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琥你好吗?”

艾米向他走过来,伸出双手做出拥抱的动作,关琥的后腰被枪顶住,被迫接受了她的拥抱礼,嘟囔道:“在见到你之前,一切都好。”

“这是对美女应有的态度吗?”

“在被你们的人用枪托砸得差点脑震荡并且毁容后,我已经对美女这两个字不抱期待了。”

“看来你是对自己的模样不满意,我可是参照张先生的模样做的,你看看他,不是挺好的吗?”

关琥顺着艾米的目光看向张三枫,就见他将一直抵在自己腰上的手收了回去,一个圆形打火机在他的手中灵巧地转了个花,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你没拿枪?”

“我有说过我拿枪了吗?”

张三枫笑吟吟地看他,那欠揍的样子让关琥瞬间握起了拳头,还好克鲁格适时地走过来,向关琥伸出手,说:“很高兴又见面了。”

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高兴度绝对是单方面的。

关琥苦笑着想,他跟克鲁格握了手,克鲁格又探身抱住他,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请问我的脸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

“这个……”克鲁格看看艾米,为难地说:“尚未可知。”

关琥很希望克鲁格不要总跟着李当归学着乱用成语,他可以用英语简单明了地告诉自己结果。

“别担心,这只是暂时性的,我们没有帮你整容,那很贵的,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在意成本问题。”

艾米开了句玩笑,见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没有捧场的意思,她耸耸肩,认真地说:“这是我们国家最新的颜面变形术,不是整,而是改变,就像你们常说的那种易……”

“易容术。”克鲁格提醒道。

艾米打了个响指,“对,就是易容术,这种软胶技术的优点是它可以导温,所以触感跟正常皮肤是一样的,关琥,只要你用手搓揉颈部两边,找到接缝,扯下来,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关琥听完,立刻伸手去揭,艾米想阻拦,已经晚了,看着整个脸皮随着关琥的撕扯落下来,她惋惜地摇摇头。

“得,报废了,这面具是一次性的,做一次成本很高。”

“去他爷爷的成本。”

面具撕下来,关琥感觉总算可以透气了,他揉着脸颊,四下打量房间,克鲁格急忙把随身带的小镜子递过去。

看着关琥对着镜子照个不停,张三枫在旁边忍不住说:“一个大男人,你有必要这么臭美吗?”

“你被人说猥琐看看。”

“人家没说你猥琐,只是说你怂。”

“那还不如猥琐呢。”

两人斗着嘴,关琥把脸检查了一遍,那些小划伤已经结疤了,大概过个一两天就可以愈合,他放下心,跟克鲁格道了谢,把小镜子还给了他。

艾米双手交抱,靠在对面的桌沿上,对关琥说:“看来僵尸病毒造成的后遗症很大,我们照药物的注射量推算,你应该睡到明天晚上的,等你一觉醒来,我们就顺利过境了。”

过境?

关琥皱皱眉,难怪他醒来时房里空无一人,大概大家都没想到他会醒得这么快,所以放低警惕了,他揉着额头,讥讽道:“你们应该找根绳子把我拴在床上,更保险。”

“假如有下次的话……”

艾米说完,就看到关琥投来的愤怒眼神,她急忙伸手做出安抚的动作,“OKOK,没下次。”

“那我们就聊聊这次的问题——你们间谍还有军部的人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用枪托打晕我,还把我绑架到这里?还有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死人?还有,你们的出现……”

房间里传来不和谐的咕咕声,关琥揉揉肚子,张三枫笑眯眯地提醒道:“也许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吃饭。”

关琥很想坚持,但是在肚子再次叫起来后,他选择了妥协,“吃饭。”

一个大购物袋放到了桌上,看着张三枫陆续拿出来的杯面,关琥有种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其他人,克鲁格再次露出抱歉的表情。

“特殊情况,只能委屈你了。”

杯面嘛,也不是很糟糕了,关琥指指自己最喜欢的口味,说:“我要麻辣面。”

张三枫看了他一眼,拿起麻辣面旁边的鸡汤风味面走了出去。

这根本是明显的无视嘛。

关琥不爽地看艾米,问“这个胖子是你的属下?”

