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元丰从警局的另一栋大楼走出来,手里拿了一叠资料,一上午的调查除了浪费时间外,没有找到任何有利的线索,他有点沮丧,出来后直奔停车场,准备再出去跑案子,谁知踏进停车场,远远就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人。两个他很讨厌的人。“李大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关琥双手交抱在胸前,笑嘻嘻地问。注意到张燕铎的目光落在文件上,李元丰立刻把文件转去另一只手上,支吾说:“去吃午饭。”“凶案一桩接一桩,亏你吃得下啊。”李元丰怒视关琥,觉得他比罗林讨厌多了,如果说真要逼走哪一个,他绝对首选关琥。手中一空,等李元丰注意到自己拿的资料被张燕铎抢了过去,已经晚了,他急得冲上前想抢回来,被关琥硬是插到了中间,笑道:“我记得吧,组长是要你跟我搭档的?你这样总是自由行动,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滚,老子想跟谁搭档就跟谁搭,关你什么事?”“呵,说话这么冲,难怪不管去哪里,都没人愿意跟你搭档了,罗林也是这样被你逼走的吧?”“没那回事,你别胡说!”张燕铎伸手打断了两人的争吵,看着那些资料,他问李元丰,“罗林的案子昨晚已经宣告结束了,为什么你还要特意去心理医生那里查他的情报?”“我是自己去看医生,顺便问问案情而已。”“怎么你的心理也有问题吗?”关琥的话在李元丰听来活脱脱就是要吵架的架势,偏偏他还一脸无辜的表情,李元丰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难道你们没有接到通知吗?今后我们所有警员每个月都至少去一次心理科。”仿佛没听到他的解释,张燕铎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们调查过罗林调去派出所之前的履历,他在总部做事时曾跟你搭档过,却因为你处处针对他,导致他不得不调去区派出所。”“干!你们居然敢偷偷查我……”“所以他出事后你变得心慌意乱,假如他作案是心理有问题,而心理问题又是因为职场关系导致的,那曾经打压过他的你要负大半的责任,即使警方内部不给予你处分,你心里也有鬼——因为你的一时气盛,导致蝴蝶效应的产生,除非你一点道德都没有,否则多少都会在意一些。”“不是这样的……”“所以你才会积极参加罗林的案子,希望他的死因还有之后几名死者的死与他无关,虽然你的做法出于私心,不过这条线你查对了,方婉丽还有林青天的死与罗林一案没有直接关联,但你还是在意罗林的案子,才会无视上头的命令,继续暗中调查。”听到这里,关琥点点头,“没想到官二代还是有点良知的。”真相被一点点剖析出来,李元丰索性破罐子破摔,站在那里听他们兄弟俩对话,谁知接下来张燕铎的话是——“他有没有良知我不知道,我跟他不熟。”“我懂,你跟变态比较熟。”“关王虎,你在说自己吗?”“喂,”听不下去了,李元丰忍不住插话进来,“我好歹也是警界世家出身,作为警察最基本的良知还是有的。”他的辩解被无视了,张燕铎又说:“李元丰是怎样的人不重要,但罗林会调去区派出所的事多半跟他无关。”“欸?”另外两个人同时叫起来,相比之下,李元丰的声音更高一些。面对他们的反应,张燕铎微微一笑,“想知道为什么吗?”两人同时点头。“我饿了,比起在冷风中聊天,我现在比较想先填饱肚子,”看着李元丰,张燕铎说:“你不介意请我们吃饭吧?”李元丰一脸便秘的表情,然后二话不说,闷头朝前走去,看着张燕铎笑吟吟地跟在后面,关琥有种感觉,他的狐狸哥哥又找到新的戏弄目标了。死道友不死贫道,阿门。不出关琥所料,李元丰为了避人耳目,没去警局的职员食堂,而是选了附近商业大楼里的一家很讲究的西餐厅,既然对方请客,关琥就没跟他客气,点了好几道平时不舍得点的高档餐点。“现在你可以说了。”等餐的时候,李元丰对张燕铎说。“你是左撇子?”看着李元丰调整刀叉的位置,张燕铎反问。“我是不是左撇子跟罗林杀人有关吗?”张燕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始讲述自己的推测。“罗林调职与你无关,是因为他在警局混了几十年,工作无功无过,是个老油条,就算他一开始不小心得罪了你,被你打压,最多跟你道个歉,找机会多讨好一下你就行了,你们是搭档,这种机会多得是,不至于被逼到不得不离开的程度。”