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出风风云
这块已是标准的官家正道,路上人马络驿不绝,两旁茶馆茶店也多了不少。可几人受了泰来饭店的一次惊吓,俱不敢再轻易踏进,宁愿饿着肚子走,只待到了玉凤镇去吃饭。李喃喃此刻已不再哭泣,也不好意思再让梦玉露背着,只让她携着手,两人依依行在路上,恰是玉璧一对,天人一双。此时正值春新之季,满眼花红柳翠,燕飞蝶舞,一片春光美景。镇上的男男女女,都纷纷结伴出来郊游踏青,老远望见两人,俱惊羡不已,疑是天人,特别是那深闺中的千金,大户里的小姐,见了李喃喃,更是春心荡漾不已,留恋垂青,乐而忘返。李喃喃颇为自得地笑笑,朝萧亮撇撇嘴道:“这些女孩都蛮可爱的,可惜都不太出色。”正得意,梦玉露挥手一掌掴到他脸上,沉脸道:“喂,你忘记你对许我的誓诺吗?”李喃喃忙道:“我怎会忘记,我说过我不再想别的女人,是不是?可我现在没想,只是说说而已,不算是违诺吧?”梦玉露“啪”的又是一掌,俏脸泛红:“告诉你,你好好听着,从今天起,说也不许你说。”李喃喃一吐长舌,萧亮不由窃笑,这时,对面路旁斜柳下,一人亦笑起来。萧亮转头望去,却是一个姣媚少女,一身红衫似火,手撑一把湘妃竹伞,倚在树上玉手掩唇,抿笑不已。这一笑,端的是妙绝世间,尘俗莫比,直把萧亮笑得心魂俱去,痴看少女,竟自出神。在他心中,这少女纵不及梦玉露的佳丽倾城,可那份天真明媚,那份野性憨痴却令萧亮心中怦然。不过,很令萧亮沮丧的是,少女并未注意他,而只是一个劲地瞅着李喃喃的窘相发笑。李喃喃也看见了少女在笑自己,捂着脸偷偷向少女做个怪脸,少女忍俊不住又捧腹大笑。李喃喃不由也让少女的欢快所感染,自己也“扑哧”笑出声来。愁眉苦脸的玉刀驸马已令少女如痴如醉,此刻李喃喃脸上仿如春风拂过,绽开朵朵俏颜,容光焕发,更是显得英姿爽然,如何不令少女几欲昏倒。一时间,路上少女亦是纷纷举步不前,凝望李喃喃,不舍得离去。梦玉露更为恼火,又是重重一掌掴向李喃喃,啐道:“你这个负心汉,心猿意马,我杀了你。”李喃喃大骇:“姐姐,小的不敢,我没有看别人,也没有想别人,我时时刻刻都只念着你一个人,我绝不骗你。”梦玉露怒脸呈笑:“好,你既时时刻刻念着我,那烦你去替我件事,想必你是不会不答应我的吧?”李喃喃笑道:“姐姐,你若要小弟替你做事,只要做得到,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却不知姐姐你吩咐我去做什么事?”梦玉露咬牙切齿道:“那难为你了。好弟弟,你过去把刚才所有看你笑过的女孩的眼睛全部挖掉。”李喃喃惊叫:“天啦,是便砍下我的头,小弟也是不敢的,姐姐,我情愿让你杀死我算了,我不去。”梦玉露恼怒道:“你还说念挂着我!原来你心里早已向着外人了。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先杀死她们,再来杀你。”说完振身飘去,猎过狐等人俱恨她任性,伸手去拦却怎拦得住。梦玉露身法极快,飘身已掠前几尺,玉手斜挑,手中已摘了一条柳枝,再抖手扬去,那柳叶纷纷离枝,若数把利刃般向对面行人激杀过去。李喃喃暗骇道:“果然是夺命不赔钱!”那行走的众人尚不知危在旦夕,这春光明媚下,有谁会想到一个美若春花的绝代佳人会因情生妒,因妒而起杀意?浓浓的春意挡不住潇潇的杀意。几个女孩已觉出不对,见数片柳叶袭向自己,不知是何物,都骇出声来。这时,半空中,一柄湘妃竹伞飞旋着迎上,挡住了柳叶的飞向。那柳叶虽经梦玉露的内家真力催出,却敌不住这竹伞坚固,让伞一挡,全贴到伞上,或让伞风吹开,再没有霸道夺人的威力,在春风中徐徐飘落地上。梦玉露怒叱:“谁敢坏我好事!”“我!”一声娇叱,一个少女飞身接住旋转落下的竹伞,盈盈立于梦玉露面前。脸上笑靥如春,朝李喃喃眨眨眼,微微示意。正是刚才那撑伞的红衣美女。李喃喃却是骇得再笑不出。他没有想梦玉露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去杀人,也更想不到面前这弱不经风的少女竟也身手惊人。萧亮一旁抚掌道:“好功夫,果是好功夫,盖世无双,盖世无双,让我大饱眼福!”少女闻声瞪了萧亮一眼,啐口骂道:“无赖,登徒子,贫嘴多舌,油腔滑调!”萧亮一楞,平生不会拍马奉承,头一回喝个姑娘的采,却不料拍上马腿,吃力不讨好,反遭人唾骂,当下不再出声,只望着少女。那少女转头对喃喃又是微微一笑,才又对梦玉露道:“你这妖女,未免也太霸道了,人家笑一笑,就要挖别人眼睛,你当他是你老公呀,别人看都不能看。”梦玉露气急中,忽大声道:“他就是我老公。”那少女未料到梦玉露如此大胆,自己反倒楞了,却道:“是你老公又有什么好稀罕的,不想让别人看就把他天天塞进牢房里去,保证没人可看到他。”李喃喃夹在中间,不知自己成了何物,让两个女人骂来骂去,又不敢出声相劝,只在那啼笑皆非,不知如何开口。梦玉露沉脸道:“小贱人,我本只想挖掉你们这些人的眼睛,现在却还要你们陪上一条性命!”少女毫不示弱道:“你要我的命,我更想要你的命呢。”说完朝李喃喃又是一笑,吓得李喃喃忙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她了。