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关琥本来还担心这个时间段去拜访女孩子的家,会不会太失礼,但是在到达之后,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谢凌云的房门没有锁,他轻松进去了,然后看到里面乱成一团的客厅。

那绝对是搏斗后的现场,而且狼藉的状况告诉他,搏斗有多激烈,他拔出枪,小心翼翼地去检查了其他的房间,里面没有人,也没有打斗跟翻动的迹象,看来谢凌云是在客厅跟歹徒搏斗,失手后被绑架或是出了其他意外,更糟糕的可能是,叶菲菲当时也在场,所以一起被带走了。

关琥不敢再往更坏的方面想,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现场,没发现血迹留下,稍微放下心,掏出手机找到谢凌云的报社电话,把电话打了过去。

谢凌云的部门每天为了追最新报道,通宵都有人在公司待命,关琥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说他要找谢凌云,那人很不爽地说谢凌云已经两天没上班了,也没有提前打招呼,昨晚她朋友才打电话来帮她请假,关琥问起那位朋友的性别,对方说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发音非常字正腔圆的男人。

关琥想到那是谁了,联系昨晚李当归在保镖出现后的反应,他猜想李当归肯定已经知道谢凌云出事了,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把事情压了下来,还为了不引起怀疑,特意帮谢凌云请了假。

难道伪装叶菲菲跟他对话的人也是李当归?

关琥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怀疑,李当归说话不是那调调的,可以轻松模仿叶菲菲的语气,那个人一定是很熟悉他们的人。

不好的预感腾上脑海,不知为什么,关琥想到了吴钩。

那个英俊得过了头的男人,在以往数次交锋中,他的存在那么出众,但同时也那么可怕,即使不想承认,关琥也知道自己内心对他是抱有恐惧感的。

因为那是个连死亡都毫不畏惧的家伙。

他们都有在意或紧张的东西,但那个人没有。

想到这里,关琥按下手机的数字键准备报警,但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杀气。

以关琥的警惕度跟敏捷度,他居然没有留意到有人靠近自己,等觉察到不妙时已经晚了,在他转身的同时,额头传来剧痛,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他保持着握枪的状态倒在了地板上。

昏厥的时间并没有很长,准确一点说,应该是搬运关琥的几个人动作太粗暴了,导致他在途中就被晃醒了。

微微睁开眼睛,关琥隐约看到了在不远处摇晃的光芒,等神智再稍微清醒一些,他才知道那是路灯的光芒——他已经在公寓外了,前面停了一辆车,看他们的移动方向,那些人是要将他推到车上。

为了防止再被打晕,关琥没有乱动,很快他就确定‘搀扶’自己的有两个人,除此之外他们身后还有人跟随,他的手机跟手枪都不知去向,他想这些人应该不会好心地把它们放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车位快到了,关琥低垂着头,注意到架住自己的其中一人腰间略微鼓起来,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手枪,他暗中运运气,然后攥起拳头,用力挥到了那人的软肋上,又趁着他吃痛弯腰,拔出他腰间的手枪,转身对准另一个架住自己的人。

厉风逼近,拳头挥到了关琥面前,那个人的反应力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没等他持枪威胁,枪管就被拳头打歪了。

关琥被迫往后退,起先被他打到的男人缓过气来,也向他反击,他只好将背部靠向车身,借力翻到车顶上,再就地一旋,双腿齐出,踢向那两个人的头部,将他们踢倒后,又从车上翻下,再次举枪对准了他们。

昏厥没有消减关琥的体力,关键时刻,他本能地使出了张燕铎教给自己的功夫,这两招做得既漂亮又狠辣,转眼间就将有利的局势扭转到了自己这边。

“不想死就马上后退!”

关琥喝斥完,才发现攻击自己的居然是两个外国壮汉,他微微一愣,正考虑要不要再用英语说一遍,一位老者的话声从前面传来。

“请把枪放下,关先生,我们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关琥顺声看去,随着那两个人的撤开,他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老者。

跟外国大汉相比,老者的身高仅勉强达到他们的肩膀,但他却是三个人中气势最强的,一身对襟唐装,脚穿功夫鞋,半白发丝向后梳理,让他多了几分道风仙骨,关琥记得他,昨天他在案发现场追踪李当归时,这位老人曾出手阻拦他。

熟人的出现并没有降低关琥的警觉心,他保持持枪的姿势,冷笑道:“假如动手打人都不算伤害的话,那一半罪犯都可以出狱了。”

老者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冲关琥拱拱手,“在下夙照青,在菲利克斯家里谋职,刚才我一时情急导致出手过重,还请关先生海涵,不过我对关先生并无恶意,只是不希望谢小姐被绑架的事张扬出去。”

夙照青?