“还以为你们多有本事呢,看来这顿西餐我白请了,”听了张燕铎的话,李元丰的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你说错了,他根本就没有来讨好我。”期待同事都讨好他?这人到底是有多幼稚啊。关琥很想吐槽,但想到李元丰调进重案组后的种种遭遇,又觉得他挺可怜的,说:“是不是你没有注意到人家来讨好你?你这个人看起来智商平平,判断事物的水准多少会有落差的。”“呵呵,敢情我掏钱请你们吃饭,还要接受你们的嘲讽?”“我只是根据资料做出结论——罗林不会跟你对着干,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假如他没有向你示好,那一定是当时有其他的事情盖过了你的打压,让他没有精力理会你。”“事实上当时他根本视我为无物,有什么事是比工作更重要的?”“生命。当一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其他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想多了,我还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找人杀他。”“我知道,假如你真有那个本事,重案组这些人早就被调走了。罗林的事恐怕你根本没有跟家人提过,你能做的最多是联合职场同事打压他,逼他服输而已,谁知罗林会请调去派出所,当时你应该害怕了,担心自己的行为会给家族拖后腿。”李元丰不说话,不过悻悻的表情证明了张燕铎都说中了。说到正事,关琥收起了嬉皮笑脸,吃完饭,他将餐盘推开,说:“既然罗林不是在意你的打压,那最大的可能是他在工作中遇到了麻烦,我们调查了去年你跟罗林搭档时处理的案子,最后一件是弃尸案,当时他的状况有什么不同吗?”李元丰惊讶地看他们,“你们连这个都查到了?”“只是翻了下档案而已,具体情况还是想跟你本人了解,”张燕铎笑眯眯地说:“你也很想早日弄清事情真相对吧?”李元丰成功地被他说服了,想了想,开始讲述去年他跟罗林搭档的经历。其实他和罗林最初合作得还不错,要说罅隙,主要是出于罗林一次酒后的嘲弄,罗林有点倚老卖老,而他则年少气盛,索性拉帮派孤立罗林,没多久,罗林就精神恍惚,连着做错了好几件事,后来就以很快的速度请调离开,把他搞了个措手不及。“拉帮结派玩孤立,你中学生啊。”听到这里,关琥忍不住呛他。“我也就是想挫挫他的气焰,他背后说我坏话是他的问题有没有?他不仅不道歉,还在搭档做事时放我鸽子,不打招呼就离开,要不就请假,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我做,你们说我对付他也很正常吧?”李元丰说完,很期待得到对方的肯定,但张燕铎根本没理会这点,问:“他是在哪件案子里出现上述状况的?”“就你们刚才提到的弃尸案,这样说来,在那件案子之前他还算正常,后来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他居然敢无视我欸,你懂不懂被无视的那种感觉?”关琥看看张燕铎,点点头,“再懂不过了,不过这种事习惯就好。”“能把案子的具体情况说一下吗?”“案子本身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发现尸体的场所。”某栋老公寓在拆迁中,施工人员发现了公寓后的尸骨,公寓后面也是一栋陈旧的楼房,尸骨就夹在两栋楼房之间仅有三十多公分的水泥墙缝隙里,直到要拆迁时才被发现。由于时间久远,尸体早就化成了白骨,李元丰当时就在现场,他记得白骨呈头朝下的扭曲形状,骨骼上有一些不会马上致命的裂纹,后来看鉴证资料才知道死者是女性,鉴证人员说她在坠楼后没有马上死亡,而是经历了一段痛苦的挣扎过程,过程可能是几小时,也可能是一两天。至于这是凶杀案还是事故,至今也没得出结论,当时他们分成几组分别追这个案子,却毫无进展,两栋公寓住户里没有失踪的人口,后来搜查范围扩展到附近几个区域,甚至调出了近年来的失踪者档案,但都一无所获,就这样,这件案子成了悬案。听着李元丰的讲述,关琥渐渐想起来了,当时他在负责某个跨国毒品案,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几个国家之间来回跑,等他忙完,这个案子也告一段落了,所以前因后果他都不是太清楚。