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监视者’在场,大家无法聊敏感的话题,只能围着天气跟旅游景点打转,本来谢凌云跟小魏还提议去宁芬堡参观古迹,但雪越下越大,大家在商量后,一致决定先去观赏僵尸展,晚上吃大餐,明天天气放晴后,再去宁芬堡。

他们乘坐克鲁格的车来到僵尸展厅,那是栋有百年历史的老房子,虽然外观有装修过,但风格上还保留着久远的记忆。

一行人走进去,大厅的天花板很高,呈半圆弧形跟墙壁相连,四面装饰着彩绘玻璃,给人误入教堂的错觉,再加上特意设置的暗光,导致整个氛围都灰蓬蓬的,但不影响它的受欢迎程度,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里面居然有不少参观者,完全颠覆了关琥的想象。

门口站着派发宣传单的服务生,展会是免费的,宣传单上还附赠了做成小玩具的僵尸塑像,所以参观者大半以上是学生,或是碰巧经过的游客。

“你们来了,谢谢光临。”

一个服务生认出了他们,很热情地上前用汉语打招呼,又往他们手里塞宣传单,关琥本来想拒绝,但是看到上面的小僵尸吊坠赠品很有趣,便收了下来。

服务生派完宣传单,指着大厅内部,改换英语介绍说:“我们这里有很多有趣并且有教育意义的展览品,你们一定会喜欢的,昨天我跟李先生提到了你们,看到你们来捧场,他一定很兴奋。”

既然是称呼李先生,那应该是亚洲人吧?

关琥这样想着,顺着展厅的指示牌往里走。

跟普通展会的气氛不同,这里充斥着怪诞夸张却又相当写实的气息,音乐是那种大家都有听过却叫不上名字的老歌曲,更加深了怪异的氛围,各种等身高的僵尸塑像被放置在玻璃柜里,依次向前延伸排列,让他们仿佛进入了多年前那个僵尸传说流行的时光里。

塑像摆出各种不同的动作姿势,做得异常逼真,为了增强视觉效果,玻璃柜上方打了照明灯,最开始是传说中的僵尸形象,呲牙瞠目,脸青发黄,看上去非男非女,下方摆着僵尸的名称木牌,上面附有详细的文字说明。

关琥看了下英文说明,那是有关僵尸缘起的解说,不知是他的英语能力太差,还是解说太隐晦,他看得一知半解,最后还是谢凌云为他们做了解释。

“这上面说的是最早的僵尸出自轩辕黄帝之女,因遭受蚩尤的诅咒,化为僵尸,而人类是万物之灵,所以僵尸需要吸血才能活命,这种僵尸跟西方的吸血鬼有点类似。”

再往里走,陈列的塑像变得更奇特了,长相接近怪物,口中喷火,做出攻击的架势。

谢凌云说:“这是发展后的僵尸,传说可以杀龙吞云,造成旱灾,所以有旱灾出现时,乡民们就会四处寻找僵尸,将它们烧掉,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种祭天仪式——有权位的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利用僵尸传说愚昧民众,对付政敌而已。”

“这上面有讲到吗?”小魏指着解说木牌,好奇地问。

“没有,这是我以前在研究僵尸学术时看到的文献,当初都是受父亲的影响,才会对这些知识感兴趣,没想到这些无聊的知识有用到的一天。”

“这绝对不是无聊知识,这位姑娘,你真是太博学了!”

身后传来赞叹声,流畅的汉语让大家还以为遇到了同乡,没想到那是位金发碧眼的高个男人。

男人大约不到三十的年纪,金黄头发留到齐肩那么长,鼻梁上戴了副金边眼镜,个头高高瘦瘦,穿着普通的夹克衫,颈上象征性的围着两圈灰色围巾,看上去有几分学者的风度。

“我叫伦纳德.冯.菲利克斯,是这次展会的主办者,昨天我听说了你们的事,很高兴你们来光顾展会,哦,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很难记?没关系,我有中文名字的,上李下当归,还请多加指教。”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名片掏出来派发给他们,名片背面是一个很大的阴阳鱼图案,正面当中印着汉学研究学家的字样,底下是他的中文名字——李当归。

他的汉语很流畅,个性也很欢脱,自我介绍时,原本的儒雅气质一扫而空,步履轻盈,给人一种他随时会跳起来的错觉,说完后,双手手指交握,放在胸前,笑嘻嘻地看大家,一副我已经讲完了,现在轮到你们作介绍的样子。

看到他的中文名字,关琥呛了一下,强忍住没让自己喷出来,看着表现得异常友好的男人,他问:“这个当归,不会是我理解的当归吧?”

“假如你指的是中药当归的话,那你bingo了,我是从中学开始接触汉学文化的,它真是博大精深,越深入越会发觉它的精髓源源不绝,比如‘当归’,既是药材,又有希望家人早日归来的隐喻,真是妙不可言哪。”

男人好像很喜欢用成语,也不能说用得有误,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见他大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关琥及时开口打断了,恭维道:“名字真是起得好,非常好。”

“承蒙赞赏,不胜荣幸。”

李当归用力点头,表示很享受他的称赞,关琥以为可以到此结束了,谁知他又问:“你们不问问我为什么起‘李’这个姓吗?”

谁有兴趣关心一个外国人姓什么啊?

关琥给同伴们使眼色,想走开,李当归又开始自问自答:“因为我很喜欢百家姓,‘李’又是头一个字,为了表达我对它的喜爱,我就选了‘李’。”

“百家姓打头一个字是‘赵’吧?”

“我不喜欢前三个,我爱李太白,所以在我心中,‘李’是头一位。”

关琥大脑混乱了,明明李当归的汉语说得异常流利,但他就是听不懂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扶额呻吟,“我为自己理解力的低下感到羞愧。”

“他大概是想表达——他中意的,那东西在他心中就是第一位,无关物品本身的价值。”张燕铎小声解释道:“比如这里的一堆废铜烂铁。”

“废铜烂铁还可以卖钱呢,这里的塑胶模样没人会想要吧。”

两人吐着槽,那边李当归已经跟谢凌云和叶菲菲聊上了,他对谢凌云的学识连连称赞,又拿出小本子,记下了她们的名字,等关琥跟张燕铎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后,发现他们几个已经聊得很投契了,李当归还主动为他们讲解木雕僵尸的起源。

那木雕刻得很抽象,与其说是僵尸,倒不如说是在扭曲的木墩上刻了几刀后的造型,李当归介绍说那是第六代僵尸,要对付它,需要用铜镜、糯米等物品,听得关琥好想吐槽——能把一块畸形木头看出僵尸的样子来,那眼力也真是够锐利的。

木雕僵尸过后,才是香港电影里常出现的官服僵尸,每尊僵尸的动作都不同,头上还贴了黄色道符,妙趣跟怪异的感觉穿插在一起,引人注目,所以聚集在这里的参观者最多。

可能是借助了万圣节僵尸夜拍的风潮,有不少学生站在塑像前玩合拍,还有些好动的同学照着注解双手平举,做出僵尸蹦跳的样子,关琥看看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有几千字。

