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未知野兽
山下不冷,山里可冷,到了晚上又降温,要加件衣服才能过夜。猎人跑山,山里多趟子房,为防止人偷猎,外山的趟子房多已被毁,但深山里却还有,虽破损严重,却也还能住人。有趟子房的地方住趟子房,没趟子房就随便找个山洞住下,这就是跑山生活。第二天早晨,一行人赶到了这次围猎的据点——盖儿岭。盖儿岭位于山包之上,四周满是树林,来这里没有路,很是荒芜,猎人们来到这都是踩到什么走什么,堪称险境。盖儿岭还未进深山,算是山外围的一部分,但它的位置很重要,是个关口,外面是人类活动区,里面就多为野兽的地盘,因此它成了每年围猎的据点。进入盖儿岭,趟子房几乎找不见,大家便找了一处石洞,这里是猎人常来之地,周围的岩石有数不清的石洞,即使没了趟子房,住也不是问题。一行人在山里四处的走着,驴叔走走停停,一会把耳朵帖在地面听听,一会爬树上看看,很是忙活。他这种懂得听地踪的猎手在围猎活动中就类似于军队里的勘察手,负责观察寻找。顺子叔也没闲着,领着弟兄们观察着周围的树木,看有没有动物出没的痕迹。忙活了一个上午,没寻到什么踪迹,所有人回到山洞,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说话。下午,大家翻了座山,驴叔似乎听地踪听到了什么,对顺子叔说:“我听到在一里外有一个野猪群,野猪数不下三十头,咱今晚埋伏好,明天打它一窝怎么样?”顺子叔一拍大腿说:“那还等啥,野猪可是好东西啊,快,咱们赶紧过去。”驴叔领头,大家小跑着往前赶,大概过了半个钟,驴叔止步,低声说:“没多远了,咱们今晚盯好梢,天一亮就开打。”顺子叔负责安排弟兄们的位置,驴叔领着两个机灵的兄弟去前面找隐藏的地方。野猪俗名“挑叉子”、“孤个子”、“黄毛子”、“红毛子”。挑叉子多指雄性大野猪,三岁以上,獠牙突出,弯而尖锐,这年岁的野猪是猎人最常打的,皮能卖钱,肉也好吃。孤个子指的是脱群孤猪,一般都是雄性,它们是最让猎人头疼的一种野猪,精力充沛,战斗欲和战斗力都极强,即使你不去招惹它,它都会主动攻击你,甚至是老虎都对其忌惮三分。野猪这东西很邪性,长年在野外生存使野猪的嗅觉异常灵敏,不仅如此,它的听觉也是出奇的好,能听到距离很远的猎人的脚步声。野猪有着锋利的獠牙,皮肤上长着针毛,并且长年在泥塘里打滚,在树皮上蹭痒,身上的泥和树脂结合,形成了很厚的一层天然铠甲。受到猎人攻击时,獠牙负责回击,皮甲防护,小野猪还好,大野猪可难打的很,让猎人极其头疼。皮甲厚的大公猪,子弹都打不进去,你打它一下让它吃疼,怒了甚至撞你个半死。野猪喜欢在泥坑、草磕子里待着,正好在周围有一处高地,旁边就是山洞,大家分别藏好,就等着天放亮将它们一窝端。山里的毒蚊子很多,说给城里长大的孩子可能不信,那蚊子铺开翅膀足有手掌一般大,又黑毒性又大。城里的蚊子顶多吸点血让你痒一天,但大山里的毒蚊子能把你命都给吸没了。猎人进山从来不穿露出大量皮肤的衣服,除了脸和手,其他地方都要裹得严严实实的。山中有草药可以驱蚊,艾叶、苍术,很多种,村里人采来晾干,然后磨成粉,做成香囊给自家猎人放在身上,拿出些粉加点唾沫往手上脸上摸一下,在山里睡一宿也不会有蚊子靠近你。天一放亮,虽然还很昏暗,但起码能看清近前,小睡之后,驴叔轻声叫醒了大家。驴叔做手势让大家小声点,然后用手指往树林的右边指。从驴叔指的方向能看到一头毛色黝黑的野猪正靠着树根睡觉。野猪群一般都是老母野猪当家,公猪负责守卫。晚上睡觉,领头的老母猪会派一只年轻体壮的公猪在离猪群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守着,这只猪算是一只报信的,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大叫,猪群会立马惊醒向周围逃窜,躲开追杀。