“除了场所外,还有其他离奇的地方吗?”张燕铎问。“没有,要是硬要说有,那就是罗林对我态度很差,搭档需要做的事他不执行,还当着其他人的面跟我对呛,所以是他先挑衅我的,不能怪……”听到话题又要回到原点,张燕铎抬手止住了,再问:“你好好想想,罗林态度的转折点在哪里?”“从他喝了酒后骂我开始,后来看到女尸,他的态度就更恶劣,那天在现场,他直接说身体不舒服就离开了。”“他是进公寓后就是这样的态度?还是看到女尸后离开的?”“嗯……是看到女尸后……那件案子是有点诡异,但作为老警察,他的反应也太过激了,所以当时我就认为他是故意在跟我作对。”“你再想一下,女尸跟现场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没有了……啊对了,有一个地方比较奇特,在尸体的手骨附近我们发现了一条带银饰的细绳,应该是手链,绳子不知什么原因断掉了,落在尸体下方的地上。”张燕铎的声音变得锐利起来,“手链有什么具体特征?”“就普通的绳子编的,要不是上面缀了银饰,可能会被当成是垃圾忽略掉,可能是一直放在阴暗的地方,绳子还没有完全掉色,是那种暗红色调的……”关琥心里一凛,他终于明白张燕铎反应强烈的原因了,急忙拿出手机,调出里面的照片给李元丰看。“跟这个像不像?”那是他在法医室拍的照片,其中一张是放大的金盒跟红线手链,李元丰看到手链,眼睛立刻瞪大了,连连点头。“很像,连银饰形状都像,不过这个颜色深了一些……你是从哪儿弄来的照片?”关琥没回答,而是对张燕铎说:“好奇怪,为什么我们查那件案子时,没看到手链?”张燕铎不说话,低头沉吟了几秒,突然站起来,匆匆向外走去,关琥立刻跟上,李元丰跟不上他们行动的节奏,有心要去追,看看桌上放着的账单,只好放弃,拿起账单先跑去付账。等他付了钱出来,又一溜小跑地追到警局的停车场,张燕铎跟关琥已经上了车,为了不被落下,他直接扑到了车上,问:“你们去哪里?”“你的速度再快一点,我们就该去医院了。”关琥及时把车门打开,李元丰前脚刚上车,张燕铎就启动油门把车开了出去,他在后面慌忙系着安全带,边问:“你们是不是抓到什么线索了?”“嗯,到了你就知道了。”其实关琥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不会在李元丰面前泄底,免得回头被嘲笑,反正跟着张燕铎走就没错。张燕铎去的地方是罗林犯案的那条路,关琥还以为他要重新勘察现场,但他却把车停在了附近,下了车,边走边打量四周,关琥很快就明白了他在留意交通监控,在周围逡巡了一会儿,突然加快脚步,向不远处的咖啡屋走去。关琥记得那个咖啡屋,那天血案发生后,他们还去咖啡屋做过调查,张燕铎会再次来这里,看来他是发现了当初被忽略的线索。三人进了咖啡屋,跟店主说明来意,店主很配合地将那天的录像调出来给他们看,却不是室内的部分,而是咖啡屋停车场门口的监控探头,由于探头很小,上次被他们忽略过去了。“这里面会有线索?”看着张燕铎不断按着快进键,李元丰忍不住问。“碰运气。”他们运气很好,在案发的前五分钟,镜头里出现了罗林的身影,他像是在等人,在停车场附近来回逡巡,没多久,有人向他靠近,但那人打着伞,无法看到她的长相,只能判断那是个中等个头的女人。女人穿着长至膝盖的风衣,下面是灰色长裙,她打着蕾丝花边的太阳伞,跟罗林有短暂的接触,但很快就离开了,罗林在原地打了个转,也向前走去,跟刚才相比,他的脚步有些蹒跚,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张燕铎立刻倒转录像带,从女人接近罗林的地方重新看,但那个太阳伞太碍事,再加上角度的关系,几乎将女人的上半身都遮住了,根本抓不到明显的特征,他们甚至无法确定这两个人是否有说过话。“罗林好像是在跟她接触后,行为就变得异常了。”在连续看了三遍录像后,李元丰说。“她会施法术吗?可以控制一个人的行为?”关琥这句本来是吐槽,没想到张燕铎竟然表示赞同,“很有可能,别忘了小魏就刚刚遭遇到类似的事件。”“可是小魏是被下药的,罗林又没有。”“你怎么确定没有?”“因为尸检没有提到啊,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难道用喷雾剂之类的药?如果女人这样做,会马上被发觉的。”