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帮我嫁个北京爷们儿

周一清晨总是忙碌的。白象胡同31号也是如此。

“我出门了!”今天对画眉来说,是特别的一天。她特意向现单位请了假,美颠儿美颠儿,前往天启医院参加笔试、面试。

“金爷、庆莲姐姐,我上班儿去了。”

出院便见庆莲跟金爷那儿说着什么,庆莲一脸热切,还带着点儿欲言又止的神色。

金爷抽着烟斗,柳画眉约莫听了两句:“这事儿,不好办啊!”

“柳妹!你等会儿我!”李庆莲跟弟弟工作不同路,平时还真蹭不了他那辆车。画眉身为“穷北京”,也是没车。李庆莲每次上早班,都跟画眉搭同一班公交。

李庆莲召唤完画眉,忙抬起小腿,伸手紧了紧自己的高跟鞋,回头跟金爷语速飞快:“金爷,回头聊。麻烦您帮我寻么着。”便几步追上了画眉,两本快步并排走着。

住平房的人都知道,从院儿里出来还不算完,须要穿过自家胡同,才能走进大街。

白象胡同属于冗长型,31号刚好处在四通八达的中心位置,贯穿南北东西其他几条胡同。无论穿到马路还是其他小巷,里外里刚好8分钟。

“我看柳妹你神清气爽啊!有好事儿?”

“暂时保密!”画眉喜上眉梢,心道:“哼!到时候面试成了,赶紧告诉你弟弟,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柳妹,你们社区医院,男大夫多么?”

“不多,社区医院全是女的。”画眉心不在焉地回答,满脑子全是这几天复习的掌纹医学,连同给陈院长女儿定做的汉服设计。

“一个男大夫没有?柳妹,要是有你们北京的男大夫,想着点儿你姐姐我!刚我还跟金爷说呢,让他帮我寻么个靠谱的北京爷们儿。”

“啊?姐姐,不是说好了,不要因为结婚而结婚吗?”

“你姐姐我今年年底就30了!再不嫁人,我就老了。”

画眉听这话不悦,马上摆出一幅严肃的女性主义架势:“你这思想太直女癌晚期了。要这么说,我再过3年也奔三了。我就不觉得自己老,我还有的是激情呢。咱们女人不容易,何苦自轻自贱?你这么急赤白脸地找男人,我真怕你忙中出错。回头遇见渣男,还连累娘家人,得不偿失。”

别看画眉这孩子平时矜持保守,但实则很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底线。她身边的很多老同学,都因为太过着急、焦虑结婚,挑来挑去反而成全了凤凰男,家里搞得乌烟瘴气,落得个人财两空不说,娘家妈还跟着生气。

这样悲苦的案例,血淋淋反映了当前大城市的婚姻状况。对女性不利的因素太多,要三思而后行。

李庆莲见眼前还有少半条胡同要穿,忙加快语速:“妹妹,你是大城市的北京姑娘,成长环境优越,起点高,有眼界有魄力。社会大气候包容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女。你们不想结婚,社会、父母都能理解。但是我们不行!光我老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你。我们那小山村,上学都得翻几座大山,父母对闺女就那么回事儿……”

“可是姐姐,你已经狠下心,三年不回家过年,就已经抱定婚姻不将就的决心了不是吗?既然这么做了,就要坚持到底啊!如果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把自己给贱卖了,那你还不如趁早缴械投降,回家过年呢。”

两人走出胡同,直面当前不打招呼的吵闹喧哗,再一抬眼,乃是不一样的天地。

南城的马路虽然不如海淀朝阳繁华嘈杂,但在便道上乱骑车、开摩托的比比皆是。两人蹙眉,一边小心走,一边大声咒骂个不停,不够躲车的殚精竭虑,再没说什么。

画眉心道:“哎!可怜的李庆莲。虽然她一直想融入北京人的圈子,但她和我们终究是不同的。出身,奠定社会等级的高低;起点,决定思维方式的贵贱。”

画眉过关斩将,从上午8点直到中午12点,这长达四个小时的考试可谓辛苦而快乐。

“要是能穿着汉服考试就好了,可惜可惜。”

面试那关,需要给三位不同身份、性别、年龄的病人相看掌纹,再通过号脉、问诊,写出诊断结果,并开出药方。

面试席上,除了陈院长外,还有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令有两位女性也在席位之上。一位是李雨龙的姑姑,李翠霞李主任,经管人事科。还有一位则是中医康复科的现任副科长,年轻有为的胡婧胡大夫。

胡婧坐在边上,虽然她是“现管”副科长,统领整个康复治疗科。主抓针灸、掌纹中医、放耳血疗法三大块儿的日常运营,但这个女人在眼下来讲,等级制度最低。只得怏怏坐在最旁边的角落处。

画眉跟陈院长有缘,加之在场之人,她只认得陈院长,回答提问时,看向最多的,也就是陈院长本人。

尤其解释起“为何给病人如此诊断”这一问题时,画眉口才神妙,可谓口吐莲花。

胡婧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当即暗中气炸!

“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人!都27了,看着跟十七的似的!听她那一口语速飞快却又含混不清的京腔儿,都听不明白说什么,医院里怎么招这类人?还有啊,这个女人说话就说话,老往陈院长那里看算怎么回事?勾引人吗?”

