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岁月静好

通透的西米,半合着浓郁的椰汁,里面放了几只鲜桂圆。正午的日光,热辣辣直射在客厅,我落下百叶窗。尝一匙西米露,冰鲜可口。康起言与夏佥羽不同,他顶会煮的,也只有这一道甜品。心情好,抑或不好的时候,才会煮来吃。我捉摸不透,只得见他的背影。

突然想起,泰戈尔有这样一段话:

……Iloveyounotbecauseofwhoyouare,butbecauseofwhoIamwhenIamwithyou。

流年辗转,我想,我爱的,也只是与他同在的安然。哪怕,只是错觉,也好。

“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你不问我原因?”

康起言转过身,微微眯起眼睛。他走过去拉开百叶窗,点起一支烟,整个人沉浸在光晕里,云烟缭绕。雪絮靡靡霏霏、霏霏靡靡的,静谧谧往下落。

流动的空气,瞬间凝滞。只余下重重的呼吸,横亘在耳边。

“素锦,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变。”他回身,似笑非笑,“你让我问你什么,是伤,还是夏佥羽?”

“不论你问什么,我都会悉数告诉你。”

康起言笑了起来:“所以我说你,一直都没有变。素锦,我太了解你,如果我不问,有些事情,你宁可一辈子烂在心里。这样反而更好,告别也不会尴尬。”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很快就要回去了,告别而已。”

我没想到,他竟是来告别。

“好,好……康起言,你好……”我放声大笑,“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伤害我?”

“伤害?”康起言一哂,“素锦,是你不给我希望。”

“我给过,你毫不犹疑的松开了。”笑声戛然而止,快到,连我都要心生寒意,“康起言,比起你的薄情,我算什么?”

这一路,步步行,步步错。到最后,不过是换了一个残破的告别。

“你算什么?夏佥羽为了你,可以买一只HarryWinstonD色十五克拉的钻戒,你说你算什么?大概,你们现在也只剩下注册结婚。”

我一惊:“夏佥羽,是他这样对你说?”

又或许……倏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你不否认,他这样说过。”

“亦没有承认。康起言,为什么你宁可相信蜚语流言,也不肯相信我的只言片语?”

“你让我相信你?”他走到我面前,握紧我的腕,“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

“那不过是夏佥羽的托辞,为了逃避邵荞安排的相亲。HarryWinstonD色十五克拉的钻戒?我不是没有想过,可说到底,都不是他的。如果这些话是夏佥羽对你说,我可以忘记。毕竟,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明确,你没有理由不相信。但如果另有其人,康起言,你太让我失望了。”

人言可畏,

其实,让人畏惧的,并非流言,却是不可遏止的犹疑、猜忌。康起言不相信,无论我如何否认,他仍旧不管不顾,仍旧不相信,我爱他。近乎,歇斯底里的爱。两个人的轨迹突然开始混乱,无可救药。

“素锦,你就这么在乎他?”

“夏佥羽,这事儿要是说不清楚,我跟你没完。”

“呵,”隔着一条电话线,我仍能听得见他促狭的笑,“我倒真希望这事儿没完。素锦,你就这么毫无保留的相信他?看来,是我低估了他。”

我略一停,觉得夏佥羽有弦外之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

他收了线,忙音传来。我还握着电话,兀自发怔。

冻伤愈合,天气也开始转暖。临近年关,突然风轻云淡起来,我仍旧懒怠上班,整日无所事事。每到一处,都是熙攘的人群,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倏地寂寞了起来。

我到“三宅一生”见楼夜风,碰巧康起言也在那里。他侧对着,懒洋洋的倚靠在半屏琉璃门,白色衬衫有些褶皱,却仍被他穿的潇洒不凡。他松开两粒扣子,衣角随着不息的微风,徐徐浮动。浅浅一笑,眼角斜入眉间,眼底尽是无限光华,顾盼神飞、颠倒众生。

我错身而过,他显然楞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恭喜素小姐痊愈。”

“不客气。”我冷冷道,“来得不巧,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要不要,先回避?”