关琥这些年在黑道上也算混了个脸熟了,但他完全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看老者的气度,多半是习武之人,被菲利克斯家族聘请来保护李当归的,他应该没有撒谎,不过被一个老人一招就打晕了,更让关琥觉得悻悻然。

无视老人诚恳的表情,他说:“所以你们绑架我是李当归的授意了?”

“当然不是,我们并没想绑架你,只是不希望警方出手干预,绑匪警告过李先生,如果泄露了谢小姐被绑架的秘密,就会对她不利,所以李先生宁可花钱消灾。”

看来他的推测无误,昨晚李当归就知道谢凌云被绑架了,却没有对他说。

关琥看看另外两个人,把枪放下了,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李先生会一手处理,具体怎么操作我不清楚,我的工作是防止有人擅自插手。”

“为了防止有人泄露秘密,甚至不惜杀人吗?”

“关先生说笑了,如果我真要对你不利,刚才在房间里就会干掉你了,至少不会让你这么快醒过来。”

也许夙照青说的是事实,但是在关琥听来分外刺耳,问:“那叶菲菲呢?”

夙照青愣了一下,看他的反应,根本不知道谁是叶菲菲,关琥又问:“是谁绑架了谢凌云?”

“我不知道,李先生没有跟我提过。”

“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不让我管?”关琥冷笑起来,摸摸口袋,发现手机跟手枪都被缴了,他说:“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夙照青没有直接回复他,而是说:“请相信李先生的能力,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基于李当归在楚格峰基地上还有之前他被绑架时的表现,关琥对他的处事能力抱有极度的怀疑,说:“我是警察,我有我的责任。”

他可以针对眼下的情况选择是否报警,但是要让他对朋友被绑架之事束手不理,他做不到。

关琥说完,见老人没有让步的表示,他把手枪在指头上转了个花,插到了腰上,微笑说:“看来要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得凭真本事了。”

这里是谢凌云公寓的停车场,劫持他的也不算是真正的敌人,所以关琥做出了靠拳头解决问题的决定。

他的行为赢得了那两个外国大汉的好感,主动将他的手机跟手枪拿出来,放到了车头上,然后拍拍车,做出相同的示意。

夙照青见状,摇了摇头,“关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君子和气生财,我们也只是想请你去小住几天,你应该相信菲利克斯家族的实力。”

“我只相信自己的实力,”关琥举起拳头,一前一后放在胸前,做出打架的姿势,“赢了我,单凭处置。”

他的话音刚落,大汉的拳头就冲他挥了过来,紧接着另外一个人也迎头冲上,看他们两人的拳脚速度,都是练过拳击的,拳头挥得又快又重,关琥个头没有他们高,论力量,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仗着张燕铎对他的教导,利用快拳跟奇怪的攻击方式,让他们防不胜防。

关琥的攻击着陆点都是对方虚弱的部位,没多久两个大汉的头部跟肋下还有腿弯等部位就接连中招,痛得连连后退,连声叫道:“你这是什么打法?这不是功夫!”

“这是打人的招数。”

关琥一招领先,趁胜追击,伸手按住车身,腰身弯起,凌空旋了个半弧,将全身重力放在右脚上,脚背踢在一名大汉的太阳穴上,将他放倒后,又屈膝撞向另一个人,再借着冲力,将膝盖顶在他胸前,又一个扫堂腿,四两拨千斤,将他踹了出去。

两个人瞬间便被他打倒在地,在地上叫嚷着痛爬不起来,关琥站稳身形,取下放在车头上的手枪跟手机,跟他们说了声谢后转身便走。

前路被挡住了,夙照青站在他面前,微笑提醒说:“关先生,还有我这一关。”

“我不打老人的。”

“我还没有老到让后辈礼让的程度。”

对方都这样说了,关琥没再跟他客气,双手握拳冲了过去,不过在挥拳时他还是留了后劲,以免真把老人家打坏了。

不过在拳头落下时,关琥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夙照青是几个人中岁数最大的,但也是实力最强的,他那一拳可以将大汉轻易打倒,可是打在夙照青身上,就像是落在棉花上,不仅完全使不上力,反而被对方借力打力,弹了回来。

