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都这样了还想生儿子?

“对了,想起个事情。”克里斯待众人落座,菜肴上齐,他坐在画眉旁边问道:“罗家人,不是说要搬走的吗?怎么没见他们走啊?”

“切!金爷说了,搬走可以,租金一概不退!他们那一家子,连暖居礼物都舍不得给,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舍得下这房租钱吗?关键时刻,就得强势起来,不能让他们觉得咱好欺负。”

画眉得意洋洋地扬起巴掌小脸,圆乎乎肉嘟嘟的感觉溢得满屏,在克里斯看来,却是心神一荡,还以为身边坐了个会动的陶瓷娃娃,一会儿左哼哼、一会儿右喵喵,简直萌死人。

“揣着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说,一个人,明明知道怎么做,却不去行动,任由事态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你反问他,他还装不知道。”

克里斯点点头,慢慢吃着自己盘里的美食,不禁偷瞄身边嘴巴嘟嘟、脸蛋鼓鼓的小美人。

看她吃得如此香甜,好似一只未断奶的小猫咪,贪婪暗馋地攫取着眼前美味。

克里斯见她娃娃似的惹人怜爱,自己也是心花怒放,把海鲜菜肴往画眉这边端了又端。

其余两位老外也不傻,他们口观鼻、鼻观心,皆是心照不宣:“看来,克里斯这棵铁树,要开花了。”

这边气氛暧昧,一进院却闹翻了天。

柳静怡气愤难填,边蹲在地上捡着洒满一地的扑克牌,边跟对面同样蹲身捡牌的钟蒲团道:“我说小钟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儿子了。这叫什么事儿啊?金爷好心好意给你们家孩子一副牌玩,就怕你儿子四处捣乱,这倒好,看把咱一进院弄的。你瞧瞧这满坑满谷的牌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搬家呢。”

“嗨!孩子不懂事儿嘛,以后就懂了。您多担待。”

柳静怡听她这般说法,内心更加来气,她原本就不喜欢没规矩的家伙。

“担待?哼!我是能担待!外头的人行吗?你们这孩子,用现在网络流行语形容啊,那就是一熊孩子!你再不管管,回头把人家豪车砸了,看你们怎么赔!”

“哪儿至于啊?我们家品哲挺是个好孩子。”

“哟!你还别不爱听!”柳静怡看眼下的牌集齐的差不多,便不去管散落在对面的,她有些费劲地直起身,将别在旗袍前襟儿的品红色手帕抽出,仔细掸了掸牌上的灰尘:“就你们家这孩子,眼眉长得就透着戾气。你看人金爷的孩子,一看就知书达理,赶明儿人家孩子准是上明校的主儿,看着就透着那么一股老派的世家精神。你再看看你们家孩子,就一野蛮子,黑着一张小脏脸儿,成天就会招猫递狗,四处惹事儿,别回头将来啊,他再给你们两口子惹出点事儿。我们老北京人常说,富人惯骡马,穷人惯孩子,该立的规矩你得趁早给他立,将来要再想管,那可够呛了。”

钟蒲团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北京老妞,她素来闻听北京人得理不饶人,想不到对方嘴快脑子灵,还真戳中了自己命脉。

“其实我也担心品哲会学坏……嗨!不管了。回头我们两口子,年底还想再生个儿子呢。这一胎一定教育好了!”

“啊?就你们两口子,有车没房,还敢生二胎呢?我的天爷!这都怎么想的?生一个挺好,生两个多余,富余出一个,资源都是问题。”

“养一个多没意思啊!再生一个陪他,也是个伴儿啊。”

“得了吧。我巴不得我们家画眉丁克,一个不生才好呢。反正我们是女方,我们不支持多生。就来一个得了,培养起来也容易,这可好,俩俩的生,自己生活质量、身体素质、夫妻感情,都得跟着下降,弄不好还得让我这娘家妈登场看孩子,我图什么啊我!?”