“是我在这边的眼线,他很能干的,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这可能比较困难。

关琥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他有钱了,因为除了干间谍外,他还爱偷钱包。”

张三枫捧着加了热水的杯面回来,听到他的话,问:“你是在说我吗?”

“偷我钱包的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我好像只是拿了里面一点钱,没动钱包。”

这有区别吗?就因为那天清晨他没有‘那点钱’,所以才会遭遇到各种意外,被人当乞丐看的。

关琥不爽地瞪他,直瞪到杯面放在自己面前,张三枫又拿出一个夹心面包递给他,外加一个钢制小叉子,面对关琥惊讶的表情,他笑笑说:“没办法,这两位都习惯了用刀叉。”

“没事,不入乡我也可以随俗的。”

没多久杯面泡好了,关琥坐下来,大口啃着面包吃杯面。

“看来你真的很饿,”张三枫说:“我有点同情你了。”

“你可以试试当警察,会减肥的。”

其他三人都吃过饭了,大家站在一边目视关琥吃饭,关琥被他们盯得全身都不对劲,说:“为了节省时间,你们现在可以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了。”

“为了找塔里图。”

关琥手里的叉子一停,看看艾米,问:“不会是为了降头吧?”

“除了它,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所以我在飞皇酒吧看到的人真是你?”想起那晚在酒吧里晃过的白影,关琥问:“你的目的跟我一样?”

“对,我也是在听说了塔里图的死亡后,追着史密斯的线过去的,让张三枫去帮你解围的也是我。”

关琥看向张三枫,张三枫把倒好的水放到他面前,微笑说:“不用谢我。”

“你想多了。”

关琥顶了他一句后,又问艾米,“你们找塔里图干什么?”

“这件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我的雇主收到了一封来自某个恐怖组织的信函,说他被下了降头,假如不想凄惨地死去,就将一亿欧元汇入对方指定的户头,不过为了表示诚意,他‘善良’地给我的雇主提供了一个月的考虑期。”

“这次又是谁雇你的?”

艾米挑挑眉头,做出无可奉告的表情,关琥退一步,说:“不管雇主是谁,能请得起你的人,大概不会在乎那一亿欧元吧?”

“当然不会,但他们在乎被威胁的感觉——你要知道,一个人会威胁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下次很有可能不是钱能解决的。”

跟艾米有合作关系的不是政界就是军界的首脑人物,假如恐怖组织提出政权或是军权移交等方面的要求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关琥猜想他们担心的正是这个问题。

“所以我接了任务,跟同伴开始查找所谓的降头,发现它是一种属于东方的奇怪诅咒方式,虽然暂时还无法用科学来解释,但它所造成的结果很恐怖,后来我跟克鲁格联络上了,很快就查到美国的CIA也在调查这件事,并派了情报员来这边,他接触过塔里图几次,我们怀疑塔里图就是做降头法术的人,但是当我们跟过来时,塔里图已经死了。”

“看来德国军部也有人被威胁了?”

关琥看向克鲁格,克鲁格点头承认,“有关内部情报我不方便透露,不过如果降头传说是真的话,那将会引起很大的恐慌,CIA会插手,一定也是因为某位首脑人物受到了威胁,而且据我们查到的情报,被威胁的并不仅仅是我们几个,可能还有更多国家的要员被牵连进来。”

“所以CIA的情报员现在就在我们周围?”

“而且还离得很近。”艾米说:“就是乔尼.希尔。”

关琥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了出来,“那个跟史密斯同住一个酒店的家伙?做电器进出口生意的那个?”

“做生意只是个幌子,希尔的真正身分是CIA的情报分析员,跟这边政界的一些官员私下也有往来。”

所以在夜宴上,希尔跟林晖峰聊天并不奇怪,既然其他国家的首脑都被威胁到了,那他们这边也不可能幸免,这就是史密斯跟林晖峰的死亡事件被上头压下来的原因。

听着他们的讲述,一直困惑关琥的谜团终于得到了解答——史密斯可能是在调查其他情报时,无意中听到了一些有关降头的秘密,所以他特意跑来追查,但是这样的做法妨碍了某些人的利益,导致他被暗杀。

不过有一点关琥想不明白,为什么暗杀者要用下降头的方式杀人,难道他们不怕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暴露降头的存在,会影响到彼此的交易吗?