为了不被反弹回来的力量打到,关琥只好被迫向后退开。

夙照青没给他躲避的机会,紧跟而上,一只手扣上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成拳,击向他的喉咙,气势柔和之中还带着阳刚之气,完全不输于那两名壮汉。

关琥不敢再掉以轻心,加重力道再次发出攻击。

他的拳脚偏向于硬家功夫,又融汇了张燕铎指点的怪异打法,换了其他人,一定应接不暇,但夙照青刚才看过他们的对打,对他的招式多了些了解,所以面对他猛烈的攻击,表现得柔韧有余,双手随意画着阴阳鱼圆圈,刚柔并济,将自身封得密不透风,再将关琥的拳脚打回去,关琥使的力越大,反弹回去的力量就越大,没多久额头上便冒出了汗珠。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关琥可以轻松打倒那两个大汉,却拿一个貌不惊人的老人毫无办法,自始至终,夙照青都显得悠闲从容,一拳一脚看似软绵,后力却是无法想象的大,他知道自己这次遇到了劲敌,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

手枪已经顺利拿回了,他一心想着离开,焦躁之余,冷不防小腿被夙照青踢到,顿时下盘失去了气力,向前一歪,摔倒在地。

等关琥腿关节的麻痛过去,他活动着双腿想起来时,两边已被那两个大汉挡住了,再向前看,夙照青站在自己面前,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负手在背后,微笑问他,“现在关先生同意随我们走一趟了吗?”

关琥当然不可能跟他们走,除了谢凌云被绑架的这件事外,他还身负随扈的重任,假如无故失踪,之后的麻烦会数不清,看着夙照青给两个大汉摆头,示意他们动手,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要拔枪——虽然这样做有些胜之不武,但他是警察,在这种状况下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的。

手摸到了枪,就在关琥准备拔枪威吓的时候,对面传来话声。

“怎么陈派太极拳的后人沦落到做人走狗的份上了?”

这话说得相当刺耳,但诡异的是声音却柔和温淳,随着深夜微风传来,既不突兀,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关琥很惊讶在这时候会有人出现,听口气应该是友非敌,但他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种口音的人,就见夙照青的表情比他还要惊讶,三个人忘了对付他,一齐转头看过去。

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位同样身穿软缎唐装的男人,不过跟夙照青不同的是,这个人既胖又壮,一张脸也肥嘟嘟的,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观战已久,见众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表现得很满意,昂首负手缓步走近,带着藐视一切的高傲姿态。

“你……”夙照青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表情惊疑不定。

胖子没理他,伸出一根手指冲关琥勾了勾,“你,过来。”

关琥已经爬起来了,看到大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他本来想找机会偷溜,却没料到被胖子直接点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不过面对这种嚣张的行为,他偏偏没法拒绝——这家伙应该不会对他不利,至少不会像夙照青那样软禁他。

不知为什么,直觉这样告诉关琥,于是他挪着步准备走过去,却被夙照青伸手拦住,面朝胖男人,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老爷爷一定是岁数大了,武侠片看多了,这种废话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

胖男人为关琥解了惑,说:“敝姓张。”

张燕铎吗?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害得关琥被自己的荒唐想法吓了一跳。

胖男人站在路灯下,灯光清楚地照在他的脸上,别说跟张燕铎神似,他们就连基本的轮廓都没有,他长得不难看,但就是普通,普通的长相,普通的个头,普通的胖度,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嚣张气焰。

看着他,关琥想自己之所以会把这个胖子跟张燕铎联想到一起,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嚣张到让人想揍他的气焰。

关琥的直觉错了,胖男人没有说出他想的那个名字,而是道:“敝姓张,张三枫。”

“噗!”明明身处在这种诡异的情势下,关琥还是忍不住喷了。

那两个老外听不懂笑梗,转头莫名其妙地看他,夙照青却沉下脸来,冷笑道:“果然是你张胖子,几年不见,你不仅更胖了,人也变得更讨厌了。”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关琥的目光在张三枫跟夙照青之间转了转,发现自从胖子出现后,原本云淡风轻如世外高人般的老者一秒打回了凡人的原形,看来他们不仅认识,而且还是死对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是关琥一贯信奉的准则,所以现在不管张三枫的出现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对他有利,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了站在胖子那边的决定,夙照青还在跟张三枫眼瞪眼,等觉察到时,关琥已经移到了张三枫那边。

“张胖子,我现在在工作,你不要捣乱,想打架,回头我陪你打个痛快。”

“哦,所谓工作,就是给有钱人充当打手吗?”