顺子叔一直没说话,他已经把枪瞄上了,随时能开枪。周围的兄弟都已习惯跟着顺子叔的节奏,手中的枪也早已一杆挨一杆的摆好,随时准备射击。野猪有天敌,老虎和狼,但野猪最畏惧的还是人类,它们最怕听到枪声和闻到火药的味道。大家都是老猎手,清楚野猪的习性,所以绝不会杀守卫猪的。守卫猪翻了个身,它拱扡拱扡的在树皮上蹭着后背,看样子别提多舒服了。它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向四周乱瞟,这是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大粗鼻子使劲的闻,看是否能闻到危险的味道。过了好一会,感觉是放心了,便对着草丛的那边哼哧哼哧的叫了数声,没错,这声音就是在召叫同类。不多时,从草丛里跑出了十几只小红毛子。野猪三个月大时,毛皮呈褐色,身上分布的条纹是很明显的六道条纹,还有浅黄色的斑块,这个时候的野猪称为“黄毛子”;等野猪长到八个月大时,身上的条纹会渐渐退却,皮肤上长出红棕色的针毛,这时候便是“红毛子”。红毛子活蹦乱跳的窜出来,再之后便是大野猪,有公猪有母猪,一个接一个的从草丛中爬出来,它们相互蹭着,就像是人类之间说早上好一样。野猪群围着草丛吃,吃的很开心,可它们哪里知道,死亡已经悄然靠近。开枪的事那就要看顺子叔的了,驴叔是插不上话的,“兄弟们,给我瞄准了红毛子,它们好打,一枪一个。”红毛子贪玩,吃不了多少东西就开始互相蹭着玩,在原地打滚,就在那几只红毛子都聚在一起时,顺子叔看准时机,一声令下,“打。”枪声此起彼伏,子弹连排的从枪管射出,火药味浓重。第一只红毛子倒下了,那肯定是顺子叔射杀的,子弹径直的从枪管中射出,直中那红毛子的头顶,它甚至都没抽动一下就倒在地上。野猪群顿时被枪声打乱,哼叫声伴随着枪声响起,一只接一只的红毛子倒下,大野猪为保幼崽,不惜用身体去挡子弹。但红毛子皮薄,身上还没蹭出成年猪的皮甲,即使没被子弹打中,只是擦破皮肤也能疼死。领头的老母猪疯狂地叫,这意思应该是让大家快点躲进周围的草磕子里去。看不到开枪的猎人,成年公猪也都乱了,但好在它们不会像红毛子那么呆傻,本身皮糙肉厚,四处乱撞妄想找到猎人的所在。红毛子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还有几只隐藏在大猪的身后。野猪这东西还真邪性,一阵慌乱后,老母猪做领头,猪群开始逐渐恢复平静,即使众人的枪还在打,但野猪们已经不像刚刚那么慌乱了,它们开始抱团,老弱病残在里,成年皮厚的大公猪在外,把老弱病残给围起来保护。野猪群渐渐往林子里退,大公猪皮厚确实难打,顺子叔招呼大家停枪。野猪们依然不敢放松,外围的大公猪左右的瞄着,他们现在草木皆兵,警惕的很。在山洞里,驴叔低声说:“咱们就在这等,一会儿它们一散开,就下去捡红毛子。”猪群们听周围安静了,但危险的意识没那么容易散开,外围的野猪们迟迟不散,依旧左右的瞟着。过了有一会,见真的没子弹了,野猪群才渐渐散开,过了平地快速往远处跑。地上横七竖八的死猪尸体,好几只母猪临跑前都靠近地上的红毛子,拿鼻子蹭着它们的身体,能看得出那是红毛子的妈妈。孩子再无生气,母猪们也只好忍痛离开。又等了一会,感觉野猪群已经走远,顺子叔领人从山洞里爬了出来。细数一下,这一次共打下二十一只野猪,其中黑毛大猪六只,红毛子十五只。顺子叔一数,立马笑出声来:“打的不少啊,不仅够卖钱的,还能留下几只给咱兄弟下酒吃,哈哈。”下面兄弟也高兴,这野猪肉不仅值钱,更是好吃,这次可真是赚了。顺子叔转头对驴叔说:“驴子,你看这野猪也打了,扛着野猪再往前走也不方便,要不咱回吧。”驴叔也开心:“行啊,那咱就回村吧。”