梦玉露气得七窍生火,手中玉带飘出,当下不敢轻敌,出手便是杀意浓浓的一招,星河散渡。玉带翩飞若娇龙一般,飘飞六尺,径达一米,整个一团圆圈罩向少女。那少女一见梦玉露手中玉带飘出,已知对手非等闭之辈,不敢轻看,凝身拧步,喊声“来得好!”手中竹伞撑起,恰好挡住飞卷而来的玉带。那玉带若蛇样立时缠住湘妃竹伞,一连串"劈啪"声不绝后,那湘妃伞面竟被玉带稍头甩得碎碎,兀自在伞骨上跳动。那伞骨却是精钢打成,玉带动它不得分毫。少女见竹伞让梦玉露打碎也不生气,再喝声“好”,手中伞柄疾旋,就见数十根伞骨竟“哧哧”不绝激射而出,那伞骨或斜滚,或直飞,或弯射,可每根伞骨却奔向都是梦玉露身上。梦玉露一招得手,心中正高兴,哪料得伞中还会有如此变化。陡见几十根寒光夺面射来,慌张中还算机变得快,挥掌护住面门,整个身子一式倒卷西风,向后仆倒在地上,又加玉带飞舞,却好似一个翻壳的乌龟直转,煞是难看。萧亮不由笑了起来,又看看那少女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心道,这女孩年纪轻轻,身手却是毒辣无比。不想比之毒辣阴狠的还在后面,只见那少女手中伞柄一抖一抽,那伞柄已分成两截,一截插在地上,另一截握在手中,明晃晃却是一柄似棍似棒的钢打兵刃,这兵刃若说是棍棒,却又有一个剑刃样式的头,说是剑,除了前头有点象,剩下的一大截俱是浑圆一般,如一根玉竹,却让人说不出是什么东西。那少女一出手,众人就看出了名堂,却看那少女飞身飘起,手中兵器毫不变化,直挺挺地刺向仍在地上翻滚的梦玉露,其速度之快,其力量之大,其方向之准确,却是众人见所未见,听所未听过的。猎过狐走出荒原这么多天,也曾见过许多人的出手,梦玉露的玉带娇若天龙,其变幻无穷。木栖凤的剑出如风,其速惊人,以及白磊落的峨嵋剑诡异无比,还有孟纠缠,难得糊等人的各有其招,各有所长。这些人虽各有各的出手方式,可与这少女的出手相比,却若寥星之对皓月,荧光之对明烛,竟显得是那样的累赘,罗嗦,繁芜和不堪一击。这少女手中的利器无疑是柄棍身剑刃的利剑,这兵器既有剑的准确轻捷,更有棍的力量和速度,而且少女内力纯厚,出手轻巧,剑速快伦无比,所以她的出手毫不在乎变化,一切变化,一切世俗高手眼中认为绝招的繁杂出手方式在少女眼中都是多余的累赘。她出手毫不拖泥带水,只求一招出手,便致敌于死,否则她也是一厥不振,必败无疑,这本该是视死如归的死士手下施出的剑法,不想此刻却在一个娇美明媚的少女手中施出,而且虎虎有风,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不得不令须眉低首,豪儿汉颜!众人俱看得目瞪口呆。这剑式用来对付才涉江湖的梦玉露自是绰绰有余,只须这惊天动地的一招便已取她性命,众人眼睁睁的望着梦玉露,早忘记了她刚才的凶狠跋扈,都被眼前的凶险震骇住,却盼她能躲过这招。李喃喃也看出这招的凶险,失声惊呼:“姐姐,小心!”梦玉露何曾不知要小心,只是她卧躺翻滚在地上,虽挥带如风,拂去几根激射过来的伞骨,一时想爬起却是不能。她已看见了少女威力绝伦的那式快剑,自忖自己是绝对躲不过这一出手便致人于死地的一招,除非此刻还是刚才那样站着时,或许可凭绝顶轻功全身而退。她却怎知这少女手中的剑招是凝聚了她家祖祖辈辈几代人的心血,从兵器的取材,制作,机关,招式以及敌人的每一个变化都认真考虑过,细细筛选才悟出这一招威力绝伦的剑式,其招既出,必要饮血!梦玉露花颜失色,惶急中闭眼爬滚,只望能侥幸躲过这一剑。她怎躲得过这绝世的一剑?翻滚中她已看见利剑插向了自己的咽喉,梦玉露痛苦地闭上眼睛,心中却悔:自己是否太过任性,以致招来这杀身之祸!只听“叮当”一声,接着又是一连串叮当声不绝。梦玉露睁开眼来,却发现身边已多了一人,正持剑与那少女战在一处,步履坚稳,神色从容。梦玉露凝眸望去,那人是个少年,丰神朗目,身手潇洒,容貌风姿竟全不在玉刀驸马李喃喃之下,更难得的是他年纪青青,一手剑法却使得神惊鬼怯,那少女绝世的一剑竟不能将少年制住,反让少年从容化去。这两人旁边,还有一位少女在旁边凝神观战,身着一身素装,瓜子脸,神色冷漠,发髻高耸,腰畔斜插一柄剑鞘,看她容姿,却也是天香国色,容赛牡丹。旁人从此经过,陡见李喃喃,梦玉露,使剑少年和那两个绝色少女一个个貌似天人,还真会以为误进了仙宫呢?再看战场中,那少年手中剑如游龙,轻松自如,少女一式不能得手,渐成败象,只是一剑既出,一股后劲不得不慢慢化去。此刻剑势将尽,手中早已乏力,步下虚浮。梦玉露翻身跃起,见少女不敌,回想刚才滚在地上的耻辱,也顾不得什么叫乘人之危了。何况她本是任性惯了的人。轻切玉齿,拧玉腰,抽玉带,漫天挥出,疾缠少女的双脚,想把她绊倒,以报刚才自己一跌之仇。她手中玉带才出,一柄利剑已横刺中挑出,直挑梦玉露腕上“门会”大穴,出剑之快,认穴之准,竟不在刚才场中那少女之下。梦玉露玉带不敢再半步进,否则自己的手腕便是废了,心想杀人在次,护手要紧。当下玉带反打,倒卷那柄利剑。那柄利剑逼退了梦玉露的玉带,却不再出手,倏地又收了回去。梦玉露讶目望去,出剑的人却是刚才冷眼观战,身着素装的少女,看来这冷寞如冰的少女功力还在自己之上。梦玉露也不想去犯她。见少女的剑不再出手,玉带又挥起,仍去袭卷那场中巨斗的红衣少女。