可以把解说写得这么详细,至少李当归是做过功课了,解说里还提到了许多香港僵尸电影,推荐大家去看,看起来他相当热衷并了解这种另类文化。

“为什么你会对中国僵尸这么感兴趣?”看到最后,连克鲁格也忍不住好奇地提问。

克鲁格的汉语还算不错,但是仅限于口语沟通的程度,跟李当归相比,那就差得太远了,所以对同胞如此沉迷于另类文化,他感到很不可思议。

“我感兴趣的不单单是僵尸,还有其他汉学文化,今年我还举办了汉服展,兵器展,比起僵尸展来说,那些才更辛苦呢。”

“听说这里租金不便宜,”克鲁格打量着展示大厅,说:“我本以为门票费会很贵。”

“如果收钱的话,可能不会有太多的人来参观,我的宗旨是发展汉学文化,让更多的人了解那个神秘的国度,所以钱不是问题,李先生有句话说得好——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几秒钟的沉默后,大家逐渐明白了那位所谓的‘李先生’指的是李太白。

通常说钱不是问题的人,是因为他没有尝过没有钱的艰辛。

想想自己遥遥无尽头的房贷,关琥不由得在心里大为感叹。

李当归还在讲:“这次办展也是一波三折,本来什么都搞定了,谁知在开展前一晚一箱物品被偷,还好我急中生智,将没有官服的僵尸改为僵尸初代来展示,那些介绍内容也是我临时写上去的,里面肯定有很多不足之处,谢姑娘如果发现问题,请一定告知我。”

“有人偷僵尸?”

关琥已经走开了,听到他的话,又临时转回来,在他看来,偷僵尸比展览僵尸的行为更神奇。

“不是僵尸被偷,而是它们的衣服被偷了,最近有不少玩万圣节造型的人都穿了那种衣服,我怀疑是盗窃团伙干的,所以在看到网上流传的视频后,就马上报了警,可没想到塞翁失马,盗窃分子的视频让僵尸话题突然变火热了,现在每天来参观的人数是我预料中的十倍以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还要感激他们。”

偷这种只有在摄影棚里才能看到的衣服?

想起上午看到的新闻,关琥更无法理解德国人的思维了,说:“那些夜拍的人穿的衣服可能是自己设计的吧?这种服装看上去都一个样。”

“当然不一样,僵尸的官服根据等级不同都会有微妙的改变,这一点谢姑娘一定懂的。”

大家看向谢凌云,谢凌云尴尬的表情证明对于神奇的僵尸等级划分,她是不了解的,但是很显然,李当归已经将她视为知己了,口若悬河地讲述他对僵尸的看法。

打断他的蓬勃高涨的演说,张燕铎问:“除了服装道具外,你们还有什么被偷的吗?”

“没了,只有那一箱东西,可是对我来说,那是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谢姑娘,你一定懂的吧?所以当时我很生气,还向保全公司申请索赔了,他们标榜是全德国最有信誉的公司,可是盗贼进来,他们所有的感应系统都没发出警报,这种糟糕的技术真让人难以想象,谢姑娘,你怎么看?”

“这个……怎么说呢,虽然东西被偷了,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在谢凌云模棱两可的敷衍中,其他人都趁机走开了,这时候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谢凌云一个人去应付这个像是从某个平行世界穿越过来的僵尸爱好者吧。

展厅内部比想象中要大,在走到一个圆形拱门时,关琥还以为看完了,谁知过了拱门,里面竟然还有展示,看着被涂着白脸还贴着道符的僵尸造型,关琥后悔地想——早知是来看这些无聊的东西,他宁可陪女生逛街算了,百货大楼的人体模特都比僵尸好看。

“mummy。”有人在他耳边小声说。

关琥回过头,周围的人都在看僵尸,估计这些老外把僵尸当成是mummy了,他没在意,冲身旁某位帅哥恨恨地说:“我被你阴了,张燕铎。”

“别这样,”后者笑眯眯地看他,“你不觉得偶尔听听这些传说文化,也是很有趣的吗?”

“没有!”

“来看这个,这应该就是宣传单上说的干尸。”

无视关琥的闹别扭,张燕铎拉着他的手,硬是将他拉到特别展区前,那里横放着一副类似棺材的玻璃长柜,所谓的僵尸平整地躺在里面,跟之前的展品不同,这一具的外表比较特别。

如果说其他展品给人的感觉是艺术,那这具则是真实——

干枯却没有萎缩的外皮、微凸的骨架,还有头盖骨上连着的少许发丝,都无一不显示出它的真实感,比起传说中的充满传奇色彩的僵尸,它更该说是木乃伊,在风化后或是经历过药水处理做成的标本。

李当归给它套了简单的衣服,所以看不到它的内脏是否存在,但干尸的面容栩栩如生,嘴巴微张,牙齿跟十指指甲均有保留,让它看起来非常贴近于人类。

如果这是手工制作的话,那就太真实了。

可能正因为做得太真实,反而难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学生们都对新事物满怀好奇,像这种在学校里就能看到的标本,自然不受瞩目,所以玻璃柜附近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围观。

出于好奇,关琥用手量了标本的身长,加上萎缩的长度,它大概有一七五到一八零公分,从骨架来看应该是男性标本,关琥还想凑过去细看,额头碰到玻璃上,发出砰的响声。

头撞得很痛,但比起痛来,更多的是尴尬,关琥捂着头迅速站起身,就见克鲁格仰头看天花板,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张燕铎则伸手托眼镜框,毫不掩饰忍俊不禁的表情。

关琥很尴尬,凑近张燕铎,小声问:“你觉不觉得这东西像是真的?”

“看解说。”张燕铎指指放在玻璃柜前的木牌。

木牌上写着这具干尸只是标本,它实际上是百年古尸的仿造品,从骨架到肢体发肤,都完全参照古尸制作而成,原本的干尸被安置在考古部门进行研究,所以大家只能通过观赏仿制品了解有关僵尸的全貌,干尸的左上角放了一小堆糯米,那是用来对付真正僵尸的,以防止猫类动物经过尸首,导致诈尸还魂现象的发生。

注解下面还附加了一句玩笑——请大家放心,虽然它看上去很形象,但并非真的古尸,这里唯一真实的只有糯米。

“你想摸摸看吗?”李当归跟其他人也走了过来,发现关琥对古尸有兴趣,他问道。

关琥觉得这位德国人在语言表达上很有问题,听他的话,就好像自己是色情狂似的,他呵呵干笑了两声,说:“假如它不诈尸的话。”

“虽然要让一个道具诈尸是件很难的事,但假如真有这种事发生的话,你可以用糯米来对付。”

李当归拿出钥匙,打开了玻璃柜上的锁,小魏帮忙,跟他一起将上面的盖子抬到一边,露出里面的干尸。

“我本来还想在它脸上贴道符,用来吸引观众,但那样的话,虽然增加了趣味效果,却少了真实感,所以最后就放弃了。”

“所谓遇猫诈尸的传说是真的吗?”克鲁格翻着手里的宣传单,好奇地问。

“传说中是必须怀孕的母猫经过尸体,才会引起诈尸,但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那只是磁场造成的反应,而糯米在汉方药材中性属阳,可以截断这种磁场,所以就有了糯米对付僵尸的说法,说穿了,其实都是有科学依据的,谢姑娘,你认为我说得有道理吗?”

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谢凌云,弄得谢凌云哭笑不得,支吾道:“野史传说,不可不信,也不能尽信。”

李当归听得眼睛都冒光了,连连点头说:“姑娘言之有理!”

