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逆鳞

龙之逆鳞——触之必亡。

林畔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于煌。他认为归根结底,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因为于煌第一次羞辱暖暖,就是受他很早以前的委托,虽然他当时已经反悔了,但是还是没能制止。

而自两个人第一次交锋——以于煌战败为果,两个人就此结仇,之后明争暗斗不少次,但是于煌只会发火与轻蔑,却不会像暖暖那样不动声色地直取蛇之七寸,以至于每次都败下阵来,最后都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甩包离开。因为于煌嘴皮上的功夫根本不是暖暖的对手,暖暖的那张嘴一旦开火,便不会轻易收官。

她的毒舌和人畜无害的面孔貌似用的不是同一个基因。

总之,于煌总是挑衅的那一个,也是受气的那一个。

可是昨天,于煌却胸有成竹,扬言这一次定要一雪前耻。

暖暖去了清华游玩,偶遇一群攀岩社团的人举行活动,便自告奋勇,让他们给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而暖暖攀岩的经过都被随行的摄影师聚焦成了照片。

而照片上的那些动作本身无可厚非,因为攀岩之前是应该穿戴好专业的防护设备的,且暖暖是新手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东西该怎么上身,自然需要有人帮忙。没有人会在意那些亲密的动作,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事:负责人必须确保每一根带子每一根环都是牢固妥帖的,这就需要他的手来检查——

也就有了那些看起来动手动脚的照片了。

尤其是其中最显目的一张,总会让人想入非非——一个高大男子的手放在她的腹部,整个身体好像要将瘦小的暖暖圈住。

“表姐,你哪来的?”林畔捏着照片问。

“我就是摄影部成员,刚好遇见拍着照片的学长在洗照片。他也真是无聊,拍一个陌生人,还大费周章洗出来。”

“表姐,你还是别招她了,不要趟这趟浑水了,现在我已经和她两不相犯了。再说这些照片也很正常,就是单看很奇怪,你不知道攀岩的危险性——”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运动常识。你可千万不要迫于她的淫威卖国求荣——我发现你近来老是为她说好话,被抓住小辫子还是被收买了?说!”

林畔赶快澄清。“我现在对她,都不屑一顾。什么小辫子,什么收买,就她?开玩笑。”

“你就说大话吧。你呀从今以后注定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不过以前都怪我轻敌,今天我绝对让她好看。”

“啧啧啧,你们女人都好可怕,一个比一个不好惹,我还是躲起来吧。”

林畔夸张地吸了一口凉气,上楼去了。但是其实他是心里有底才这样的:暖暖取楼下练轮滑,一个小时之内不会回来的。

林畔放心地戴上了beats。

可是,暖暖忘记带护具了,她滑了一点时间,磕磕绊绊心惊胆战,就回来了。

于是不一会儿,楼下便吵得不可开交,但是沉浸在鲍勃迪伦摇滚中的林畔一无所知。

“谣传林大是清华的后宫,一开始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某些人来勾搭我们学校的男生,真不知道现在这些女孩怎么想的,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

“又指桑骂槐说谁呢?”

“说你又怎样了?难道我说错了?”

“呵,我还说清华是北林的男宠呢。不过清华的男生确实是不错,女生也可以,但是免不了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井底之蛙。”

“我知道你会说,一肚子歪水。你自己看看这些照片——林大难道没有攀岩墙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到清华勾搭汉子呢。”

一想到她整天和林岸朝夕相处于煌就烦。

“我喜欢,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勾搭就怎么勾搭,你那张嘴要是再吐不出象牙,我就先告辞了,没功夫和你浪费唾沫。”

暖暖是真的火了,她不是气于煌,而是那个拍照片的人,真是错看他,竟然自作主张把照片给自己的死对头。

“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也是,先天的后天的,难怪你改不了这劣根性。”