不料,玉带才出,素装少女的利剑又挑出,出手更加玄妙,刺出的穴位恰是梦玉露不得不回身自救之处。梦玉露无奈,只得回带自救,那柄剑却又倏地收回,不再闻问梦玉露的事。似乎只是提醒梦玉露不得暗中伤人,她自己也不会轻易伤人。梦玉露自出道来,哪曾接连受过这许多挫折,几欲哭骂道:“喂,你是干什么的,怎么总是与我作对,有本事你便和我打一场呀。”这时,场中巨斗已停止,那少年插剑回鞘,踱步过来,彬彬有礼道:“他们都是我妹妹,唐突佳人,实是罪过,望恕之。”梦玉露打量少年几眼,那少年满脸含笑,其间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和傲然,梦玉露自身也是尊贵高傲,可在这少年面前,却只觉高贵自己还有几分。那份傲然却绝对是自己学也学不出来的。梦玉露正想问场中红衣少女的结果如何。那红衣少女已气咻咻地冲过来,怒斥少年:“表哥,爹爹只是叫我来替你助阵扬威的,可没叫我来受你欺负,让你帮外人欺负家里人的。”少年笑意倏地尽去,厉声道:“你若不愿跟我们,你尽可回去,当初我也没有勉强你来。”言语中竟似一个骄傲的暴君在传令诏旨一样,那少女竟也不再出声,让素衣少女挽到一旁细细安慰。少年看着梦玉露,却又满脸胜似春风,笑道:“你别介意,她是我表妹,小仙鹤叶飘云。”旁边一直未言语的孟纠缠忽动容道:“可是塞北孤鹤叶尘龙的千金?”少年俊目如电,倏地注视孟纠缠,一字一语道:“不错,你认识他!”言语中锋芒逼露,如逼审犯人一样。孟纠缠虽是天子脚下的皇宫侍卫,却不敢对视少年的目光,忙摇头道:“只听说过,不太认识。”孟纠缠不敢再看少年,因为他已知道这少年是什么人了。孟纠缠其实对塞北孤鹤叶尘龙的底细,是再清楚不过的,因为他的师父火龙神君是叶家的家仇世敌。数十年隐居海中小岛,不敢轻举妄动半步,固然是因为在岛上易于练功修身,更重要的却是畏惧叶尘龙会找上门来寻仇。至今仍栖身于小岛上,不敢踏出一步,便是因为没听到塞北孤鹤的仆告,可见火龙神君对塞北孤鹤是何等惧怕。师父已是如此,做徒弟的更是不敢去惹叶家的人,不过孟纠缠更不敢惹面前这少年,他已断定,这少年便是近来江湖上声誉最重的一位少年得志的剑客。少年看到梦玉露时,又笑了。梦玉露也想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本来这少年出手救了她。她应该重重感谢这少年才是。至少,也应该对人加笑一笑,可此刻,她却宁死也不想接受这少年的恩德。她也说不出是甚缘故,反正她一见到少年的微笑,心中就忍不住想呕,也宁愿呕得肠出肚烂,也不愿见到这虚伪做作的笑。少年又笑道:“这是我妹妹随风飘,我叫随风云,我们兄妹三人结伴闯荡江湖,以武会友,也更想能交上你这样的知已。”他还想说话,一人已挥拳打来,眨眼间打出八拳,一拳一个字:“原来你就是随风云!”这人虽一面说话,一面出拳,可他出拳的力量和速度却绝不因此而滞缓半分。而且放眼天下,也绝无三人可避得开这妙绝天下的八式伏龟神拳。出拳的人自然是萧亮。这拳头一拳在石头上,相信石头也打得出一个洞来。可巧得很,随风云恰好是天下三个人中的一个。随风云的剑法早已轰动江湖,相信众人此刻见了他的身法,也一定会愕然惊叹,疑是天人,随风云也不知如何作势,身姿依旧潇洒。踱步拧腰,含笑满面,竟从容避开萧亮的八式伏龟神拳。还容不得萧亮缓缓气回身,随风云玉袍浮动,手掌变幻时,早已抄剑在手。猎过狐是看过木栖凤的出剑的。木栖凤的出剑仅一个快字,却失去了剑本身的威力和内容,而随风云不同,他的出剑或许不及木栖凤的快,可他纵然剑柄尚未出鞘,敌人就已被一种无形的剑气逼压,所以他的剑速既使不快,却比敌人的出剑还要快上半分。因为只有他的剑尖刺到别人咽喉上,他的剑气才会消失,杀气却已冲出,而那些敌人纵有机会抽剑回身,却定是迟了,因为这时随风云的剑尖刺入了别人的咽喉。木栖凤身在其中,悟不出这点缘故,反道自己的出剑不及其迅速,其实不然。此刻的萧亮也看出随风云手中的出剑威力,不过他手中无刃,反倒不必承受那种速度的逼压,随风云剑尖指到萧亮咽喉上。萧亮不闪不避,一式青龟断阳挥拳捣向随风云。萧亮此刻已晓得自己吃了绿龟丸的好处,自忖可刀枪不入,所以敢硬拼猛杀,随风云不晓其故,他虽已看出面前少年已非等闲之辈,却哪曾想到这少年竟是他平生的劲敌,也是他平生的克星,还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冤死鬼,冷笑一声:“找死。”手中利剑直点萧亮咽喉,又快又准,他自信这一击必中,而且一中必死。他对付敌人,向来只有一个原则,能一招杀死的决不用两招,能用一分力量杀死的他决不用两分力量。他很爱惜自己金贵的体力。他也的确懂得如何去爱惜自己金贵的体力。咽喉是人的命穴,也是最柔弱最易受到伤害的死穴。所以随风云亦不闪避萧亮的来拳,手中剑只用一分力量刺进去。他相信在萧亮的拳头还未打到自己身上时,自己锋利的剑尖一定刺进了萧亮的咽喉。对付这种场面,他见了很多很多,无论是以大刀扬雄关中的关中神刀,还是以软剑成名的湘西剑客都是这样死去的。随风云满脸含笑,凝耳倾听。他想听听锋利的剑尖刺进萧亮咽喉软骨组织的声音,再听听敌人垂死前的挣扎声,呼喊声,和哀求声。