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伤城

或许。我苦笑不语,仍旧继续那支G大调第一大提琴独奏,眼里酸涩涩的疼着。夜风顺延碗口一样大的壁口贯入,凝为一股苍劲有力的冷流。我迎向风,眼底冰冰凉凉。

“你只是不敢不愿承认这份爱。康起言在你的生命里行走了五年,你将对他的依赖当做爱情,素锦,不要急着否认。夏佥羽对你而言,究竟是爱还是过客匆匆,你问问自己,不要逃避。康起言,不得不说,他也爱你,只是在身家利益面前,你也就算不上什么。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赵绾,曾经,她跟康起言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如果我手边调查的资料没有错,赵绾的婚姻,既是康起言一手安排的。至于那天的事,我也听夏佥羽提起过。他真傻,傻到以为重新占有你,就可以阻止康起言与你结婚的坚定。而你,更是傻得彻底,以为康起言什么都不知道。素锦,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再往伤口上撒盐,否则夏佥羽的嘴角不会平白多一处瘀伤。单凭这一点,我钦佩。”

“我知道,”我放下琴弓,直视慕逍亦,“我一直都知道,赵绾是康起言曾经的情人。就算我没有调查过什么,单凭直觉,我也能觉察到他们之间那些细微的情愫,哪怕,这些情愫只是赵绾一个人的。至于赵绾的婚姻,除却婚礼那日,我几时见过她的丈夫?康起言究竟爱不爱我,我也不知道。如果爱情只是言语间的情意绵绵,如果,一个男人对爱情最大的诚意既是婚姻,那么,他是爱我的,比任何人都爱。慕逍亦,你有没有听过容正峄与何时了的故事?”

慕逍亦浅笑:“那是一个传奇,一个关乎爱情的传奇。”

“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有这样的一个传奇。我一直等待,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可笑的故事,在我而言,却一点也不可笑,只是想哭。你说的对,自欺有时不能欺人,甚至连自欺都做不到。”

“为什么不放手?”

“我与他已隔了一个五年的时光,如你所说,康起言是我的依赖。而时光余留的嫌隙,是无法用岁月弥偿的。所以我宁可仰仗着这份依赖过一生,也不愿再去下另一个赌注。”

他与康起言,在历经了无数个经年之后,才蓦然使我发觉,他们一个是惊艳了逝水流年,一个是温暖了宇宙洪荒。点缀了我本已荒芜苍凉的生命,逐渐抚平了夏佥寻带给我的那些伤与绝望。

“我知道了,”慕逍亦突然笑了,嘴角有一丝豁然的意味,“你爱他。”

我太息。

是的,我爱他,我爱夏佥羽,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那抹漾得出山水柔情的身影?还是因那个如并蒂莲一般的名字?又或者,是爱他的谦和一笑,爱这宿命的轮回,失去了谁,终究不辜负这一番一往情深,转眼间,复得到了谁?也许,只是爱他这个人,罢了。因为他是夏佥羽,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替代。

“但爱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至少,愿执我之手的人,只有康起言。他可以为我受伤,可以为我重新来过,夏佥羽呢?况且康起言,我也不是不爱的。”

也许,比爱还要多些什么。

“拉完这支曲子吧,素锦。”慕逍亦拿出手机按下录音,“我不想他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输的那么彻彻底底,真的不像夏佥羽。”

输的那样彻底的,又何止他一个?

“如果你回头,”慕逍亦愀然道,“会发现,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离开过。守护,温暖,宠溺……他一直都为你保存着,没有丢弃。”

可我没有回头,从来没有。

再回到宴会,已经不见康起言的影子。我走了大半的路,影子在月下被拉得长长的。尖瘦如竹,刻薄的横亘在广袤的路途。脚腕被细薄的草仞划伤,我低身侍弄着,瞥过墙壁的眼光,只见俯下的身影蹒跚伛偻,似是行将暮年。乘车回到家,房子里空空荡荡,凄凉无限。康起言仍没有回来,我打开壁灯,柔暖的光线暗影交织。一幅幅油画被装帧好,挂在墙壁上。灯影下,栩栩如生。

这就是他说过的,安逸?留待我一个人,独自守着一座寂寞的城,直到再也不想守下去,曾经的殷殷期盼,都变成了伤口。流着血,也还要在这座城里舔舐伤口。城,也伤,人也伤,最后,化为伤城。一股至大莫哀的无力悄然充斥着整个身体,血肉之间,肌理之间,骨髓之间……充斥的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它沉在心口,占据了一切,让人一阵阵窒息。然而,我却不得呼吸,每一次,便扯动那种叫做孤独的痛。

“你回来了?”

