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檀香与玻璃罩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畔的心里七上八下,虽然才和暖暖斗了没几天,但是已经晓得这丫头手段之凌厉——她现在一定抱着断成两截的檀香咬牙切齿,心里筹谋着怎么让我不得好死。他暗想道。

“但我哪里知道那个小块头对她那么重要,不就是一株盆栽罢了。”

林畔扯扯萍姨的套袖,嘴上振振有词,但是心里早已经没有底气,尤其是在被萍姨数落之后:“那是人家小姑娘唯一的念想,你说你怎么就瞄上了那个了?”

死鸭子嘴硬,但心虚是真心虚,不然林畔不会邀萍姨陪他去盆栽市场去物色一株活檀香,“就当是弥补了——哼,可不是认错。”

林畔此地无银地解释,心里依旧为自己伸张正义。

谁让她这么刀枪不入,我为了给她点颜色看看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可她非但毫发无伤,还反过来整了我,不然我才不会打那株檀香的注意呢!

林畔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宽慰着自己,萍姨心知他嘴上不服气心里已经无地自容了,不由地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也没我说得那么严重,她也不是只带了这一个东西过来,好像还有一个玻璃罩,你待会语气稍微软点——”

“什么!”

萍姨话没说完,林畔就声色大变。

玻璃罩,玻璃罩,为什么还有那个玻璃罩!

“难不成,你——”

萍姨拿眼睛去问林畔。

林畔的眉头已经皱成一截绳,脸部表情好像被碌碡碾压过一样。

萍姨不免义正辞严起来:“林畔,你不是这样的孩子。”

林畔顿时哑口无言,他当时做贼心虚,慌慌张张离开暖暖的卧室,没想到,刚一转身,就听到哐当一声:一只烟熏火燎又陈旧的貌似半截啤酒瓶状的玻璃罩碎在了白色的瓷砖地板上。

“我刚刚怎么没见玻璃碴?”

“我怕扎到人,就动手清理了。”

林畔无辜又惭愧的眼神让萍姨不知该说什么好。玻璃最多能伤手,但他的无心之过会伤暖暖的心。

“我知道你,但是姑娘信不信你就难说了。不管她什么态度,你认错就是,不然你妈又得罚你。”

萍姨说完,就径直把林畔拉到卖花的老板面前表明来意。

老板滔滔不绝又添油加醋地介绍各个品种,但是眼花缭乱的林畔却一副无动于衷的状态。

“要哪个?”

老板有点不耐烦了。

“最贵的。”

林畔不假思索。

最贵的就是最大的,像半截深褐色的大猪腿,看得直让人恶心。

“算了,就它了。”

林畔端详了一下,选了一株最瘦弱的,倒是和暖暖的那株酷似。

老板见林畔没有谈价,就又喜笑颜开起来:“现在很少有男孩子买檀香送人了,小兄弟祝你好运。”

“好运?”

“是呀,檀香的花语第一个花语是静水流深的爱。”

“檀香都有花语?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更文艺了,叫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还是要第三个吧。”

林畔沮丧地摇摇头。

“没有第三个。”

老板将钞票塞进挎包。

“第三个叫人生不如不相见。”

林畔抱着檀香走了。一上车就掏出了手机。

他遣词造句老半天,终于用不卑不亢的措辞轻描淡写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又将新买的檀香照片发了过去,寻思着这样不至于太突兀。有一说一,他没有当面道歉的勇气。

暖暖迟迟没有回复,林畔一路上看了三十七遍两人的对话框。

“萍姨,要不你把花拿上去吧。”

进了小区的大门,林畔打退堂鼓。

“你不去?那不——”

话没说完,萍姨发现林畔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他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呼吸仿佛被按了暂停。

林畔把檀香和手机一股脑撂在萍姨怀里,不由分说撒腿就往家里奔去。

手机还没有黑屏,摄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林畔的吉他。萍姨自然认得,那是林畔心尖上的东西,一般人都不许碰的。七根弦,全断了!

这姐弟俩!萍姨也赶忙往家里跑去。

但是并没有鸡飞蛋打的声音。

林畔坐在沙发上,抚摸着完好无损的吉他,暖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歇斯底里的感觉一定很不舒服吧。但是我刚刚没有,虽然我看到的,却真真真切是一刀两断的檀香的尸体,而不是以假乱真的p图。”

暖暖的声音冷冰冰的,让林畔不寒而栗。

“对了,我不知道是谁教你的脏话,但是我劝你换一个人作宾语,毕竟那是你妈。”

暖暖回了屋,将两个半截的檀香木各插在两只填满湿土的容器里。她的手上贴着创口贴,那是做玻璃罩的时候留下的,可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成功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玻璃罩。

林畔无言以对,看着他怀里完好无损的吉他若有所思,良久才垂着头回了自己的卧室。

饭桌上大家仍然一语不发。夏红盯着暖暖的手探问原因。

“不小心打翻了玻璃罩,不碍事。”

“萍姐,你用碘酒给她消过毒了吗?”

夏红拿起暖暖的手端详着。

“没有那样娇贵。已经愈合了,谢谢姑姑。”

暖暖的语气若无其事,只顾埋头吃饭。

越是不以为意越是耿耿于怀,林畔知道她心里恨死自己了,可是暖暖偏偏没有告状,就是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保持沉默更加没男子气概,于是嗫嚅道:“妈妈,其实——”

“谢谢弟弟关心。其实弟弟刚才给我送了碘酒,但是我觉得不必要就没拿。”

夏红打量着这俩姐弟,望了望一语不发的林岸,抿抿嘴,又拿出台面上的笑意:“那明天我让人给你买个新的。”

“没事,我会做。我爸爸教过我。嗯,我以前的爸爸。”

暖暖不想哭的,可是一想到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了,眼泪竟然夺眶而出。

“姑姑,爸爸,哥哥,你们慢慢吃。”

她还未说完,就侧着身离开餐桌,往楼上走去。

待暖暖关上门,夏融脸上的笑意瞬间无影无踪,她放下筷子,漫不经心抽出两张卫生纸,擦手。林畔知道母亲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抬头。

“我对你说过了,男孩子不要畏头畏脑的,尤其是做错事的时候。”苏江南的表情也很严肃。

“妈——”

“解释的话大可不必。明天,对,明天你和你姐姐一起做玻璃罩。我今晚会打电话给足球教练取消训练。”

“可是,我,不会。”

林畔不敢推辞也不想答应。

“我教你。”

苏江南竟然不急不缓吐出这三个字。

全家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夏红,她惊愕之余,竟然不知不觉拿起了刚刚放下的筷子。

“爸爸,你怎么可能会那个玩意?钱能买到的东西何必要动手做呢?”

“既然钱能买到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自然是有不同寻常的意义的。再者,男子汉要有担当,弄坏了女孩子的东西,就要赔一模一样的。”说到担当二字时,苏江南将林畔的腰背扳直。“对了,明天林岸也别走,一起给你妹妹做玻璃罩。”

林岸知道,这不是提议,而是决定,所以点点头,没有像林畔那样表现一脸的苦闷。

“萍姐,再帮我盛碗粥吧。紫薯的。”

夏红破天荒喝了第二碗粥,而且还是在她放下筷子,擦完双手之后。

粥不算烫,但是她还是慢条斯理地拿着勺子不住地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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