关琥看到夙照青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我凭能力做事,有何不妥?总比某些人只会游手好闲的强。”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深表遗憾啊,”张胖子低头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很难过,“可是投胎在有钱人家真的不是我的错,所以我现在只好游手好闲地跟你争宠物了。”

喂,他是警察,还是负责重案要案的现役刑警,不是宠物!

没等关琥开口,夙照青就抢先冷笑道:“那也要先看清自己的实力,还没动手就把东西抢过去,是不是太托大了?”

很好,他成功地由‘宠物’变成‘东西’了。

关琥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对眼下的状况既无奈又充满疑惑——他现在应该没作梦吧?为什么整件事变得这么古怪?这些奇怪的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面对夙照青的指责,张三枫笑了笑,堆起他的胖脸,说:“反正过会儿打输了,你们照样还是要放人,不如就省点工夫吧,您岁数也够大了,时间能省一分是一分。”

看着夙照青黑得如同锅底般的脸色,关琥觉得不同情他都很难。

夙照青被激怒了,冲上前挥手向张三枫打去,张三枫依旧保持负手的姿势,上身向旁边略微倾斜,躲开了夙照青的拳头。

夙照青一击不中,紧接着继续攻上,这次张三枫出手了,抬掌格在夙照青的手腕上,顺势向外荡去,竟然不费一分气力,仅借着对方的挥来的气势便化解了他的力道,随即拳头挥过去。

夙照青上身半弓,想吸气化解,谁知张三枫临时化拳为掌,四指并伸,先是击在他胸前的穴位上,再握拳,以拳骨撞去,夙照青没防备,被他打得向后连跌几步。

张三枫没有就此罢手,脚步在地上踩着阴阳鱼,迅速绕去夙照青的身后,手肘在虚抱太极的途中撞向夙照青,看似弱如棉絮的掌风,在他肥胖身躯的带动下,竟然变得坚硬如铁。

夙照青连续中了两招,太极步又因张三枫的快速攻击踩得不成章法,他失去了跟关琥对打时的余裕,在又一次被拳头打到后,晃出了阴阳鱼,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根本就不是陈派太极,你打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只会墨守成规,难怪你们夙家传人一点长进都没有了,”张三枫脚踏九宫步,淡然回道:“赚钱固然重要,但是连赚钱的本钱都没有了,那就本末倒置了。”

“你!”

“不过好久没跟所谓的正宗传人交手了,我还是挺开心的,虽然你的拳脚柔韧有余,刚烈不足,但做个推手陪练还是绰绰有余的。”

夙照青不再说话,近前一阵抢攻,张三枫嘴上谈笑,不过在太极高手面前,他出手却不敢有半点含糊。

两人拳来脚往,掌风绵长平缓间充满了煞气,只看得在外沿观战的三个人心旌神摇,关琥对太极的了解仅限于见过张燕铎打拳,不过看到这里,他差不多确信了,夙照青的拳头看似浑厚刚猛,却不是张三枫的对手,再加上他被对方的话挑衅得心浮气躁,更增加了赢拳的难度。

“他们在干什么?像是在玩游戏。”旁边一个外国大汉操着不熟练的汉语说。

“这叫太极,下次你们遇到打太极的人,一定要离他们远一点,因为打太极的人心肠都很黑。”关琥一语双关。

至少他遇到的几个人都是这样,不管是真正的太极功夫还是为人处世的作风,而且其中以张燕铎最难应付。

这样一想,关琥就又有种错觉——张三枫跟张燕铎在某些地方可以重叠起来,看着两道在阴阳鱼中飞速穿梭的身影,他想起第一次看到张燕铎打太极——当时是清晨,张燕铎穿着功夫装,在自家的阳台上打拳,一拳一脚也是这样的平缓温和,又充满自信。

发现自己想多了,关琥急忙晃晃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晃出去——他一定是因为被夙照青打到脑袋,神智迷糊了,才会随便看到一个人打太极,就联想到张燕铎,不过说起来也奇怪,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张燕铎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对面那两个人的身影还在灯下飞快地跳跃穿梭,拳来脚往动作迅疾,带着老人跟胖子不该有的轻盈姿态,看得关琥的心里也雀雀欲试,想来练一练太极了,不过现在他要做的不是观望,而是逃跑。

那两名大汉都在注意对打,关琥悄悄向后退,挪出战圈,快步跑到了自己的摩托车前。

两边打架打得起劲,正是跑路的好机会!