他自踏进江湖,已罕逢能与他过上十招的对手,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使他很觉遗憾,很觉扫兴。于是他只有用这种残酷的颀赏方式来满足他的那份孤独,寒冷的成就感。可这一次却未能令他如愿以偿。就在他的剑尖快要刺上萧亮咽喉时的一刻,萧亮忽略侧开身子,用肩部去承受了那只有一分力量的一剑。随风云想不到萧亮竟有如此身手,能够在剑尖刺入他咽喉的一霎间转动身躯。他的剑尖径直刺向萧亮的肩部。“叮当”一声轻响,犹如一根绣花针刺上了钢板一样,仅一声便再无声息。而萧亮的拳头此刻已打在随风云的胸膛心口上。萧亮是粗中有细,因为他突然记起了孟玉露在龟蛇山下叮嘱过的话,不敢冒险以咽喉去承受那锋利的一剑,临时侧转身子用肩部去挨了一剑,自己的拳头却使足了十成力气。他也知道面前的随风云是非同一般的人物,唯有一击致胜才是上策。随风云决非等闲之辈,他初出江湖数月即名动天下,誉振江湖那全是凭真实本领换来的,决无半点虚假,否则少林寺的了禅大师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垂手称败。他这次出剑失手并不是他的武功不高,而他的自傲以及低估了萧亮所造成的。当他的剑尖一刺到萧亮身上毫无反应时,他已知不妙,想要全身而退却已是不可能了。果然,萧亮的铁拳正快逾流星般打向他的心口,他知道自己若凭深纯的内力去硬抗这一拳,那滋味定难受得很,他已看出萧亮的拳力浑雄无比,更何况他自命骄贵高尊,如何会用这万金之体去受凡人一击。危急中,随风云手中利剑仍紧紧抵住萧亮的肩膀不放,手中的力量却陡从一分加到十分。陡然暴生的剑力顿把萧亮逼退一步,这一步却仍未阻挡住萧亮手中长长的拳头,萧亮手中的拳头仍然如铁锤般重重击在随风云心口上。只是这时随风云已双手握剑,以萧亮的肉体作壁,在他身上狠力一点,人与剑平身掠起,反倒向后退行,一退便是三尺。萧亮的拳力虽雄浑,却也未奈何得了随风云。这一拳等于只是打在随风云的衣服上,隔靴搔痒而已。不过饶是如此,随风云的心口也是让萧亮打得气血翻涌不息。萧亮亦未得到多少好处,低头看肩膀,上面已多了一个小洞眼,里面正泌出不少鲜血。随风云讶然望着萧亮,他自出道以来,除了与少林掌门了禅大师恶战过数百回合未分胜负,其他的武林名宿则从未令他感到有威协存在,多则百十回合,少则三拳两脚便将对手打发掉,年青一辈的武林世子,各派新秀在他面前更是不堪一击,不想今天在这偏僻的山镇外,却遇上一个和他年纪相仿,却拳力雄浑无比,而且似有刀枪不入神功的武林怪杰。随风云心中不由吃惊。喝声厉问:“你是谁人,为何要出拳打我?”萧亮先听木栖凤说随风云,还不在意,今天看了随风云的出剑,心中真的很是佩服,而且自己刚才不惜以肉体引诱他大意轻敌,却还是让他临危机变过去,心中对他颇为赞许,但更多的却是年青人的通病:“不服。”当下道:“我叫萧亮,听说你在四处寻斗难得糊,是不?”随风云不以为然道:“不错,你认识难得糊?”萧亮道:“他是我师父,师父有事,弟子自要上前,所以我要替我师父打你,而且你用暗箭杀害了木栖凤木老前辈,所以我还要替木前辈讨还血债。”说着拳头迎面又挥出,随风云这次不敢再敌,手中利剑,一式“海底寻针”刺出,不再指打萧亮身上皮糙肉厚之处,而是专刺萧亮的双目咽喉等人身最柔软处。他自幼生长于武林世家,对江湖上各派技艺都有所闻,他估计萧亮身上的功夫绝对是一种比金钟罩,铁布衫更霸道凶猛的外门硬功。一旦练成,不惧刀斧加身,而练这等功夫的人,身上必有一处练门却是柔软之极,吹弹得破,只要找出练门,则可稳超胜券,所以随风云长剑横直点打萧亮的双目咽喉等处,想寻住萧亮身上的练门。口中仍缓缓道:“我随风云敢做敢当,从不暗箭伤人。你说我暗箭射杀木栖凤,却是从何说起,要杀他,十个蜀中剑客也早让我杀了。”萧亮一面腾挪躲闪随风云的来剑,一面将手中拳头虎虎有风地打出,怒喝:“随风云,你不敢承认便不敢认,何必花言巧语。”随风云冷笑数声,不再争辩,他本是少年得志,气傲心高之人,如何屑于争辩这杀人之事,弹剑长啸,啸声中,剑势已变,刚才还是轻捷幻灵为重,此刻却陡变为刚猛沉勇为主,剑风不绝,呼呼刮面,而且剑锋颤动中,一股若有若无的内力令人防不胜防。剑势才出,萧亮心中立紧,出手时顿觉一股大力笼罩压逼,出拳已不能再和刚才那样轻捷快疾,威力自是减弱几许。随风云一阵猛攻快刺,已逼得萧亮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暗笑:“今天我倒要让你出出丑。”心下意定,剑势又变,虚实并进,时幻时空,让人眼花缭乱,如有几十柄剑在面前挥动。看得萧亮头昏脑胀,早已识不清哪剑是真,哪剑是假,盲目中胡乱应招,八式怪拳不迭打出,全不及应辩随风云的剑刺出的方向。随风云这套散花剑法极其玄妙,只怕武当两仪剑法也不过如此。萧亮初出江湖,虽有一身内力雄厚,神拳刚猛,可如何应得过这般神奇剑招,一不小心,随风云长剑逼入萧亮内区。这时萧亮的手掌已封在外头,撤手回救已是不及,大腿上早着一剑,虽然萧亮服食过绿龟丸刀枪难入。可随风云这剑力道极大又极巧,一剑刺出,见刺不进去,立时改刺为按,把萧亮打翻在地上,冷笑道:“你也不过如此,还不爬起来。”萧亮在地上一按,人已跃起,半空中才要出拳出招,随风云长剑直打,一式封字诀,把萧亮逼得又跌倒在地。