于煌一下子拉住了转过身去的暖暖,奈何暖暖穿着轮滑鞋,压根就无法来去自如。况且,于煌的“先天的后天的”之说已经刺激到了她。

“你放手,然后将刚刚的话咽下去,这事算了了。”

“有什么不对吗?你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先天的吗?现在赖在我表叔家还一口一个爸爸,都不嫌害臊;还有你那个养母,养了二十年的女儿现在突然拱手让人了,这里面的猫腻还需要明说吗?还不是见钱眼开,见风使舵,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想钱想疯了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梁不正下梁歪——”

于煌顿时住口了,她的左脸颊顿时一阵火辣疼痛。

“你这骚货敢打我?”

于煌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打过,就连她父母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等长大了,更是众星捧月,除了林岸,身边的人对她是百依百顺,恨不得卑躬屈膝,但暖暖却突然给了她一巴掌……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子打的就是你还有你这张欠抽的嘴。”

暖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更不是脾气好的好人。她的妈妈,这就是她的底线。

“你去死吧。贱货。“

于煌已经作出了反击。

轰隆一声,暖暖被于煌一怒之下推到了,身旁的木质花架也被撞翻了,一只只陶瓷花盆顿时碎裂开花。

即便是情急之下,于煌还是找到了最好的攻击角度。

暖暖整个身子倒在了花架上。

她穿着轮滑鞋,根本就爬不起来。

于煌的左脸余痛未尽,她却将右手从左脸上移开,俯下身抓起泥土。

“我妈说的没错,你妈——“

目瞪口呆站在楼梯上的林畔这才回过神来。

“姐!”

连林畔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喊谁。

于煌愣了愣,赶快把将要脱口的话咬回,但是手里的土仍然向暖暖的脸砸了过去。

“表姐!”

林畔将于煌扶了起来。而暖暖也趁机扶着墙站了起来。

两人皆目光如炬。

就在林畔盯着她们眼睛的时候,暖暖的胳膊已经抬起,而于煌的左脚已经落到了暖暖的膝盖前。

但是于煌没有踢到暖暖。

暖暖率先发力,用力一推不仅推倒了于煌,还让穿着轮滑鞋的自己受到了反作用力。

眼疾手快的林畔来不及判断,松开了于煌的胳膊,抱住了往后滑去的暖暖。

作茧自缚,于煌摔倒在地,手掌盖在了花盆碎片上,顿时鲜血淋漓......

林畔的眼前又涌出了那片殷红——当时于煌那双纤巧玲珑的手仿佛是扎在了嶙峋的刀片上。

他很后悔,为什么放开了于煌?那是自己的表姐啊!

可是如果夏融仰面朝天摔下去,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她那天偏偏没戴头盔。

但是林畔心知肚明,他当时根本还没有想到后果,就直接向暖暖奔去了。

林畔已经在昨晚跟夏红去医院探望过于煌了。

还好只是皮肉之伤,不然学画画的表姐这一生就毁了。

想到这里林畔舒了一口气。

昨天夏红向林畔打听来前因后果,但是他并不想多说什么,毕竟受伤的是表姐,且还是因为自己的脱手,再说夏融自己也承认了是她先动手的,最后也是她故意奋力一推的。

林畔选择沉默,这让本来不想见他的于煌瞬间原谅了他:“就知道你不是吃里扒外的人。其实还幸亏你撒手,不然现在成为众矢之的的就是我了。”

于煌心满意足地吃着碗里剥好的荔枝,挑动的眉梢第一次让林畔觉得反感。

于煌这么说,倒让林畔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但是昨晚林畔回到家里时暖暖已经睡着了。