暖暖的呼吸萦绕着我的颈项,里面杂糅了深深的酒精的味道。明明应该那样的刺鼻,可在他身上,却成了另一种仿若古龙水的甜腻。

“你没有等我。”

“赵绾说有些累,我先送她离开。”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疲惫?”我离开康起言所萦绕出的温暖,背对着他,“你的眼里只有赵绾,是不是?因为她是你安插的眼线,还是因为她跟你的过去?”

“素锦,”他显然有些不耐,“你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不需要在这里妄加猜测。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样敏感多疑?”

“不是么?起言,你忘了,女人是靠直觉过活的动物。你敢说你跟她什么也没有,赵绾的婚姻不是你的安排,她有的不是你的孩子?”

“无理取闹。”

“是呵,无理取闹。”我合上眼帘,轻轻摇了摇头,“我累了,起言。”

“素锦。”

声音沉闷,听上去有些溃败。

“我真的累了。”

如果你有过怨恨,报复我的无能为力,那么,你赢了。康起言,我从来都没有输的这样彻底,而在这场爱情的战役里,我输了,输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微薄的自尊。

“三宅一生”依然繁华。

刚过十点,这一处的商业黄金地带就仿佛是渴睡了般,渐次暗了灯。只寥寥无几的剩下几盏,统统变作衬托,像一段说不尽苍凉的故事里,冷眼的旁白,而“三宅一生”,既是那一条缠斗的线。

雾起,站着万丈楼高处俯瞰,城市如旷野,屋脊瓦檐茫茫一片,笼在雾色中。往昔灰白色的高高低低的屋脊,苍苍然,都看的不分明了。地下浮起各种声音,听上去让人恍惚的紧。避开主餐厅绕过酒吧,是楼夜风的工作间。室内缭绕着伽南沉,置入香炉里,皆是豆粒般大小的香丸。一叠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几可将人湮没。我从山包似的文件面前转过去,只见楼夜风沉沉睡去,一杯BrandyFizz歪歪斜斜的被放在桌旁,杯底还留了一湾浅浅的酒迹。整间屋子,说不出的落拓。而这酒杯,也就显得不那么碍眼了。

“素锦?”

他抬起头,微眯着眼睛。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攥在手心的便笺,模模糊糊透出一种香。青岚色纸页上印下遒劲有力的笔迹,惟有数字——素锦,离开他。初时看到,我心里隐隐一惊。他,夏佥羽?康起言?

“我以为聪明如你,会明白。”他整个人向后靠,懒懒的看着我,“离开康起言,他并没有你臆想中的那样爱你。”

“因为赵绾?”

“也因为素年。”

楼夜风似笑非笑,拉开落地窗帘,雾色里淡漠的霓虹婉转在内室,烟雾如流云般,缭绕出一丝丝浅清的甜,幽闭了他的的背影。有一抹寂寞,在骨子里潺潺流动,看不见,摸不到,如这夜。

伽南香燃罄,余烬一炉香屑。霉绿斑斓的铜香炉历经流年的洗礼,仆仆风尘。他拨弄炉子内的灰烬,修长的指尖被白烟吞噬,湮没。那是一双未经任何世事的手,干净、冰凉。青细的血管透过苍白的肌肤,血液藏匿此中,汩汩流动着,简单的不似楼夜风该拥有的。

大大的骇然:“你说素年?”

“素年是因康起言而死。早在最初你就该明白,素年的死不会那么无缘无故。你放不下她,纵然她有千般万般对不起你,可你还是没办法放任她一个人留在法国。康起言心知肚明,有关你的过去,甚至,身边的一切人事,他都了然。在你离开的那夜约素年见面。往事随风,可毕竟发生了,伤害过。康起言一步一步紧逼素年,她自觉亏欠,且不愿见你孤身一人的这样一辈子,甚至再也受不了心底对往事的谴责,最后只能自求解脱。个中详情,现在说起,大概只有他们清楚明了。素锦,纵然是爱,可是加诸在欺骗与阴谋之上,你还会接收么?”

“不是的,不是的。”我摇着头,不愿相信,“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楼夜风,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不是我们,不会清楚我们之间的事,你甚至不认得素年。你在骗我的,对不对?”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诚然,康家与家父是世交,可我也有我的朋友。不巧,夏佥羽就是其中之一。实话说,我对他们的恩怨兴趣缺缺,不过是因为欠了夏佥羽一个人情,所以替他查一些事罢了。”他抽出一叠文件,交付我手中,“素锦,是不是欺骗,你尽可以自己去看。如果不是看了这些,我也不会相信夏佥羽所说。”

“我想知道原因,”文件被紧紧握住,“现在,我只想知道原因。”

“素锦,你是不是还记得,一个唤作暮然的女孩?”

