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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怡突然不见了踪影,打她的手机关机,去她家找,永远是一扇紧闭的房门。姜潮真心想找方瑾怡谈谈,不能因为她一厢情愿地想要复婚就破坏他的私人情感,他不想和她继续纠缠下去,已经结束的婚姻,没必要再粘合在一起。

方瑾怡彻底失去联系,可那个莫名的电话总会在不经意间打来,让他猝不及防。电话里的女人暧昧娇柔,让他不得不回想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任他拼了命地回忆都得不到半点有关的信息。如果不是自己赤身裸体地醒来,他绝不会相信,有那么一个女人与他一夜温存。

电话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引爆,姜潮从最初的无所谓到了今日如惊弓之鸟般害怕对方暗箭伤人。

姜潮决定去找欧阳权宇,希望从他那打听得到方瑾怡的下落。可欧阳权宇会见他吗?因为照片的事,他曾那么决绝地与他撕破脸皮,友谊如一张薄纸,脆弱得不堪一击。姜潮心存顾虑但又不得不前去碰一下运气,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和欧阳权宇的情义依旧还在。

欧阳权宇并不在公司,秘书告诉他,老板一早就出门了,没有告知去向。姜潮略感遗憾,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此时,欧阳权宇正驱车在马路上狂飙。

风从敞开的车窗呼啦啦地吹进来,马路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去,形成一张横向的网。欧阳权宇全神贯注,两眼紧紧地盯着前方,像在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挑战。

车速已经到了极限,他一点也没有放慢速度的打算。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米悦的样子,耳边只听得到她爽朗的笑声。他应该对她负责任,他的关怀竟然害了她,他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一个结果。

车子像安了一双翅膀,呼啸而过。欧阳权宇的眼前出现他拉着米悦逃避台风时的画面,米悦惊魂未定,又饶有兴致地举着相机拍摄紧紧而逼的海浪。那时的米悦像个天真的孩子,天真的连生命都不顾。一闪而过,眼前又出现妻子黎一洁跳楼的一幕,米悦临危不乱,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下一洁,那一刻,他深深地被这个女生打动了……记忆像开闸的洪水一泄不止,他又看到站在千年古树下那个虔诚祈祷的米悦,她那样宁静地站在古树面前,像一位虔诚的信徒,那一刻他被她的认真感动……点点滴滴,萦绕心头。欧阳权宇狠狠地踩下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在一个转弯处,欧阳权宇的眼前突然出现奔跑在海水里的米悦,米悦的身后是滔天巨浪,米悦惊慌失措,胆战心惊。突然,米悦摔倒,咆哮而来的巨浪一下子将米悦吞噬,一眨眼的工夫,米悦便不知所踪了。

欧阳权宇大叫一声米悦,一脚刹车……等欧阳权宇缓过神来,他看到自己的车头距离一辆卡车的尾部仅有半米的距离。

欧阳权宇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没有造成可怕的事故,欧阳权宇趴在方向盘上,惊魂未定。

终于平静下心情,欧阳权宇重新发动车子,他这才意识到,这条路正是去往海沙湾。

海沙湾一片浩瀚,欧阳权宇面对着大海深吸一口气,久违的宁静顷刻间让他没有了任何浮躁。

海边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只有海浪恣意地波动起伏,看着那些涌来又退去的海水,欧阳权宇的内心感慨颇多。自己封闭的五年情感世界,虽然如此时的大海平静无风浪,但保不准哪天会狂风大作,汹涌澎湃了。谁会激起他情感世界里的千层浪,谁会让他封闭已久的心门重新打开?难道是米悦吗?多么奇怪的感觉,那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生,就这样深深地扎根进了他的心里,从发现,到感觉她的存在,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像命里注定了一般。

欧阳权宇的目光飘向远方,从大海的深处一直蔓延到那一片嶙峋怪状的岩石滩。那些巨大的岩石狰狞地盘踞在海边的一角,充满着神秘与奇特。

欧阳权宇踩着柔软的细沙,慢慢移动步子。他想到岩石滩上坐坐,吹吹海风,也许这个下午,他注定要在这儿稍作停留了。

爬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张开双臂,面对大海,迎面而来的海风徐徐柔柔,如此平静,如此安逸。

