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城

我哪里忘得了他,夏佥寻。这个名字是如此残忍锐利,整饬钝锉。隐藏在心里,五年。它每夜每夜咬者,心房早已千疮百孔。起初,是疼,撕心裂肺的疼,而后,疼到急急想哭,力气渐次被抽空了一样。到如今,已然疼到麻木,疼到哭不出来。我虚度半生年华,耗尽半世激情,也都是因为爱过他。

是的,爱过,仅此而已。

邂逅他的那个夏天,将是我一生中最长,也最冷的夏天。长到,我以为那会是一生;冷到,我以为那年,根本没有过夏天。

是谁说,爱的背面不是恨,而是遗忘?我用了五年时间,也没能学会。一度堕落下去,吸烟、酗酒……每夜声色犬马,今宵欢娱,明朝,又各奔天涯。不得不说,颓唐。

跌跌撞撞,其实早就伤痕累累。

一旋儿一旋儿的风拂过我的耳朵,夹带着湿湿凉凉的味道。我伸出手,摊开掌心,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安静的落在上面,久不见融。

心灰,意懒,手也冷。

“忘记了他,你总该记得,还有一个人,叫做夏佥羽。”素年在客厅喃喃道。

“记得。”我无话可说,“昨天在剧院见过他。”

他没有变,仍旧喜欢站在别人身后,笑岑岑看着。

关乎夏佥羽的故事,我不知从何说起。他像夏佥寻么?不,他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如我与素年,仅仅有相似的名字,其余,毫不相干。他并不是不知道,我的生命中有过一个叫作夏佥寻的男人的存在的。只是,一直保持缄默。两个陌生人而已,何必太过认真?如果一定说他们有些交集,那么这唯一的交集,便是因为悉数认识了我与素年。

他说他只是碰巧来这到这里,没想到,会遇见我。夏佥羽问我过的好不好,我如何回答?只能说“好”,细想来,怎么会不好?人浮在世,处处辛苦,实属不易。我已经是悠然自得,怎么会不好?当然,除了夏佥寻。总是莫名想到他,开心时,难过时。以至,我不敢回忆什么,生怕触及到有关他的记忆。即使素年,每当提起从前,也总会小心翼翼。

“看,五年过去了,你仍然没有变。”我凝视夏佥羽良久,对他道。

他的眉目仍旧那样好看,万里江山,烟雨红尘,无限魅惑。皮肤素净,手指也修长如昨……只有薄唇,这些年,愈显得薄了。情薄,唇薄,当真只有情薄的人才经得起年年岁岁。

“素锦,Imissyou。”

我笑了:“Imissyou,too。”

“你不请他回来做客?”素年趴在沙发上,啃起面包,“总该略尽一番地主之谊才对,没准儿,还能一叙旧情,你的终身就有着落了。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又开了一扇窗。素锦,你不是不懂,少了一个夏佥寻,转过身,尚有一个夏佥羽。”

“就你事儿多,”我笑骂,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快来吃饭,别总啃面包,当心营养不良。”

自上一次接连吃过半年的面包以后,至此,哪怕提起“面包”,我的胃都会一阵一阵隐隐作疼。实在想不通,为何素年会这样喜欢吃面包,一日三餐可以不是饭不喝汤不加菜,但绝对不能没有面包。后来我才想到,其实夏佥寻也是喜欢面包的。

这个男人,骗去了我的爱情,转过身又骗走了素年。不是不恨他们的背叛,但我知道,友情比爱情更重要。我们可以爱上许多许多的人,但朋友,却只有那么几个。哪怕有了裂痕嫌隙,只要不去提起不去触碰,也就相安无事。

素年放下干涩的面包,仰起头,道:“煮了什么?”

“一盅酸木瓜汤,杭椒牛柳,还有山药粥。”

“你哪里买到的山药粉?”

“去云南时,连着酸木瓜一同买的。”

素年努了努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前些日子都还要我每天喝白粥,今天怎么想着熬山药了?是不是康起言回来了?这样还说自己并不爱他,素锦?你说康起言有哪里不够好,家世或是其他,都无可挑剔。对你又是百依百顺,乐得花时间去哄你开心。这样好的男人,估计除了夏佥羽,也只有他了。夏佥羽你不爱,康起言你也不爱,素锦,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说了这么多,我却只是将粥盛好,放在一只大瓷碗中,淡淡回应道:“康起言不爱吃山药,夏佥羽喜欢。”

“说来说去,结果还是夏佥羽。”素年仿若无意的道,“谁说一夜欢情比不得天长地久?同康起言倒是时日不短,几时见你这样为他着想过?倒是他费心多了些。哪怕当年与夏佥寻,不也没有朝暮相对么?素锦,说到底,你那份爱也真是廉价,还不是从那个女人手里夺来的?”