“也许不用那么麻烦。”张燕铎按下暂停键,录像定在某个画面上,关琥跟李元丰同时凑到近前,就见女人抬起手臂,张燕铎指指她的手腕,上面好像戴了什么,但模糊不清。“这个……是手表还是手链?”“不会是一年前白骨案里出现的手链吧?”“这需要小柯的帮助。”张燕铎让关琥把这段视频跟老板要下来,开车回警局,路上,李元丰忍不住问:“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知道录像里的女人也戴了同样的红绳手链?她跟罗林的死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关琥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他唯一敢肯定的是张燕铎只是猜测女人戴的是红绳,至少这段录像证明了罗林杀人不是单纯的心理疾病。“我有种预感,你的猜想是正确的,”他对张燕铎说:“罗林的案子跟两起骸骨案都有关联。”张燕铎开着车不说话,关琥继续照着自己的思维往下说:“现在我们来重组一下案情——罗林杀了人,他死了;林青天杀了方婉丽,他也死了,假使杀人者都要受到惩罚,那方婉丽呢?”“所以方婉丽跟整件事一定有关系。”张燕铎说:“回去后你重点调查方婉丽的履历,包括十年前的,李元丰,你把去年跟罗林搭档处理的那件案子的资料调出来,越详细越好。”不知道李元丰有没有发现,至少关琥感觉到眼前这位先生不像是酒吧老板,而是重案组组长。糟糕,这种怪异的上下级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三人回到重案组办公室,蒋玎珰刚好跑进来,看到他们,举起手里的资料,说:“小柯把租屋骸骨的相貌还原图做出来了,你们……”话没说完,李元丰跟关琥已跑了出去,张燕铎则走到电脑前,重新调取罗林一案时的交通监控。被所有人视为无物,蒋玎珰有些困惑,晃晃手里的资料,不知道该怎么才好。“给我吧。”江开用腿撑住椅子,滑到蒋玎珰身边,拿过还原的相貌图,再跟屋主陈靖英的相片对照着看,说:“看来很可能是同一人。”“百分之八十相似,小柯也说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很大,问题是他怎么会死在自己家里,十多年都没人发现。”“你知不知道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人失踪,其中死亡的比率占了一半,只能说都市繁华又冷漠,走失的、自杀的、遭遇意外死亡的这些人,如果家人不报警,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失踪……”张燕铎把行凶路段附近的交通监控看了一遍,没有找到打太阳伞的女人,那女人在跟罗林接触过后,就消失了,就像曲红线消失的时候一样。两个案子的相同点越来越多,如果说它们彼此没有联系,他绝对不信。听到江开跟蒋玎珰的对话,张燕铎心里一动,问:“你跟家人询问曲红线的事了吗?”“问了,她学名叫曲恬,十年前她在大学跟有妇之夫混到一起,被她父母赶了出去,后来就再没联系过,我父母只打听到这些,我查了曲恬的户口记录,这十年中她没有更换过身分证,也没有就职记录,不知道是改名换姓了,还是遭遇了不测。”“她的学校是燕通大学吗?”出了好几条跟燕通大学有关的线索,要说曲恬也是燕通大学的学生,张燕铎也不觉得奇怪。谁知江开摇摇头,“不是,是一家歌舞学院,听说曲恬长得很漂亮,舞也跳得很棒,业余时间在酒吧唱歌赚钱,据说她跟有妇之夫就是在酒吧认识的……哈哈,后面这些都是八卦了,你想知道更准确的消息,要给我时间慢慢查。”“又是燕通大学,这所大学是被诅咒了吗?”关琥跑进来,听了一半对话,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将刚找到的资料放到张燕铎面前。小柯将咖啡屋录像里的女人镜头放大,经过特殊技术处理后,可以清楚看到她腕上的链子,圆形结扣刚好在手腕的外侧,关琥又将金盒里的手链照片放在旁边对比,除了颜色无法辨认外,两个物体的相似度很高。“我还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巧合。”关琥把两份资料推开,露出下面方婉丽的履历,他指指方婉丽的学历,说:“你看,又是燕通。”