突然,在岩石的缝隙里,一条浅绿色的丝巾正孤零零地躺在那儿,一片角被风吹拂,轻轻地抖动着。

欧阳权宇弯下腰,伸手拾起丝巾。丝巾的质地轻柔细腻,上面有若隐若现的花纹,还隐含着淡淡的清香。欧阳权宇握着丝巾,目光在一大片岩石滩上搜寻,他断定这条丝巾被遗落的时间极短,他似乎感知到一丝温度。

岩石滩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海浪声和风声糅杂在一起送进他的耳朵里,像吟唱着优美的旋律。丝巾从欧阳权宇的手中滑落,轻飘飘地被带到另一块岩石上。

丝巾整个敞开,横卧在岩石上,像一块绿得透明的翡翠,闪动着诱人的光泽。欧阳权宇跳下岩石,蹲下身子,伸手去拾。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他看到丝巾一角绣着一排汉语拼音,他下意识地在心里拼读——my。

“米悦……”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欧阳权宇猛地站起身,四处张望。

“米悦,是你吗?你在哪里?”

海风突然大起来,丝巾卷曲着被风吹起。欧阳权宇追着丝巾,在岩石上跳上跳下。当他一把抓住丝巾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欧阳权宇慢慢将视线延伸,直至那个熟悉的面孔清晰地映入他的眼里,他看到了她……

“米悦!”

欧阳权宇的呼唤带着压抑已久的力量,伴着海浪拍击的声响,振聋发聩。这一刻,囤积了五年的情感波涛,滚滚而来。再不用压抑了!再不用伪装了!再不用顾虑了!再不用隐忍了!再不用午夜梦回一个人孤独地守着灵魂战栗了。

此刻,米悦被他的呼唤叫醒了。当他的声音和他的身体清晰完美地呈现在咫尺,她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忍、胆怯、迷茫、不安、烦躁、愧疚、隐忍……都将在海水的渗透下,成为洁白的泡沫,瞬间幻灭。

两人终于冲破各自内心的防线,站在了一起。那么近,近得连对方血液的涌动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呼出的气息夹杂着海水咸湿的味道,混合成浓浓的爱的滋味。他们细细地品味,慢慢地回味。然后,他们张开怀抱,将彼此融入胸怀,融入身体里,融入细胞里……

“你已经把我推向了悬崖边上,我没有退路了。”欧阳权宇疯狂地吻着米悦,低吟着自己的心声。

“你后悔吗?我愿意陪你一起无路可退。”米悦迎合着欧阳权宇袭来的侵占。

两人一吻再吻,一吻到底。

“请告诉我,这不是梦,我宁愿一梦不醒!”米悦的指甲深入皮肤,丝丝疼痛传入心尖。

“不是梦,我们都很清醒。”欧阳权宇按住米悦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不会再错过你了,哪怕挡在我们面前的是万丈深渊,我情愿壮美的坠落,也不想苍白地后退。“

“你作好坠落的准备了?”

欧阳权宇郑重庄严地点下头。

米悦满足地闭上双眼,体会这个承诺的厚重和坚实。

当米悦和欧阳权宇在车里停止绵长的一吻后,冷静下来的两人,面对的第一个现实便是黎一洁。

米悦说:“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一洁那么温柔,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你的保护,可我却把唯一支撑她生命的希望夺走,她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欧阳权宇深邃的眼眸,望着浩瀚的大海与天相接的远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米悦:“我要自私一回,我不想自己的生命,在没有解封之前枯竭而亡,我需要再活一次!”

“你不后悔?”

“不后悔!”

“一洁怎么办?”