暮然,暮然,

是了,我记得。她是夏佥寻的初恋,在我以前,她曾是他的一生一代一双人。

暮然恬淡、安静,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窗边,一杯茶,一本书,然后一整天。后来的后来,我凭空闯入他们的生活,搅乱一池湖水。那时的夏佥寻,已然是跳脱不羁的了。他挽着暮然的手,眼里却沾染了别人的影子。可是暮然只是微笑,安安静静站着一旁,近乎残忍。以致哪怕我得到了夏佥寻,却还是输的无形无状,无影无踪。我知道,暮然有极好的家世,相貌温和,她可以过得好,很好。平澜无波,仿佛一切都可以不牵挂,就这样,繁华的过完一辈子,无声悄然。我与她不同,想的要的,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的努力。夏佥寻牵起我手的时候,她转过身,笃定安然离开。暮然,她让我见证了,这个世上惟一的洒脱。自此,我再未见过她。

“你只记得她叫暮然,却从来不知道她姓康,是康家最年幼的女儿。”楼夜风端视桌角的白玉镇纸,薄唇微微抿起,嘴角扯出一条好看的弧纹,带着情绪不明的笑意,“说起来,康家的子息并不比旁人更多,加上康起言,也不过兄妹三人。康默年一辈子没有输过,单单因为康起言,而输给了容家。里子面子都输光了,他索性把问题全部归咎给康起言,禁束他的自由。康起言天性不爱拘谨,可想而知,他过得有多辛苦。康家是康默年当家,旁人哪里敢说什么,只能放任为之。

除了,康暮然。

她体恤他,从不会让他做不喜欢的事情,不会因为康默年的一句话放弃自己的立场。套用十三少的话来说,他们就像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林妹妹一样,纵然是所有人都劝宝玉考取仕途经济,林妹妹却站在他这一端。只不过,康暮然与康起言,只是兄妹。

后来,康暮然有了夏佥寻,康起言也早早离开康家,到国外生活。他以为暮然会有自己的幸福,离开多年,虽然一直有所牵挂,但中途从未见面。只是,没想到再见,竟然是暮然的葬礼。

素锦,你知道么,在你与夏佥寻牵挽的那一天,暮然把自己关在房间吞下整整一瓶安眠药,然后割腕自杀。等到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冷了很久。素锦,当时我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将尸体移送出去。她很平静,唇畔还挂着笑容,如生前一般恬美。

康起言用了一年的时间,查清这些事。他周密详尽安排好了一切,只为了将那些伤害悉数奉还。他利用人性的贪婪,收买了素年,让她引诱夏佥寻,毁掉了夏佥寻对你的痴迷。你们分道扬镳,形同陌路,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结果他竟然会遇见你。

暮然死了,你们剜掉了他最疼爱的亲人,如此,他逼死素年,也扼杀了你最在乎的友情。只是,没想到,在彻底逃离夏佥寻以前,夏佥羽竟然会出现在你的命途里。”

我早已泪流不止,原来,是我害了她。这一切,都是我亲手埋下的恶果。它腐烂,坏败,渐渐滋生为罪恶。缠缠绕绕了许多年,匍匐着侵略那些温情。

“假的,都是假的。什么幸福,什么依靠,我竟然会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一回事。”

原来原来,爱情只是一场回忆——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后,留下的回忆。

远处的灯红酒绿穿过雾蒙蒙的夜色,一排一排打开来。似是遇水的浓重的墨迹,晕洇着,直到,将整片天幕染尽。近邻处飘来乐声靡靡,不甚分明。然,仔仔细细的听,仍可听得出,那是一支老歌。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

让你这样醒着数伤痕

……

只是你现在不得不承认

爱情有时候是一种沉沦

让人失望的虽然是恋情本身

但是不要只是因为你是女人

若爱得深会不能平衡

为情困

磨折了灵魂

……

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

你若勇敢爱了就要勇敢分

几经沧桑?才唱得出这般凄凉哀婉,才会有如参禅一样的领悟。什么是无可救药?哪怕伤再重,痛再深,结局再悲惨,也仍然要去爱。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纠葛缠斗像一条条银丝,越来越多,最后结成一枚蛹,直到白头。倒像蚕茧,真正是到死丝方尽了。我不是苦蚕,及时抽离。得到一切,然后又失去了一切

天色,几时变得晴明,又变得低垂晦暗?

抚上小腹,我望着康起言,不禁苦笑。

怀孕,

从未想过,竟然会有自己的孩子。与康起言一共数年,谁能料到,今时今日,会有这样一个孩子。是我的,亦是他的。哪怕,我是如何的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可我并不能否认,这个孩子,康起言有留下他的权利。

是了,我不否认。

他站在一旁,怔忪地看向我,眼底是清冽的。没有喜悦,没有意外。惟定定的看着,溢出无波的情绪,仿如一道流光,瞬间划破凄冷的病房。然后唐突的伸出手,沿发线轻轻梳篦我的发。几根发丝缓缓断落,飘忽坠在他的衣袖。姿势柔婉的、宛似残骸的停下,有烟花开过的味道。

“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上次送我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他微笑,没有否认。

“所以才会不那么在乎夏佥羽的所作所为,才没有问我自戕的原因?”