胡婧本人是千湖市小城镇长大的,能考到北京的重点医学院实属不易,加之后来,饱受艰辛屈辱,才在天启医院站住脚。她平生最恨小萝莉,尤其是柳画眉这样,大城市出身、说话从容淡定、不怯场的娃娃脸。

再看画眉那张举世无双的萝莉模样,那脸蛋巴掌大一点儿啊!再瞧自己那大圆脸盘子,都能顶张烙饼竖起来耍杂技了。

都是圆圆脸,人家画眉就是个漂亮的小宝贝。自己则是寒碜的老大妈。

“这个女人,个头不大,身材倒是匀称,说话嗓门还挺响。到底谁给她的底气?人家来面试,都是轻声细雨,怯生生就怕吵到领导,她倒好,真是年少轻狂,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胡婧心里念叨,那叫一个不平。想起自己当初来这里面试,就跟个受气的粗实丫鬟似的,点头哈腰,就差给人跪下。可再对比眼下的画眉,胡婧就不懂了,这丫头怎么就一点不害怕领导呢?

胡婧再看画眉那隐藏在萝莉脸下的小身材,的确是前挺后翘的一枚小葫芦。这就更让她来气,自己脸圆硕大,边宽发胖不说,身材也是水桶一般,没屁股没胸,整个人横向发展。

人家画眉一看就是一只可爱萌萌的小绒鸟,娇憨可人,一掐就能掐出水来。自己呢,整个人一看就是个老气婆,未老先衰的腐败样。

胡婧不动声色地抽出画眉的简历,想要从中找出破绽。

年龄比不过,身材比不过,声音比不过,脸蛋比不过……

“可恶!可恶!我什么都不如她,以后怎么领导她?”想是这么想,突然,胡婧在画眉简历上发现了一条有趣的信息:“哎?这女人毕业的学校,居然只是个外地普通中医院毕业,不是京城名校……”

面试最后,陈院长总结性陈词,对画眉给予了高度评价,这个丫头的表现,超乎寻常得好。

陈院长很满意地点头,并礼貌性地询问旁边几位大夫:“大家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胡婧突然跟个诈尸的木乃伊般举手示意:“我想请这位柳大夫,看看我的掌纹!”

陈院长一愣,没想到最年轻的胡婧,居然也跃跃欲试,这是要故意出风头?又一想:“算了,反正柳画眉将来也是她的下属,她提问也没什么。”

“好,柳大夫,这位是中医康复治疗科的副科长,也是这个科的现任负责人胡婧胡大夫。”

“胡老师您好!”画眉生出一阵不详,只觉这女人相貌凶悍,像极了《山海经》里记载过的一种能吃人的异兽穷奇。

“我这几天也觉得不舒服,帮忙看看,我怎么不好啊?”

听她说话阴阳怪气儿,画眉也没辙,只得起身离席,去到角落位置,帮胡婧看掌纹。

“您的记忆力这几年减退得很厉害……并伴有明显的神经痛。”

哎呀!出乎胡婧意料!她本以为,画眉这种娇滴滴粉嫩嫩的小丫头,到底是靠家里人花钱来的医院。想不到,这女人一开口就全中了!

如果是别人,矢口否认也就罢了,还可以驳回对方。可胡婧真还没法承认。

“还真是!”一旁的李主任道:“胡大夫平时挺忙的,她确实有忙起来头疼的毛病,这个我们大家都知道。”

“而且,您的肝火比较旺,虽然还年轻,但您已经有轻微的高血压症状了。在您的一线与二线交接处靠二线边缘位置,有明显的十字纹,证明您心律不齐。”

她只能点到为止,从刚才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画眉不难看出,这个叫做胡婧的未来上司,脾气暴躁、易怒、情绪不稳地且伴随慢性神经痛。34岁的年纪,就这么多病了,可见她的为人性格,定然是古怪多疑,点火就着。

这种人,用姥姥的话说:“家里头定然房顶儿上开门,跟谁都合不来!”

“我肝气没毛病,挺好的!”胡婧矫情得很,她原以为画眉学校不怎么样,来此全然是混事儿的,想不到,竟然都说对了。

没抓住这个妞儿的把柄,气得胡婧咬牙跺脚。临了只能用上司的口吻吓唬柳画眉:“我们这边儿病患特别多,加班是常事,肯定不能按时回家。这个你能接受吗?”

“当然!医者父母心,能为患者排忧解难,才是我们的宗旨。我们的目的,都是帮患者解决疑难杂症,就算加班,也是为了大家好嘛。”

画眉反应迅速,口才一流。听她冠冕堂皇地这么解释,胡婧更加来气,她就纳闷:“记得自己当年来此面试时的场景,那吓得四脖子流汗,一宿都没睡,说话还结结巴巴。真是可恶!这家伙一项这么从容自信的吗?她们就不知道害怕吗?”

可当她对见陈院长那充满慈爱的眼神儿后,胡婧只得暂且收声走人。但同样倔强却满怀恶意的她,内心戏码却在逐步升温:“哼!小东西,你要是敢来天启上班,到了我手底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出了面试大厅,画眉按照约定,又去到陈院长的办公室,将汉服设计图给他过目。

和对方聊了几句,画眉推门出来,心道:“真不错,还是挺顺的!看陈院长的意思,我是没问题了!”

“画眉小姐?!”

自己正神游的当间儿,想不到居然听到克里斯的声音!不是在做梦吧?

“克里斯?”

“哈!画眉,你果然飞到我们医院来了!”

“我们?什么,什么意思?你不是西医开刀的大夫吗?怎么会出现在天启中医院?”

克里斯一身白大褂,双手插兜,全然职业美男打扮。

眼前的画眉,一改往日清纯古典佳人形象,换上了西洋款休闲西服外加牛仔裤装扮,这看在克里斯眼中反倒有些陌生。尤其这上衣西服,白得有些发冷的色调,让克里斯不禁有些茫然失措,愣愣地不敢上前相认。

见眼前之人是画眉无疑,克里斯俊朗一笑:“我是来你们中国交流医学的,你忘了吗?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一下陈院长。现在到时间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请。”

第三回 帮我嫁个北京爷们儿
云为衣裳 柳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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