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原来,我们也曾这样近
“来的时候只有那么一只行李箱,我以为你把一切都丢给了康起言,谁能想到还带着书。”这样认为,也不是他的错。我离开的时候,的确只带了几件常用的衣服。现在一柜子的什物,多半都是后来夏佥羽给我重新添置的。“书不可不带的。”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最后大笑道,“书与男人,不与人共享。不然当年,哪里就由得夏佥寻那样对我?不争不吵,不是纵容,只是因为不值得。哪怕康起言,五年之久不是也一样被我丢掉了么?”“这样说,我倒真的挺庆幸。幸好没被你抓到什么证据,不然下场也许比他们还要凄惨。”我摇摇头:“绝对会比他们要凄惨。”“那我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笑得上气不接下去:“你是周郎?施了什么妙计,又安了什么天下?”“你就是我的一切。”“这话倒真是好听。”我回身去倒杯茶给他,“周末要去农庄?”“还不是康起言留下的麻烦,不然我何必还要另找新客户?好好的一个周末,跑到荒郊野外陪人家务农。”他喝一口茶润喉,放下茶杯揽住我肩膀,“敢情他没老婆要陪,拖人下水。”我推开他,睥睨着道:“什么时候结了婚?”“只要你愿意,随时。”我哭笑不得,他倒是擅长偷换概念。抽身,将案几上那本《青蛇》塞进他怀里:“这书有意思,可比《孙子兵法》耐看的多。你是商人,甭人家看兵书你也看。你们来来回回,用的也不外乎那几样招数。”农庄的空气确是比都市要好得多,哪怕这样冷的天气,也还是暖融融的。夏佥羽一早开车陪客户来这里,未曾料到,楼夜风亦会邀我到那里去。因为不久前下过一场雪,雪气尚未全消,斑斑驳驳的洒在青黄的泥土层。棉絮子一样白皑皑的,晃得眼睛生疼。两旁有被扫堆起来的雪堆子,像一个一个的小小山丘。融雪时,天气最是冷凝,甚至吸气的间隙,也凉丝丝的。枯萎的树枝三三两两残败着落了一地,碾踏而过,只听得分崩离析,声音脆生生的。“说着是休息,结果还不是来做苦力?”我拉起车窗,用手搓了搓耳朵,“你看,只这一阵工夫,手心都冷了。”楼夜风一手掌着方向盘开车,一手拿起烟,正待点燃。我从他手里将烟夺取,重新放下车窗,丢到外面。他偏过头看着我,忽而,抿唇微笑。笑起来的样子,当真好看得紧。“怪不得这些日子夏佥羽到我那儿,总是一支接一支的吸烟。我还纳闷他的烟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原来是在你身边儿不敢吸,才跑到我那儿放纵。”经他一提,我才恍然大悟,夏佥羽已经很久没有吸烟。那种淡如游丝的味道,凭空消失在生活里,一直一直让我莫名惆怅,却无从知晓究竟是少了些什么。习惯,原来是这样的。习惯了一个人,还有那些惟有他才有的味道。如一阵一阵的风,敛起微澜,渐渐容入自己的生命里。是小苍兰的清奇,是晨岚似温温的笑颜,是不经意的深情,是挺拔的身影,是默然伫立身后的等待——流年似水,深情如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甚至,连等待都已成了习惯……一切,皆是习惯,而非依赖。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时光,隔着遥远,哪怕隔着一条延展无尽的地平线,他在此间,我在彼间,看不见听不见触碰不见,只得凭借思念,度过一个又一个轮转的经年,哪怕这一切,也还脱不掉这习惯的眷恋。“你要是敢在这儿吸烟,回头让夏佥羽题见天儿到你那儿荼毒。”我笑骂着,掩饰自己的动容。“都一样呵。”他收起烟,“夏佥羽在前面的农舍,咱俩跟他差的不远,要不要过去看一看?”我点点头,略一顿,又摇了摇头:“他大概正忙着呢,先把你自己的事儿弄完,过一会儿再去找他。”我挑眉道,“别跟我说,你这么好的兴致找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回归自然。我可不信,好歹也跟了康起言那么多年,现在又有夏佥羽在一旁指点着,这些个弯弯绕还看不出来?说吧,是不是康起言?”能跟他搭上关系的人,除了夏佥羽,也只有康起言。“真不能怪我,上一次我帮夏佥羽调查他,差点儿没让他折磨死。这次就当将功赎罪,你委屈点儿见见他。”“这也算是欠我一份人情债?”“你要什么?”“‘三宅一生’的那只香炉。”那只炉子我觊觎已久,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康起言那里,因夏佥羽的缘故,我迟早也都是要去的。结果他等不到,反助了我一臂之力,要了那只香炉。一旁的楼夜风,脸色难看,吞吞吐吐,不知究竟想说什么。“舍不得就算了,夏佥羽在前边,我想去看看他。”“别,”楼夜风忙拉住我,“让他知道我带你来见康起言,我可真就没活路了。”