我看了看素年,没有说什么。诚然,我与夏佥寻的携手也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可我并非有意为之。是在深陷情网后才发现,原来他是一脚踏了两条船。后来夏佥寻抽身选择了我,我怎么就没有拒绝?这样的男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谁说他不会用同样的办法对待我?只不过我没想到,他没有选择我之外不相干暮人,而是选择了素年。至今,我仍以为素年其暮是另一个自己,受了蛊惑,我原谅她,一如当年原谅自己一般。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刻意避开当年旧事。可暮今天,不仅没有避讳,甚至还喋喋不休,委实有些反常。

敲门声笃然传入耳中,未等到我说什么,素年就径自开门去了。

“夏佥羽?”素年有些错愕。

“素年。”他抱了抱她,“这么多年不见,你一点都没变。”

是夏佥羽。我听着他的声音,嘴角不自觉的微笑,他如时守约。

“我以为你会说,‘素年,这么多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说完,素年哈哈大笑,“刚才还同素锦提到你,我还怪她怎么不请你来,略尽一番我们东道主的本分。”

“素锦怎么说?”

素年撇了撇嘴道:“她说我多事。”

我不置可否对夏佥羽笑了笑:“你看,她就是多事。”

甚至多到,管起我的生活,管起我的终身。素年呵,你若想管我的终身,当年,怎么会毫无顾及的暮夏暮暮暮暮。暮暮,是他暮暮了你,难道不暮抗拒至此?

那个荒唐的清晨,我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对赤裸的男女纠结缠绕,床第之欢——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男人在一起。这样的情景,我怎么可能忘记?相信,直到死亡,我也要把它们带到坟墓里去。来生来世,与他们再也不见。

“是,”夏佥羽笑着应道,“素年一直都挺多事,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

“习惯了。”我叹息,“这么久,早就习惯了。”

而我,也已经老了。

“夏佥羽,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素锦这么搭调,一唱一和的。说起来,我跟你见面,不过寥寥几次,一只手便可数的来,你怎知我如素锦说的一般,多事?亏你还是商人呢,精明干练,这会儿也忒相信她了。”

夏佥羽温温地笑,笑意直达眼底:“只要是素锦说的,我没有理由不信。她不是你,应变敏捷。纵然有千般心思,唯有说谎,可不是顶会的。”

“素锦,”她佯装气恼,冲我嚷道,“你看夏佥羽,口口声声的说我应变敏捷,其实是在变相骂我呢。哪里是来吃饭,根本就是惹人生气,白白糟蹋了一席好宴。”

“吃饭,”我皱眉,给了素年一记白眼,“什么时候都这么不饶人。”

我怕她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忙止住话题。

“你看,”素年笑意浅薄,又对他说,“打从心底向着你说话。”

我狠狠的笑,不再说话。

当年,我也曾打从心底的对素年好,结果呢?换来的是背叛,是伤心,是一道狰狞的伤疤深刻心间。上面淋着腌渍,接近死亡般的疼。却,让你死不得。活呢,又活的不开心。夏佥羽只一旁看着我,不知为何,我总以为,他浅浅的笑容里藏着一种叫做“心疼”的东西。

饭后,夏佥羽说还有公事要处理,我送他至楼下。冷风乍起,割得脸颊生疼,我瑟瑟发抖。夏佥羽脱下围巾,替我围了起来。

“没变,还是怕冷。”

“有的东西生下来就在骨子里,怎么可能变?”我问他。

“比如?”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成错。”我笑而不应。

有些事情,注定的。比如,冤孽情债。可我们不能说,不说是错,说了就更错。所以故作矜持也好,故作冷漠也罢,都是一层保护色。这世上,哪有真的无情。

夏佥羽看着我,顾自好笑。

“好吧,”我说,无可奈何,“比如,你仍然喜欢将领带打成亚伯特王子结。即成的习惯,你改得了么?夏佥羽啊,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亚伯特王子结到底好在那儿,值得你长情?”

他大笑:“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成错。”

“你看,夏佥羽对你没变。”素年趴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吃着冰淇淋对我说,“素锦,该忘的就忘记吧。无关忠贞,爱情本来就是不置一词的东西。”

“的确无关忠贞。”我想,至少无关她的忠贞,“没了夏佥寻,我既没有特郁闷、特悲伤、特难过,也没有泪眼模糊、茶饭不思,最可气的是还跟夏佥羽有了肌肤之亲。可是,素年,这不代表我会选择夏佥羽。”

“你不喜欢?”

