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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有知道害怕的时候才会变乖。

阮湘小时候听邻居聊天时说过:“小孩子不打是不行的,你得打了他,让他知道疼,他才知道不高兴到底是什么感觉,这样以后捣乱的时候才知道轻重,知道分寸。”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路以文的妈妈。她是一个很胖的女人,讲话大声,性格也十分彪悍。作为海棠小区少数做生意的人,路以文的父母总是会讲一些很奇怪的观点或事情,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们说话很有道理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贯彻那个诡异的教育观点,路以文总是被父母打得上蹿下跳,他捂着屁股边大叫着边满小区地跑,运动神经相当发达,像猴子一样从一个棵树跳到另一棵树。路以文的父母都是胖子,一般追到游乐场就没力气了,气喘吁吁地提着扫把坐下来休息,然后跟看热闹的邻居说:“真是气死我了!”

众人就都乐滋滋地问:“又怎么了?”

路以文从小就是个捣蛋鬼,他鬼点子多,又有着超乎寻常的领导力,总是带着一大群小孩子张牙舞爪地惹麻烦,今天在别人的花盆里埋一只死老鼠,明天在老人的假牙上喷很多花露水,或者是人家正在炖着汤,回客厅看一会儿电视的工夫,汤里的骨头就被路以文捞走了……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都很喜欢路以文,说他很聪明,将来一定能成大事——也不知道变成一个远近闻名的校园恶霸是不是他们所谓的“大事”。

阮湘一直没问过路以文那天对杨木青到底做过些什么,但从那以后,杨木青就乖了很多,在学校里再也不扯着嗓子讲别人的八卦了,见到阮湘也客客气气的,主动帮她提书包之类。似乎说为了佐证“路以文很可怕”这件事似的,看到杨木青变了一个人,大家反而很满意。

唯一的问题是阮湘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跟班,她走到哪里,杨木青就跟到哪里。阮湘个子不算高,杨木青却人高马大,跟在后面不像是尾巴,反而像保镖。阮湘有时候气恼地说:“你别跟着我了!我不管路以文跟你说过什么,我不需要你关心照顾!”

杨木青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理解这句话似的,过了好半天才说:“路以文没有跟我说过什么啊!”

到了这个时候,阮湘开始觉得她真的脑子有毛病了。

可是看到她那副样子,阮湘又觉得很可怜,她似乎很怕冷,双手塞进袖子里缓慢地走着,一停下来就开始跺脚。

阮湘无可奈何地继续往前走,到了老师办公室,阮湘才停下来说:“我有事情找老师,你先回去吧!”

然而等到她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杨木青还站在那里,像个大雪人一样。阮湘简直欲哭无泪,杨木青却很兴奋的样子,问:“老师找你干什么?”

“不是老师要找我,是我要找老师。”

“那你找老师干什么?”

“也没什么。”阮湘低着头说。

其实她去交参赛的作文去了,那篇她想要表达友情和背叛、人性的恶的文章,到最后也没写出来,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伤害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描述的事情,阮湘自己都想不大明白,就更别提写出来了。临近截稿日期,她才从周记里翻出一篇语文老师评价很高的作文改了改交了上去。

获奖的希望已经不大了吧?阮湘有些难过地想。

而她的爸爸已经拿到了辞退通知,说是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在岗位上再多工作一个月。这次的裁员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连报纸上都登了,因为年底是最忙的时候,效益再不好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在这个时候辞退员工,摆明了是不想给大家年终奖和过节费,本来失业已经足够让人气愤了,还要克扣这点儿小钱,简直欺人太甚。

为了表达不满,拿到了辞退单的工人们集体挡在工厂门口不许人进去,电视台的人特意跑去采访。为了平息众怒,工厂这才让大家派几个代表进去谈判,而阮湘的爸爸则是代表之一。

那天阮湘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谁知道还未进门,就闻到家里传来了羊肉火锅的香气。阮湘纳闷地推开门,看到爸爸喜气洋洋地搓着手说:“我找到新工作了!”

妈妈也笑眯眯地准备着碗筷道:“你爸爸上电视了你知道吗?记者采访他了,然后没过多久,就有人给你爸爸打电话了,说你爸爸谈吐很好,又有销售经验,希望他能去那家工厂上班。”

“什么工厂?”阮湘好奇地问。

“做家具的,那种商务用的文件柜一类,专门出口海外的,跟我现在的工作有点儿像,反正就是他们生产东西,我卖东西,类型差不多。”

“不过工资却很高。”妈妈接口道,“这下子总算能过个安稳年了!”

阮湘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顿时就不再关心那个作文大赛,以及奖学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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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与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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