我不甚喜欢独自观影,哪怕在某个特定的瞬间,会心血来潮的一个人走进电影院,也还是不喜欢。因为太寂寞,再多的人,于己,也只是陌生的过客。荧幕落下,周遭黑漆漆的,真的是不见五指。有一种恐惧袭上心头,渐渐散开,又缓缓聚拢。仿佛自己会一直沉沦在这里,与世相隔。后来,我才知道,那种近似绝望的感觉,叫孤独。而康起言不同,他不会拒绝这样的独处,安静的思考那些似是而非的情节,没有谁会探究谁的心思。推开半掩的门扉,临时搭建的投影幕,占据了本已狭小的空间,只留下半壁予我与他。他正在看一场电影,即便没有如影院那般,熄灭了灯,暗哑了一整个世界,可那种让人心悸到想要流泪的寂寞却仍在瞬间充斥胸臆,填塞的不留余地。煤炉里的木炭被烧得通红,内室被烘得暖洋洋。我走近时,身上带着的凉,似乎漾起了炉子里的火苗。一冷一热两股子气流相互抵触,又相互靠近。不多时,便相容的不似那般灼热,也不似那般冷寒了。荧幕上放映的是一支很老的影片,胶片也因年岁的远久而投射出模模糊糊的影响。粗糙的技艺,矫揉的对白,听上去那样可笑,却又那样真实。“你找我?”“我不找,你不是也会来么?”康起言将手放在炉子上暖了暖,然后将一只精小的水壶放在上面。他煮了茶,袅袅白烟不久笼罩起来,阳光毫不吝惜的穿过白烟,在我的鼻尖处氤氲开来。那茶香盈溢一室,萦绕不断,在空气中徘徊,散漫。“素锦,你何时也这样为我奔波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曾经,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然而他都不知不明,也看不到。我摊开他的手,镌刻着的纹路似乎更多,也更深了一些。一抹怅然悄悄划过他抿起的唇,康起言低低的说些什么,带着自嘲的语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我还是听得见,他虚浮的每一字,听来都是辗转的饮泣,都是千疮百孔的破碎的忏悔。而再多悔恨,也已无补于事。它们化作一片荒芜,而彼此,亦变成了一天一地,仓皇的飞鸟,沉默的游鱼。他说:“原来,我们可以离的这样近。”又添新雪,夏佥羽站在楼夜风的车前,浅灰色的风衣上遍挂着雪珠子。我远远望去,看的不甚分明,只见雪濛濛的一片。挂在睫毛上,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走过去,牵挽起他的手。他的手指,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我捧起来,呵一口气,给以慰藉。这一刻,只觉得应了那一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冷么?”他问道,满满的都是宠爱。我摇摇头,只见雪落在他的发顶,又迅速融化掉,慢慢沁进他的发间。“等了多久?”“一会儿。”他脱下风衣,披在我的身上,“别着凉,屋里生了炉子,冷热交替容易受凉。”“你不问我?”“我相信你。”他吻了吻我的耳廓,又吻了吻我的唇,“素锦,我不会再怀疑什么了。我拥着你,感觉那么真切。不论你怎样都好,只要这一刻,是真的。”雪绒打着旋儿的落下来,他的唇冰凉且干燥,而那吻,不疾不徐,缓缓将我包围在脉脉温情中。不知是雪,抑或是这暖,酣然的让我睁不开眼睛。那么远,那么近。这一瞬,成就了我一生的宿命。我想,哪怕沧海归于沉寂,高山化作砂砾,他依然会孑然而立,等待。“素锦,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突然很怕,怕你会再一次离开我。”他将下颚搁在我的发顶,“原来,我也会患得患失,也会嫉妒,嫉妒那些他与你共有的,你生命中,我不曾出现的那段岁月。”“我不会离开。”我抱紧他,“你说过,要做孩子的父亲,要给我快乐幸福。你说过的话,别想抵赖,轻易抛下我。”所有的暧昧迷离,豁然晴明了。不知,我与他的故事,是否可以叫做,爱情?夏佥羽绽开笑颜,朗晴湛蓝的天空,此时看在眼里,竟比不得他来的夺目。我想,即使月朗星稀,也会因这笑容而失掉光芒吧?“你是素锦?我叫Feeling。”公司近几日会议频繁,我不想夏佥羽分心,只得独自到医院进行产检。方出得家门,便被人拦住去路。对方盛气凌人,且让人颇为熟悉,仿佛似曾相识。我当下凝神细想,总算记起,她既是前些日子,模特公司推荐给夏佥羽的广告模特。“我是。”我笑着伸出右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么?”“有,”她毫不客气,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请你以后不要缠着夏佥羽。”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她冷笑道,“不过是麻雀,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怀了野种,也想嫁进夏家?