关琥这样想着,握住摩托车的把手,将支腿踢开,正要跨上去,突然觉得不对劲,车身下面软软的,失去了应有的弹性,他低头一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的摩托车前后两个轮胎都扁扁的,一点气都没有了。

关琥伸手捏了捏车胎,不确定轮胎是被扎了还是被放气了,不过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他乐于见到的那种。

眼前晃过黑影,关琥抬起头,看到那两名大汉一左一右站在他的前方,双手交抱在胸前挡住了去路,这态度很明显,他只好站起身,自嘲地说:“我觉得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倒霉过。”

两个大汉一齐点头,表示万分同意。

关琥又说:“那你们可以高抬贵手,让我离开吗?”

两个人同时抬起手,做的却不是让路,而是耸肩的动作,关琥只好也举起了拳头。

“OK,武力解决问题也是我的强项。”

反正以他的功夫,对付两个动作笨拙的老外还是绰绰有余的。

关琥做出了出击的动作,但还没等他的拳头挥过去,就听对面传来痛呼,夙照青胸前被拳头击到,跌在地上爬不起来,张三枫负手站在他面前,他已收势,这代表了这场比武是夙照青输了。

那两名大汉急忙跑了过去,夙照青在他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手捂胸口,恨恨地瞪向张三枫,露出不忿的表情。

张三枫完全没在意他的怒瞪,微笑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您一把年纪了,体力不济也是情理之中的,还请节哀顺变。”

“你用的根本不是陈派太极!”

“我只是在其中加了自己的一些创意而已,要不怎么能赢你?”

“擅自改换拳路,根本是无视师门。”

“赢了就好,你管我是怎么改换的呢。”

张三枫这个人说话,就跟他的拳脚一样,明明圆滑温和,却字字针锋,夙照青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他身旁的大汉见状,掏出枪对准张三枫。

关琥本来想趁机跑路,看到这一幕,他无法坐视不理了,回到张三枫身边,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掏出枪,并且是双枪,一左一右指向对面,微笑说:“要比试吗?是要比谁的枪法快?还是谁的子弹多?”

其中一只手枪是他之前抢外国大汉的,那个人气不忿地在对面叫起来,一连串的英语,大致是说关琥抢别人的东西之类的,关琥耸耸肩,回道:“这你们要去找我哥,是他告诉我东西到了自己手里,就是自己的了,不服来战啊。”

又是一串叫骂声传来,内容太低俗,关琥听不懂,那两人还想再冲过来挑战,被夙照青制止了,示意撤退,离开的时候,他对张三枫恨恨地说:“张胖子你不要太得意,我们才是陈派正宗传人,你抢不走的。”

他把话撂下后,负手走人,那两名大汉见关琥没有还枪的意思,只好跟着离开。

关琥双手持枪,看着他们上了车,没多久轿车消失在夜幕中,他这才放下枪。

看看身旁的胖男人,关琥甩动双手,将两支枪在手上很漂亮地转了几个花,然后插到腰间——虽然这次出行的过程有点糟糕,但结局还算不错,不仅抢回了枪,还顺手夺得了战利品。

“你这是在故意卖弄吗?”

夜风将张三枫的话传过来,同样的柔和,也同样的带了轻慢的色彩,面对这样一个人,关琥觉得胖子容易带给人好感的这种说法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双手插腰,保持握枪的姿势,说:“看得出你跟那老爷爷之间的仇不少。”

“还好,只不过在谁是陈派正宗传人这件事上,我们两家争执了几十年。”

两人相对站立,关琥发现张三枫并不矮,只是肥胖造成了他矮壮的错觉,他没有戴眼镜,可以清楚看到他黑黑的眼瞳,里面充满了自信坦荡的气场,这跟张燕铎完全不同,张燕铎的眼神是闪烁的,他的自信奠基在自卑的心态上,这一点,关琥在这个胖子身上看不到。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判断错误,关琥突然伸手捏住了张三枫的脸。

两人靠得太近,张三枫没防备,被他捏个正着,气得伸手推他。关琥手上的麻筋被弹到,疼得松开了手,他再接再厉,用另一只手去捏对方的脸,而且这次捏得很重,死不放手。

张三枫被他弄痛了,叫道:“你搞什么?”

