姐,李庆莲叫的。意思是套近乎。那会儿他们姐弟刚般进四合院,对老北京的各路规矩极不熟悉。先到一步的李庆莲告诉弟弟“北京人喜欢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直接称呼对方,跟咱们南方人不一样!”

索性,他一直管画眉叫柳妹。

“嗯!有个大事儿!”

画眉神情凝重,反倒搞得李博士不好意思。

“什么事儿?”

“我想调去天启医院的中医康复治疗科,你能不能让你姑姑帮我?”

“不能。”

“啊?这么直截了当就……”

“你在社区医院不是挺好吗?”

“可是,我想主攻掌纹中医学,全北京只有天启中医院有这个……如果在社区医院,这辈子也没戏啊。”

“不错,我姑姑当年是我们县里的头名状元,后来去到北京的天启医院做了人事科主任,按理说,只要我张嘴,就一定没问题,可是这个忙我不能管。”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社区医院轻省,上下班时间固定。天启医院虽然不是三甲,但属于有名的中医专科医院。看病的病人多了去了!根本不能按时下班,成天加班加点,苦哈哈地干,你受得了吗?别说我说话难听,你们北京人吃不了苦,加不了班。”

第二回 老娘穿的不是和服!是汉服!
云为衣裳 柳画眉
免费计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