顺子叔笑着说:“好,这野猪群是你听到的,算你头功,大猪和红毛子,你一样一只,咋样?”顺子叔做事场面,从不吝啬小气,对兄弟一概没话说。驴叔也笑了,说:“那咋好意思呢,咱们回村再分,不急不急。”搬野猪时,驴叔看着地面的野猪蹄印,观察了许久,用手掌量宽,用手指测一下地面蹄印的深浅,然后站起身对顺子叔说:“顺子,这群野猪中还有几只伤的很厉害,不出两里路,肯定死在林子里。”驴叔指着地面继续说道:“你看这地上的蹄子印,土往外翻,两只后蹄间的间隔等宽,并且入土很深,但前蹄之间的间隔却不规整,这肯定是有的野猪前蹄子被打伤了,腿骨断了,只是为了逃命才硬挺着往前走。所以我肯定,这样它必然是走不远,猪群如果不等它它就得死在林子里。”顺子叔也观察了地面,点头说:“看这蹄子印,深浅不一的好几个,而且还都挺大,这还得是几只大猪啊。”顺子叔回头对兄弟们说:“行啊,那咱就继续往前走一段,可能都不用打,白捡都能捡它几只大猪。”兄弟们扛起地上的野猪,驴叔打头阵,大家跟着他往前追。过了这一片树林,感觉蹄印从原来的密集渐渐变松散,驴叔说的没错,肯定有伤猪挺不住,在前面掉队了。时至中午,大家终于见到了第一只受伤的公猪。它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一只前蹄已经彻底断了,能走这么远肯定是有同伴的帮助。众人见到它时它还没死,倚在树桩子上喘着最后几口气。野猪这动物真是拼,两条前蹄都已站不住竟还想和人拼命,顺子叔掏出猎刀,一刀扎进野猪的心脏处,野猪被放了血,死透了。顺子叔开心的很,“又是一只大猪,今天收获的相当丰富啊,哈哈。”兄弟们也开心,但驴叔却说:“肯定不止这一只,前面一定还有,走,咱继续追。”继续往前追,一路上又追了三只受伤的大猪,两公一母。驴叔从地上零零散散的踪迹看,有的猪可能离队后也没有停留在路边,而是转了路线,去了别的地方,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只捡到了这三只。此时已是夕阳时分,没有再追的必要,那几只就算孝敬山神老爷了,驴叔说:“看天也差不多黑了,我们不如就到这,扛上这些野猪下山。”顺子叔点头,大家转身往回走,但还没走多远,忽听一声惊响传来,震的人群一乱,驴叔急忙回头张望,顺子叔立马问:“这是啥声?”“啥声啊”,“不知道啊”,“听起来怪吓人的”,身旁的兄弟也被那响声给震到,你看我我看你的互相疑问着。顺子叔抬起左手,示意大家别出声,驴叔正竖着耳朵在那认真的听着。没过多久,又是一声响。驴叔心头一惊,他好像听出了什么,但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全身趴地,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越听表情越凝重。顺子叔赶忙问他:“咋的了,听到啥了?”驴叔说:“前面好像有两个大家伙,咱还是不靠近为好。”顺子叔一听“大家伙”,忙问:“什么大家伙?”驴叔答:“有一个声音厚重,肯定是熊瞎子,但另一个听不出。”顺子叔听到了熊瞎子,立马兴奋道:“如果是熊瞎子的话,那另一个很可能也是,不然这山里还能有啥与熊瞎子一斗。”驴叔没说话,顺子叔继续说:“这可是好事啊,趁着现在咱们人多枪足,打它两只熊瞎子那不得赚翻了啊!”此时,前方的响声突然停了,驴叔再次趴在地上听,这次再没听到什么声音。顺子叔二话没说就往声音源头处跑,驴叔想拦住他,但为时已晚,兄弟们也已经都跟了过去。驴叔一脸紧张,他边跑边往枪膛上子弹,手指有些颤抖,但动作还算娴熟。跑着说话累,一路上大家都没出声,顺子叔一马当先在前,那声音仿佛依旧在他耳边徘徊,此时的他没有驴叔的担忧,内心满满的都是兴奋。大家快速的穿过林子,还没看到什么,但顺子叔一动鼻子,他娘的,这么重的血腥味。