这是个张燕铎早就猜到的答案,所以他没有过度反应,说:“你查案的速度变快了。”“因为我查到方婉丽曾在十年前因为某个案件为警方提供过证词,把那个案子提出来后,所有关于她的资料就都事无巨细的记录在案了。”关琥将电脑萤幕拨到自己这边,手指弹动键盘输入密码,调出了与方婉丽有关的案件资料,让张燕铎看。说是与方婉丽有关,其实她在整个案件中只充当了一个提供口供的角色,由于案件本身过于轰动,反倒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了。那是十年前的旧案,当时内部都称它做判官疑案。某个疑似有精神疾病的男人在被警察临检时,跟警察发生冲突,并抢下警枪逃匿,在逃亡过程中,男人窜入某个郊区民宅,杀了那家的男主人,又在强暴女主人后吞枪自杀。但,这一切才刚刚拉开死亡的序幕。没多久,警方在查找证据的过程中,发现女主人跟有精神病的男人是认识的,便开始怀疑他们有亲密关系,但就在警察追查是否是女主人枪杀疑犯的时候,女主人中毒身亡,于是本来的突发杀人事件变成了谋杀案,警方只好把搜查重点转为投毒案上。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有人向警方报案说,正在某悬疑杂志上连载的小说跟案件很相似,请他们关注,就是这条线索将警方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作者身上。当时负责此案的是一个小组,组长范喜生,罗林是组员之一,大家读完作者的连载,由于小说跟实际案例极度相似,便一致怀疑所有凶案都是作者在幕后操纵的。后来下毒的凶手被证实是死者表哥的情人,那个表哥是个花花公子,很需要用钱,所以在家产问题上起了纠纷,就在警方开始调查时,表哥跟情人在逃亡途中因为车速过快出车祸身亡。而情人的丈夫正是那位写悬疑推理小说的作者。至此,整个案子开始向着奇怪的地方发展了,专案小组里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案件都是作者操纵的,另一派则认为假如作者是凶手,他不可能预先知道案子走向,将每一件血案都算计到位,甚至提前写出小说,是有人在利用小说的情节,模拟案件。就在两派争执不休的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专案组某位成员在处理帮派械斗中死亡,没多久另一位说查到线索的成员也在回警局的路上遭遇车祸过世,他提到的线索也因此中断了,这两次事件搅得组里人心惶惶,开始对查案做出不积极的态度,罗林就是其中一个,他首先提出退出专案小组。之后又有人陆续退出,最后只剩下范喜生还坚持追查,后来没多久不幸再次降临,他在跟妻子争吵中被推搡滚下楼梯,后颅骨受创严重,宣告不治。乍看去,这些人的死亡都跟本案毫无关联,但无形中又有种诡异的联系,像是一股红线将诅咒串联到了他们身上,在一连出了这么多意外后,案件就再无人问津,再加上凶手都已死亡,警方便正式宣告结案,当时这个案子在警局内部曾一度成为禁忌的话题,似乎连提一提就免不了惹祸上身。因为那篇悬疑小说的名字叫判官,所以这起案子也有个别名叫判官疑案。关琥带来的旧案把组里成员的兴趣都吸引了过来,大家凑在一起看完后,关琥指着作者的名字说:“看到了吗?这部书的作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学家韩东岳。”谢凌云曾说过韩东岳因跟妻子感情不和而离婚,结合判官案,关琥弄明白了,什么感情不和?根本是韩东岳的妻子有了外遇,还跟情人联手下毒谋财害命啊。“既然他是心理学权威了,那他怂恿当事人杀人也是有可能的。”蒋玎珰推测道。李元丰也拿到资料回来了,大家的谈话他听了一半,问:“那方婉丽在判官这件案子里又是什么角色?”“当年专案小组的组员怀疑一系列的凶案是韩东岳自导自演的,所以在几次凶案发生时,曾去查过他的不在场证明,方婉丽为他做过时间证人,不过大家都在同一所大学,韩东岳又给方婉丽上过课,所以方婉丽的证词真实与否比较微妙。”听着老马的话,关琥一拍手掌。问题就出在这里,他终于弄懂了在路上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这一系列的案例跟十年前的极度相似,那就是有罪者都将受到惩罚,正如罗林死亡前的呓语,张燕铎没听错,罗林说的正是——判官。这或许就是方婉丽在自杀前犹豫的原因。