“看你是不是去整容了,这张脸是不是硅酮胶堆出来的?你别再反抗哦,你反抗就代表你心虚了。”

关琥虚张声势地叫道,张三枫没跟他一般见识,为了证明自己没整容,他停止了攻击,说:“老子天生就这长相,不信你捏个够。”

有了他的认可,关琥又捏了几下,确定那不是硅酮,他松开手,讪讪地说:“抱歉,认错人了,最近我被骗得太多,不得不小心一点。”

“说得就好像你小心一点就不会被骗似的。”

听听这口气,要让他不怀疑这人跟张燕铎没关系,也很难的好吧?

关琥张张嘴想反驳,在看到张三枫被自己捏红的脸颊,他有点心虚,呵呵干笑道:“谢谢你帮我赶跑了敌人。”

“不谢,我本来也不是想帮你。”

“啊……哈,那……”关琥词穷了,摸摸头,看着胖子那身好像摄影棚里的装束,他抱抱拳,说:“那我们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吧。”

他说完,转身去取摩托车,但是看到瘪下来的摩托车胎,想到了现状,转头看去,刚好看到那个胖子去了停在附近的轿车前,事不宜迟,他飞快地冲过去,叫道:“英雄请留步!”

张三枫回过头,一脸惊讶地看他,“这么快青山绿水就转一圈了?”

“其实是我的轮胎没办法转圈了,”关琥指指他那辆趋于报废状态的摩托车,又拍拍张三枫的车,笑问:“你不介意载我一程吧?”

“介意,我又不认识你。”

张三枫推开他,准备上车,关琥跟在后面问:“你们江湖中人的话,这就是不打不相识啊,更何况刚才我还帮你对付老爷爷了。”

“是我先出手救你的,”胖子一脸鄙夷地看他,“如果你的武功不是太烂,我就不需要现身,也就不会被他们用枪指着,所以罪魁祸首都是你。”

“这……对不起英雄,是小的武功太烂,所以你就帮人帮到底吧。”

现在有求于人,关琥不惜自降身分,张三枫本来要上车,听了这话,转过身来,打量着他说:“我比较喜欢下一句——送佛送到西。”

“什么?”

关琥还没反应过来,头部就被狠狠拍了一记,在他昏厥倒地的时候,脑海里只盘桓着骂人的话——我靠,这些江湖中人都喜欢打人脑袋,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关琥是被吵嚷声吵醒的,他的神智还处于迷糊状态,首先的反应是自己在案发现场,但随着喧闹声越来越响亮,他混乱的记忆终于恢复了正常。

睁开眼睛,晨光刚好射在脸上,他急忙抬手遮挡,在视力慢慢适应后,他发现自己现在正蜷缩着靠在墙角上,吵嚷声是来往行人发出的。

全身传来酸痛,关琥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即觉察到了行人们投来的奇怪目光,人群中还隐约有关于他的对话声。

“乞丐也可以这么帅的吗?”

“给他点钱吧,挺可怜的,看他一直捂着眼睛,可能是盲人。”

叮当当……

清脆响声传来,关琥低头一看,发现他面前的塑胶托盘里居然堆了不少硬币,他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敢情在他昏睡的时候得到了不少接济嘛——眼睛有问题的是这些人吧?他哪里像乞丐了?乞丐有他穿得这么好吗?有他这么帅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分,关琥匆忙站起来,却因为腿脚蜷得麻掉了,在站起时往前晃了一跟头,眼神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不由倒吸口冷气。

经过昨晚一夜的摸爬滚打,他的高档衣裤上沾满了灰尘,膝盖部位还蹭破了,再摸摸头发,也是一团糟,身边没镜子,他看不到自己的脸,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怪不得会被人误认为是乞丐,他现在的形象的确很糟糕。

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关琥首先做的就是立刻低头,并用手遮住自己的脸——除了保护他个人的形象外,还要保护他身为警界精英的形象,然后背过身,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掏口袋。

还好还好,他的手机外加两只手枪包括警察证都完好无损,关琥揉揉头,有点不明白那个死胖子特意打晕自己的目的,他用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就在警局附近,从这里步行回家连十分钟都不用。