“我在乎,素锦,真的在乎。可是,我问了,你就会说么?”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楼夜风,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康暮然,夏佥寻,素年,我……还有这个孩子,你走的每一步都用尽心机,不惜一切的伤害别人。即使,赔上你的真心,赌上你的一生,然后与不爱的人结婚,也无怨无悔。”

“我不否认一开始是在利用素年破坏你与夏佥寻,因为暮然。她那么简单,从小生活在我们筑造的暖房,从没有过栉风沐雨,除了温暖。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颠沛流离,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暮然看上去像是菟丝草,骄傲又坚韧。其实不过是一朵三色堇,那些故作坚韧的荏弱和不屑一顾的骄傲,都是因为恐惧伤害。夏佥寻是一抹亮色,照亮了她看似荣华的前半生。”

旁人的一世,皆是一个一个的光点,而她,则是一片一片的光源。淡极始知花更艳,她伫足那十分红处,再看,也就失了绚丽,化成灰飞、湮灭。

康起言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你夺去了夏佥寻的一切注视。那时我在法国,根本不明所以,还以为暮然仍旧快乐,有夏佥寻,无悔的陪伴。直到她临死前的一晚,哭着在电话里对我说,他不再呵护她,不再爱她。我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都经不住时间的诱惑和人性中最卑劣的唆使。素锦,你真残忍,不费吹灰之力的颠覆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后来我回国请人调查到有关你的一切,知道你是那样妖娆、旖旎的一个女人,早已失了亲情。”

那是他最真实的疼,伤口日益弥合,现在又被撕扯开。一阵一阵的难过再次翻涌,那是比疼还要疼的难过。而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一场轩然的波涌后,我会失去他。

婚礼,那也许是他说过的,最美的谎言。可我却真的相信,他会结婚。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婚姻是加诸在缠斗之上,是致命的,也是苍茫的。

“然而,你还没有失掉一切,还有友情、爱情可以挥霍。我想,最好的复仇,就是让你连这微薄的暖意都不再拥有,让你品味背叛,让你知道,夏佥寻怎样待暮然,也同样可以怎样待你。我收买素年,利用她对夏佥寻的爱。爱似瘟疫,可无限蔓延,让一个女人病入膏肓。素年被夏佥寻无情的漠视,情意早已烧成妒意,她甘愿去引诱他,哪怕万劫不复。而夏佥寻,也不过如此。他口口声声的说着一套,其实做的又是另一套。素锦,我相信他们不止一次厮混在一起,你偶然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一幕。”

“后来?”

我早已流不出泪,心里有多少酸涩,也流不出。原来,眼泪不是苦痛,不是卑微,它至少可以证明,自己还有悲伤的资格。恣意痛哭,大抵已成妄图。

“后来,你离开了夏佥寻。我想,事情可以尘埃落定,尽管不甘心,可是再无理由继续下去。没想到,我竟会在法国遇见你。那天我坐在台下,心思根本不在舞台剧,只专心听助手做财务报告。然,只是一个转眼的瞬间,我看到你。那天演的是什么,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演的是《图兰朵》。我想不到,你竟然会演绎普契尼的剧目。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动作,都恰如其分。素锦,你不知那一刻的自己有多么美,烟视媚行。眼里揉不下分毫旁物,你的嘴角虽然一直挂着浅薄的笑,可惜太浅太浅,浅到根本看不见,浅到没有落进眼里。素锦,我看着你,在想,是不是我错了。其实你从未爱过夏佥寻,才会转过身,开始另一段生活。且,活色生香。”

“你一步一步接近我,吞噬我,只为了让我渐渐沉沦,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抽身离开,痛不欲生?”我摆摆手,努力压制住涌上喉咙的酸涩,“原来一切都是我错。不该遇见夏佥寻,然后接受他,伤害了暮然。不该相信素年,不该原谅,不该遇见你。”那些所谓的生生不离、坚持、执着,终究抵不过尘烟,“错的是我,不是这个孩子。我不想以后受伤更深,康起言,我不会生下她。你,还有别人。”

还有赵绾。

“生下他,”他猛地收紧我的发,“这个孩子是我的,素锦,生下他。”

“不,他是孽种。我不会生下他,你有别的女人,不论是谁都好,她们都可以为你生一个孩子。”

“孽种?好,好……”他怒极反笑,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是打醒你,记住,你只能生我的孩子,不是夏佥寻,更不会是夏佥羽。如果你流掉他,我就要你一起陪葬。”

第十二章 伤城
碎锦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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