十年前的那件案子里,方婉丽跟罗林一定有过接触,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判官一案早消失在方婉丽的记忆里,在儿子惨遭毒手后,方婉丽更不可能去联想到那件事,但是之后电视不断播放有关罗林这个人的简历跟生平,她在自杀前突然想起来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她才暂时放弃自杀,不是她恐惧死亡,而是想在死之前将自己知道的都曝光出来。但是林青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可是为什么十年前停止的命运齿轮又启动起来了?让它启动的转折点究竟是什么?旧案的信息量太大,大家都陷入了沉思中,办公室寂静下来,最后还是李元丰先开了口,将自己找到的资料放到桌上,说:“一年前女尸骸骨案的资料我都拿来了,但我没找到物证手链。”大家的目光看向他,李元丰又说:“就是落在骸骨下方的那条褪色的银扣链子,我找遍了物证室,都没找到,电脑的记录里也没有。”“又出怪事了吗?”电脑里没记录这一点关琥相信,因为他跟张燕铎去找李元丰之前有查过罗林负责的案子,也没发现有关手链的情报,但物证室里也没有,那就奇怪了,那只有两个原因——一,闹鬼;二,有人拿走了。“什么链子啊?你们说的女尸骸骨又是怎么回事?”蒋玎珰好奇地发问,见大家都不回答,她把李元丰拉到一边,说:“你来解释。”“我……我也不清楚。”李元丰不想提罗林的事,支吾搪塞,蒋玎珰便去拜托老马调查,看着他们在一旁忙碌,关琥对张燕铎说:“会不会是罗林拿走了?”“这是唯一的可能。”张燕铎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他首先怀疑的就是在红绳手链出现后反应异常的人。罗林曾负责过判官一案,同时负责的同事很多人都死于非命,他出于害怕的心理,很有可能将物证拿出来销毁,这也就是解释了为什么面对李元丰的打压,罗林的反应不大——因为红线手链让他陷入恐慌,生怕跟同事一样暴死,便毁掉红线,又主动请调离开,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做就没有事了。这一点可以说通,但让他奇怪的是,在当年的判官案中,没有任何细节提到红绳手链,甚至没有受害人戴有类似的红绳,那罗林是怎么把女尸跟十年前的案子连接起来的?“韩东岳妻子出车祸的车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他问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所以都提前做了调查。”关琥将事故调查表取出来给张燕铎看。资料里将车祸原因写得很清楚,车辆没问题,反而是由于警方的失职造成了事故的发生——在被警车追赶时,韩东岳的妻子跟她的情人超速驾驶,导致车辆翻滚到山下,也正是这一点让警方的立场变得微妙,而韩东岳在媒体记者的炒作中一跃成了众所周知的新闻人物,连带着他编写的心理学著作也都销售一空。关琥忍不住想,真不知道对韩东岳来说,这算是不幸还是幸运。不过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他说:“判官案中的所有死亡事件都与韩东岳无关,至少没有明确的人证跟物证证明他参与此案,相反的他是在案中唯一得到好处的人,除了妻子死亡这一打击外,他名利双收。”江开说:“我很好奇判官这个故事最后怎样了。”“据说没写完,因为当时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杂志社被迫撤下了这篇稿子,后来还有不少粉丝上网抗议,但作者本人说妻子的过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他写不下去了,故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也许不是不了了之,而是暂停搁笔,等待后续而已。看着眼前一摞资料,张燕铎很想知道那段系列奇案跟这次案子的连接点在哪里,曲红线究竟是谁,她在案子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租屋骸骨的相貌复原图出来了,应该是房东陈靖英,我怀疑他当时也在调查判官案,这可能就是他的致死原因。”