萧亮在地上翻身爬起,跃身又想要纵起,却又让随风云出剑制住,如是几招,虽对萧亮无甚大碍,却也让萧亮跌得身骨发疼。随风云傲然一笑:“小子,难得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修为,我今天破例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愿从我鞍前马后,以后的富贵显赫保你一生享受不尽。”萧亮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向随风云,人又振身跃起,破口大骂:“你这无耻之辈,只会在暗中杀人,还要我求你,妄想。”可惜他空有一腔怨气,人在半空中半招还未发出,随风云已出剑如风,一拍按,又把萧亮逼到地上,不过这次随风云力道更重,把萧亮摔得几欲昏厥过去。萧亮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过去,因为他知道,自已若昏厥过去,就一定不会再有苏醒过来的日子。他已看见随风云此刻目露凶光,杀意大起,出手更快,剑势也更凌厉。甚至不容萧亮有翻身的机会,每剑出手只管挑戳萧亮的要害之处,剑剑都是夺命之招。萧亮晓得厉害,情知不妙,疾滚数尺,想躲避随风云手中长剑。他虽自知自己有刀枪难侵之功,却也不敢担保自己的眼珠,咽喉那些柔软之极的要害处也一定能刀枪不入。不到万不得一时,萧亮还犯不着用生命去下赌注。一旁的猎过狐也看出萧亮的境况不佳,扯扯喃喃,示意他准备去救萧亮。却见玉刀驸马正向那红衣少女叶飘云暗递秋波,那少女功力虽高深无比,却也如梦玉露一样,涉世不深,情窦初开,早已被玉树临风的李喃喃痴迷。李喃喃也似入神,竟未理会到猎过狐在召呼他。再看梦玉露,也早想冲去解围,只是让随风飘一旁虎视眈眈,不得移步半寸,还剩下一个孟纠缠,早已被这一群少年高手的神功所慑,不敢妄动半分,只在那里瞪视随风云与萧亮厮杀。此刻萧亮已愈加难堪,形势愈加险峻,已让随风云迫得一翻再翻,一滚再滚,逼到一条深水沟的边缘上了。猎过狐心中心中甚急,又自忖自己虽有灵蛇幻步妙绝天下,只惜没有半点功力。不能上前助阵,心急闪动时,忽见路边慢慢踱来一头大黄牯牛,骠健肥硕,一双犄角弯弯如刀,正沿着路边啃食野草过来。神色悠然,却是对世间的厮杀恩怨全不放在心上。猎过狐心中已有了主意,闪步移到孟纠缠身边,抽出他的佩剑道:“孟侍卫,借剑一用。”几字说完,人已晃出老远,只瞅得孟纠缠莫名其妙,他只道猎过狐一木楞小子,不料也有如此精妙功夫,猎过狐晃身到了大黄牯牛身后,摇摇手中利剑,笑道:“对不起,得罪了,老牛。”说毕,双手握紧剑柄,狠狠地插入牛腹,老牛陡然间觉出屁股上多了一样东西,吃痛不住,立时拨腿疾跑起来。这老牛吃痛狂奔,跑起来的速度,绝不亚似一匹骏马,片刻间早已窜出丈许。猎过狐的人早已纵起,双手握住剑柄,两腿弯曲缠绕,悬向牛腹,他只希望自己能坚持住,坚持到老牛冲向萧亮和随风云身边时,他就能出手救出萧亮。他知道,随风云十分爱惜自己,自然不懈于去与狂牛争命,必会闪让,只要随风云一闪开,自己就能出手去抓住萧亮,借老牛狂奔之速把他带出险境,那时随风云再来,就再想法去应付。猎过狐主意打算得不错,只是事于愿违,猎过狐千算万算,却少算了一点,重剑的老牛便如斗牛一样,是见不得红色东西的,因为红色在牛眼中是一种诱惑,一种刺激,诱惑刺激斗牛更为疯狂,更有野性,更有力量。那黄牛眼看快要冲到随风云处了,却看见了一身红衫,凝春含笑的小仙鹤叶飘云,那牛是不懂怜香玉的,看见红色就冲了过去,叶飘云还未惊觉,李喃喃早看见,骇得大叫:“姐姐,快来救命。”梦玉露因要救萧亮,所以不觉中已逼近萧亮许多,自然离喃喃远了许多,闻声回望,见喃喃身处险境,无奈自己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有心中着急。猎过狐悬在牛屁腹后面也觉出方向不对,松手落地,滚了几滚,却无意中滚到了随风云和萧亮厮杀之处,那老牛身上少了一人,速度更快,没命地冲向叶飘云,叶飘云尚不知危险是逼向自己,反惦记喃喃危险,毫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扑到喃喃身边,待跃起在半空时才看清那黄牛竟是向自己冲来,而不是冲向喃喃,心中大是懊悔,怨恨自己不该把灾难带给心中的爱人。这心念生如电至,叶飘云身手也极快,双手捞住喃喃,一抛一抖一托已把喃喃丢向路边的大树杈上,她自己亦是足不沾地,半空中提口真气,腾身纵向那棵大树。那痛牛却是看定叶飘云似的,毫不犹豫地一头向大树冲撞过去,立时已冲到叶飘云身边。这时小仙鹤叶飘云一口真气才完,正要换气纵身时,见老牛冲来,心中一骇,一口真气岔住,不能再跃,却伸出双手,奋力攀天,盼望树上的李喃喃会伸出援助之手,不料李喃喃天性胆小,早已骇得魂不附体,自己向上爬躲尚是不及。哪里还曾有心去顾那树下的叶飘云。叶飘云双手陡然抓空,一双秀眼看时,已见李喃喃怯懦,胆小,怕死模样,心中忍不住念如死灰,心道自己怎么会被这样一个怕死鬼所痴迷,这种感情说起来简单,可对一个初涉情网的少女来说却无疑是一种很繁杂的纷乱,迷茫情绪。