“不客气,”他堆起笑意,声音却闷闷的,“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刚好说完,”他伸出一只手示意道,“你请便。”

我点头:“既然如此,请康先生回避。我可没什么见得了人的事情,所以,还是回避的好。想要究其原委,改日听听流言蜚语,来得快些。”

“如你所愿,”康起言拍了拍楼夜风的肩,眼波一横,“好自为之。”

似是说予他听,又似是说予我。

“骄傲。”

看他离开的身影,我喃喃自语。楼夜风的不置可否,张扬的笑,眉眼舒展开来,霎那间,流光飞舞。

近郊,有一间名叫“锦瑟”的餐厅。

木质的阶梯、门槛,古朴的窗棂。一脚踏进,便听得到红木柜台上的老式留声机正婉转低吟,老旧的唱片正咿咿呀呀。细细的嗓音,让人仿若回到旧上海,又见那些眉黛被画得细细长长、穿着锦绣旗袍的女人,正用纤柔柔的无名指点着朱唇,一个又一个唱词从贝一样的齿间传入耳畔,唱腔缓缓。

花样年华,月样姿色……

墙壁上,皆是风景油画。细细看去,竟是让我魂梦萦绕的‘小桥流水人家’,恬淡的仿似不染尘埃。幽微暗哑的绒黄色灯光打在上面,一番愁绪涌起心间。

我点了一壶龙井,推开窗子,越过旧式的雕栏,见天色正微微暗淡、泛黄。不知不觉,沉溺期间。楼夜风要了一式“嘉兴棕子”,又加了“蜜汁灌藕”。

“‘三宅一生’没有这些?”

“有倒是有,可惜做不成我要的感觉。”楼夜风尝一口“嘉兴粽子”,抬起头道,“你不试一试?菜式不是用来吃,而是用来品的。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好与不好,全在煮菜人的心境。”

舀一匙“蜜汁灌藕”,凉薄的风袭来,寒意渐起。和着蜜藕的味道,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腻。

我点头:“你只是想对我说这些?”

“还有什么?”他吸一口气,“你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不是不明白。”

并非我不明白,可是,明白的人只有我一个,那么,即使心如明镜,那又能怎样?曾几何时,素年问过我,这样,是否值得。值得么?以前也许还会说,爱情不问值得不值得,可真的走到今天,才彻底明了,不是所有人,在爱情面前都不究结局,不问值得与否。而今细细琢磨,心底竟是五味俱全了。

过慧易折,年寿难永。说的,不外乎如此。

“康起言也不是不明白,”见我不语,楼夜风继续侃侃而谈,一语中的,“只不过,他看你看得通透,自己却不明所以。人,最了解的是自己,最不了解的,恰恰也是自己。康少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似油盐不进,其实,也就在这些事上琢磨不透。”盛放“蜜汁灌藕”的陶瓷碟子被端起,顿了顿,他又道,“比如这碗‘蜜汁灌藕’,一道菜,只有蜜汁和藕,再也插不进旁的。卖相好,味道佳,也只是因为‘蜜汁灌藕’,别无其他。你们就像‘蜜汁灌藕’,再吵再闹,换成别人,连吵闹都是疲乏。说到底,这道菜,换了旁的配料,根本就难以下咽。”

夹起一片藕,我哑然失笑:“你看我是蜜汁还是藕?”

“藕,干干净净。”

同时也千疮百孔,心里都是康起言。

“敢情我请你来这儿,就为了一碗‘蜜汁灌藕’!”

“不过是就事论事,你不说,差点儿忘了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倒了杯茶,打断他的话,“想请你听几首钢琴曲,再看一场老电影。这间餐厅,有若干个房间,可以弹琴,可以观影……更甚者,还可以学戏。我早听旁人说起过,但一直都没有时间。有些事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独自一人,反而更显孤独。

楼夜风苦笑:“就为了这事儿?我看你成心的吧,早不来,晚不找,偏等着康大少……,看他当时的眼神,恨不能杀之后快,估计要不是碍着他家老爷子是学法律出身,没准儿我早就被弃尸荒野。真这样儿,你说自己亏心不亏心?”

我抿嘴一笑:“亏的哪门子心,康起言才不会做这种事儿。”换做任何一个人,甚至,夏佥羽,我都相信,“他会做赔本买卖?灭了你楼夜风,他又没什么好处可得。你当他职业杀手,按命索钱?人家杀手组织还不干呢,找他,那是找一太上皇,还是找一麻烦?”