“养一个也是养,养一群都是养。等品哲有了弟弟,他呀,也就懂事儿了……”

听了这话,柳静怡那两道众星捧月般的弯弯细眉不住地往中心地带会师,对方这话勾起了她一桩闹心的陈年往事:“你怎么不张罗生个闺女啊,有个贴心小棉袄多好,又不是没儿子。”

“大姐你不知道,我们老家那边比你们这边性别歧视还厉害,生一个儿子,在婆家站不住脚!有女儿的,将来陪送的嫁妆还多呢!生儿子多省心啊,也不用担心他在外头被人占便宜受欺负,生女儿不好啊,还得记挂她将来找对象被婆家欺凌,等她生孩子娘家妈妈还要陪护,哎——呀——太麻烦。”钟蒲团说这话时,左手做扇风状,一脸的嫌弃,好似女儿这个小灾星已然撞击到她家房梁,就等砸破房顶引发地洞一般。

“哼!听听!就烦你们这些生儿子的这么说。要按你这说法,生生闺女的不得亏死!”

“哎呀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北京的女孩另当别论嘛!我刚结婚那会儿一怀孕,去医院查过,我婆婆一看是女儿,当时就勒令我打胎!”

一听这话,柳静怡震惊,她瞪大眼珠子看着对面的女人,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质问:“我说!你是傻瓜吗?你婆家对你这么不好,不等着离婚还留着过年啊?这女人要是打胎,那妇科病全都得找上门儿了?你丈夫也不从中说和一下?”

“他也喜欢儿子嘛。”钟蒲团沙哑着嗓子,终于将扑克牌全都捡起,交到柳静怡手中。

柳静怡没好气地将牌拿过,鄙视加可惜地扫了眼面前的女人,嘴中啧啧两下,发出感慨:“真是!要换了我女儿,早让她离婚散伙,赶紧躲开这种人家儿。又不是没工作,养不起自己,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也不能受这气啊。”

“大姐,我说了啊,你们是北京人,有退路,跟我们农村人不一样。”

“得了!大家都是底层老百姓,有什么不一样?关键是对女儿的态度。”柳静怡懒得再跟她说教,同为女性和母亲,聊起话来却是“天上一脚、地下一脚”。

克里斯与众人闲谈到很晚,画眉听着他们山南海北聊着各自的经历,免不了插嘴。画眉是个幽默的姑娘,虽然英语没那么好,但却总能用简单的词汇,搭配精怪的表情与动作,活灵活现地传达其中深意。逗得老外们哈哈大笑不说,克里斯对画眉的钟爱也愈加浓厚。

西方男人跟东方男人不同,他们更欣赏幽默能说、博学有趣、会沟通会表达的女孩子。

北京姑娘恰巧具备这几点,她们知世故而不事故,骄纵洒脱,与生俱来的混不吝外加男孩子气。这种收放自如的、来自皇城根儿的底气与自信,洋溢在北京姑娘们的脸上,无意交织出了世间最雷打不动的欢脱乐章。

这乐章是激情四溢的,真情流露间,澎湃着年轻人怦然心动的热烈。

“我们要去看《复仇者联盟4》,一起吧!”克里斯看了下时间,还不太晚。

“嗯……我真想去,可是,我今儿一整天都耗你这儿了,我妈她肯定……还是算了吧!我怕我妈说我,现在时间也都5点多了,要是看完电影,估计也得8点到家了。”

“好吧!我们先走了。”克里斯理解画眉的立场,她就像是《唐顿庄园》里的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母亲严加管教不说,还生怕走错一步路,坏了名节信仰。

三个帅气逼人的大老外,齐刷刷站立,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荷尔蒙,再次令画眉不由自主地陷入意淫:“天呢!各个身材都这怎么好。太性感了!还看什么《复仇者联盟4》啊?看眼前的不就得了!”