关琥成功地被这位文绉绉说话的德国人打败了,嘟囔道:“我怎么感觉好像进了武侠片的摄影棚。”

话声被克鲁格盖过去了,他继续好学不倦地问:“也就是说,假如磁场一样,即使不是猫狗,同样也可以造成诈尸?”

“理论上讲是这样的,但所谓的诈尸最多也只是尸体坐起来而已,想要让它跳来跳去,还要靠其他药物的辅助,这就比较复杂了,属于我朋友的知识领域,而我更对传说轶闻感兴趣。”

这一点不用李先生特意解释,相信在短短的时间里,周围的人都对他的兴趣有了深刻的了解。

克鲁格张张嘴,似乎还想再问,但最后却忍住了,低头观察干尸,他的举动引起了关琥的兴趣,问:“可以碰一下吗?”

“请!请!”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关琥伸手触触干尸的脸颊,比想象中的要有弹性,再去按下面的骨骼,也都一根根排列得很清楚,要不是有解说,他会认为这是真人躯干做成的,再看看干尸微张的眼皮,关琥有种把它的眼皮扒开窥视的冲动,但为了不被视为变态,他只好放弃了。

“那边还有各种对付僵尸的法宝,你们要看吗?”

李当归指着后面悬挂的铜钱剑、阴阳镜还有其他一些僵尸片里常见的道具问,另一边则挂着十字架跟大蒜等物品,以表示僵尸跟吸血鬼在本质上的不同。

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关琥也跑去看,只有克鲁格依然对着玻璃柜里的干尸出神,并伸手想触摸。

看到他的反常,张燕铎走了过去,就在这时附近传来铃声,像是铃铛发出的声响,非常轻微的,很快就被掩盖在了喧闹声中,张燕铎回头去看,只看到人群中隐约晃过的红颜色,仿佛红笔旋转时发出的光芒,随即一群学生挤过来,遮住了红光。

张燕铎心头一惊,他知道吴钩不会死心,但没想到他敢这么近距离地追踪过来。

为了制止他接近自己的同伴,张燕铎立刻转过身,拨开人群迎上前去,一名学生跟他擦肩而过,他在经过时,顺手拔下了对方书包上别着的圆珠笔,笔尖朝外握在了手里。

可是等他穿过人群时,吴钩已经不见了,展览大厅的门口比较空,张燕铎迅速看向可能会藏人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他。

忽隐忽现不是吴钩一贯的做事风格,难道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是自己?

突然间的,这个念头窜上了张燕铎的心房。

关琥从游客当中退了出来,因为李当归的讲解太无聊,他回到摆放干尸的玻璃柜前,张燕铎不在,只有克鲁格站在那里,一只手搭在干尸上。看到关琥回来,克鲁格脸色一变,将手收回,虽然他做得很镇静,但关琥看到了他将某个牙签似的东西藏在了蜷起的手中。

“有没有看到我哥?”他无视了克鲁格的小动作,故作轻松地问。

“你哥?喔,你是问张先生?我没有注意到。”

嗯,因为你只注意僵尸了。

关琥给克鲁格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去外面找,至于克鲁格想对干尸做什么,原谅他没有心情去理会。

他穿过参观的人群,边往外走边左右环顾找人,没走几步,就跟一名参观者撞到了一起,那人对他说:“mummy。”

关琥看了他一眼,男人是欧洲人,可能分不清木乃伊跟僵尸的不同,关琥随口说:“这不是mummy,是Zombie,你看一下说明,上面讲得很清楚。”

那人没有马上说话,看着他,表情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点点头,迅速走开了,关琥又转去其他地方找张燕铎,但没走几步,他突然感觉到不对头。

等下,这声音好像他才不久还听过。

刚才就在他们跟随李当归欣赏僵尸塑像时,也有人在他附近提到过mummy,从嗓音来辨别,那应该是同一人!

同一个人对他重复同样的话,关琥只想到一种可能性,急忙转回去找那个人,却只看到他的背影,就见他步履匆匆,粗鲁地推开挡路的参观者,冲出了展览厅的大门。

关琥追了出去,门口地上积雪打滑,他差点摔倒,急忙抓住扶手,几步跳下台阶,在那个男人即将跑到马路之前,抓住了他。

男人被他拉了个趔趄,转身时将拳头挥了过来,关琥歪头避开,同时来了记左勾拳,那人挨了记重拳,却只是稍微晃了晃,把手伸向腰间,像是要掏枪。

关琥抢先一步按住他的手,再一拳打在他的软肋上,趁他吃痛弯腰时,拧住他的胳膊控制了他的反抗,喝道:“mummy是你跟我讲的暗号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松手,否则我报警了!”

“我就是警察,你要不要直接报给我?”关琥将戴在小指上的钻戒亮给他看,再问:“你是不是艾米的同伙?”

“不知道!”

“你们想找什么?是有关僵尸复活的情报吗?”

后一句关琥本来是在诈唬人,因为男人一直在提mummy,没想到听了他的话后,男人停止了挣扎,反问:“你知道多少?”

这回轮到关琥发愣了,“难道你们真想复活僵尸?”

男人瞪着他不说话,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对面传来响声,一辆车以飞快的速度驶近,关琥抬起头,刚好看到车的前窗落下,类似枪管的物体对准了他们。

下一秒,强大的力量袭向关琥的肩膀,他被撞得向后扑去,有人顺势抱住他的腰,在雪地里连翻几个滚,等他们停下时,就见前面雪花飞溅,那个男人像筛沙似的站在原地不停地颤动,随后向前扑倒,周围的积雪被弹起,原本雪白的颜色瞬间变成了殷红。

关琥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摆,但随着车辆引擎声的远去,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腰上还搭着某个人的手臂,告诉他,假如刚才再稍晚一步,他也无法逃脱死亡的追杀。

“谢谢。”关琥心有余悸地说。

“习惯了,”张燕铎将手收回,自嘲道:“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有了当免费保镖的觉悟。”

关琥爬了起来,不顾得积雪的湿滑,冲去那个男人面前。

男人趴在地上,后背有几个被打穿的血洞,看样子已经没救了,由于杀手的手枪装了消音器,这场突发事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几名路过的行人发现不妥,站在附近戒备地看过来。

关琥摸到男人的腰部,掏出他的手枪,起身,顺着街道向前跑去,这条路宽阔笔直,加上下大雪,车辆不多,还能勉强看到那辆车的车尾,他往前跑了几步,举枪对准车尾,但很快就发现在大雪纷飞的状况下很难命中目标。

身后传来引擎声,一辆越野车飞快地冲过来,经过关琥的身边,车窗落下,张燕铎坐在驾驶座上,问他,“要去追吗?”

关琥的回应是下一秒跳上了车,在关上车门的同时,他叫道:“当然追,不追我还是警察吗?”

张燕铎看了他一眼,踩住油门加快了车速,“系好安全带。”

关琥照做了,并握紧手枪,进入备战状态。

车以惊人的速度向前疾驰,厚层的积雪导致车辆颠簸个不停,他稳住平衡,看着前方的目标,问:“这好像是克鲁格的车。”

“是他的车没错。”

“你为什么会有他的车钥匙?”