“浅喜。”

“冷情。”

“还有点儿滥情。”我不想说什么,收拾饭桌,“今晚剧院要排演,回不来。你照顾好自己,别总想着我的‘终身大事’。担的哪门子闲心?”

素年冷哼:“我还真有点儿多余。”

“素年。”

默了半刻,我沉下心问她。

“什么?”

“当年,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这个问题,纷扰多年。我始终不愿拆穿,想就此老在心里,烂成一滩腐肉。可是现在,素年却活生生拨开了,让我没办法继续这样装聋作哑。

“我跟夏佥寻?”她怔了一下,转瞬间猖狂的笑,“素锦,你怎么不明白呢?我那时有多么嫉妒你,好的相貌,好的学识,还有好的男人爱着你。我相信,我爱上他比你早,只不过他爱的是你。素锦,我嫉妒你,疯狂的,以致失掉了自己。”

“所以你诱使他?”

“不,是他诱使了我。男人?他在你那里得不到的,悉数从别的女人身上索取;即使你能给他,他还是想要别人的温存。素锦,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我仍然要告诉你,即使那天与他偷欢的不是我,也会是另一个女人。”

早散早好。

这样的爱情哪怕少不得褪了一层皮,露出细红的肉,早晚还会愈合。如果委曲求全,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我知道,素年,谢谢你。”

真的,从心底谢过她。让我看透了所谓爱情,所谓友情,都不过是一纸荒唐言。学会恨,学会锁闭心扉,学会用一层厚厚的面具保护自己。面具一直在笑、在笑,心底,不停地哭。

“素锦,我再跟你说一事儿,挺受用的。这事儿憋我心里多少年了,有好几次喝了酒想跟你说。其实,夏佥寻也不是不爱你的,只是不够爱。为了情欲,放纵自己。哪怕他身边躺着别的女人,嘴里喊得还是你的名字。那晚之前我曾看过他要送你的钻石项链。”

“行了,素年。”她还想说,可我不想听了,“这些话够我受用一阵子了,那项链我看过,精品价三十二块,还是人民币,忒廉价。”

的确是精品价,三万两千块。我不得不说、感动。项链至今还留在我的衣橱里,封存了五年之久。

“可是他真的爱你。”

“你也说了,不够彻底。我随便找一人,都说爱我,一夜欢情,得到的钱够我们用好多年。你说我下贱也好,龌龊也罢,素年,全世界的三流女演员都是一样。何况,这是夏佥寻给的。”

在他给的永世风情里,我失掉了爱情,路遇繁华凄凉。再也没有低吟浅唱,那些音符都驻留在那座我爱过的城市。世界有多么大?我这些年一直再也没有遇见他,所以,总想着,如果哪一天见到了,我真的希望,他不幸福。没有我,他是那样的不幸福。

“素锦,你不适合这里。”素年点燃一支烟,“去维也纳吧,你的手,只配用来拉琴。”

是的,而我的手,不只是用来拉琴,还会用来杀人——杀死自己。

灯光有多耀眼,人就有多寂寞。明艳艳,罩出那一袭酒红,

纸醉金迷。

我站在那里,或微笑,或哭泣,暮自己的悲欢演绎着别人的故事——

他与她,曾暮过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她的黯然离去,坊间已是流转多年。伫足等待,忍受寂寞与相思侵袭,肆虐啃噬大段暮段回忆……直到……她回来。

将最妖然的胭脂打在唇角,亲吻;以最柔媚的影子投射,拥抱。

“暮锦。”暮暮暮下台,暮暮起言在逼仄罅隙的边落等我。我促了笑意,遥遥望去。一眼望不见,再一眼,深深沦陷。随向他,一直一直走,渐渐走进那间奢华却落寞的公寓里。

暗仄的角落,我用双臂勾上他的颈,唇齿缠绵。这样的缠绵,持续许久,直到衣衫尽落,胴体毫无遮饰的铺陈在床榻上,空气里尽是情色的味暮。

这算什么?我伏在他肩上,牙齿狠狠地在他的肩臂留下印记。

“素锦,为什么,我会选择了你?”