叶飘云顿觉浑身无力,人木在空中,任其沉沉落下,也不顾忌下面的老牛正在吼齿嘶牙,口中喷沫地瞪着铜铃大眼等着她。叶仙鹤的心已碎,已粉碎,这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令她感伤失落太多太多。及至她的人落下,恰好双脚踩在牛头上,老牛怒吼着一低头,叶飘云脚下一滑,人又溜下牛头,双腿才落地,就要被牛角顶住,慌乱中,求生的炽望大起,双手乱抓,竟让她一把将一双牛角握住。睁开眼来,看见与她对视的竟是一双铜铃大的牛眼,血红血红的瞳孔中还隐隐可见自己惊骇的脸孔。小仙鹤叶飘云惊恐地凄叫起来,一身盖世武功一霎间被骇得荡然无存,除了双手还有些力气抓牢牛角,其他任何一寸地方都似已麻木。那老牛似被叶飘云的双手揪痛牛角,牛头不停地摆动,四蹄翻扬,牛尾乱甩。整个身子疯狂地奔跑起来,只是此时叶飘云始终在牛的眼前,所以此刻老牛不再直蹦竖跑,而是不停地绕着圈子颤乱地跑起来,如拉磨一样,只是速度极快,竟比旋转的椤柁还要快上数倍。叶飘云在这疯狂的转动中昏昏欲睡。随风飘顾忌小表妹,撇了梦玉露不管,跑过去想救叶飘云,却见老牛风转,人与牛合在一块,想救人都无从下手。纵有绝世武功,奈何女孩天性胆小,害怕那疯狂的野牛,只有站在那块干着急,忍不住唤起他哥哥随风云,想叫他来帮忙。她不知随风云此刻也是紧张关头,原来随风云屡刺萧亮,都把萧亮击倒,只是萧亮一身硬骨头毫不碍事,跌倒了又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毫不见怯退让之意。反而愈跌愈起,愈战愈勇。倒是他自己屡屡出手不能将萧亮击败,心中渐浮一股躁气,如同火烧,而且觉得自己的精力消耗不少,心想如此打下去,自己岂不要败在这无名小子手上。于是心中杀念陡起,决意要一剑致其死命。免留后患。随风云本身功力自是比萧亮要高出许多。剑法也精妙不少,只是奈何不过萧亮的一身硬门外功。屡下杀手才渐渐将萧亮逼入绝境,眼见快要得手,听见叶飘云危机,竟狠下心不去出手相救。手中剑势却更厉,把萧亮逼近那条小水沟,他手中剑法又幻,一式风云幻变刺出,刚才厉如狂风的剑势忽风平浪静,荡然无存,萧亮正全力戒备随风云剑下恶招,蓦然见随风云手中长剑不但不曾出手,反而连同刚才的剑势杀气一同收回,心中一楞,想缓气收力,忍不住已被自己本身内力反击得跃向身后的水沟。随风云这招风云幻变看似平淡无奇,从锋芒逼露到陡收剑为风平浪静,都无甚惊人之处,其实这招剑法天下绝无第二人能使得出,把一招剑式从无声无息蓦施为惊天动地,能做到的还有不少,这只要一份雄厚的内力就够了,反过来做却难了许多。那不但要高深的内力,还要一份拿捏极准的巧力,这份巧力却不是任何人都能练的,而且即使能练要练出来的人又是少得更少,这就如把一盆平静的水如雨般泼出容易,要再用这盆去把水反接回来却难上再难是一样的道理。随风云练这招风云幻变可以说是从三岁便开始的,本就盼能出奇制胜。这招一出,果然得手,随风云心中开朗,见萧亮跃入水沟,暗自打算道:“你皮粗肉厚,我手中长剑刺不死你。可我今天却要试试我的霹空掌,把这条水沟辟塌,把你埋起来,看闭不闭得死你。”随风云想毕,不由大笑。随风云打定这歹毒主意,踏步上前,走近水沟,施掌欲拍下。这时泥沟中忽有一手挥出疾抓随风云的足踝,另一手按在,一人已跃出水沟,随风云看见是萧亮,心中一惊,忙抬腿去踢萧亮。这时,猎过狐忽踩着灵蛇幻步,闪至他的身后,双掌齐出,向随风云推去,那随风云一足悬空,一足让萧亮抓住,重心自是不稳,脚下底盘也自空洞,又不曾顾忌背后会多出个猎过狐施灵蛇幻步过来袭击他。背上让人一推,心中叫苦,身子向前栽去。萧亮反应极快,他自看见猎过狐过来,一见随风云身子前栽,抓住随风云足腕的手立时加劲,双手一抖一提,自己出了水沟,反把随风云倒提了起来,一头栽进水沟。可叹随风云方出道不足三月,曾令江湖惊色,不想此刻大意之下却让萧亮制住,恰如一只风干的烧鸡。--------------------------------------------------------------------------------萧亮一手夺过随风云手中长剑,横在随风云的脖上,一面回头望猎过狐笑:“你怎么来得那样及时?”猎过狐笑:“我看见你跌下水沟,本想拼命过来救你,只是我见你跌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连扑通的溅水声也没听见,更不见水花溅出,我就在猜你可能未掉进沟底,要就是这水沟很深,要就是你抓住了沟中的树桩之类的东西,见你没有爬出,我便肯定你在将计就计,所以我也迟迟不动,免得打草惊蛇,反乱了大局。”萧亮笑道:“你真聪明,我的确是让一棵柳树桩挡住身子,没有跌下去,否则我如何腾得出手来抓他的脚踝。”那倒悬沟底的随风云只气得几欲打碎自己的脑袋,暗怪自己骄心太重,已致大意地中了萧亮的骄兵之计,弄得功败垂成。又听萧亮冷笑一声:“随风云,你杀了木栖凤,又想置我于死地,现在我倒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手中长剑递出,直逼随风云肌肤。随风云闭眼长叹,心想可怜自己一身壮志未酬,却栽在一个无名小子手中,真是死不瞑目。