“外出的时候钥匙一直都在我这里,回酒店时才会还他。”

“他知道?”

“我没有跟他提过,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听着张燕铎淡定的回答,关琥忍不住翻白眼了。

说来说去这就是偷嘛,他气得冲张燕铎大声吼道:“你偷我的就算了,怎么还偷别人的?而且还专偷警察,你是不是想试试进监狱的滋味?”

“拿而已,别说偷那么难听。”

张燕铎继续加快车速,在剧烈的颠簸下,他用力握住方向盘,表情里蒙出一层紧张的色彩,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忘回敬关琥,“这也是为了有备无患,你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关琥相信张燕铎‘拿’钥匙的初衷绝对不是为了帮他,不过他这样做也不是想要掌控全局,而是出于不安的心态——自从那个耍红笔的男人出现后,他就发现了,张燕铎一直在不安,所以他随时随地都会做出应敌的准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同伴不遭受伤害。

但不管怎样说,偷盗总是不对的。

“以后不管出什么事,不许‘拿’别人的东西,要‘拿’拿我的,记住了吗!?”

吼声太大,张燕铎往旁边歪了歪头,嘴角却翘了起来,说:“记住了,关警官。”

难得看到张燕铎这么乖顺,关琥愣了愣,随即就看到在他们的急速追踪下,目标车辆已经近在眼前了,对方也发现了他们的车,开始呈S形左右摇摆着行驶,让关琥的射击几次都落了空,子弹弹在车圈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

眼看着双方车辆的距离近在咫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歹徒探出头来,将枪口对准他们。

为了躲避反击,张燕铎只好临时将车拐开,子弹擦着他们的车身射向后方,留下一连串刺耳的响声,关琥叹了口气,“希望这辆车是警局配给克鲁格的。”

“你认为那些联邦警察会大方到给个小警员配车?”

张燕铎凉凉的反驳比外面的枪声更惊悚,接着关琥感觉到一阵激烈的撞动,张燕铎竟然直接将车头撞在了对方的车后座部位,撞击导致枪手的子弹打偏了,他的半个身子也因为惯性弹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缩回去,继续选择S状行驶。

关琥也在同时向前猛晃,看着张燕铎继续将车毫不留情地向对方撞去,他赶忙用脚撑住前面稳住平衡,同时为那位倒霉的德国小警察感到抱歉。

就当这辆车是为国捐躯的吧!

两辆车在同时飙出了最大的时速,导致飞雪不断卷向挡风玻璃,在车辆不断的相互撞击中,雨刷几乎失去了作用,还好国道颇宽,路上没有其他的车辆,所以暂时还没引起交通事故。

但关琥不敢保证接下来会不会有事故发生,因为张燕铎把车速提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再加上互撞跟地面坑洼,导致车辆有好几次出现了半腾空的状态,杀手的车也好不到哪去,一路跌撞个不停,但司机技术不错,有几次眼看着越野车几乎可以跟那辆车并行了,都被他甩到了后方。

关琥看得急躁,连续开了几枪,见不奏效,他抓住车壁上的把手,问:“能再快一点吗?”

“如果你不怕翻车,我可以试试。”

“赌一把,我信你的技术!”

听了这句话,张燕铎的表情更冷峻了,伸手将眼镜摘下,往旁边一丢,看这架势他是要拼命了,关琥立马坐稳身子,以防在这种速度下真的翻车。

即使不特意看迈速表,关琥也能明显感觉到越野车的提速,两车很快再次处于了并行飞奔的状态,关琥几乎可以窥到里面的人影,但由于车窗做了特殊处理,他不仅看不清凶手的长相,子弹也无法射穿玻璃。

“他们好像戴了面具。”张燕铎在旁边说。

“我会摘下他们的面具的!”

正好对方落下车窗,举枪向他们射击,关琥抢先下手,风雪迷乱了视线,但他听到了对方的哀嚎,他射中了凶手,接着又举枪对准飞速旋转的车轮,如果这么近他还射不中目标的话,那他该回去拜叶菲菲为师了。

谁知就在关琥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强烈震动突然从车的右后方传来,车身被撞得往左侧车道滑去,关琥也在震动中失去了准头,整个人向前倾斜,子弹弹在对方的车皮上发出铛的响声。

撞击导致双方的车再次拉开了距离,关琥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撞动再次袭来,一辆黑色轿车飞速冲向他们,硬是从疾驰的两车当中挤了进来,并不断用车头撞击他们的车身,导致张燕铎无法掌握住平衡,冲向车道外的积雪。

见有人帮忙,凶手停止了攻击,集中精力来飙车,黑色轿车冲越野车撞了几下后,改为跟他们并驱行驶,于是在短短的几秒钟内,状况完全改变了,形成了越野车与黑色轿车抢车道的状态,而由于轿车的抢路,导致张燕铎一直无法将车转回原有的车道里,假如这时候对面有大型车辆经过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干!”

关琥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抓住把手勉强稳住平衡,准备冲那辆碍事的车开枪,却见轿车车头突然向自己这边一歪,再次做出挑衅的撞击。

撞击导致双方都无法握稳方向盘,两车同时在车道之间摇摆,牵连到车的尾部也被擦到,让越野车再度滑向对面的车道里。

关琥头一次遇到这种玩命的飙车方式,眼看着追踪的车辆正在逐渐跟他们拉开距离,他又急又气,叫道:“这人疯了,他是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吧?”

张燕铎的反应异常平静,“他是疯子没错。”

平淡的话声,像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似的,关琥一怔,随即就见黑色轿车再次冲了过来。

这次它没有做出挑衅的撞击,而是跟他们玩起了同样S形的并肩滑行模式,假如这是在碰碰车场地,那该是很有趣的游戏,但现在给关琥的感觉则是疯狂——这不是杀手应该做的事,他不是要杀人,而是在玩游戏,拿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当赌注来玩!

对方的车窗落下来,露出了精致俊俏的脸庞,这个人关琥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诡异,第二次是戏谑,而这次,则是彻底的疯癫,再看到那张脸上堆起的笑容,他更确定了,这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大概是关琥的表情太丰富,吴钩被逗得咧嘴大笑,将一只手举起来冲他摇了摇,关琥起先还以为他拿的是手枪,但马上就发现那是手机。

车里响起音乐声,不合时宜的铃声从张燕铎的口袋里传来,夹杂在油门跟驱动器的噪音之间,谱写出诡异的乐章,关琥看向隔壁的疯子,探手将张燕铎的手机拿了出来。

“哈罗,关警官。”

男人的嗓音很好听,带着类似张燕铎的声音的清亮感,略微有些散漫,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关琥更恼火——这混蛋想玩命是他的事,拜托不要扯上别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吼道,那吼声即使不用手机也能直接传达过去。

吴钩没被他的气势震到,平静地说:“让流星接电话。”

“他现在正忙着你没看到吗?让他听电话,你是打算让我们一起死吗?”

“不会的,在我的认知里,跟流星为敌的人,最后没一个活下来,所以我很想知道我会不会成为例外。”

“你这个疯子!”

“我们都是。”

吴钩仅用一只手把握方向盘,这让车的行驶变得更加扭曲,他却毫不在意,斜瞥关琥,发出轻笑,“不过疯子或许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就比如这次的僵尸事件……”

“你从哪里听说的?”