我靠,这就是所谓的送佛送到西吗?那能不能拜托死胖子直接送他回警局,也好过把他扔在道边丢人啊。

关琥扶额无语,确认了手枪的状况完好,他那辆报废的摩托车也在附近后,就越发搞不懂张胖子的想法了,再看看表,不由吓了一跳,六点了,他八点要去换班的,再磨蹭下去就来不及了。

无视行人投来的怪异目光,关琥慌忙跑去推摩托车,经过脚下那个盛钱的塑胶盒子,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拿了起来——那是个盛放便当的普通盒子,不知道怎么会被丢弃在这里,害得他被人误会是在要饭,他已经为此出卖色相了,不拿走钱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关琥一手推摩托一手拿着盒子,顺着马路一口气跑回了公寓。

在公寓门口巡逻的保安跟他打招呼,他随口应和着,飞快地回到家,先去洗了澡,可能因为在外面昏睡了大半夜,有点受寒,被热气熏到,感觉鼻子痒痒的,连打了几个喷嚏。

洗完澡,关琥换了干净衣服,再将避弹衣跟手枪备好,出门时看到放在玄关柜子上的盒子,里面有几张纸钞,他随手抓起来塞到了口袋里。

于是公寓保安再次领教到了关琥超乎常人的奔跑速度,他的招呼声还没发出,就见关琥风一样地旋了出去,不由连连咋舌。

“跑这么快,难道又有大案了?”

关琥跑到停车场,掏车钥匙时发现它没栓在钥匙扣上,他懒得再回去拿,先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早餐,顺便做出了搭公车上班的决定。

买早餐耽搁了关琥很长时间,原因是他的钱包里一张纸钞都没有,仅有的两枚硬币不够早餐钱,店员站在柜台对面,表情上明显写着——你买得起名牌钱包,却塞不鼓钱包?

接收着其他客人投来的目光,关琥再次感受到了在道边当乞丐的尴尬心境,偏偏汤都盛好了,没办法退货,他下意识地翻动口袋,突然想到临走时在玄关取的钱,急忙拿出来,还好票额挺大的,付了饭钱后还有剩余。

唉,他还真沦落到当乞丐的地步了。

坐在便利店的角落里吃早餐时,关琥为自己当下的命运默哀了一下,不过时间不允许他多愁善感,为了不迟到,他火速吃完饭,就急忙跑去最近的巴士站坐车。

正值上班高峰,巴士里塞得像是沙丁鱼罐头,关琥很少有坐公车的经验,在人挤人的状态下,他被成功地挤到了车门上,在紧贴在车门往目的地行驶的途中,他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他的钱包里会没钱?

关琥在理钱方面有点马虎,但钱包里大致有多少钱他还是记得的,要说钱包在昨晚的打斗中失落了,还可以理解,可是没理由有钱包却没钱,想来想去,他只想到一种可能——有人趁他不注意,把他钱包里的钱都取走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车外的风景在关琥的眼前飞速闪过,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浮现了出来,一定是那个叫张三枫的死胖子动的手脚,他被打晕后,那家伙想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话说回来,胖子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所谓的‘有钱’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搞来的?说不定爆他车胎的也是死胖子,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都罪不可赦!

车里的暖气风吹来,关琥又仰头打了几个喷嚏,在继讨厌眼镜男之后,胖子也成功地列入了关琥讨厌的类型列表中。

关琥打着喷嚏把张三枫骂了一顿,又开始想谢凌云的失踪问题。

李当归的插手还有夙照青的出现让事态变得复杂化了,他个人没打算放弃追踪谢凌云的去向,但是正如夙照青所说的,冒然报警或许会干扰到他们的营救工作,李当归的为人他不了解,不过李当归对谢凌云的感情是真实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如临大敌地把随行保镖都派出来了。

至于张胖子的出现跟目的,关琥仍是一头雾水,再加上昨晚收集到的有关塔里图的线索,还有给史密斯提供爆料的线人身分,以及史密斯之死的真相,线索太多了,又错综复杂,他越想越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有心给萧白夜打电话汇报工作,却因为周围太拥挤而无法把手机掏出来。

“奶奶的,要死了……”关琥把额头靠在车门上,品味着巴士在行驶中晃动的感觉,嘟囔道。

第三章
绝对零度 第一部Ⅴ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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