这时却听猎过狐道:“萧亮,不要杀他,木大侠决不是他杀的。你想想看,一个人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危在旦夕都能无动于衷,他又何必顾忌让人知道是他杀了木栖凤呢,而且纵使他要杀木大侠,如木大侠所说,鸡公桥上他早死了几次,也犯不着这位随大侠在黑暗中浪废一支金箭射杀木大侠。”萧亮点点头道:“有理,猎过狐,你是说这又是别人设的借刀杀人之计。”猎过狐沉声道:“不错,这人算定了随风云这几天会和我们相见,他不便出手杀我们,却密借随风云之手把我们杀了。”萧亮道:“幸亏你头脑清醒,否则我还真得冤枉了随风云呢。”说罢伸手扯出随风云,道:“对不起,我错怪了你,害我们一场误会,差点两败皆伤。”随风云拍拍身上的灰土,理好头发,恼怒地瞪视两人好久,忽出手夺过萧亮手中的剑,插剑入鞘,冷冷道:“小子,我随风云会记着你们两个不杀之恩的。你们今天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放你三条生路,免得让人说我随风云的闲话,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萧亮道:“你说吧。”随风云冷眼逼视猎过狐和萧亮两人,一字一句道:“只盼你俩莫把这事传出江湖,我便今生永不犯你,否则……”随风云没有说完这句话,可他眼中的凶狠狠的炽光却已是把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仿佛掷地有声。萧亮一楞,心道自己说出这事也没什么颜面,暗中施诈而且是合两人之力才勉强胜了随风云,这等事并不值得吹嘘,即使随风云不说他也不屑说出去,何必要让随风云许下这等重诺。萧亮想不通其中缘故,也怪自己刚才错责了随风云,又本是豁达之人,不计前嫌,当下点头道:“好,我答应你。”随风云又转头看猎过狐,淡淡道:“希望这位老兄也莫要说出来就是。”猎过狐笑:“我们暗中算计你,也并非赢得光明正大,说出去也没何颜面,只是你更无颜面而已。即使你不说,相信我们三人谁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你说你今生不犯我们,却不知道包不包过不请别人来刺杀我们。”随风云让猎过狐说中心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甚是难看,他自有他的苦衷,他此次携剑游闯江湖,倒不是为了些虚薄名和几许功禄,他只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想统一整个武林,让武林归他随家号召。那样即使死了也不枉一生。虽然他这想法未免自私古怪却又野心勃勃,但人各有志,却是不容别人勉强的,谁又能说他是对还是错呢?随风云自出江湖,每战必胜,声名已震江湖,特别是鹰愁涧一战,一式风云变色击败了禅大师更令他声名如日中天。他日武林挥戈,不怕众人不归他縻下。他本想再斗败几位当世成名的武林高手后,便举行一次武林盟会的。那时他便将成为三百年来武林中最年青也最有作为的一代武林盟主,这也便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心愿,眼看万事皆备,武林盟主指日可侍之时,偏偏老天无眼,撞出一个萧亮,一个猎过狐,竟让他不大大小失了个面子。随风云虽容萧亮饶了一命,心中对他两人却是忌恶万分。只是他自忖合三兄妹之力,也难尽诛对方,特别是猎过狐一身诡异功夫令人神鬼莫测,自己这等功夫却连他何时近身的都感觉不出,天知道这小子倒底有多高深的功力。所以他只好暂时委屈求全,先封住两人的口,免得今日丑事扬出江湖,有损他的声名。至于这两人,日后再请杀手杀他们不迟。不想这一层毒计却让猎过狐一眼识破,而且毫不顾忌地说了出来,叫他如何不觉难堪。随风云木立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他贪功求胜已近绝情,但他对信义还是看得很重。因为他很小时,他的父亲就竭力要把他培养成以后统领江湖的武林盟主,也从小就将一个盟主该拥有的武功,涵养和风度都尽心教他,而且叮嘱他:“一个人不能不讲信义,一个要做人上人的人更要讲信义。江湖豪士最讲信义,推崇一诺千金,你可轼妻杀子,却不能不讲信义,这是自古以来每个欲成大事得人必备的性格。”所以随风云自出江湖,对他每一句话都很谨慎,如同真龙天子一样从不轻易开启金口玉牙。他已快接近武林盟主了,所以他说话更加慎重。这会猎过狐识破他的心机,又逼问他如何处治真令随风云头疼得紧。要答应不叫杀手杀他们,他自己心中的气决咽不下去,若不答应猎过狐,万一他两把这事传出,让他如何有颜去做武林盟主。随风云正犹豫时,远处的小仙鹤叶飘云忽发出一声惨叫,随风云回头看,脸上不由变色。原来那狂牛流血将尽,生命将至尽头,所以也愈加疯狂,颠簸奔跑的速度更是快到极点,已震得叶飘云不能再握紧牛角,一手松软,身子一侧软软搭下,拖在地上。双脚被地下碎石摩擦,人已疼醒过来。见景更惧,又不敢松手离牛,所以只有惨呼求援。随风云眼见小仙鹤叶飘云危险万分,竟也畏惧狂牛生命终结时的野性,不敢去救,长叹一声,负手凝视,爱莫能助,只盼那狂牛快点脱力而死,方得保全叶飘云一条性命。