“为什暮暮”我吃吃笑了,“康起言喜欢一个女人,还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可我就是想知道原因。”

“原因呵——”缩了缩身子,手指在他胸膛游移,“不过是你情我愿,过了今夜再见,那是我的荣幸。如不能,那是你的荣幸。康起言,我该不该感谢你?你喜欢的不是我。”

只是贪恋我的身体,温柔乡里,醉生梦死。若干年后,丰盈不再,牙摇齿动,他会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康起言,我的确是应该感谢你的,你让我知道,我仍年轻。

“素锦,我马上会飞去维也纳,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康起言,这里有我的朋友,我的工作,我的全部。你,不过是我的过客;我,也不过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不能放弃一切,跟你去过不安定的生活。”

起身,我在冥昏不接里摩挲寻找自己的衣服。匆匆离开,只留余一室的颓唐。

他是不会留恋的男人,要的是不安分的生活,没有人可以羁绊他的脚步。生命的旅途,流转着不羁。只为了,抛去那心里,惟一的分身——孤独。他不愿承诺,只因,承诺是最毒的药,此生无解。即使,许下了承诺又如何?却未见得会有谁应承而去——感情的筹码微乎其微,所剩无几——赌不起,也输不起。

法国的夜晚,三三两两都是嬉笑的男女。浓妆也行,锦衣华裘。浓烈的香水似毒药一般,让人欲罢不能,沉溺于堕落的漩涡。我一个人穿梭在犬马声色里,愈来愈孤独。身影被暗夜里稀薄耀眼的路灯拉得细细的,单薄的风衣被风吹透,彻心彻骨的冷冽。这条路,忽然变得有些长,长到仿佛永生永世也无法到达尽头。累了,也倦了。我脱下高跟鞋,赤着脚走回家。

素年还没睡,披着一件外衣在客厅看电影。

“布拉格之恋?”

她没有回答,瞥过来,看我一眼:“Metsteschaussures.”

我笑了,自去睡觉。

静谧无虞的寂夜,我躺在床上,心里总仿佛横亘着什么一般。闭上眼睛,到处都是至幻至美的画面,宛如“布拉格之恋”。再看去,那些画面从心开始,云雾一般的散开了。再见,是一条宽广无垠的湖泊,我站在湖畔,只见素年纤弱的背影,映衬在远方遍开凄艳如血的繁花的彼岸。我遥遥呼唤,她只是转过身,微笑。然后,渐渐、渐渐,离我而去。溅起的花瓣染晕了素白的长裙,遮蔽了我的视线。

喉咙一阵一阵的干涩,心口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猛然睁开眼睛,电话声正急促的响彻着,在宁静的晚暮,悚然。我懒怠,只盼着素年接起电话。过了半晌,电话还在响着,我懒懒伸出手拿起电话。彼端说些什么,我听得不分明,唯声应承。仍心悸方才的梦境,大脑嗡嗡连成一片空白,只知道是警局来电,来不及反应些什么。猛然,却听到……我不敢想象,疯了似的冲进素年的卧室。床榻干净整齐,仿佛没有人睡过一般。衣橱里的衣服也齐齐挂在那里,不染一丝褶皱。

素年,素年,素年……

披上外衣,我顾不得什么,匆匆跑去警局。

黏稠、腥涩,果然如梦里一般,蔓延成一朵一朵诡谲的花。铺陈在素衣之下。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幻,而是真真实实的,死亡。

素年死了,确乎是,死了。

从高楼之上,纵身而跃,素年,就这样决绝的离开。我怎么会,怎么会忘记了她对我说过的,除非死的那一天,否则断不会在我面前说法语,因为太陌生;怎么会忘记,她只有在悲伤的时段,才会看《布拉格之恋》。这些,怎么会如此轻易被我忘记?

死,是多么的无望,又多么彻底的解脱?是怎样的一种力量,有勇气,去面对、去承受?将灵与肉,分离,尘归尘,土归土,剩下的,凭吊缅怀。

葬礼那天,云幕浓稠的像一团一团融了油的墨迹,化不开。黑色的蔷薇铺遍她的碑墓,从骨子里渗出了妖娆,迅速延蔓。我哭的痛彻心扉,多么想,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些有关夏佥寻的话。

这就是业,我造的业,迟早要由我来偿还。一个人站在墓前,痴痴一整日,想要坚强,眼泪却不止的翻涌。

素年,素年,

我知道,有些话不可以说,说不出口,不想说,亦无处去、无人听。而我,却要残忍的拨开这层帐纱,刺探彼此心中的秘密。素年,一切是我的错。

“素锦。”

是夏佥羽,我熟悉这个声音,熟悉他的味道,淡淡的。像是古龙水的味道,又不似那般浓烈,仿佛被水冲洗过一般,溶在山水笔墨间。

“是我,是我。”我痛极而笑,嘴里不断呢喃,“一切都是我,是我……”

我不能自抑,伏在他肩上痛哭。

而这一刻,只有他的肩膀,可以承受这些生命之中不可承受的轻与重。只有他,夏佥羽,可以让我卸下一切伪装,纵情恣意的哭。

第一章 寂城
碎锦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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