楼夜风大笑:“你行啊,横竖都是在骂他。”

不语,我只嗫了一口茶,偏过头,继续看渐渐阴霾的穹窿。到处都是黏而腥的味道,冷意更深,我探出一只手,瞬时,手心黏上一层淡薄的水雾。

寒恻恻的,又将是一朝雪落。

浩渺成烟,逍逍遥遥,不日,又戛然而止。

可是,错了,一切都料错了。这场雪,竟断断续续下了许多天,仿佛,再也不会停……

参加过赵绾的婚礼,忽而,便是新年。家家忙着采买、清扫,只有我,懒怠的看着,冷心冷面,闭绝了一切。

除夕夜,一个人在家听莫扎特的琴韵。

烟火绚烂,轰鸣腾空,响彻云际。

喧嚣此起彼伏,音符渐次听得不再分明,我索性关掉CD,回到房间早早睡下。

繁花入梦,幽蓝色的梦境,什么也没有。胸口莫名的沉闷,我喘不过气,努力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我觉得冷,越来越冷。寒冷一点点,侵入骨髓。我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素年,是素年。

她像一团雾,弥散在我身旁。她的唇角微微在动,我却什么也听不到。握不住,挥不散。

心,突然开始纠结,一阵一阵绞痛,疼到骨子里。素年轻轻转身,一步一步,向远处而去。我妄图握住她的手,脚步却定在原地,动也动不得。她一路走过,血迹斑斑。

后来,斑斑点点的血慢慢溶合,蔓延、蔓延,染成一片……

几乎是挣扎着从梦靥中醒来,枕头上湿了一痕。

“素锦?”

我睁开眼睛,泪眼婆娑。手心一紧,发现正握着康起言的手臂,指尖将要嵌入他的肌肤。

“我梦见了,是素年。”我猛然环住他的肩臂,“到处都是血,连成一片。殷红色,一点点的,又成了黑色。像深渊一样,仿佛将要把我吞噬一般。我握不住,握不住素年的手,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得决绝。却无能为力,只有站在原地。悲从中来,说到底,是我亏欠了她,而她,早已还清了一切。用死亡,往生到另一个世界。此时,我只希冀一个怀抱,一丝温暖。

声音越显哽咽,眼泪肆虐而出,恣意滚落,我,不能自已。康起言轻轻抱住我,用手指梳篦我的头发。嘴里轻轻唤着我,素锦、素锦……一遍一遍,仿佛此刻,我不在他身旁。

如此,整整一夜。不知多久,我朦朦的,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已然天明。康起言伏在床边,沉沉睡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不可思议的好看。轻轻为他盖上被子,一转身,手腕被仅仅握住。康起言兀自睁开眼睛,眼角斜睨,带着笑意。

“还早。”

拉开窗帘,微薄的光线缓缓照进房间。然而,只是微微的一点,说不清是未熄的街灯,或是明彻通宵的灯笼。遥遥望去,外面仍茫然一片漆黑。

“你再睡一会儿,煮好早餐再唤你。”

想他这样挑剔的一个人,昨夜,一定不得安眠。

“算了,”他按了按眼周的穴位,“你别忙,咱们出去吃。”

我笑:“今天大年初一,哪一间餐厅这么早开门?你看,”随手拿起台灯旁的闹钟,“现在还不到六点,昨晚闹了一夜,都是刚睡下不久。”

康起言想了想,突然拉我入怀:“看你,眼周是乌青色的,别忙了,好好睡一会儿。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

手臂越收越紧,丝毫没有放松。我推了推他,见实在拗不过,索性放弃。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半晌后,我倏然想起什么。昨夜烦乱,一时忘记了。慢慢的静下来,甫觉诧异。

“我名下的地产,怎么可能弄不到钥匙?况且,这么多年,我难道还不够了解你?新居的门从来也不换,出门之后,会把钥匙放在地毯下面。”

“还真是。”我闭上眼睛,喃喃。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首望去,真正了解我的,只有康起言一个。而我,又何尝不了解他?那样张扬且不屑一顾的性子,如今纡了尊严,降了身份回来,嘴里不说,其实,也是认了错,让人再也气不得。

万事不必强求,是自己的,终归要回到自己身边,不是,强求也求不来。何必不顾一切,不留一点余地?若是得到了,那自然是好,若是明知得不到,仍要剑拔弩张,无异白费力气。倘使可以相互谅解,那倒无可无不可,如果没有,负气的还是自己。再一转身,又失了大半的援手。不知情,哪里分得出是非对错?

从前是不想要,所以,即便他拱手河山,欲讨我欢心,我仍嫌沉重。如今,一个拥抱,足以温暖良久。

策马红尘,要的,原也不过这一个。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都以为尘埃落定,偏偏,又出现转机。绝望之中,低入泥土沙砾,开出繁花似锦。有的人,待到,有的却只能永诀。

幸好,我等到了,尽管,措手不及。

一个男人对爱情最大的诚意,不过是,婚姻。没有玫瑰,没有香槟,没有钻石……这些,我都不在乎。只在康起言说出口的一瞬间,心绪翻涌,久久不能平静。我以为自己只是等待,仅仅只是等待,却没有想到,在匡阔无涯的流年旷野里,我早已等在那里,等他这一句。

“吃饭。”

我低下头,用羹匙搅动着碗里的汤,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泛起一朵微不足道的涟漪。

“素锦?”

