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肯认了？”

星云清楚云霞在指代什么。

和云霞一样席地坐下，他举了举手中的那只还冒着喷香热气的烧鸡：“那本日记都被你顺走了，现在就算我用我只是记忆回溯的参与者的借口来不认，恐怕你也不信。”

云霞没有回应星云，她的沉默与淡然让星云感受不到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云霞也算做出了回应，因为她默默地接过了那只烧鸡，一改以往的豪放，小口的吃了起来。

她不躲着自己了对星云来说就是好事，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点点的将那只烧鸡消灭，星云的心境渐渐地有了一些变化。

并非是什么在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的时候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而是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是云霞她们师父的转世，那TM有关当年的记忆和掌握的信息资讯倒是赶紧他娘的回来啊！

讲道理，一直在轮回的话肯定除了在照顾云霞她们之外做着一些“正经事”，比如研究谪仙念变和诸天封禁带来的动荡劫难，现在面临的就是天地动荡和谪仙念变，无论是基于个人情感还是真仙传人身份，星云现在都迫切的想要了解更多的详细，这样好能做出更周全的应对准备。

自己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信息！

所以星云其实现在有点生气，因为依照常理来说自己要是转世的话怎么也应该有点“传承记忆”。

但现在屁都没有，这种情况让星云觉得只要认了这个身份就能得到记忆的话，就算是头猪，他都敢原地以八十迈的速度上树。

也是因为这种毫无传承的情况，让星云有自己并非是她们师父转世的想法。

油纸的响动声打断了星云了思绪，紧接着，一个柔软如水的身躯将他抱住。

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云霞已经死死的用双臂将自己锁住，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隐约的抽泣声在耳边回荡。她拥抱自己的双臂很用力，就像担心怀中的人再像曾经的每次那样悄然离去，她的抽泣声有了些许的委屈与恐惧，委屈自己的记忆被封印、害怕怀中的人再为自己堕入轮回。

星云有些犹豫，不过他最后还是抬起了手臂，轻轻的拍起了云霞的背。

能清晰的感受到被拍背时云霞的惊颤，星云也能切实的明白云霞此时的兴奋与不安，愤怒与哀怨。

她咬了自己肩膀一口。

那种钻心的疼告诉了星云不出意外这一口是见血了，毕竟锦幽伞在这时候发出了身体损伤的警报。

双臂揽住云霞，她这才缓缓地松口：“我不会道歉的。”

云霞的鼻音很重，她使劲喘着粗气来调整自己的情绪，手臂也更紧了一些。

“……对不起……”

说完她的哭腔再度加重了起来，她不再继续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轻轻的抽泣变为潸然的泪下，她的手使劲捶着星云的背，似是在抱怨与质问，又仿佛是在宣泄她尘封了多年的情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要不是我你也不用这样……对不起……”

她的手越来越紧，她原本有很多的话想说，想质问星云为什么要封印自己的记忆，想询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想埋怨他为什么要这么自私的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扛下。

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再也说不出口，回想到星云为自己做的种种事情，回忆起他宁愿走入千万次的轮回也要保护自己，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全部化为了一句：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会有着更自由自在的人生。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

“云霞。”

“……嗯。”星云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云霞的思绪。

她知道星云肯定对这个身份还抱有着质疑，但在镜缘乡找回的记忆中，哪怕他不曾在进入时陪伴，通过镜缘乡这条历史的回溯，云霞也能笃定星云就是那个一直照顾、陪伴、乃至于为了自己而牺牲了一切的人。

云霞心里清楚，他接下来要说有关身份的问题。

“要……要勒死了……”

云霞：“……”

怀揣着异常复杂的情绪暂时放开星云，锦幽伞投影的身体损伤报告告诉了她星云没说假话，原本的恼怒在这一瞬间消失，那种歉意愈发的加重。

“我……我不道歉……”

“是是是，”星云一边用真元滋养着崩碎的肋骨，一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紧紧攥住自己手的手背，“谁让是我说的你犯了什么错都不是错。”

“……！”

星云的说法让云霞瞪直了眼睛。

她原本以为星云会不认这个身份，可他这么说，几乎可以算是他主动去坐实了师父的身份。

看到云霞震惊的反应，星云笑着叹道：“我认不认这个身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是否认可现在所有的指向性证据，毕竟……哎？”

