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缘遇佳人
李喃喃,猎过狐和萧亮三人已乘机跑出大街,随萧亮逃到一幢大屋前。萧亮并不进屋,却带两人走到一口井前,猎过狐诧道:“我们要藏在井里?”萧亮笑笑:“你随我下来便知道了。”三人从井上爬下,原来井壁上钉了许多扶手,爬到半腰,扶手没有了。却在井壁上横出一条小隧道。三人猫腰进去。走不几步,前面的萧亮已停下,笑道:“到了,这就是我的家。”说着掏出火石,打着,点燃了一盏小灯,李喃喃放眼望去,这是一间小小的房子,四周都是由方整的花岗岩砌成。墙角处放了一张床,床上铺满了厚厚的稻草。再看萧亮,早已躺在稻草上了。猎过狐笑问:“你怎么住在这儿?”萧亮眼角掠进一丝悲伤之意:“我本来是住在上面那幢大屋里的。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因为没钱养活我,便把它卖了,只留下这口井和那只笛子。”猎过狐见萧亮难过,不忍再多问许多。只道:“这井下比井上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萧亮眼中又浮出自豪之意:“那是当然,整个龙虎湾怕也只有这么一口井。”李喃喃忽笑道:“这种井的确不多,不过在京城里却有许多。这是许多大户人家战乱时用来避难的一种建筑。我家里也有,而且比这口井要大上几倍。”萧亮微微不悦。“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李喃喃又道:“不过你家中能有这种井,说明你家里也曾辉煌一时。”萧亮笑道:“听我娘说过,我父亲就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只可惜我没见过。娘又去得早,没告诉我太多爹的事情。”说到这,脸色又是黯淡下来。猎过狐没想到萧亮竟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孤儿。一时也找不出很好的话来劝他。李喃喃忽掏出一张银票,对萧亮说:“刚才真谢谢你,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萧亮面色顿沉,怒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会稀罕你的几个臭钱。告诉你,要不是看在猎过狐的份上,我话都懒得和你说,告辞了。”说着转身要走。猎过狐忙拦住他:“萧兄,不要莽撞行事,我们三个人现在是同舟共济之时。外面的人一定在抓我们,你千万别冒然出去。”忽然凝目倾听,伸指比划:“嘘,不要出声,你们听听上面。”萧亮倾耳细听,上面果然传来脚步声。不过声音极轻,若非细听,绝对听不出。而且来的人最少有三人之多。萧亮只好凝声闭气,不敢再出声。过了好一会,只听脚步声踱了几圈。又陆陆续续有几人拢来。其中有人道:“白大人也是,这鬼地方也要我们来搜,夜猫子都没有一个。走吧,快到别处去找,别让他们抢了头功。”接着是脚步远去的声音,渐渐消失。猎过狐这才长吁一口气:“好险,萧兄,要是刚才我们稍有不慎,定又让他们抓去了。”萧亮道:“好,我不上去就是了,我先睡一觉再说。一宵未睡了。”说着仰身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侧头睡去。小室里静悄悄的。猎过狐和李喃喃紧靠一起,相互依靠着睡躺,煞是不舒服。萧亮忽叹口气:“猎老弟,这床大得很,你何苦挤得那么难过,也上床来睡一会吧。”猎过狐看看李喃喃,苦笑道:“喃喃不愿去睡,我也在这陪他。”萧亮笑着摇摇头,不再劝说。自己睡去。猎过狐却是睡不着。看看身边的李喃喃,这天下第一美少年,连皇家的龙床都不愿睡的人,却蜷缩在这斗室里,安身处都没有,也不知该说他是智还是傻,是有志气还是在耍小脾气。世上的事本就很难说的。要说别人很容易。