可以连接上的线索越来越多,关琥却没因此感到高兴,反而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查起,他有种感觉,整个案子中,仿佛冥冥中真有一名判官,手拿朱砂笔,将作恶的人一个个勾掉。却不知最后划掉的又将是谁?“也许我们该去会会那位神秘的教授先生。”张燕铎沉吟着说。“是啊,不过要先跟上头打招呼。”关琥的话引来大家奇怪的目光,众人一个表情,像是在说他这次怎么这么守规矩了。面对大家的审视,关琥挠挠头,“有头儿的批准,将来出事,才有人背黑锅,你们说是吧哈哈。”没多久,那位所谓可以背黑锅的上司就回来了。听了大家的汇报,萧白夜批准了他们继续调查,并将一年前的女尸案也提出来重新调查,他让李元丰跟蒋玎珰负责复原女尸的相貌,老马跟江开去联络当年参与判官案的组员。任务接到后,关琥总觉得心里有疙瘩,感觉有些线索很重要,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临走时问江开那个神秘人是否有再打示警电话来,江开说没有,让他不用担心,萧白夜已经派人二十四小时跟踪凌潇,会确保她的安全。“你好像心事重重的?”在去燕通大学的路上,张燕铎问关琥。关琥给他的回复是再次换了个坐姿,十分钟内他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了,但总觉得坐得不舒服,难怪张燕铎会注意到他有心事。“我只是在想,大阴天的为什么你还要在开车时戴墨镜。”张燕铎把墨镜摘下,换成了无框扁形的眼镜,但关琥的毛病还是没纠正过来,依旧在座位上烙饼。“看来不是墨镜的问题。”张燕铎冷静地说。“嗯,不是,那就是……小魏!”终于想到他一直在意的是什么问题了,关琥一秒坐正身体,掏出手机准备打给小魏,却发现萤幕上一大排未接来电跟留言。“又是姑奶奶的,她找我准没好事。”关琥边说着边打给叶菲菲,却一直无法接通,他看了留言才知道叶菲菲是中午的航班飞行,她要上飞机,临走时联络不到关琥,就请谢凌云多注意小魏,因为她离开时发现小魏的状况又有点反常。看看留言时间,已经是几小时前了,那段时间他们正忙着搜集资料跟开会,没有注意到,关琥转打给小魏,听到的是电源切断的提示,谢凌云那边倒是马上接通了,告诉他自己现在就在他们的公寓,但是找不到小魏,电话也联络不上。“你今天不忙?”“不忙,因为采访工作都被人顶了。”谢凌云语气轻松,完全没有被架空后的郁闷感,而是担心地说:“所以我决定还是集中精力找小魏好了,他上午给我打过一通电话,没头没尾的,我真担心他再被人下药。”“他说了什么?”“说不关他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只是巧合,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不回答,而是说他会阻止悲剧的发生。”“是几点给你的电话?”“十一点的时候吧,后来他就挂断了,我再打就打不通了。”听到这里,关琥跟张燕铎对望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情况。张燕铎说:“江开也是那个时间接到匿名报警的,打电话的可能是同一人。”“一定是同一人,所以小魏为了不让江开或是我们听出他的声音,才特意用了变声器,他平时就写推理冒险小说,会购买古古怪怪的器材不奇怪。”“你们在说什么?小魏做了什么坏事吗?”谢凌云在对面问。“暂时还不知道,如果你要找他,一定要提防他攻击你,我跟我哥现在去燕通大学找韩东岳,有消息再联络。”关琥说完,挂了电话,转过头,就见张燕铎的眉梢扬起,心情似乎不错,他忙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没。”“那为什么这么开心?”“没。”明明就表现得很开心的样子嘛,关琥狐疑地回忆了一下他刚才的话,猛然醒悟过来。“啊你不会是听到我叫大哥,开心成这样吧?”“想太多,”张燕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很冷淡地说:“我只是刚刚想到,小魏也是左撇子。”“欸?”“所以在去拜访韩教授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