痴心妄想。”我忍着疼,不卑不亢回应道:“我想是你弄错了,不是我缠着夏佥羽,而是命运将我们紧紧捆绑在一起。我们隔了一段时光,仍可以走到一起。哪怕途中生出多少变故也好,都没有被冲散。麻雀变不变的成凤凰,只有麻雀知道。除非,你已经飞过一次,所以才这样笃定的说,不可能。而夏家,我也并不想进,我爱的是夏佥羽,不是夏家的其他人。而不论我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都与你无关。这是我与夏佥羽的事,请不要逾越。”Feeling恼羞成怒,欲再给我一记,可是手还没有落下,便被身后的人狠狠的扼住。“你说她怀的是野种?”夏佥羽怒极反笑,用力将Feeling推到一旁,“我不在乎打女人,以后不许骚扰她,滚。”我见她愤恨的望着,突然觉得可悲。错的时间,遇见自己深爱的人,可那人,却并不爱自己。我叹息,无意中走过去想要拉她起身,没想到却被用力推开。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一旁的盆栽。“素锦。”我勉强动了动,只觉得一阵刺骨钻心的疼袭来。汗涔涔的,我抓紧他的手臂,渐渐式微。“夏佥羽。”“素锦,别怕,我在这里。”他抱起我,连忙往停车场走去,行至一半,回过头对Feeling道,“如果她有任何一点闪失,我都要你付出代价。Feeling,不要以为你有老爷子做后盾,就可以干涉我的生活。素锦是我的女人,她怀的是我的孩子,不管是谁,都给我滚远些。”“她怀的是野种。”Feeling想要走过来,却被夏佥羽的眼神逼退,“她得不到老爷子的首肯,没有资格嫁进夏家。”“她没有资格?”夏佥羽关上车门,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你不配。”“别离开我,”我握紧夏佥羽的手,慢慢闭上眼睛,“如果失去这个孩子,我怕我会无法承受。”如果,如果,“如果真的失去他,答应我,给我一个真真正正属于我们的孩子,好不好?”“别说了,素锦。相信我,你不会有事。我许你一个承诺,无论如何,你都会保住这个孩子,他是我们的。”他是我们的,我笑了。尽管这笑容苍白无力,可是,却足以抚慰一切伤痛!原来,夏佥羽从没有嫌弃过,这个孩子。我真庆幸,看遍人世繁华后,庆幸还有他爱我。有惊无险,检查过后,医生建议我住院休养调息一段时间。夏佥羽拨通了康起言的电话,未几,他便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身上还染了一股桔花的味道,我熟悉那种味道,是赵绾的。“素锦,医生怎么说?”他站在那里,气喘吁吁,“你有没有事?”“没事,调养一段日子就好了。你怎么来的这样快?从公司到医院,少说也要半个钟头。”“赵绾生产,我来探望她,正好就接到了电话。”他皱了皱眉,“这样不小心。”不小心?我冷笑着道:“是我太好心,被人算计到。康起言,你放好一百二十个心,即便是我死了,这个孩子也不会有事。”“素锦,你知道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与我无关。”我吸了吸鼻子,缩回被子里,上面有消毒水的味道,忍不住,被这股味道呛得咳了起来。“素锦,”夏佥羽刚巧推门而入,急忙忙跑到床边,“怎么了?”“没事,消毒水太刺鼻子了。”“回头把被子换掉。”夏佥羽放下手里的花束,倒一杯水给我,“楼夜风来了,这是他给你的,还有菊花糕。”我不客气的四下望去:“菊花糕呢?”“后面。”夏佥羽宠溺似的刮了刮我的鼻子,“你就知道吃,花是让花店送来的。糕点在后头,还要等一会儿呢。楼夜风惹了一身麻烦,兴许这会儿还头疼呢。”“怎么说?我看他惹上的最大麻烦就是你俩。”我笑着指向康起言,“谁还能比你们更麻烦?”康起言笑了,他走过来拍了拍夏佥羽的肩,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出去再说,”夏佥羽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先睡会儿,等下楼夜风来了,起来吃糕点。”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俗套而小资的情节会发生在楼夜风身上,让他意外,却也头疼万分。不过是几个月前,还是盛夏。《夜·店》上映的时候,他恰巧出差。城市两异,楼宇,街巷,皆是他不熟悉的。D市的连续几日的高温,总算迎来了阴霾。沉沉的暮色,他买票独自去看了这一场电影。因为是情侣厅,他着实有些不自在。软座椅,在影片开场的时候,看不见任何颜色,也只是软,罢了。邻厢的情侣,窃窃私语,他颇觉无奈。这样一场电影,这样的色调,却用来谈爱。楼夜风想笑,却又笑不出。看过电影,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顺着影院的玻璃看去,一层水帘着另一层。