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天而降的福利

“尤设计师,这是你的早餐。”

“尤设计师,午餐已经替你放在办公桌上了。”

“尤小姐,请上车。”

“尤设计师,新到的漫画等下就送到办公室。”

“尤小姐……尤设计师……”

自从进入JE公司以后,尤爱基本上每天都过着这般受宠若惊的日子。工作餐是天天新花样,营养美味一个都不少,遇到加班加点的时候,甚至还有超级便当华丽奉送。下了班更不用跑去挤地铁或公交车,直接就有专车送到公寓楼下……如此无微不至的一条龙服务,虽然让尤爱有些如坐针毡,但是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况且秘书早就说的清清楚楚,这些都是公司福利,员工可以无条件享受。

是这样么?她默默地掏出手机,向上45度反光照射,透过额头前浓密的平刘海,看了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自己。没错,就这副尊容,相信也不可能有什么艳遇。

那么,继而可以说明,这次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了。

从小到大,尤爱一直觉得自己与“幸运”这个词语有缘无份,就连开盖都没有过“再来一瓶”经历的她,最近似乎人品大爆发。先是报着侥幸心理投了一份粗糙的简历,没过几天就接到公司通知,说她已被录取请尽快走马上任。到新公司没多久,这又是转正又是加薪,还动不动享受特别福利,她真怀疑是不是老天爷为了慰藉她失恋的痛苦,顺便眷顾一下她多年乌龙的人生,才洒下这般甜盐蜜雨。看着眼前一堆的工作餐点,尤爱狠了狠心,果断拿起筷子:

“就算是一个温柔陷阱,我也奋不顾身的跳下去了。”

看来人生还是需要豪赌一把,所以现在的她大可以一边坐在办公室里对着超大屏显示器看着新到的卡通动漫,一边咂着香甜的提拉米苏,偶尔还能从同事口中窥听到有关那个神秘总裁的风云事迹。

有时候,尤爱也会怀疑是不是每一个搞IT的人都有些情商发育不够健全。从前那个林简轶林大神是这样,现在,就连这个终极大BOSS已不能免俗。从宏观的角度看来,他们都犯了损人不利己的机会主义错误。但前者是右倾,后者左倾,总的来说尤爱还是喜欢激进一点的冒险精神。

无巧不成书的是这个总裁也姓林,传说林总裁不仅头脑发达,还有一幅貌若潘安的好皮囊,恰似天上掉下的林哥哥,青云出岫,骨骼清奇。安静时,他端坐在电脑前,用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一言不发,我见犹怜。行动处,那就是玉树临风,百米之外所有女员工夹道欢迎,叹为观止……能够遇到那么帅气多金又善解人意的总裁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更重要的是他体恤员工,礼贤下士。一日三顿的丰盛便当和来回接送的高级豪车让一向挑剔的尤爱都觉得生活像花儿一样。

曾几何时,尤爱还抱着一张单薄的简历,辗转在各个公司无所适从。曾几何时,她还沉浸在与林简轶分手的悲痛中丧失斗志。尽管如此,却仍然执拗地想要找一份他们曾经畅想过的美好工作——林简轶学的是软件,尤爱学的是设计。当时他们牛逼哄哄地想要联袂合作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看来,这个艰巨而伟大的任务就要她一个人来完成了。

虽然队友失散,各奔东西,但我们性格坚强的尤爱决定愈挫愈勇,肯定执着,靠着一己之力,彻底的,纯粹的,无畏的,一条胡同走到黑了。

失业没有什么了不起,失恋更不值一提。一大早,尤爱晃晃悠悠地踩着高跟鞋奔出地铁,一路冲刺向公交车站,在一系列高难度的推搡揉挤钻之后,终于幸运地成功地登上了换乘的公车,向着公司所在的大楼出发。

当初的鬼使神差,于千万公司中偏偏就选了这一家。说实话,这个公司规模并不大,而且刚刚上市,和她一起同伴都觉得不靠谱。但尤爱却完全被这个名字深深吸引,巧合也好,注定也罢。理想化的她很自然地把JE科技扩充为了“Janeeyre”的缩写,简爱,简爱!居然有这样的公司名,这样的……唯美?

这个公司的大BOSS一定很喜欢《简爱》这本小说,那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如果是男大神,那他一定会是一个罗曼蒂克,怜香惜玉的好男人,如果是女强人,那么她一定是一个德才兼备,像小说女主人一样勇敢的女人。也许本来没有联系,却被尤爱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想象成这样,于是二话没说,她立刻向着这家公司投下了简历。

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不会在乎年薪,环境等外在原因。相信第一印象,一直不放弃梦想。就算是科技公司,那人家总也要设计师吧!