随风云立在那里,却觉身边微风飒然,竟是萧亮电射而出,萧亮看清是叶飘云遇险,哀声求援,心中勇气顿生,毫不顾忌狂牛凶猛,拨足奔去,片刻间已到牛前,随风飘早立在那里多时,慌乱万分,只是不敢上前去救,见萧亮奔到,投眼望他,似乞求他快些救出叶飘云。萧亮冲出时,倒是有一股勇气能吞山填海,到了狂牛前,却也束手无策,因为那狂牛虽将死,力气却是最大,野性也狂到尽头,飞腾跳跃,肆无忌惮。蓦听那老黄牛嗥叫一声,惨厉之至,令人闻之耸然。叫声方歇,却见那黄牛忽跃地数尺。跳跃中,终于把叶飘云震落在地上,接着那黄牛肥健的身躯扬踏四足落下,眼看就要将叶飘云踩成一团肉泥。随风飘凄叫一声:飘云!”痛哭出声。却听萧亮吼一声,人已冲到叶飘云身边,双手高举,擎天一柱般,恰好接着老牛。那老牛下跌之势太大,萧亮接在手中,身子竟摇晃不已,几欲跌倒。萧亮生怕抓它不住,那老牛会继续落在地上叶飘云的身上,又惧黄牛四蹄乱弹,一狠心,双手改举为扣,“扑哧”一声,萧亮双手已深深插入牛腹之中。那黄牛哀鸣数声,躯体在半空中颤抖几下,不再动弹。萧亮双手举在那儿,只觉一大堆滑溜溜的东西掉在他手上,看时,却是那牛的五脏六腑,而且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可怜那老牛折腾许久,血已流尽!叶飘云也被折腾够呛,虽侥幸捡回命来。仍软软在地上不能爬起。随风飘过去把她搀起,只觉她身子重重的,倚着自己,仍是不能站立。随风飘怜惜地掏出手帕替叶飘云拭去一头冷汗,见随风云铁青着脸过来,厉声道:“飘妹,背好云妹,我们走。”随风飘刚才一心惦记叶飘云的安危,未看见另一头的随风云一幅狼狈相,见随风云脸色难看,不知何故,也不敢再问。背着叶飘云,跟着随风云身后走了。随风云转头目视萧亮和猎过狐片刻,拨头去了。叶飘云哀怨地抬起秀眼,瞪着此刻已被梦玉露从树上接下,骇得面无人色的李喃喃,无声无泪,却又是无可奈何,不无哀伤惋叹地摇摇头,不再望他,眼光掠向黄牛身躯下的萧亮。萧亮此刻还举着老牛,不敢松手。及到猎过狐唤他掷下,他才把牛给扔了。萧亮抬头看见叶飘云正望着他,微微一笑,那叶飘云霎时把头转去,不再回望,留萧亮独独痴望。好半响,猎过狐道:“萧亮,别人已都走好远了,不要傻看了。”萧亮反应过来,收回眼光,见梦玉露,李喃喃孟纠缠都望着他。傻傻笑道:“我没什么,他们怎么就这样走了,也不打召呼?”孟纠缠道:“随家叶家都是武林世家,数十年不闻江湖上事。这番三兄妹大举出动,定是欲扬名江湖,快意天下的,不想让这黄牛一惊,却吓得雄心壮志俱消,转头回老家去了。”萧亮笑笑,方要说出刚才缘故,猎过狐扯他的手道:“你忘了你答应过别人什么?”萧亮伸舌:“我是忘了,不知随风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孟纠缠道:“他兄妹三人这番轰轰烈烈而出,定不会如此悄无声息而回,定是不知去何处寻斗武林名宿去了。”猎过狐道:“或许是吧,不过我想他要等我和萧亮死尽了,他才肯重出江湖的。”孟纠缠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萧亮似懂非懂地望着猎过狐。猎过狐没有出声,等孟纠缠到梦玉露那边去了。才缓缓对萧亮道:“随风云的举止,行为俱是一代人杰,亦是少年艺高,但未免心气骄傲了些,此刻败在你我手中,心下定是不服,却又不识我们底细,自不会轻下杀手,免得一击不中,反让我们把他丑事泄漏出去。”萧亮道:“这件事也算丑事吗?”猎过狐道:“天下人人一条命,天下人人心不同。在我们眼中,这事自不算丑,可是在随风云这等人眼中,却无疑是奇耻大辱。”萧亮道:“那他就未免太小心眼了,这种人我们下次见了他,懒得理他便是,还怕他敢把我们怎样?”猎过狐叹道:“只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虽保证不泄露这件事,他仍是放心不下我们的。他已经视我们为肉中钉,眼中刺,绝对不会留我们在活这世上的。不过他可能很守信用,他说不杀我们,也一定不会亲自动手杀我们的,但我们最后还是要死于他手。也只有我俩一死,他才可为所欲为,不必忌怕我们两个死人会开口说出这件丑事。”萧亮闻言骇道:“你是说他虽不会亲手杀我们,却一定会请别人来杀我们是不是?他们这次回去也就是请杀手来杀我们,等我们俩都死了,他再重踏江湖,是不是?”猎过狐点头道:“正是,随风云不是肯轻易善罢甘休之人,这次退去,定有阴谋。我们今后还要多多提防才是。”说罢,猎过狐忍不住长叹,泰来酒家才结了一个无名杀手的仇冤,这会又多了一个有名的对头,他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本不想得罪这个江湖可这江湖路却为何偏偏让他走得那样艰辛,曲折,充满死亡和威胁,危险。猎过狐遥望前途路上,瘦马枯牛,残阳哀草,坎坷征途,尘茫烟笼,不知何处才是尽头。忍不住喝道:“天,你既不要猎过狐,就让我死在荒原算了,为何又要让我踏进这茫茫江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