意淫这东西,原本并非坏词,更不是男人的专属。像画眉这种从小被严格管教的女孩,到了年近而立的岁数,感情仍旧空白如雪。她自然要靠意淫弥补下内心的期待与燥热。尤其与克里斯相遇,她只觉头晕目眩。那种被男性尊重、鼓励、肯定的感觉,简直帅爆了!如果克里斯只是个工作一般,相貌一般的老外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一座行走的荷尔蒙,工作又体面,还是知识精英。天呢!画眉出他房间的一刻,心还在狂跳不止。

7月底的一天,画眉靠着自己的努力与手段,终得进入心仪的天启医院,进入到梦寐以求的中医康复治疗科工作。

想不到,刚来上班的第一天,画眉便迎来了胡婧的当头喝棒。

不知谁传播的谣言,说画眉是靠家里的人脉,乃至花费重金,买通讨好院长,走后门来的天启。这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不说,更有嘴贱的,说画眉跟院长有暧昧!已经认了院长为干爹!

这话说者过瘾,听者解气,可在无辜的画眉听来真是刺耳伤人。

再看下新同事,画眉也是一愣。

康复治疗科有加上自己,总共四人。胡婧是副科长,这里的一把手。还有另一位名叫马春蕊的年轻女大夫,在此已工作两年。而自己和另一位名为徐凉晓的姑娘,和画眉也算是老乡,皆为新招进来的。

可令画眉不悦的事,还是发生了。

半个月后,她中午接到克里斯的微信:“中午一起去食堂吧。”

画眉想了想,回复:“我请你去旁边吃江南菜吧。”

克里斯见到画眉,只觉她心情糟糕,满脸不悦,这只可爱的小奶猫,居然不欢实了。

“怎么了?”他入座后第一件事,便是马上询问,对方也似乎也憋了好久的话,看到克里斯那伟岸爷们的笔挺俊颜,画眉当时便有股“咱后头有人”的气场大开。一股脑儿孩子气竹筒倒豆子,来了个一泻千里。

“克里斯!你以前被人排挤过吗?我活了这么大,居然迎来了职场霸凌。”画眉一脸沮丧着,将昨天的事情描述下来。

昨天上头发了福利,两瓶洗衣液外加一桶花生油。

按说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不拿两可。理论上讲,理应有自己这个新人一份。可谁知道胡婧领了东西,都拿到她自己办公室去了。

这样还不算完,这么多福利,按说人手一份,她倒好,给了徐凉晓和其他科室里的两个新人,却不给自己。

“谁在意那点儿破东西啊?就说这个事儿,太让人憋屈了!太欺负人了!”画眉托腮叹气,口中香风袭人,知昼暖般瞬间托起她本该修剪的过眉留海儿,这本是一句求爱抚求抱抱的哀怨,但这画面看在克里斯眼中却极富妙哉。

“怎么能这样?”克里斯收拾起略有亢奋的赏美心情,调成了与画眉一样的频率,他眉头紧皱,眼看自己的心肝儿受委屈,他可忍不:“说好的人手一份,她这不是贪污腐败吗?这要是在我们那里,都够判十年了。这副科长的职位,怕是也保不住了。这女人有病吧?”

“她就是赤裸裸的嫉妒!按理说,我在掌纹科办公室,她成天在针灸那边忙活,也见不着啊!成天连句话都不说,我能招惹到她?分明是她小人嘴脸,看我进来,她来气。”

克里斯想了想:“这么说,最近那些对你不利的留言,也是她胡婧放出来的……这个无疑。”

画眉点头:“是啊,居然有人传闲话,说什么我跟陈院长是老熟人,我之所以能进天启,是因为家里有钱,给我托了关系……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画眉气不打一处来,她顿了顿,又陷入回忆。

她眼睁睁看着马春蕊和徐凉晓两人拿了福利回来,还背着自己讨论福利的品牌,她们俩相对嗤笑,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与软弱。气得画眉直接询问她俩:“你们的东西,是单位发的吗?”