几乎做了几秒钟的思考,她就郑重地投下了人生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简历。

显而易见那是因为某一个人,如果这个梦想里有他陪她一起实现,那该有多么美妙。可惜现在他已经被剔除了梦想,如今只能自己去慢慢实现。

坐在瞬移景换的车窗边,看着沿路一排排后腿的高楼大厦,悬铃木高耸笔直的树干上还有剥落的斑点,泛黄的叶子却已经落满一地。转眼都过了立秋,距离她和林简轶分手也过去了好几个月。当初的空老牵挂现在也变得可有可无,到底是有多难忘才能这样念念不忘。虽然她早在很早之前就意识到,失去了这样一个爱人原来地球照样转,她也仍然可以过得人模人样,但为什么每次提起他的时候,心里还有那么一种格格不入的触痛感。

他的确很不值一提。自私,冷漠,绝情,花心……可她却还傻傻地以为,当时他宠溺的神情,是爱她的方式。

就这样想了一路,怨了一路。尤爱忽然意识到连正经事都忘了做,之前画好的一份海报草图,要在上午前送到技术部扫描,她还没有仔仔细细核对过。看来,爱情让人忘记了前进的步调,而腐朽的爱情就只能让人滞后堕落。

尤爱匆匆下了公车,迈着急促的步伐踩点进入公司。大楼里人来人往,她却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回过头去却一无所获。也许是因为疲劳过度,造成了神经衰弱,何况,她自作多情又不是第一次。尤爱颇为失落地扫了眼周围同样上班的女同事,如同一只只金光闪闪地孔雀,顶着耀眼的光环从私家车上优雅地迈出第一步,娉婷地从她身边走过。她那既自卑又自傲的坏心思就开始膨胀,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自己可以从一辆更拉风的跑车下被人牵手着下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为了这一天,要么赶紧努力工作,要么就去死,下辈子投个钟鸣鼎食,富贵王孙之家。

尤爱还没来得及回办公室,就匆匆忙忙赶到技术部。走到门口突然就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个地方有个程序还应该改一下……对……就这一块。”

“但对方公司要求尽量简洁。”这是技术部小方的声音,因为同一个屋檐下,常常打招呼,所以尤爱分辨的出来。

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尤爱听的有些发懵,仿佛如鲠在喉的刺痛。这个略带低沉又流转无限的音色就如同一个诅咒萦绕在她头顶上空,挥之不去。她拼命想忘却想抹去,却越来越清晰。

曾经也是这个声音,对她说:“尤爱我们在一起吧!”

也是这个声音,会在每一次爽约后道歉:“小爱,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事……实在走不开。”

可是,正是这个声音,却在分手后连一个“哦”都吝啬于对她说,让我们单纯天然呆的尤小爱情何以堪。

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少乱猜多做事。她无数次地问自己是不是该抽身离去。她想把了解真相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但最终理智还是败给了冲动,尤爱背着手,把文件夹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躲在门边,向着里面一探究竟。

好奇害死猫,多数说的就是她。

只见林简轶,她的昔日的男朋友正毕恭毕敬,神情严肃地俯身在电脑前,对着屏幕指手画脚。多日不见,他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当初尤爱觉得他工作时认真的样子最引人入胜,现在却想着如何搜肠刮肚地从心眼里挖苦。

等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他也在JE工作?还是公司新来的客户?不过,林简轶一个小小的毕业生,临时工的可能性会更加大一点。

无限遐想划过尤爱的脑袋,最终只汇集成一个结论:关她屁事?

没错,林简轶又不是她的谁,充其量不过一个过时的校友。在哪里工作又与她何干,就算是“不幸”又沦落到一个公司,那又如何?她做她的设计师,井水不犯河水。尤爱蹙了蹙眉,发现自己抵抗突发事件的能力与日俱增。

“不过他真够笨的!连程序都不懂,还不是要像前辈学习,菜鸟。”尤爱把头缩回来,想到林简轶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不禁瘪了瘪嘴鄙视之。“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当时在学校也算小有名气,成天忙这忙那的,混到现在还不是一个技术小职员。估计比上我的出息!”

她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愤懑。看来分手真是一件明智的事儿,那时候自己还依依不舍,难分难离。还以为跟着他前景一片大好,到头来竟然是个垃圾股。幸好听了室友的话,早早抛掉,不然现在还指不定被他拖累着喝西北风去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尤爱索性把要交稿的正事都忘到了爪哇国,满脑子的新仇旧恨,正在眉角生绿的时刻,同办公室的小乔上厕所路过,看见她鬼鬼祟祟地站在技术部门口浮想联翩,不禁叫住了她:“咦,尤爱,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今天请假了。”

小乔的嗓门相当洪亮,绝对绕梁三日。尤爱估摸着不仅是技术部,就连对面总裁办公室都听到了。那么也就是说,林简轶也知道了她的存在。

什么都不别说了,她做了一个禁口的手势,以躲瘟疫般的速度溜之大吉。

剩下小乔留在原地莫名其妙:奇怪,又不是世纪末黑死病来临,至于那么痛苦么?