斑斓的霓虹灯,顺着一波水流,仿佛融化了一般,缠绵向下蜿蜒流淌。他怔忪片刻,然后走到停车场提车,刮雨器将雨水一下一下刮掉。路旁拥挤着等车的人,伞下行人一路匆匆而过。除了,她。楼夜风至今也忘不掉她。她很年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干净的容颜。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眼睑长且妖娆。有凤眼的轮廓,却又不似那般纤细狭长,红色半框眼镜架在那里。她将发髻梳的很高,借着微弱的车灯,他看得见一只乳白色花型发卡别在发髻上面。她走的很慢,一身洒脱,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每一寸肌肤都被濡湿,身上仿佛罩有一层如月的光晕。雨势愈大了,路面被撩起一层轻烟,凄迷了行人的双眼。她随意招了招手,一辆车停在她身旁。她有片刻的错愕,本以为是一辆出租车,没想到并非意料中的那般。楼夜风开车路过她身旁,失笑。“就是这样?”我嘴里嚼着菊花糕,口齿不清道,“你也会一见钟情?”“早就料到你会幸灾乐祸,”他看了看夏佥羽,冷哼道,“五十步笑百步,其实我也没比夏佥羽好到哪儿去,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笑他。报应,来得真快!”哑然失笑,一口气没提上,糕点卡在喉咙里。夏佥羽连忙倒了一杯水,轻轻安抚着我的背脊,眼波一横对楼夜风道:“你别站这儿碍眼,喜欢人家就去追,再等一会儿,人家该结婚了。”“太久了,算了。”他无尽怅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们一样,分离了那么多年,还能见得到。”“我看你这是自找麻烦。”我顺了顺气,依偎着夏佥羽,“你自己也说,我们是隔了千山万水,隔了许多年,可是还能再见面。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楼夜风。有缘分,就一定会再次相遇。如果没有缘分,哪怕你跟她近在咫尺,也还是会错身而过。”而我没有说出口的是,许多事往往只是一念之间。如果那时他停下车,会不会,已牵起她的手?摇摇头,我继续吃碟子里所剩无几的菊花糕。他可以把一切都掩藏的很好,孤独,又或是悲伤。将情绪悉数碾碎,随风而去,飘过一个又一个城镇,看过一处又一处风景,然后,总会在某一天,遇见那样一个人。那个人,可以拼凑起他所有的不甘和寂寞,温在手心。直到,滋生出别样的风情。窗外鞭炮声稀稀落落响起,极致的烟花腾空绽放,须臾之间,照亮彼此微寒无波的眸子,相顾无言。我低头,看见纸箱里过期的那页日历。半晌,缓缓说道:“过年了,佥羽,我们回家吧。”多少年岁光景,就这样如烟火一般,盛开,陨落,熄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褪色,渐渐流转,瞬息万变。不变的,惟有那份执着与孤绝,越过几世几代,摊开寂寞,依旧有清晰的年轮盘亘匍匐在那里。一笔一划,都刻着,记忆。我没想到,夏佥羽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手下不疾不徐,挥就出空灵,飘逸。我促他写对联,贴到门廊。他沉吟片刻,一笔一笔在宣纸上写下墨迹。我凑过去,只见他写着: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不好不好,”我推开他,“对仗不工整,也不吉利。”停下笔,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然后提笔又写道: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对仗还是不工整啊,”我笑着拿来左右端量,“也不像对联,让你写对子,你拿诗来凑数。”“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我一个字都不写,他们连挑三拣四的机会都没有。”他凤眼轻挑,“夫人啊,世道不景气,你就凑合着看吧。”“要是让你家老爷子知道了,你说他……”“这辈子我就算完了。”夏佥羽放下毛笔,一脸怅然,“他倒是想着国学精深,从我会说话的那天,唐诗宋词见天儿的背。学字先拿毛笔,学画先练丹青,你说要是他知道我到头来连一对子都不会写,还不拎着拐杖杀过来?不说别的,当初我买那辆Maserati,被他知道后,直接给扫地出门,说什么别让人家误以为他教子无方。他自己秉承着勤俭持家的信条就算了,非得让我陪着。现在想想,真同情我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横了他一眼后放下对子,跑去碾浆糊:“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