她俩止住笑意,没再说话,马春蕊想了想道:“不是不是!是晶晶姐买多了,给我们的。”

回忆至此,画眉更加生气:“我后来问了其他科室,大家人手一份福利,包括新来的。怎么就没我的?分明是胡婧扣下来,自己捞了。”

“那你去找她了吗?”

一听克里斯这么问,画眉又羞窘又急眼,只觉嘴巴干渴,嗓子眼里发粘:“去了啊!我当即就去到她办公室,质问她凭什么不给我。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克里斯捉急追问。

画眉将手一摊,学着胡婧搞笑又贪婪的嘴脸,牛一般突出着原本软嘟嘟的唇瓣:“她说‘你们家不是还有个服装店吗!还在意那么点儿东西啊?你个新人,就别那么多是非了,你少拿点儿,我多拿点儿,你就这么计较啊?’”

克里斯一听就急了:“这跟是不是新人、家里开不开店有关系吗?属于我的东西,一针一线都得拿回来!少给别人贴标签行吗。真是欺负人!我看这个胡婧,分明就是欺负你是新来的,又抓不住你把柄,才拿这些无聊的福利做文章。不过,你也不用怕,我有个方法,你可以试试。”

跟克里斯吃完饭后,画眉顶着愤懑又去找了胡婧。

她一进门便跟对方理论:“胡大夫,请您务必把我的福利还我!”

“什么东西?我说,你还在意那些东西啊?有病吧你!”

“有病的是你,得治!怎么招?我欠你了是吗?胡大夫,你嫉妒我,欺负我是新来的。别以为我好欺负。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咱们俩以后两清,我不会记仇,也不会告你的状!你放心,我这人有大量,不会像某些没见过世面的那么小农意识!”

“你说什么?小农意识?你以为你出身高贵很了不起吗?”胡婧听了这话,猛然一击桌子,呼啦超一声起立:“反了你了!目无尊长,我是你领导!”

“是啊!您是领导,您更该以身作则!我跟您说话都用您字敬语,没有用你,对吧?但是该给我的东西您得给我,那是单位给大家的福利,不能因为您对我有成见,就把我那份儿塞给别人啊?!”

“你!”胡婧伸出手指,很不客气地点指对方的一张小脸:“第一次加你我就觉得你狂,小东西,不信治不了你!”

“对!我们这人就是狂!确实常被人说我孤芳自赏,也经常有人把我的厚道当驴肝肺。我们家是开服装店的,但我也同样出身底层,也需要奋斗需要努力。付出的并不比你少。”

“是吗?那你家里躺着店、占着地,不愁吃喝,什么都不干也饿不死!我分点儿东西给她们,怎么了?”胡婧一双大牛眼,瞪死人不偿命,恨不能从眼珠底下射出激光来。

“您还真说对了!我八百辈子就不想上班了!往家一躺就能掉馅饼,今天韭菜盒子,明儿就猪肉茴香,八月掉桂花酒,九月掉双簧鸡蛋月饼!赶上寒冬腊月还能捡个涮锅子!一看羊肉片儿是机器片的,立马给丫拽回去,给爷换手切的。”

“你……你……你这小丫头就是矫情,我说不过你!”

“我矫情?哼!看看法治进行时吧孩子!哪些仗势霸凌的江湖骗子,个顶个都是胡老师您这样的,没跑儿。”

胡婧愣在原地,气得是放不出一个屁!

“怎么?还不把东西还给我!你把我的那份贪污了,不给我,就是搞腐败!小心我去告发你,让你失业!”说完这套话的女主,一甩马尾、得意洋洋地走了。她早就把对方所说的一切,全都录音在了手机里。再让克里斯帮他把其中的不必要的部分剪掉,随后立刻去往领导办公室,理直气壮道:“领导,我要反应科室情况,有人贪污腐败。”

第六回 都这样了还想生儿子?
云为衣裳 柳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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