换若一旦是落在自己头上,怕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所做所为就一定是明智之举。李喃喃抬起头,笑着说:“猎过狐,刚才若非是你,我一定让白磊落捉去了。不过也就一定不会多受如此之苦了。”猎过狐却没听见。因为他正在惦念着水寒烟,担心她的安危。水寒烟也跑了。她打扮虽富贵高雅。白磊落一眼就看出她是何许人也。对她毫不介意。没叫人看着她。是故,她大大方方,摇摇摆摆地走回家去。一路上,心中还依依不舍地恋着那未吃完的酒宴以及那年少多金的李喃喃。她很遗憾自己没有福气和李喃喃沾个露水缘份。否则,她这一生便要过上好日子了。水寒烟叹了口气。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一个妓女,虽然她长得美丽诱人。她人也聪明多智,在很小时就会凭着她身上特色去获取她所需要的一切。如今,她已成熟,熟得如树上的苹果,红得诱人,却已有落下的危机了。当某一天她镜中照出头上第一根白发时,水寒烟便告诫自己。一定要尽快抓牢一个有钱的男人。否则,这一辈子便要终老在龙虎湾这又小又脏的屋子里了。水寒烟叹息着走回屋子。无不怜惜地打量自己这身如诰命夫人样的打扮,一种飘飘之感油然而起。推开房门,水寒烟也不点灯,也不拴门,和衣在身,往床上倒去。身子落在床上,忽觉下面有一团物体,坎坷不平,甚不舒服。要起身查看时,一柄利刃已顶在她的腰上,接着有人说话:“不要动。”水寒烟花容失色,骇道:“你是谁?怎么到我房里来了?”水寒烟腰下一松,床上那人已收了利刃,笑道:“我是唐送缘,你不是叫我再来的吗?”水寒烟听清是唐送缘,立时骇意尽去,娇笑声起,人如粘糊般往唐送缘身上贴:“你现在才来,还用刀吓我,你真坏,真坏,也不知人家想你想得多苦。”口动,手也不歇,整个人已靠上唐送缘的躯体,让唐送缘动都不能动。原来唐送缘前几天经过龙虎湾时,心中失意,便寻着水寒烟处消消闷。恰遇水寒烟姿色不俗,又娇媚动人,对唐送缘更是尽意挽留,于是在这小屋中和水寒烟寻欢作乐玩了几天。水寒烟看见唐送缘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手中银钞又多,而且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便打主意要殷勤待他,最好能从良于唐送缘。不想才得几天,唐送缘念挂荒原中的白玉狸,不辞而别,悄然离去。开始几天,水寒烟还真点难过。因为她这一次的确是动了点真情的。后来过了几天便已习惯。日间看到李喃喃,早把唐送缘丢到脑后。等李喃喃让白磊落抓走,正叹没缘份时,不想唐送缘又自上门来,水寒烟喜不自禁,暗道天无绝人之路。水寒烟仰过身子,伏在唐送缘身上,凑着几点星光,看清身下的唐送缘面色苍白,双目布满红丝,似憔悴疲累得很。水寒烟柔声道:“唐相公,你害我想你好久,人家眼睛都哭肿了,只道你不会来了呢。”唐送缘笑道:“你是想我的钱吧。”水寒烟抿嘴道:“我钱也要,人也要。”唐送缘递上一张银票:“今天我累了,明天再和你玩,今天你让我在这藏一夜,我就给这张银票给你,好吗?”水寒烟道:“不好,我不稀罕你的钱,只要你陪我,别说藏你一天,就是一辈子都行。”说着已将身子紧紧缠住唐送缘,手,足,腰,肢,发,无一处不挑逗诱人。唐送缘再也自持不住,翻身而起,与水寒烟融于一体。心中却兀自震颤不已,仍在回味那树林中的惊险情景。他就是在荒原中捉狐未成,反被猎过狐诱进无名迷魂树阵的唐送缘。那日猎过狐跑开后,唐送缘在树林中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走乱转。走来转去,始终不能走出这座小小的树阵,不过却让他走近了那堆狐肉。唐送缘吃下狐肉,又去寻找出路。走了几步,脚下踩着一边树叶时,忽觉脚下一沉,竟有一个陷坑露出。几支暗箭嗖嗖飞出,射向唐送缘的面门,幸亏唐送缘见机得快,一式“倒卷西风”平平掠回地面。站稳身,不敢再乱走,选了一个树桩,盘膝坐下,也不敢打盹,生怕万一会又从哪里钻出一两样暗器来。