不等星云说完，云霞举起了他的手臂。

附着在手臂位置的防护外衣褪去，她愣了一瞬，旋即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因为她在星云的手臂位置上，看到了一块浅浅的胎记印痕。

这个位置就是自己在小时候咬自己师父手臂的位置，她指了指那块印痕：“有这个，我信。”

星云：“……”

时至此刻，星云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云霞会那般笃定——在自己的印象中这个印痕从被捡回来之后就有了，星云一直以为这是一块胎记，其他师叔同样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先前的那些衣物设计都会遮住小臂，就是为了掩盖这块胎记。

现在被云霞这么一说，星云自己都觉得这块胎记越来越像牙印。

认真的想了想，他的嘴角开始狂抽：“……你说这算不算隔代遗传可以研究的课题？”

难得的，云霞没有在星云故意岔开话题时候跟着一起跑题，她只是白了眼星云，重新扑向了星云。

她贴在了星云的耳边，话语温柔却又充满了威胁：“你要是再敢封印我的记忆然后离去，只要我察觉到了记忆的封印，那我立刻散功解体去陪你。”

做出了警告后云霞便松开了怀抱，她起身的同时也将星云拉了起来，旋即带着他来到了那块无名墓碑前。

她指着那块墓碑认真的说道：“这是你的坟头。”

星云：“……”

云霞其实很记仇，如果不出意外，她这是已经开始报复自己当年的“自私”了。

想了想，星云深以为然语气诚恳：“那我觉得我这个师父当得挺惨，怎么这群徒弟连个墓志铭都不给写的。”

当时云霞就被星云的反击给搞的有点气结。

不过郁闷的主要方面还不是星云的嘴欠反击，而是星云真的就这么快的接受了这个身份，导致自己想到了刚才和云铃提出的那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星云。

好不容易有缓解的情况这会儿云霞又开始有了进入思维怪圈的征兆，发现了这点的星云自然要赶紧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紧了紧云霞的手：“还生我气呢？”

“没有哦。”云霞摇头。

“那你怎么又跟要抑郁了似的。”星云问道。

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和星云说，忽地想到他刚才早就听到了自己和云铃的谈话，旋即破罐破摔的捂着脸蹲了下去。

“这次是真的要抑郁了，”蹲下之后云霞就把脑袋埋在了腿里，“你是我师父，按理我应该叫你师父，而你又是给我养大的人，所以综合这两项我应该管你喊一声‘爸爸’。但你到这一世算我们养大的，理论上你本来照着上述说法应该喊我们妈或者爹……”

“……所以呢？”星云嘴角已经开始猛抽了。

“所以现在咱俩又可以全确立了情侣关系，至少我这边单方面的确认了，于是……”

“于是你现在就开始纠结‘究竟是我和我爹好上了还是我和我儿子好上了’同时这上面还得加上个‘我和我师父的不伦恋’以及‘我男朋友竟然既是我爹又是我师父还是我儿子’的神经病伦理关系？”

显然云霞是打算弹一下星云的脑门来着：你瞧这厮说得这叫人话吗？

就算是实话那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对吧。

但云霞得承认自己现在确实被两人之间的关系束缚了一下，所以这个脑瓜崩到最后只能强行憋回去。

她指了指自己，非常严肃的叹了口气。

“不是，我就算脑瓜子有毛病也不至于神经到纠结这个问题。”

“那你还自怨自艾个……”

“那我现在自称不能用‘姐姐我’了呀，这怎么都觉得贼拉别扭，而且你现在让我喊你什么我也都浑身难受，‘妮子’这个称谓不能用了那我以后怎么叫你？我们讲道理，这是个人都得纠结好久吧？”

得到了云霞真正纠结的问题，星云在愣了好半天之后才在心中喟然长叹。

真的，神经病的思维一般人是死都想不到她究竟在琢磨什么。

不过她现在这样也算是好事儿，至少证明她从记忆的沉沦当中走了出来，走出来的程度有待观察，反正不会像刚才那样了，对她对自己都是好事。

看向那块墓碑，星云忽然以拳击云霞掌：“曦瞾镜本体里面我特么自己给自己立了块牌位来着？”

不等云霞被星云自己给自己三跪九叩的事实而嘲笑他，天边便有数道流光向着两人所在的位置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