后面的驴叔也闻到了这股血腥味,他着急的加速往前跑,叫住顺子叔说:“顺子,先停一下。”顺子叔停下脚步:“干啥?”驴叔说:“咱们不能这么往前跑,那血腥味你应该也闻到了,大家现在应该把子弹上满,小声的往前靠拢。”顺子叔不屑道:“哪有那么多事,咱们这么多人有啥怕的,是啥都能干死它。”驴叔又说:“小心一点总是好的。”顺子叔号令手下,将子弹上满,慢步往前走。十几个大汉,在阴森的树林里,就像是要执行绝密任务的特工一样,缓慢前行。来到一处低矮的洼地,仿如来到了那血腥气味的源头,一下子全涌上来,能熏人一跟头。跑山的认为,熊瞎子身体仰天而躺、四掌朝天才算是真正死亡,这称之为“翻掌”。众人往前看,就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坐有一头狗熊,它背靠树干,头耷拉着,熊掌已翻,地面很大一摊血,这熊瞎子虽未仰天而躺,但这么浓的血腥味,肯定也是必死无疑了。顺子叔一看到狗熊,兴奋道:“果然是熊瞎子,好大一只啊。”驴叔左右观察着,他心里依然紧张,刚才他听到了两个“大家伙”,狗熊已死,另外一个呢?顺子叔领着兄弟们靠近那死狗熊,只听一个兄弟在一旁问道:“是狼群干的吗,没多会儿就咬死了这么大的熊瞎子,这动作也太利落了。”驴叔心里非常紧张,但脑子没乱,开口说:“不是狼群干的,我刚才只听到两个声音,一个是这熊瞎子,另一个就是那咬死熊瞎子的东西。”“既然不是狼,那能是什么?”“是啊,还能有什么动物有这本事?”周围兄弟叽叽喳喳的议论,顺子叔大喊一声:“都闭嘴,先看看这熊瞎子再说。”众人走近后围在熊瞎子周围,腥臭味更浓了。那熊瞎子此时的样子真是足够恶心人的——它的后脑勺被硬生生掏开了!血浆、脑浆流了一地。众人仔细观察熊瞎子身上,很多处伤口,但都不是致命的。顺子叔再看熊瞎子后脑,发现那不像是被什么野兽獠牙咬开的,更像是被很锋利的爪子一下子掏开的。什么东西有这本事?驴叔开口道:“这东西的爪子很利啊,不是一般的利。”顺子叔此时心里也有些紧张,他立马对众人说道:“把这熊瞎子扛起来,咱们下山。”众人刚想往回走,只听旁边高地上的树林“唰唰”的响起了很低微的声响,声音虽小,但却逃不出驴叔的耳朵,他耳朵动了两下,一个侧身,举起枪便往树林连开数枪。“有东西,右上方。”驴叔大声喊道,顺子叔和手下兄弟纷纷抬起枪往林中射击,“砰砰”的枪声接连响起。天暗如淡墨色,但依然能看清眼前,猛然之间,驴叔瞥见树林中有一道黑影在窜行,它四肢着地,体型巨大,行动异常的迅速。驴叔内心震惊,那东西的身型看起来绝对是一只大型野兽,但自己双眼却跟不上它跑动的速度,妈的,那么大怎么会这么敏捷?野兽的动作越发迅速,在林中反复的兜着圈子,它也不逃走,就在那绕着,任由猎人向它开枪。子弹成排的飞射,树叶被击落了厚厚一层,但却依然打不到那野兽,它就像是林中的一道闪电,能知其存在,但却找不见其方位。“啊,救我……救……”,突然,一个站在最外面的兄弟大喊一声,众人急忙回身去看他,发现地上多出一道拖痕,而人却消失了。邪门!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叼走了?众人把枪口指向刚刚那兄弟消失的方向,连续射击。紧接着又是一声喊,再回头去看,后方又一个兄弟消失,地上再次多出一道拖痕。此时一群壮汉围拢在一起,人心惶惶,没过几秒就会发出一声喊,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后的兄弟一转头的瞬间就消失不见,谁都害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妈的,都给我背靠背站好,把眼睛冲外瞅。”顺子叔心里也是紧张,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那暴脾气怎能认怂。