“抱歉,我跟你不熟,我只想告诉我的朋友……”

除了疯子,谁还有心思在这种生死关头讲电话?

话不投机,关琥把手机移开,想直接挂断,却被张燕铎抢了过去,他用眼神示意关琥帮忙握住方向盘,又向后仰身腾出空间,改为听电话。

我操,现在不是一个人玩命,是两个人一起玩!

关琥震惊了,但现状不容许他有反对的余地,只好将枪塞给张燕铎,上半身整个靠到张燕铎的身上,目视前方,努力避开从对面冲过来的车辆。飞雪中隐约传来咒骂声,但关琥没时间去理睬,只顾着配合张燕铎踩油门的动作奋力向前追赶。

为了不妨碍到他驾驶,张燕铎又往后移了移,听到手机那头的笑声,他冷静地问:“你接了什么案子?”

“啧啧,流星,你该知道我们的规矩,有关案子的事我不能透露,不过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可以说些别的话题,别信那帮联邦警察,他们跟军方是一伙的,不想你亲爱的弟弟出事,就赶紧带他回家吧。”

“僵尸是怎么回事?”

“什么僵尸?我不知道啊……”

“少装糊涂,你去李当归的僵尸展是为了什么?这跟飞机上运输的死尸有什么关系?”

“啊哈,不愧是流星,这么小的线索都被你看到了,不过我还真不知道它们的关系,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僵尸的,你知道的,我只对活着的人感兴趣……”

后面的话张燕铎没听清,因为对面突然有车冲过来,关琥躲避不及,车头跟对方的车头蹭到了一起,导致越野车失去平衡,穿过马路中间线,转了个半弧,还好最终有惊无险,车辆被他重新导入正轨,但两人都惊了一身冷汗。

后面遥遥传来警车的鸣笛声,飙车都到这种程度了,警察不出现反而奇怪,可是关琥不希望在抓住凶手之前被他们拦截,除了凶手下手狠辣,会伤及无辜外,更有可能导致真相被掩藏。

“再加车速!”他盯着前方渐趋靠近的车辆,向张燕铎发出指令。

张燕铎的视线被挡住了大半,看不清前方的状况,所能做的只是继续往下踩油门,吴钩在对面听到关琥的话声,嘿嘿笑道:“别这么拼,完全没意义的。”

无视他的提醒,张燕铎问:“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他们不是杀手,杀手是我。”

张燕铎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吴钩已经放下了手机,他的手指间此刻转着那管红笔,发觉张燕铎的注意,他冲张燕铎摇摇手,红色闪烁中张燕铎隐约看到了其他东西,随即吴钩就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原本并肩疾驰的两辆车交错开来——吴钩竟然放开了油门踏板,导致他的车瞬间落在了越野车的后面。

这时候越野车已在关琥的驾驶中靠到了凶手的车屁股,但吴钩的话提醒了张燕铎——拼命无意义,因为杀手是他,还有他手中握的物体……

脑海中灵光闪过,千钧一发之际,张燕铎也放松了油门踏板,又扑上前抓住方向盘,向一旁猛力打转,突兀的举动让关琥不由得惊讶地看过来,张燕铎只来得及说一句。

“车里有炸弹!”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前方传来轰响,原来疾奔的轿车瞬间被吞噬在了火光当中,即使张燕铎已经临时转开方向了,却仍然因为双方距离太近而被波及到,强大的气流冲击下,车辆碎片伴随着火龙一齐向他们冲来。

关琥只来得及看到蘑菇云在刹那间出现,车外的景观就被黑色气体包裹了,他本能地向前一扑,将张燕铎压在了身下,随后车体被震到,腾空而起,将冲击带给他们。

关琥有种瞬间天地倒转的错觉,剧烈的震荡导致他的双耳暂时失聪,无法判断车体是不是仍在翻转,他所能做的是紧紧按住张燕铎,以防两人被冲力荡出车外,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响,原本停下的车体再次动荡起来,翻滚中关琥的头部不知撞到了哪里,剧痛刺激下,意识随着外界的响声逐渐离他远去。

接下来关琥的神智一直处于恍惚当中,隐隐听到警车跟救护车的鸣笛声,随着车门的打开,光明好像传了过来,有人在拍他的脸大声呼叫,他猜想那是在询问他的伤情,喉咙却痛得厉害,无法出声,他不知自己现在有没有睁眼,只觉得眼前有不少人影在晃动,灰蒙蒙的一片,混在一起,无法分清那是什么。

“我哥……看我哥……”

这是在意识存留时,关琥唯一记得的话,也是他奋尽全力吐出来的字符,有没有人回应他,他无从得知,之后他的记忆一直处于长时间的黑暗状态,等再度有知觉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四壁灰白的房间里。

周围充斥着药水的气味,一些身穿白大褂的人在恍惚晃动着,不知是不是脑子撞出问题了,他竟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劫机时的货舱里,棺材在他跟劫机犯的搏斗中被掀翻了,里面的物品跟尸体一起掉出来,洒落了一地,尸体在地上慢慢地爬,指甲划过地板,发出怪异的刺啦声,然后抬起头,凸出的眼珠狠狠地瞪着他,嘴巴一开一合,像是在发泄被打扰后的怨气。

‘引起诈尸的可能性很多,只要磁场接近,即使不是猫,也会引起尸变。’

李当归的话划过耳边,关琥的大脑混乱了,无形中他将不同时间的经历混到了一起,当看到诈尸爬起向自己冲过来时,他本能地往后跑,后面就是李当归的展示厅,里面陈列着无数僵尸,还有对付僵尸的法宝,慌乱中,他撞翻了玻璃柜,看到糯米洒出来,他急忙抓起来向后面撒去。

诈尸被糯米挡住,不敢再向他靠近,站在另一边伸出双手,不断冲他发出吼叫,它的十指尖尖,指甲幽黑,像极了电影里的僵尸。

假如现在是在看电影,关琥会觉得场面很有趣,但当自己置身其中时,那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此时心脏跳得飞快,阴森森的空间让他感到了恐惧,但又不明白自己在恐惧什么,这世上是没有僵尸的,他不断暗示自己不需要怕,却又不由自主地向后躲,身上没戴枪,他随手抓起法器扔过去,终于将僵尸打倒了,却惊恐地发现,那些陈列品竟然都活了,做着呆滞的动作伸出双臂,纷纷向他围拢过来。

周围传来怪异的笑声,许多南瓜灯吊在上空,随风摇晃着看他,每盏灯都是一副笑脸,照亮了前方幽长的街道,街道上也呆呆站立着很多穿白衣跟清朝官服的僵尸,这让关琥想起了那些恶搞夜拍。

僵尸们发现他的存在,改变了原本僵立的状态,跟陈列品一起走向他。

‘滚开!都滚开!’

关琥发出狂吼,转身想跑,却挪不动步伐,街道幽黑旷阔,除了他之外,再也找不到一个正常的生物,连张燕铎都不在,这不符合常理,通常在危险状况中,张燕铎一定会在他身边的!

‘张燕铎……大侠……哥……’

他转头大声呼叫,换来的却是迎面一掌,一只干枯的手掌拍向他,将他打倒后,又压在他的胸前,用双手狠掐他的脖颈,这具干尸跟其他的不同,眼看着他白惨惨的脸庞逐渐向自己压低,关琥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李当归特别制作的古尸仿造品吗?