短暂地沉默。

海风袭来,米悦深呼吸。

“只要你不介意,她依然是我的妻子……”

米悦的心微微一颤:“我不介意,哪怕我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只要你心里有我……”

眼泪滑落。

欧阳权宇看到那串晶莹,他被震撼了。

“别怀疑你在我心底的位置,别用这么恶毒的词诋毁你自己。”欧阳权宇捧起米悦的脸,“你是我的真爱,是我心底独一无二的真爱,和一洁比,你更像流进我生命里的一股清泉,我需要你的灌溉……”

米悦本能地仰视着他:“别让我们的自私当成理所应当的借口,我会更觉得对不起一洁,我们是不是太卑鄙了。”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才知道,爱情能让一个人重生,亲情只会让人缩住手脚,因为责任,却是和爱情无关。”

“你和一洁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不能堂而皇之地破坏它。”米悦的内心在彷徨,在挣扎。

“一洁就像我的一只手臂,而你就是我的灵魂,没有了一只手,我还可以用另外一只手工作、生活,可没有了灵魂,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是他的灵魂,她对他是那么重要。如今,他终于肯承认爱她、要她,可她却在得到后有隐隐的负罪感。这来自对黎一洁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怀疑。

当米悦跟着欧阳权宇回到公司,在众目睽睽下,两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泰然若之,自然平常。职员们看着两人走进办公室,立刻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一日姜潮大闹欧斯莱后,有关欧阳权宇和米悦的风言风语便在欧斯莱迅速传开,大家抱着猎奇的心态夸大其词,捕风捉影,都期待着他们能上演一场更为精彩的好戏。如今,米悦重回欧斯莱,而且欧阳权宇就陪在身边,看来所有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黎一皓目睹了这一切,当米悦的身影隐没在欧阳权宇办公室的门里,他的一颗心彻彻底底降至冰点,内心深处存留仅有的希望也瞬间破灭。她终将不属于他,他终将被踢出局。

黎一皓静静地离开,不带任何声息。

坐在办公室椅子里,黎一皓伸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水晶相框,照片上是他和米悦的合影,那时,他笑得很满足,她笑得很自然。如今,在他的眼里,他的笑很傻,她的笑却带着一丝嘲弄。

黎一皓随手将相框丢进垃圾桶,像丢掉一个沉重的包袱,卸载下全部重量。他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拿起电话,拨了一组电话号码。

“按我的计划进行,越快越好!”话毕,他将电话狠狠地挂掉。

米悦和欧阳权宇的关系介乎爱人与情人之间,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米悦的想法只要能保持这样的关系,不在乎和他结不结婚,她要的是爱他的那种感觉。而欧阳权宇却觉得这样对待米悦不公平,而且,黎一洁又将处于何地?男人的顾虑比女人理性。当关系得到确认后,欧阳权宇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对两个女人负责。

黎一洁的状态时好时坏,自从母亲住进精神病医院,一洁的心情率明显有了起色,欧阳权宇的心也稍事安宁了许多。可米悦这档子事,突然发生在他和一洁的生活中,他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全新的一段感情,他对黎一洁的负罪感,在黎一洁每次等他回家中的焦急眼神里加重,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一洁。

黎一洁察觉到这种异样的改变是在欧阳权宇每次看她的眼神里,比以往少了一些真诚,更多了几分仓促。一洁默默地承受欧阳权宇对她的微妙改变,她不询问根源,因为,她给予他的实在是少得可怜。女人的隐忍比世间任何东西都有韧性,她知道一个道理,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勉强也是徒劳。

欧阳权宇小心翼翼地在米悦和黎一洁之间穿行,他尽量将三个人的关系维系在一种和平状态下。只要能早回家,他一定会留在家里吃饭;只要能和米悦单独相处,他都尽量会让米悦高兴。他谁都不想辜负,想尽可能地保护好这两个女人。

米悦做得很好,她能体谅欧阳权宇的苦衷,她会主动提出他回家的时间,不让他在两人之间感到为难。欧阳权宇感激米悦的宽容,可他却害怕回到家里看到一洁无辜的眼神。一洁的宁静总是带着一股刺痛,让欧阳权宇紧张恐慌。