大家站成四方形,眼睛都往周围看,只要那野兽冲出来,大家立马统一开枪。过了有半分钟,那野兽也没再出来,不知觉间,林中吹出一阵细风,风动树叶发出声响,大家立马统一朝那个方向开枪。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后方窜出,从人群的头顶越过,紧接着,便响起一个兄弟的惊叫声。那惊叫的兄弟并没有消失,但他此时已脸色苍白,不省人事。比这更恐怖的是,就在这个兄弟的旁边,正站着一个无头的人。鲜血正从那人的脖子里往上喷,而他的头却被刚才那野兽一口咬掉了。此时此刻,众人的心里防线全部崩溃,兄弟们四散逃窜,只有顺子叔和驴叔没有向外跑。没过几秒,树林中传出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但很快便又没了声响。顺子叔依然紧盯着那具无头的尸身,他面色发白,手握紧猎枪,驴叔拉着他大喊:“还看啥,赶紧跑啊。”顺子叔此时不知是受刺激了还是看到兄弟们的惨状而愤怒,他高喊一声:“X你妈的,畜牲,给我出来。”说完便气势汹汹的冲进了树林。驴叔见状立马去追顺子叔,边追边喊:“顺子,你快回来。”顺子叔不知跑去了哪里,驴叔跟丢了。但此时此刻,驴叔一步也不敢再往前迈,因为,就在前方不远处,驴叔看到有东西蹲在那,此时天已全黑,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它那双发亮的眼睛却吓的驴叔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那双眼睛像是两个大灯泡一样,又亮又大!那东西没动,但驴叔知道它是活的,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驴叔被震回神来,转身便疯狂的往外跑。枪一定是顺子叔开的,驴叔知道顺子叔此时还活着,但他自己却危险异常,因为那东西正在他身后追他。驴叔拼了命的跑,此时此刻求生的心理胜过一切,“救命啊,救命,别他妈追我……”驴叔说完山里发生的事,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伤重的身体禁不住刺激,大声的咳起来。听完这些,最激动的莫过于彪子,他问驴叔:“叔,你还记得我爸在哪吗?”驴叔说:“那东西在后面追我,我就一直往前跑,脑瓜子都蒙了,啥都不记得。后来我腿疼的受不了就昏过去了,醒来时腿已经不能动了,我就一直往前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就爬到了河边,正喝着水一下子就栽进去,再醒来就是现在了。”彪子非常沮丧,这时驴叔又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那东西追我时身后突然响了一声枪响,是和我跑的方向相反的,我觉得那枪肯定是你爸开的。”彪子一听还有希望,头也不回的就往病房外走,我拦住他问他干嘛去,彪子瞪着双眼说:“我去救我爸,你撒手。”这时我姥爷扔掉手中的烟卷大声喝道:“彪子,你站住。”彪子尊敬我姥爷,不敢再走,立在门口不动。我老舅心想,这绝对不是个普通东西,村里有点本事的猎手都参加了这次打围,那再请别人进山去找也是白去,他心里疑问,难道自己从那野猪皮上看到的信息是真的?我想到驴叔刚刚说的后脑勺被掏空的熊瞎子,突然一惊,难道是之前那个大汉来我们店里卖的那个熊肉?他说过,那死熊就是在盖儿岭捡到的。我姥爷看着我爷,我爷也盯着我姥爷,两人不知在无声的交流着什么,眼神很奇怪。这时,我姥爷掐灭手中的烟卷,抬头对我老舅说:“二龙,你现在就送我和你海叔回家,我们回去想办法。”