干尸狰狞的脸庞反而给了关琥勇气,想到即将被杀掉,他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气力,挥起拳头砸向干尸的脸,又双脚齐飞,阻挠其他僵尸的靠近。

就听叫痛声不断,还伴随着其他物品跌落的响声,终于眼前一亮,关琥恍惚睁开双眼,发现刚才那一切都是作梦,他仍旧躺在床上,周围站满了穿白衣的人,大家合力按住他,有人安抚说:“没事了,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声音很柔和,让关琥联想到张燕铎,但这声音起到了反作用,想起昏迷前的经历,他呻吟道:“叫我哥来,让他来……”

“他马上就来,你再等等。”

那人继续做出安抚,并向关琥靠近,这次关琥恍惚看到了他的脸,并非干尸怪物,而是个半秃顶的男人,脸盘有些肥胖,这让他看起来很亲切,关琥还想再看清楚一点,眼前却模糊起来,胳膊上传来刺痛,他听到男人用柔和的语调说:“你哥哥没事,放心,你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希望是这样……希望如此……

这样想着,关琥再次陷入了沉睡中,手松开,手中握着的医用剪刀落在地上,发出轻微震响。

再次醒来时,关琥觉得自己这次才是真正地从梦魇中逃了出来,他睁开酸涩的眼皮打量四周,四壁都是白色的,空间里弥漫着某种他讨厌的药水气味,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的昏迷造成的结果,他感到很乏力,想撑着手臂坐起来,动作也没有如期的灵活,全身像是被碾压机压过,说不出的酸痛。

“你醒了?”

有人在问废话,也成功地让关琥发现这个房间里不只有他一个人,他顺着话声看过去,原来是席勒,这不奇怪,发生了这么多事,假如席勒不出现,那才有鬼。

关琥晃晃头,想起昏迷前的冒险经历,越发确定了席勒会在这里的原因。

“你好。”

他本想来个‘嗨,美女’的招呼语,但是在看到席勒紧绷的表情后,临时改为硬邦邦的问安。

“我很好,不好的是你。”

席勒双手交抱在胸前,走到病床的一边,这个姿势让她的存在多了份压迫感,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整个房间白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天堂or病房。”

为了缓解气氛,关琥开了句玩笑,但效果适得其反,席勒没被他轻松的情绪感染,而是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让关琥感到拘束,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病号服,手背上包了纱布,他又摸摸脸跟头,谢天谢地,脸上没有缠纱布,四肢也可以自由活动,这表明他从车祸中逃生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很幸运,克鲁格的车后座上放了很多柔软的玩具抱枕,在翻车中它们起到了气垫的作用。”

那个身材高大的德国男人在车上放娃娃抱枕?

虽然关琥曾见过车上的抱枕,但数量之多,可以达到护身的程度,他还是有些想象不能。

“我哥呢?他怎么样?”他抬头问席勒。

席勒没回答,而是反问:“你跟张先生是亲兄弟吗?”

昏迷没造成关琥的思考障碍,他面不改色地说:“是的,我们是一奶同胞。”

“可是你们姓氏不同。”

“我随父姓,他随母姓。”

关琥随口说完后,突然想到他母亲的确姓张,张燕铎也姓张,这难道只是巧合?

张燕铎没有在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出现,关琥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地问:“我哥是不是出事了?他伤势怎么样?需要我输血给他吗?”

“你想多了,张先生很好,好到差点把医院砸了的程度,”席勒摇头叹息,“我想只有亲兄弟才会这么紧张对方吧?”

“喔。”

听说张燕铎没事,关琥放下了心,看着他的反应,席勒说:“看来你们兄弟感情很好,你醒来后首先问的都不是你自己的情况。”

“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关琥捶捶胸膛,确定除了酸痛外,没有其他不妥,他掀开床单跳到地上,在床边转了两圈,脑袋一开始有些眩晕,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可是他在活动中发现了病房的不同,病床两边摆放着各种医疗仪器,虽然无法一一叫出名称,但他知道那都是重症病患者才需要的东西,再转头看向门口,门上ICU的标记让他的表情僵住了。

席勒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虽然她尽力掩饰了,但看得出她现在的情绪很烦躁,她没有回答关琥的话,而是说:“早在一开始,我就提醒过你们当游客就好,可是你不仅没听,还在这里大肆上演飙车枪战片,现在整个慕尼黑的市民都知道你的英雄事迹了。”

“那我是不是要感到荣幸?”

“我并没有在表扬您。”

“抱歉,不过我觉得我现在更像是重病患。”

“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是。”

“那我哥呢?”

席勒不回答,把头转去其他地方,关琥有些急躁,不想再跟她磨蹭,转身往门外走。他才走出几步就被叫住了,席勒在他身后说:“请冷静,他没事,除了刚才跟我们警方发生冲突,暂时被控制自由外,他一切都好。”

“发生冲突?”

想想张燕铎的身手跟他的爆发力,关琥的心打了个突,转过身颤颤惊惊地看席勒,生怕她说出有警察被揍到要住院的程度。

“车祸之后,你的状况很不乐观,所以我们将你转入隔离病房,但张先生对我们的成见好像很大,他一直在阻扰我们进行抢救,最后还是医生出面制止,才让闹剧告一段落,现在你的朋友都在外面等候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你的伤势了,但不是很放心。”

关琥不喜欢席勒这样的口气,就好像张燕铎是无故闹事似的,以当时的状况来看,他们周围说不定还潜伏着凶手,在经历了一场生死交战后,张燕铎不放心将他交给警察是很容易理解的。

“那谢谢你的解释。”他不无嘲讽地说。

“我也要谢谢你,你把这座城市的交通搅得一团糟,现在整个警局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到处都是投诉跟报警电话,老天,我以为到了世界末日。”

被这样赞扬,关琥感到荣幸,但为了不再刺激这位女探员,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心情表现得太明显。

“我知道我的鲁莽行为给你们造成了很多困扰,但当时被害人就在我面前被杀,身为警察,我实在无法对凶手的行为坐视不理……对了,他们的身分搞清楚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从他们使用的枪支来看,初步估计是黑帮内讧,”席勒说完,又问:“被害人临死前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关琥说完,见席勒半天没回答,他猜这位德国人大概听不懂自己的冷笑话,只好摆着手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跟那人不认识,只是刚巧路过,遇上了凶杀案。”

“先生,我不认为撒谎是一个好的行为,”席勒看向他,表情有些不悦,“道路监控上显示当时你从大楼里冲出来拦住死者,并且你们有肢体纠纷,之后死者才被杀,所以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被咄咄逼人地质问,关琥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都怪他刚从昏迷中醒来,头脑不灵活,居然忘了这世上还有监控这种东西。

他挠挠头,做出懵懂状。

“如果我跟凶手是同伙,就不会自己主动暴露在监控下了,那纯属是巧合,那人撞了我不道歉,还蛮横地骂人,所以我就拦住他理论,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在逃命途中吧。”

席勒盯着他看,关琥坦然接受了她审视的目光,就听她问:“你认为一个逃命的人会跑去看僵尸展吗?”