门没锁锁,林畔走到了暖暖的床畔。

熟睡的暖暖终于不抖擞了,安静地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小刺猬一样。

林畔发现她的枕头一部分颜色很深,指尖一触:湿的。

这时萍姨进来了,手里拿着药膏。

“是给她上药?”林畔问。

萍姨点点头,将暖暖的睡裤捋起来,从膝盖到脚踝,排列出一路的淤青,那些淤青像渲染而出的花朵一样,蔓延在暖暖细瘦的腿上。

林畔的鼻子有点发酸,是呀,她就是因为没有戴护具才提前回来的。

萍姨的眼眶也有点红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你看看这手心,不知刺进了多少根仙人掌的小刺。还一声不吭,好像医院和她有仇一样,好说歹说就是不去。还是夏总聪明,不然谁能发现这全身的大伤小伤。”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萍姨心里已经不把暖暖当作外人了,说着眼泪就咕嘟一下掉了下来。

她又想念自己的女儿了。

“聪明?我妈干什么了?”

“你以为你这姐姐是这么听话的人吗?你妈妈实在也是没法子,才给她喝的安眠药,你可别快嘴呀。本来夏总是要自己来上药的,可是她实在看不下去。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她还得处理公司的事,唉,其实能耐大也不好,吃的苦那是一环套一环的。”

暖暖的手抽搐了一下,她睡着了,但是伤口被碰到的时候,仍然知道疼......

“以后你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带外头的人欺负自家人,鬼迷心窍了。”

萍姨不喜欢于煌,但是之前她从来也没有表现出来,可是看到暖暖今天被欺负了,她便没忍住对林畔埋怨了一句。

“表姐不是外人。而且她也受伤了。”

“行了,药上完,我也该走了,不说这么废话了。”

萍姨走了,林畔还坐在暖暖的床畔。

她的卧室里又洋溢着药水与檀香的味道,大概还有似有若无的委屈。

檀香的味道很奇特,给人半夜凉初透的感觉。檀香的旁边是点燃着蜡烛的玻璃罩,而玻璃罩旁,是一本摊开的本子。本子已经被用到了末几页。

…………

暖暖昨日腿上的淤青又闪现而出。

林畔越想越难眠,他将身体调整部位,也像昨天的暖暖那样蜷缩着。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姿势睡觉呢?为什么昨天她不为自己辩解?为什么她那么聪明隐忍却会大打出手呢?今天又是什么让她主动回家甚至还好心邀请他们参观学校?

“龙之逆鳞,触之必亡”,到底什么是她的逆鳞呢?

林畔昨天只目睹了她们动手的场面,却没看到语言上的冲突过程。

他今早又想偷偷去暖暖的房间。

他想起那本线装本日记了。

但是今天门却被锁起来。他进不去。

哎呀,我对她这么上心干嘛?难道真的要接受她?绝对不行。她还是赶快走吧,这样对大家对她都再好不过。

如果她走了,我会想念,想念曾经斗智斗勇的事吗?

应该不会吧?

肯定不会的。

绝对不会。

林畔终究是十七岁的少年,什么都不足以让他失眠,他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片芳草碧连天。

梦里的暖暖推着自行车,站在河边,同他挥手再见。他听到无数的布谷声叫,经久不息。

林畔醒来后悄悄进入暖暖的卧室。

这次卧室没锁,她的房间里恢复檀木和清晨阳光的味道,人却不在。

楼上楼下都没有她的声音。

“萍姨,夏融走了?”

“不走还送你上学呀?你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赵姨将瘦肉粥盛在瓷碗里,小心翼翼端到餐桌上。

“啊,她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走了?”

“她每天都走得很早。只是你没留意过。”

林畔敷衍了一句,就又重返暖暖的卧室。当他走到门口又不敢进去了。但是犹豫再三他还是没忍住。

“你下不下来了,粥都凉了。”萍姨又在楼下叫唤。

林畔这才反应过来,火速地洗漱完毕便背着书包出门了,但出了门又折了回来,从果盘里取了一只苹果就飞奔而去了。

这是他无意识之举。

当嚼着脆生生的苹果进教室的时候,林畔才突然想到手上这只苹果存在的原因:早晨吃一个苹果,一整天都会清亮起来——

林畔的嘴角不觉上扬:她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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