然后他又转头对我和彪子说,“你们两个留在这照顾你驴叔,有消息我让你老舅通知你。”临走时,我姥爷对彪子说:“彪子,你爸我不会不管的,你放心吧。”当晚我和彪子留在医院照顾驴叔,驴叔很虚弱,睡得早,为了不吵到他,我俩站在病房外的走廊说话。彪子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护士过来劝他说医院是禁烟的,他抬起头,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人家,把护士吓的都快哭了。我立马好言好语的请走护士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家里出事了,心情不好,你多担待着。”在医院的家属没几个是心情好的,护士也理解,不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我问彪子:“听驴叔的口气,那个袭击他们的东西一定很难对付,你想咋办?”彪子没马上回答,继续抽烟,他此时心里很懊悔,心想如果他这次跟他爸一起进山多好。彪子是村里出名的猛汉,在猎手中,他力气占优,但凭一己之力就能掀翻大野猪,甚至敢和熊瞎子单挑,而且他极其抗打,一身肌肉像铁打的一样。待彪子抽完半盒烟时,他声音嘶哑的回我说:“刀山火海我都要去,我必须救我爸。”我坐近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爸也是我爸,这趟刀山火海我陪你走。”听我说完这句,彪子突然把头偏到了一旁,我知道他一定又哭了。说实话,从小到大我几乎没见过彪子流泪,小时候他和三个大孩子打架,脑袋被打出血,在村诊所没打麻药的缝了八针,一滴眼泪没掉。十六岁,他和顺子叔第一次进山,那时他还没有枪,猎帮遇袭,他站在顺子叔身后保护顺子叔,单是用一把猎刀就捅死了一匹老狼,身上被抓出十几条血口,没说过一个疼字。这就是彪子,平日里如铁一般坚强。大概是凌晨三点,病房内突然响起剧烈地咳嗽声,我和彪子冲进去发现驴叔在床上翻腾,口中不断咳出血。彪子立马跑出去叫医生。我着急地喊着驴叔:“叔,你怎么样,你等等,医生马上就过来了。”驴叔拉着我的手,一边咳一边费力地说:“大猎,你一定要劝彪子别进山找他爸,山里很危险,一定不要进山,你听我的话……”驴叔这一番话把我说蒙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只能答应道:“叔你别激动,你坚持住,医生马上就到了。”当医生赶到病房时驴叔就已不行了,医生说他身体伤太重,之前醒来能说话应该只是回光返照,救不活了。凌晨三点半,驴叔咽了最后一口气。处理完驴叔后事的第二天,老舅给我打电话说,昨晚我爷和我姥爷给他们一个老伙计打了一个电话,聊了两个多小时,但具体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让我安慰彪子,别让他太着急。当天下午,我姥爷让我老舅开车去机场接人,给他一块硬纸板,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董方雄。我老舅来县城接我和彪子回村,在车上我问我老舅:“老舅,我姥爷他们找来了谁啊?”老舅回答说:“一个老者两个年轻人,老者是你姥爷和你爷的老相识,我小时候来过咱家一次,很多年没见了。”我又问:“那两个年轻人呢?”老舅摇头:“没见过,年龄和你俩差不多。”回到家中,我见到了我老舅口中说的那一老二少。老的这位我姥爷和我爷称他为董老大,一口山东话,身材不高却很壮,头发已经花白但背不驼,一看就很有魄力,满手老茧肯定是长年举枪握刀磨出来的。