但是,有一点她算是说对了。林简轶就是她的鼠疫,她挥之不去又即将相逢的一场世纪大灾难。

接下来的日子里,尤爱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说起来,JE公司所在的这幢大楼规模也不算小,从前她大摇大摆地在各个角落扬长而过,都不会碰到一张熟面孔,现在居然上个厕所还能在仪表镜前看见衣冠禽兽般的林某人。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尤爱刚刚系好裤子,还来不及洗手。看见林简轶正弯腰俯身在洗手池旁边,不禁三魂去了两魂半。

“我……我……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还学着她惊吓后结巴的语气,挤眉弄眼地反问道。“人有三急,尤大设计师不会连这点权利都要剥夺我吧?”

还是那张春风满面的脸,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还是那个神兽般要命的眼神。尤爱将头撇到一边,故作镇定地管自己洗手,烘干……

两人沉默了许久,她才忍不住地问:“林简轶。”

“嗯?”

“你也在JE上班么?”

“对啊。想不到我们又从校友变成成了同事。尤爱,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分呢?”说完他伸出一只湿漉漉还没有吹干的爪子,悬空到尤爱面前,握手示好。

缘分……猿粪……真是“好巧”!殊不知,这一头尤爱早就在心里怨了千遍万遍,从前的她也是因为相信命中注定,相信缘分使然才会那么鬼使神差地一股脑儿爱上林简轶。说什么天上掉馅饼,明明就是来砸死她的。当初他要离开,那就让他走,现在又屁颠屁颠,死气白赖地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凭什么你越雷池一步,我就一定要和你有交集?

几乎是同一时间,尤爱狠狠地甩开林简轶的爪子,头也不回地跑出洗手间,跑回办公室。

刹那间,愤怒与害怕并存。桌上的那一堆公司福利还光明正大地摆在那里引诱着她。尤爱想了想,那么好的公司,那么好的老板,如果就为了一个过期的旧男友辞掉了,实在不划算。况且,当初对不起感情的又不是她,为什么要那么畏畏缩缩,提心吊胆。现在找工作多么困难,在这么一个风雨飘摇,竞争激烈的大都市里,一个不小就会沦为无业游民,哪还有人自己拱手把饭碗让出去的理?

但另一方面尤爱又实在不想见到林简轶。只要一看见他那张嬉皮笑脸的老脸,她便胸闷气短,寝食难安,上吐下泻,无心工作。一想到还要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到不知何年何月,她甚至连最爱的漫画书也看不进去了。

正在她左右难安的时刻,隔壁的小乔跑过来叫她一起去吃午饭。她叹了口气,披上外套关好门。

小乔见尤爱最近愁眉不展,关心地询问:“尤爱,你是出了什么事么?我感觉你这几天怪怪的。”

“唔……”尤爱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嘟囔着,“没什么事了。只不过有些心烦意乱罢了。你不要担心。”

“有什么事能让我们温柔耐心的尤爱心烦的,说不出来共享一下啊!”她们点完菜,把盘子端到一个朝阳的餐桌上,慢慢坐下来。

女人的八卦是天生的,而后天让她们将这种好奇心发扬光大。尤爱喝了一口汤,支支吾吾道:“小乔,如果说一个曾经连说分手都忙到没空搭理你的男人,现在又和你在一个公司上班,然后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来和讲话,你会怎么样?”

“这个……我直接把他当二氧化碳忽略掉。丫的,此等不负责任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多纠结。等等,尤爱!你不会……”小乔突然反应过来,长大嘴巴看着尤爱,“你不会……遇到这样的男人了吧?”

而此刻,尤爱的嘴巴却张的比小乔还要大一倍,因为她亲眼目睹着她们口中这个贱男人一步一步向这里逼近,并且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在了她的对面。

下一秒,尤爱便怒火中烧地吼道:“喂!林简轶,谁准许你坐在这里的!”

“奇怪,这张桌子又不是你的,我凭什么就不可以坐在这里。”说完,他还向旁边的小乔点了点头,浅浅一笑。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尤爱索性站了起来,几乎失去了淑女形象,颐指气使,“看见你,我就丧失食欲,林简轶,既然你不走,那我走。请慢用!”说完,她扔下筷子便要转身。

瞬间,四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公司同僚们显然已经好久没有看过好戏,纷纷停下咀嚼的嘴巴,变作一只只伸长脖颈的鸭子,等待着进一步的剧情。

“尤爱!”听到不远处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尤爱却置之不理,甚至又小跑了几步。

从来没有想过要借刀杀人,可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又怎么能够坐以待毙!路过茫茫人群,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他凭什么这样欺负人!

“你……去干什么?”那个声音的发源地走近身边,又一次带着七分怒气,三分责备的说道。

“干你屁事!”尤爱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说。

“你……凭什么……!”他的小宇宙快要燃烧爆炸,企图将她和所有的炮灰吞噬殆尽。

“就凭我们分手了……”尤爱简洁明了地回道。

说完,便准备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越快越好。

“尤爱!”这般的怒气,绝对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什么时候答应分手了,几时几秒几分几刻?”

无赖,十足的混蛋!

第一章 从天而降的福利
兔子急了不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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