“这你得问他了。”

“那我要同样躺在太平间里才行,不过我更相信关先生你如果不是出车祸导致头部受伤,应该记起更多的细节,所以我等候佳音。”

“我尽力。”

关琥蜷蜷手指,发现原本戴在上面的小钻戒没了,席勒走到他面前,将那枚钻戒递给他,说:“这是你在被急救时,护士小姐取下的。”

“哦,谢谢。”

关琥接过来,套到了小拇指上,席勒看着他的举动,说:“很少看到男人将钻戒戴到小拇指上,是有什么讲究吗?”

这女人的眼睛可真够毒的。

关琥心里想着,嘴上却笑道:“没有,就我女朋友……就那位叶菲菲小姐,你也见过的,她买给我的,谁知买小了,我不戴她又不高兴,所以只好勉强戴小指上了。”

“原来是叶小姐,那难怪了。”

席勒投来的目光略带同情,大概是想到了被叶菲菲折腾的事,说:“既然你们是情人,那也许接下来的事情比较好解决。”

关琥不懂席勒的意思,他的眼神不断往门那边看,比起跟席勒鬼打墙,他更想跟朋友见面,所以特意表现得很明显,就差没直接说自己现在忙,要录口供等出院后再说了。

总算席勒没有太笨,看出了他的情绪,说:“请稍安勿躁,相信我,听完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会发现自己的时间并没有被浪费掉。”

“是什么?”

老实说,关琥并没有对这种交流抱认真的态度,可是席勒接下来的话让他很吃惊。

“首先,我要对你说声抱歉,关先生,有件事我一直隐瞒了你。”

她收起了最初傲慢的态度,走过来,向关琥低头认错,关琥被她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他不怕别人来硬的,但他很不擅长应对这种示弱的态度,尤其对方还是女性。

“有什么话慢慢说,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我们又不是上下级。”他慌慌张张地摇着手,连声说道。

席勒抬起头,走到对面的桌前,拿起放在上面的资料,交给关琥。

关琥接过来,那是一叠表格文件,看起来像是化验单,上面是清一色的德文,不过里面的医学符号简写跟数值他看得懂,再往下翻,表格排列类似,但数值或增或减,比照旁边的标准数值,化验结果大幅度地超过了正常值,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化验,但是敢肯定,接下来的话题会很糟糕,因为最后他在姓名栏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这是我的病历的话,那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把资料合上,说:“我现在的状态很好,除了这点算不上外伤的伤以外,什么事都没有。”

“这些糟糕的数据不是车祸导致的,而是更早以前。”

席勒捋了捋鬓发,像是在揣摩该怎么解释,这让关琥觉察到不对了,他想起了到达慕尼黑那天接受的各种体检。

“这几天里,你有没有异样的感觉?比如头晕、咳嗽或偶尔四肢痉挛的情况发生?”

席勒说得很郑重,关琥不得不收起笑脸,改为认真思考——嗯,上次被艾米的拳头揍到脑袋时,他是感到了头晕,跟小魏一起喝酒时,他好像有呛到咳嗽,至于痉挛……关琥想了半天,确定应该没有。

“你的指甲也长长了很多。”席勒继续说:“至少在这两天里有长出两毫米。”

关琥抬起手观看,老实说,他完全看不出自己的指甲跟之前相比有什么变化,谁会没事干整天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呢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请直接一点吧。”

“直接点讲,那就是你的血液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多种非正常的变化,我们怀疑这是特殊病毒渗入你的体内导致的结果,至于病毒的感染源,你还记得劫机事件中货舱里的棺材吗?棺材里的死者就是病毒携带者,你很可能是在跟敌人搏斗时感染上的。”

听着席勒的娓娓而谈,关琥的脑海中闪过他昏迷时的梦境,原来潜意识里他已经猜到了那位死者有问题,皱眉问:“所以你们警方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隐瞒我不说?”

“关先生请你冷静,我们并非刻意隐瞒你,而是事关军方机密,作为普通警员,我不得不服从命令。”

“这是种什么病毒?”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种新型病毒株,军方给它暂定的命名叫‘僵尸’,因为人体被它侵蚀后的变化类似僵尸,病毒的效果大概类似于炭疽杆菌,所不同的是它的隐蔽性更强。感染后,它有五至七天的潜伏期,病毒携带者在初期多数不会有感觉,但他们的血液跟神经及免疫系统会逐渐被病毒侵占,就像这份检验报告上的数据一样,简单来说,就是皮肤会陆续出现斑疹,神经系统被麻痹,血液逐渐停止循环,内脏衰竭坏死,变成行尸走肉。”

联想到僵尸展,关琥自嘲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也将会变僵尸?”

“这个我不敢肯定,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没看到超过七天还活着的病例。”席勒认真地说:“这是种很强烈的病毒,而里昂中将正是在接触这种病毒时不小心感染到的,刚好你在货舱时身上有外伤,病毒遇到血液后,会变得非常活跃,我很抱歉……”

道歉被无视了,关琥现在大脑很乱,没心思听她啰嗦那些没意义的问题,他揉着额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首先想到里昂这个名字他之前是在哪里听到的,其次是在这场怪异事件中,席勒扮演了什么角色?警察控制自己的行动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想了一圈,关琥想起了第一次听到里昂的名字是在货舱里,当时劫机犯冲着死者这样喊过。

这里想通了,剩下的疑问就一应而解了,为什么那些劫机犯会是军人,为什么他在机上出手帮忙,事后却被软禁,还半强制地为他检验身体,应该是那时候联邦警察就收到来自军方的命令,要对可能被感染到的人加以控制。

“这么说里昂中将就是被装在空运棺材里的那个人喽?那么你们所谓的押解重犯的说辞也是假的了。”

“有关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他不需要道歉,他只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就是整件事与有人被暗杀又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的内情我也不了解,我只知道军方里的某些高层参与了病毒研制计划,而里昂中将就是其中一人,可是在研制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中将感染病毒死亡,我们这次就是奉命将他的遗体以及唯一找到的一管解毒血清一起运送到慕尼黑总部,进行进一步的解剖化验,却没想到中将的一些部下为了抢夺他的尸首跟血清,引发了劫机事件。”

“既然是军方内部的秘密实验,为什么要委托警察负责处理?用军机载送不是更安全吗?”

被问到,席勒面露难色,“这里面关系到一些特殊人物跟问题,据说中将会出事是因为内部有人捣鬼,并向外泄露僵尸病毒的秘密,至于谁是泄密者,现在还在调查中,所以上头选择了让警方来处理这件事,你还记得艾米吗?她名义上是盗贼,其实是双料间谍,为了钱,任何情报跟有价值的物品都会盗取,而且他们是一个团伙,艾米会主动找上你,就是为了解毒血清。”

“那又是什么?”关琥越听越糊涂了,接着又强调说:“不管那是什么,我都没有。”

“我知道,但事实上它原本是跟尸体一起放在棺材里的,却在劫机事件后消失了,当时货舱里除了死者跟歹徒外,只有关先生你,再加上我们要确认你是否有感染病毒,所以才会请你们暂时留在慕尼黑,以备你万一出事,可以及时得到治疗。”

比起这个原因,关琥更相信他们是为了寻找解毒血清,那才是军方汲汲于找到的东西。

回想那天的劫机经历,他确信在事后至少有一名警察进入过货舱,那名警察随后还通过客舱里的通讯设备向席勒报告情况,看来那个倒霉蛋也被控制了。

“既然你们怀疑我被感染,那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将我隔离,难道你不担心我将病毒传染给我的同伴或是克鲁格吗?”