“没有戒指。”

我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水,嘴角不自微微扬起。

一只HarryWinston钻戒横着我面前,华光扑啦啦,一齐折进眼里,酸涩之余,我望见康起言,似笑非笑。

“素锦,这只戒指,我买了很久。在维也纳的时候想要给你。素年离开,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不离不弃。一切都仿佛水到渠成,可是没有想到,凭空出现了夏佥寻。”

节外生枝,然后我们争吵、分离。

“那时是你自讨苦吃。”即使没有夏佥寻,我与他,仍不免争执,“说到底,是因为不够信任我。可是你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一个夏佥羽。呵,你当真与他们八字不合。”皆是与我纠缠不清,“思来想去,这件事也只能是邵荞告诉你的。除了他,当事人不外乎夏佥羽,赵绾,还有我。如果她想让别人知道,公司上下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你也不必等到那天才来兴师问罪。邵荞,做的最聪明的,也只有这一件事。可惜,还是自作聪明。”

“为什么不是夏佥羽?”

我接过戒指:“他才不会自找麻烦。”

“素锦,为什么,你这样聪明?”

过慧易折,年寿难永。

不外如是。

愈是聪慧,愈是难逃悲凉凄清。

“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仍变不了结局。”我攥紧戒指,深吸一口气,“如果是夏佥羽,我可以原谅,你不会不记得。可现在,是邵荞,为什么?”

康起言将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笑得愈加张扬:“你让我相信你?可我怎么能忘记夏佥寻占据过你的心,怎么释怀你与夏佥羽有过一夜欢情?素锦,你的过去,之于我,是一片空白,我急急想要找到那些过去,却没想到真相如此不堪……”

不堪,原来,我是如此不堪。

生命残留了诸多罅隙,难以弥合,康起言一一探入,钻心彻骨的疼。本以为,再见时可以毫无顾忌的谈笑风生,将过去掩埋,直到垂垂老去,也不再回忆。只是没有想到,有的事情,终其一生,也仍要面对。过往再是不堪回首,也还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何其残忍?莫不过如此。

“我输了,”我颓然松开手,戒指跌落在地,“输了自己,也输了爱情。”

如我从前所说,他贪恋的,只是我的身体,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爱情就像是癌症,初时不知,直到有了异样,才发现早已病入膏肓。剜掉了,以为痊愈,其实又并非真的痊愈。五年为期,不再复发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康复。可是,又不能完全安心,风吹草动,亦可以搅扰心绪。康起言就是我的病,疼到撕心裂肺,却仍不舍剜去。任由其蔓延全身,到了骨髓尚不罢休。死也要烂在骨子里,夺也夺不掉。

“你想娶的不是我,”我继续说,“只不过是怕得不到,才做了这样的选择。如果没有夏佥寻,没有夏佥羽,你还会不会这样做?”

他仍旧吸着那支烟,烟蒂落了下来,静如死水,沾染在亚麻桌布上。康起言不发一言,只微笑以对。

“不会,”我接着道,“康起言,我的过去对你是空白,你又何尝不是?三三两两的,在我之前,你不是没有过情人。”可我不追究,亦是不能追究,无法追究。算什么?妻不成妻,妾不是妾,“我从没有奢求过什么,浪费了这么多眼泪,浪费了这么多年,只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竟然只是这样一个结局,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这些年,我努力让自己不要爱上他,可是爱上了,也没有办法。谁能对谁说,我永远不会爱上一个人?

“康起言,我不爱你。”

真的,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我有多么的爱。心无芥蒂,仍无法维系这一段深情。我精疲力竭,不想再这样艰辛。步履维艰,小心翼翼,却还是逃不脱宿命的安排。这就是天意弄人,捉弄了我与他,犹自看着、笑着,如此张狂。我们却只能无能为力的接受,哪怕心有不甘。

“素锦,素锦,”他熄掉烟,走到我身旁,猛然握紧我的手臂,将我拉了起来,“你这是何苦?”

我甩开他,胳膊还隐隐做疼。眼泪决堤,委屈不已。千丝万缕,可是话到嘴边,却只有不停的说:我不爱你。

“你这是何苦?”他抱住我,“你不爱我?那么,又会爱谁?”

第七章 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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