今天,米悦早早地一个人回公寓了,她没让他送,只对他说:“你真正的家在一洁那里,我那儿只是你走累了临时歇脚的地儿。”

这句话没有任何埋怨,是米悦最真实的想法。

欧阳权宇没有回家,他直接去了精神病康复中心,他想看看母亲。

母亲的样子憔悴狰狞,两只眼睛大而无神。叶访芸不会想到,自己的后半生会在这里度过。

当欧阳权宇出现在叶访芸的眼前,她从惊慌中瞬间崩溃,痛哭是她最好的宣泄武器。

欧阳权宇坐在床边,当他的手轻轻地触到母亲的一瞬,母亲惊恐地避开,猛烈地摇头。欧阳权宇坚定地握住母亲的手,叶访芸终于从他的温度里感知到了安全,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妈妈!”一声呼唤,令人心碎。

叶访芸眨了眨眼睛,然后仔细地端详着欧阳权宇。

终于,叶访芸认出了欧阳权宇,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直到触摸到欧阳权宇的面孔,她才开口叫了一声:“权儿!真的是你吗?”

欧阳权宇点头。

“快带妈离开这里,我真的受不了了!”叶访芸激动地抓扯着欧阳权宇。

欧阳权宇将母亲揽入怀里,让她不那么恐惧。

“等病好了,我们就回家。”

“我没病!”叶访芸推开欧阳权宇,一脸的愤怒,“你怎么不想信我,儿子,妈真的没病!”

“医生说,你很快就可以出院,很快。”

叶访芸哼了一声,躺回到床上,自言自语道:“你们都被骗了,被她柔弱的外表骗了,她其实是一条毒蛇,剧毒无比……”

欧阳权宇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他担心母亲的病在加重。

叶访芸慢慢地睡去,她睡得并不安稳,嘴里不停叨咕着那句话,听得欧阳权宇毛骨悚然。

欧阳权宇陪在母亲身边很久,她的每一句梦呓,都会刺痛他的心脏。母亲健康的时候,他不曾陪在身边,现在他想多陪陪她,免得心中又升遗憾。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母亲早日康复。

离开康复中心之前,他向医生询问了母亲的病情,医生只告诉他,病人并不积极配合治疗,长此以往,只会加重病情。

欧阳权宇的心忽然一沉,是什么原因让母亲如此抗拒治疗?

走出康复中心,夜晚的风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他抬头看了看母亲病房的那扇窗子,他看到了母亲手握着栏杆向楼下张望。

欧阳权宇的心头一紧,鼻子酸酸的。叶访芸站在窗前伸出手挥舞着:“带我离开这里,带我离开这里!”

欧阳权宇的眼泪流了下来,他该如何作出选择啊!

“你去问黎一洁,为什么要冤枉我有病,我没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叶访芸高声叫着。

欧阳权宇一怔,母亲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他作不出判断来。

“去找林芊虹,她一定会告诉你真相的,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去找她吧!”叶访芸凄厉的声音在夜色里回绕,欧阳权宇怔怔地,没有任何反应。

欧阳权宇把车停在楼下,五楼的窗口有淡淡的一线光亮射出来,他知道黎一洁还在等他。他下意识地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又灭掉,拉开车窗,烟雾盘旋着飘出车外。

母亲的话清晰地响在耳畔,如果是真的,黎一洁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隐情呢?他不相信平日里,温柔安静地一洁会有这样恶毒的心计。

欧阳权宇再看一眼五楼的窗口,那丝淡淡的光亮,是一洁为他点燃的一盏照亮回家之路的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盏灯执着地亮了五年,如果说一洁有什么企图,无非是想他平安幸福,她那么无所无求,何来陷害母亲的意图?一定是误会了。更何况,母亲还提到了林芊虹,这个女人的心计远在一洁之上,若她要耍点把戏,他自认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儿,欧阳权宇重新发动车子,他要去找林芊虹问个清楚。

此时五楼的窗口,黎一洁的身影出现,她望着欧阳权宇的车子开走的方向,轻轻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充满着哀怨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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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不会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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