“不会的,这种病毒虽然在发作时毒性剧烈,但是在潜伏期它很温和,并且要让它存活并繁殖必须需要有跟它性相吻合的菌床。”

关琥有种自己在培育香菇的错觉。

“所以即使同样有人受伤并碰到这种病菌,也不一定会被感染对吧?”

“至少在我拿到的数据资料中,是这样的。”

“那还有其他传播途径吗?”

“除了直接注射外,就没有了,所以至少它比艾滋要安全很多。”席勒说完,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对感染部分感兴趣?难道你不担心你的身体吗?”

他的状况已经这样了,担心也没用,所以他现在必须知道自己的朋友是否会被连累到,尤其是张燕铎,张燕铎也曾去过货舱,有感染的机率,幸好他没受伤没出血,所以至少跟自己相比,他是安全的。

“我没有见过血清。”他避重就轻地说。

席勒没回应,表情里透露着一点点怀疑的色彩,关琥自嘲地说:“假如我有,现在我会第一时间拿来自救。”

“请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想尽快找到它的下落,因为它也许是唯一存留下来的解毒血清。”

“艾米想要血清,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转卖给需要它的人,这个计划泄露后,很多人都盯上了血清配方,其中也包括里昂中将的部下。”

“原来他们亡命劫机,不是出于忠诚,而仅仅是为了情报。”

“在金钱面前,忠诚会变得一钱不值。”席勒耸耸肩,“可惜最后大家都没得到,那唯一的解毒血清现在在哪里,没人知道。”

“也就等于说还剩两天,我就变僵尸了?”

想想货舱里那具形象比僵尸还要糟糕的死者,关琥厌恶地皱起眉。

他没有怕死,当警察的,他也算是习惯了整天跟死亡打交道,所以死亡本身并不让他畏惧,可他不想变成干瘪瘪的像是风干茄子的那种模样。

“也许是四天,只要在四天里找到血清,你就有救。”

连你们警察还有间谍神偷都找不到的东西,他这个外地人要去哪里找?

关琥没说出口,但他把自己的心情完全表现在了脸上,席勒会意地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总之,会发生这种意外状况,我很抱歉。”

这种不断重复的制式官方用词让关琥听得很恼火,愤愤不平地问:“你有见过果脯吗?有见过葡萄干吗?有见过被腌得全身都皱皱的梅子吗?你能想象得到我将变成跟它们相同的样子吗?假如无法想象,那就不要谈理解我的心情。”

“我只知道这些都是吃的,先生。”

面对这种冷静的回复,关琥转身坐到床边上,双手搓着头发,叹道:“我只是想在死之前享受下吃货的乐趣。”

“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关琥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血清?”

“资料数据上表示没有——自从里昂中将出事后,那些备用的解毒血清都不见了。”

“那你还是慢慢看着我变葡萄干吧。”

“资料上说没有,但未必就真的没有,”席勒冲他一笑,“可能是你的运气好,今晚我刚拿到分析员带来的情报,也许福尔贝克上将家里有备份的血清,只要你找到它,就等于可以获救。”

“福尔贝克又是谁?”

席勒看着他,毫不掩饰内心的惊讶,“你的女朋友没跟你讲吗?托比亚斯.冯.福尔贝克上将就是她外公。”

呃……

繁琐的名字让关琥的大脑成功地停摆了三秒钟,重启后,他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说——那位早就退休的上将先生也有参与僵尸病毒的研制?”

“我只是在转述分析员帮我分析的情报——福尔贝克上将与里昂中将是旧友;里昂在近期有去拜访过他;他的古堡住宅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里面放什么,可能连主人都未必找得到……”

关琥摆手打断了她的解释,“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我女朋友的家里偷窃吗?”

“不,是找回属于军方的物品,”席勒严肃地回答他,“顺便自救。”

听了她的话,关琥很想回应两个字——呵呵。

“既然你们已经有目标了,那怎么不自己去搜查?你们做事应该比我方便得多吧?”

“我们当然也没有放弃调查,但别忘了你的身分特殊,所以也许可以看到我们忽略的地方。”

关琥低下头,继续揉两边的太阳穴。

席勒没把话说得很清楚,但言外之意是——里昂跟福尔贝克交往密切,解毒血清很可能在福尔贝克那里,假如他将血清卖给了艾米等人的话,那对于身为军人的福尔贝克来说,可是叛国的罪名。

他是否叛国,关琥没兴趣知道,但他不想被这些联邦警察当枪使,甚至连累到自己的朋友。

所以短时间内,他在脑子里盘算好了应对的计划——先配合席勒找到血清,救了自己再说,至于之后的事,再另想办法,假如找不到血清,那他不用几天就挂了,连想都不需要想了。

“我跟你们合作,”关琥站起身,走到席勒面前,向她伸出手来,“条件是飙车造成的一切损失由你们警方负担。”

“没问题。”

席勒跟他握了手,握手的力量很大,让关琥间接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强硬气势,但该说的他还是要说:“比起死亡,我现在更担心另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偿还克鲁格的车钱。”

“我可以负责帮你解决,所以你现在只要专心考虑血清这件事就行了。”

“你真是个爽快人,”关琥对她的答复很满意,拍拍手,说:“那最后一个请求,把福尔贝克上将家的人物关系图、他的交友网还有住所的平面图都给我。”

“这些我会让克鲁格为你安排,你可以选择随时启程,今后一切行动你都可以交给克鲁格来操作,他会无限度地配合你。”

“谢谢,我只想知道在之后的两三天里我会不会变葡萄干。”

“那倒不会,最多是出现一些让你不适的反应,比如暴躁发狂、头晕咳嗽、还有头发指甲的怪异生长,克鲁格会携带缓解不适的药物,假如你感觉不舒服,随时联络他。”

谢了,他宁可不舒服,也不要乱吃药,谁知道这些还在研制中的药有没有其他副作用,万一僵尸没变成,变得了四不像,岂不更糟糕?

“对了,艾米今早逃掉了,警局里有内鬼,她逃得很轻松,所以你也要防范她。”

“放心,在没有找到血清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挂掉的。”关琥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血清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在乘机时没有随身携带?”

“因为它是液体试管,随身携带太引人注目,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勉强通过。”

关琥耸耸肩,尽管对于席勒的这个解释,他半个字都不信。

外面传来喧闹声,席勒看看表,“我们聊得太久,你的朋友们都等得不耐烦了,我去叫他们来……有关我们刚才的谈话,还请保密。”

“说了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说出来那只是浪费时间。”

“关先生,你是个聪明人。”

席勒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问:“你跟那位举办僵尸展的李先生很熟吗?你们好像对他的展览很感兴趣。”

“到今天为止,我都不认识李当归,假如知道自己会变僵尸,我一定不会去展会的。”关琥一脸诚恳地说:“不过我很高兴醒来后看到的是你,而不是那群张牙舞爪的僵尸。”

席勒端量他,然后刻板地点点头。

“谢谢,这是我的荣幸。”

第四章
绝对零度 第一部Ⅲ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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