唐送缘打坐运息,只盼挨到天明再做打算,可运功数周天后,神气虽渐渐充沛,倦意也悄爬上脸颊,不知觉地打起盹来。这一打盹便是几个时辰,睁开眼,便听见一阵扑打翅膀声,声音巨大,显然不是一般的鸟在飞翔。仰头看,唐送缘不由骇了一跳。他头顶上的天空竟是一片黑暗,细看之下,却是无数只巨翅猛禽张开着翅膀在中飞翔,把天空遮暗。这些巨鸟长着一张又尖又锐的嘴喙。说不准哪时便会凌空扑下直啄唐送缘的头顶。这种大鸟唤作虎头鹰,个头极大,也极其凶猛,大荒原中可称一霸。双翅展开,足有丈余,振翅高飞时,估摸挟上百十斤的野羊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它们的可口食物是荒原中的腐尸臭肉。见唐送缘在地上一直不动,以为是堆死肉,聚集过来,想分而食之。有几头虎鹰愈飞愈低,翅膀张起的风直刮唐送缘脸颊,凌风扑面犹如刀割。唐送缘本想挣扎爬起。忽然心中一动,索性不再动弹,任那虎鹰越飞越低,只等一只飞得最低的虎鹰准备停足落地时,唐送缘陡然出手,双手紧抓住虎鹰的双足,牢牢不放。虎鹰突然让人抓住双足,惊骇之下,振翅飞起,已把唐送缘带上天空。不过这虎鹰是荒原中第一凶狠的恶鸟,何时吃过这种亏。双足猛蹬,两翅乱扑,自是要把唐送缘给弄下去。唐送缘在树林中困了一日一夜,眼见得要飞出这树林,如何肯放手。双手死死抓住鹰足,绝不松动一下。虎鹰猛一振翅,早已飞出树林,也飞得老高。唐送缘估摸差不多了,双臂也已经不住虎鹰的神力折腾,早感累乏,松开手,往下跳去。待得一松手,唐送缘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这虎鹰飞速极快,这一飞已离地面几丈高。唐送缘跌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唐送缘额头泌出串串汗珠,想再去抓那虎鹰已不可能了,那虎鹰早飞远了。唐送缘闭上眼,任身子如陨石般掉下去。却听“轰”地一声落在地上,扑腾起一大片尘土碎叶。唐送缘也算命大,跌下的地方正好是一丛蒿叶。荒原中本是丛草杂生之处,该当唐送缘命中不死。几只惊兔仓惶四窜出,立时,几只金雕振翅去捉。唐送缘虽没摔死。也跌了个半死,一落地便摔昏过去。等醒来时,见头顶上又是黑鸦鸦的一片。天知道这荒原中倒底有多少虎鹰,估计这荒原中的虎鹰已倾巢而出了,把整个荒原遮黑了一大片。唐送缘高叫一声:“我的天呀!”爬起身子拨足狂奔,跑一段路,回头见虎鹰竟已散了。想必虎鹰只吃死肉不吃活物,放了唐送缘一条生路。唐送缘不敢细想许多,只惦记着猎过狐手中的狐皮,狸珠。唐送缘辨着两人踩倒的草丛,循迹寻去,向荒原外面走去。那块狐皮和狸珠在猎过狐和喃喃两人手中不过是堆玩物,在唐送缘眼中却比黄金珠宝贵不止多少倍。唐送缘不辞千里跋山涉水而来,捕捉这只传说中的白玉狸便是想用这狐狸身上的皮珠去修练天下至尊的“焚心毒功。”好不容易要到手时,竟大意中毒,以致功败垂成。幸亏还有下落可寻,唐送缘一口气追到了龙虎湾,唯恐丢失了狐皮和狸珠的线索。追到龙虎湾,这里已是人多脚杂,再也寻不着两人的足迹。唐送缘记起水寒烟,便寻到她家,一来好躲避唐门派来抓他的人,二来出好暗中去访猎过狐和李喃喃两个人的下落……一阵诱人的呻吟后,水寒烟甜笑起身,点燃一盏油灯,咝咝道:“好人,让我看看你。”唐送缘在床上,不愿动弹,闭眼佯睡,水寒烟执灯过来,伸手去拉唐送缘,柔腻腻地声音:“你起来吗,让人家看看。”唐送缘闷声不响,任水寒烟生磨死缠,惹得火起时,挥手便是一个巴掌重重掴在水寒烟漂亮的脸蛋上,“啪”的一声,水寒烟雪白的脸蛋顿时变得又红又肿。唐送缘怒吼:“你够了没有,我烦得紧,你给我走远点,让我清静一会。”“你打我,我就偏不让你清静。”水寒烟不退反进,一手捂脸,另一手又去缠人。唐送缘按耐不住,爬起来,挥手又是狠狠一掌。这一掌力道甚大,把水寒烟打得倒退出几步。水寒烟退到一张太师椅前,踉跄着欲坐下,唐送缘忽大叫:“别动!”人如脱兔般跳下床。一步跨到椅前,拿起一块毛皮,正是猎过狐送给水寒烟的狐皮。唐送缘哈哈狂笑:“天可怜我!天可怜我!”脸色一沉,笑声倏收,逼问水寒烟:“还有两颗玉狸珠呢?”