两位年轻人看样子和我年龄差不多,其中一个梳平头的年轻人看面相挺友善的,我看了他一眼,他还微笑和我示意,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平头青年旁边站着另外一个年轻人,身高比他略高,不仅头上带着一个黑帽子,就连上身穿着黑色连帽外套的帽子也一并带着,身后背着一个细长的布包,如果再加一副墨镜就和明星出行一样了,穿的那叫一个严实。这人不是很友好,也可以说是有些冷,我看他一眼他也看到了我,但完全没搭理我。我姥爷向董老大介绍我:“林猎,大山的儿子。”一听到我爸是谁,董老大眼前一亮,上下打量着我说:“是大山的儿子啊,那应该也是好猎手吧。”我叫了一声“董爷爷”,董老大笑着看我,接着又问了我爷一句:“大山和红还是没有消息?”我爷摇摇头:“都过去十几年了,不指望了。”董老大叹口气:“我当年要把大山带济南去,你们就是不让,唉,可惜啊可惜。”我姥爷我爷和董老大在屋里说话,我老舅领着董老大带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去我房间休息,我今晚和我老舅睡一个屋。晚上,我问老舅说:“老舅,你感觉那两个年轻人行吗,年龄和我差不多,我看还不够彪子打呢,倒是那个董爷爷看起来还挺牛逼。”我老舅回答说:“行不行你问我没用,你去问老爷子他们啊,再说了,你姥爷和你爷找的人能差了吗。”我一想,那可不,小时候老爷子们经常给我讲他们年轻时打猎的事,还说过他们来自什么济南的谢家,反正就是很厉害啦。我又问一句:“他们是打算明天就进山吗?”我老舅点点头:“赶紧睡吧,明天咱俩早早的就得回县里。”躺在炕上一直睡不着,我在想明天我应该怎么跟着进山,既然话已经和彪子说了,我要临阵退缩就太不够兄弟了,但我家老爷子们肯定不会让我进山,明着跟去肯定不行,看来我得来点暗的了。第二天,我和老舅开车回县里,早晨便走了。我爷、我姥爷、彪子、董老大,还有董老大领来的两个年轻人一起聚在村后的小路旁,我爷和我姥爷叮嘱了彪子几句,彪子点了点头。此时此刻,我正在通往深山的小道上等着彪子他们。昨晚我和老舅商量,让我进山一次,把和彪子说过的话和他说了一遍,出于理解,他竟然同意了,我假装伤心的问他,你就不怕我进去出不来?果然是亲舅,他很坦然的说:“那就当是为民除害了。”我身上没枪,但有猎刀,我就在小道上等着他们。不多时,彪子见到了我,他吓了一跳,说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既然都说了陪你一起去,那我就一定会去。”“你不怕死?”我一听这话立马急了:“废话,你才不怕死呢,还没进山就死死死的,闭上你的破嘴。”彪子乐了,那个平头青年也笑了,但那个黑衣青年面无表情的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原来董老大并不和他们一起进山,进山的只有彪子和那两个年轻人。我心想,董老大对这两个青年是有多大信心,他们年纪那么轻,况且对这里的地形也不了解,就敢让他们直接进山?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实在太尴尬,我便主动和那二人打招呼,这才知道,那个平头青年叫做石豪,那个黑衣青年叫做苍戒戎。赶到盖儿岭时已是翌日清晨,我们在一片树林里走了半天,发现前方路上隐约有一滩血迹,走过去看,见那血迹已经干在土里。石豪蹲下身去看,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感兴趣的东西一样,他搓了一点带血的土放在鼻前,我不解地问道:“你闻它干嘛?”石豪深吸了一下,想了想说:“五天前有一批野猪从这经过,而且遭到了猎杀”,接着,他又用手去量地面的距离,目测野猪行动的范围,“野猪大小都有,是个家族群,大的十几只,小的也差不多,它们跑的时候受伤了一批”,然后他指着前方说:“它们是从这个方向跑的。”