水寒烟从未看过唐送缘这般冷沉,冷沉得让她寒心,知道唐送缘动了真怒,心中惧怕,颤声道:“我不知道。”唐送缘不容分说,又是一掌掴去。这一掌比刚才两掌加起来的力量还大。打得水寒烟的眼泪都哗哗地直流出来。唐送缘凶狠狠道:“你这臭裱子就是喜欢让人去打,越打你越有劲,越打你也越会说真话,对你越好,你反而越会摆臭架子。”水寒烟眼中忽流露出更多的渴望,炽热地欲喷火似地望着唐送缘,口里嚅嗫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狸珠,这皮是一个穷傻蛋送我的。”唐送缘一把拧住水寒烟的胸口,焦急道:“快告诉我,那小子现在在哪儿?”水寒烟笑颜展露,“你吃醋了是不是,我就是要你吃醋,告诉你,喜欢我的人好多好多。”唐送缘又是一掌掴去,怒道:“你少说废话,那小子倒底到哪儿去了?”水寒烟见唐送缘目露凶光,怯怯道:“我也不知他去哪了,不过他要是没事的话,一定还会到我这来的。”唐送缘脸上堆笑,伸手揽住水寒烟蛇样的细腰:“你是好人,你要我干什么我都干!”“真的?”水寒烟红肿的脸上又浮起高贵的气派,吹灭灯,拥着唐送缘倒在床上……水寒烟不过是个看见男人就想要的裱子,偏偏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甜甜的嘴却能骗到猎过狐的痴情痴心。不知是她聪明还是猎过狐很傻。然而,世上却有很多长得漂亮非凡,打扮高贵华丽的裱子,往往是这些裱子能够把八十岁的睿智老人骗得团团直转。她们可以让你认为她们是圣母,是菩萨,是淑娘,是贞妇,是烈女,就是不象裱子。你以后可要小心这样的女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井下的小室中,一道日光通过水面的反射投到墙上,又映着室中的三个人。萧亮口里撕咬着鸡腿,递一只给猎过狐,猎过狐又撕了一半给李喃喃。这天下第一美少年,玉刀驸马李喃喃可怜一夜不眠,他如何吃得这苦,从小娇生惯养的。猎过狐一夜不眠,却毫不在乎。因为他经历过太多太多的困难和痛苦,他已习惯了许许多多在世人眼里,看来是那么不可思议的生活方式。在荒原中,有一次,他被两条饿狼逼到一棵大树上,整整三天未眨一下眼。恶劣的环境已教他学会如何生存。否则,他早死了。猎过狐问:“萧兄,你刚才出去了?”萧亮咬下一块肉,不以为然道:“他们只是抓别人,又不抓我。我怕什么……”李喃喃瞪着他,不好发作。猎过狐又问李喃喃:“喃喃,他们为什么抓你?”李喃喃翻翻秀眼,“他们敢抓我?他们便是用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也不去!”萧亮冷笑:“抬倒是抬不去,只不过抬我到狗洞里去熬夜,我倒会不请自去的。”李喃喃“哼”一声,霍然而起:“我不躲这了。我要上去,公主也不是什么不好,做做驸马,有吃有喝,有穿有用,也不必躲在酒楼下馋别人吃香喝辣!”说着大步往外走,猎过狐劝道:“喃喃,上面……”李喃喃欲停下,萧亮风言讥语又起:“别人是在请他去坐八抬大轿,请他去见公主,我们小庙怎容得起大菩萨,别让人家在这受了委屈。”李喃喃怒哼一声,不再争驳,大步不停向外走去,猎过狐要拦,被萧亮一把拉住。笑道:“别去,你瞧我的鸡腿多好吃。”话音未落,李喃喃已把他手中的半只鸡腿掷过来,粉面通红,头也不回地爬出井去。萧亮咪笑着看他出去,问猎过狐:“猎兄,他气派不小,倒底是什么人?”猎过狐摇头:“我也不知道。”站起身又说:“不过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离去,萧亮,对不起,我去追他了。”说完也爬出井去。萧亮叹口气:“这姓猎的对姓李的那么好,偏偏我又想结交这姓猎的朋友,他的确很够义气。算了。我也去追他们,管那姓李的公子如何讨厌,我不睬他便是。”萧亮啃尽鸡骨上最后一块肉,抛掉。大踏步地走出井去,爬出井口,却看不见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