五天前猎杀野猪?我想起驴叔说过的,那这里应该就是驴叔口中他们袭击野猪的地方。我好奇地问他说:“你怎么就看出来这些的?”石豪很自然的回答:“很困难吗,地上有很明显的踪迹,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加重语气问:“可这事已经过去五天了,也不是昨天刚刚发生的。”石豪一笑:“还真是五天前,怎么,你也是从地上看出来的?”我连连摆手:“我可没这本事,是有人给我们讲过当时的情境。”“哦”,石豪应了一声,他也没多问当时围猎野猪的场面,好像从地上的踪迹他就能完全看出来。再看那个不爱说话的苍戒戎,他反倒是对这地面的踪迹一点也不感兴趣,听石豪说完话,也不叫我们,自顾自的就往前走。我们继续前行,石豪领头,我在他身后走,因为好奇,我总是在观察他。他神情看似放松,但其实戒备的很,好像随时都做好战斗的准备。他一直握拳,左手小拇指处带着一个戒指,手上的青筋很明显,但看面色却很自然。最重要的是他的耳朵,很小幅度的在动,好像从不间断的听着什么。“停,有声音。”石豪做了个停的手势,天已经泛黑,林中很安静,他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有些吓人。我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声音?”我竖起耳朵仔细的听,除了树叶被风吹动的声,其他没再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嘘”,他没给我回答,让我们安静,我观察到他的耳朵此时动的更加厉害,过了一会,他恢复平静说:“不用担心,是三只小狼,在林子中玩耍,没有危险。”这附近有狼?我和彪子对视一眼,心里一阵紧张。彪子也竖起耳朵听,没有听到任何狼活动的声响,便问石豪说:“你咋听到有狼在林子里?狼出没时声音挺明显的啊,但我可一点也没听出来。”石豪笑着说:“狼在近距离时声音比较明显,但离着远就没那么清晰了。”我又问道:“那你说的这三只小狼在哪?”石豪回答:“距离我们三里开外。”我惊讶地说:“不会吧,三里外你都能听到。”彪子将信将疑,毕竟那狼不在眼前,石豪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有意思的是,就在刚才我不经意发现,石豪说有三只狼时,那个面无表情的苍戒戎眼睛动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话题。我以前听老人讲过,进山打猎靠的都是经验这不假,但有的人天生就与众不同,他们懂的东西是普通人练一辈子也赶不上的。像驴叔的那种听地踪,这是完全靠经验练成的,但有些人却天赋异禀,具有听天踪的能力。所谓“天踪”,就是用耳朵直接听,通过空气收集自己想听到的讯息,寻常人能听到几十米以内的声响,而有些人却能听到数里之外的声音,这是天生的,后天练不出来。我不禁在想,听董老大叫我姥爷我爷为老二老三,那说明他们都是师出一门,看石豪年龄和我差不多,他应该是董老大徒孙辈的,我好奇问他:“你这些本事都是和董爷爷学的?”石豪连忙摇头说:“不,他不是我们师傅,只不过他认识我们师傅,师傅派我们来帮他救人。”董老大不是他们师傅?那他们是董老大从哪里找来的?有一次石豪抖动衣服,我不经意的瞄见他脖子根部有一个印记,是个赤红的“卍”字,平时被衣服盖着看不到。本以为那红色是染料画成的,但其实不是,仔细看,那是皮肉上疤痕的红,这“卍”字应该是被滚烫的烙铁硬生生烫出来的!我不禁在想,难道他是虔诚的佛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