还是……他们其实是特意通过这种方式来警告某些人?

他问:“为什么他们要杀林晖峰?以林晖峰的身分跟家世,不可能拿出一亿欧元吧?”

“也许是发现了我们有所行动,所以杀鸡儆猴,也许是林晖峰有参与这件事,被杀人灭口。”

这是最贴近事实的两种解释了,关琥想林晖峰自己也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特别要求追加随扈,但他们都没想到所谓的暗杀行动会这么不择手段。

想到这里,他噗嗤笑了,把杯面盒推到一边,自嘲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大致了解了,但这跟我何干?我只是个拿薪水的小警察,国际恐怖组织也好,各国情报局或是军方也好,都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三枫叹道:“本来是跟你无关的,谁让你多管闲事,一定要查史密斯之死?还插手了恐怖组织对林晖峰的暗杀活动,所以你这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的典型。”

克鲁格也附和道:“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关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请节哀顺变。”

关琥翻了个白眼,指着克鲁格对张三枫说:“麻烦你教他正确的汉语,要不就直接说英文,不要再这样折磨我的耳朵了。”

“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关琥,从你插手查案开始,就没法回头了,新闻报道你也看过了,现在与这件案子有牵连的人都出事了,你被判定死亡其实是好事,否则一定有人对你穷追猛打。”

艾米的话让关琥想到了李元丰,李元丰在夜宴上逃过一劫,但最后还是没逃过死亡的命运,这个残酷的现实让他有些灰心丧气,问:“那李元丰呢?他只是个小警察,为什么要杀他?”

“他的确是个小警察,但他的家族却很庞大,这从判官事件中有人对付他就能看出来,所以可能性有两个,一,警界里有人要对付李家,拿他开刀;二,李家的人跟恐怖组织有来往,因为某些问题导致他被灭口。”

关琥看了艾米一眼,没想到他们连判官疑案的内情都查到了,看来政府机关甚至警界内部也安插了他们的人。

艾米给张三枫使了个眼色,张三枫将准备好的资料放到关琥面前,说:“这是史密斯的入境记录,这是塔里图的死亡证明书,你看一下。”

关琥将文件打开,一张张地翻看,越看越惊讶。

他们在调查史密斯案件时,警局内部资料里并没有提到史密斯在死亡前一个月里有多次往返入境的记录,甚至史密斯还在鑫源酒家住过两次,之后又住在离鑫源酒家较近的其他民宿里,只有这次他才选择了五星级酒店,可能是出于跟踪希尔的原因。

“假如你不知道这些情报,那就是资料事先已被做了修改。”观察着关琥的表情,艾米说。

接下来是有关塔里图死亡的资料,上面写得很清楚,塔里图死于颅骨损伤。

那晚暴雨,导致祠堂屋顶有一部分塌落,击中死者的头部要害,再加上死者的岁数较大,验尸官做出的结论是意外死亡,但是关琥看到死者膝盖跟脚背上有一些伤痕,伤痕呈椭圆形,比较集中,也很显眼。

塔里图死亡后,当地村民把这件事当意外处理,所以现场勘查等程序都直接跳过去了,只有两个小警察象征性地来做了调查记录,资料证明塔里图是俯卧在地死亡的,假如他是被塌落的屋顶瓦片砸到而导致死亡,那么正常情况下,他的膝盖跟脚背等部位不该有伤痕才对。

张三枫提醒道:“看伤痕的形状,很可能是瓦砾碎片硌到的,一两片还说得过去,但是有这么多伤痕的话,那就耐人寻味了。”

“所以很有可能是瓦片塌落在先,塔里图被杀在后,然后凶手伪装了现场,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这些办案人员也太不负责任了!”

说到气愤处,关琥挥拳重重捶了下桌子,杯面盒跟水杯被震得跳起来,张三枫问:“你的手不痛吗?”

激动过后,关琥本来是痛得想甩手,听了张三枫的话,他咬牙忍住了。

艾米耸耸肩,说:“也可能他们这样做,是出于上面的压力。”

“所以关琥你跟李元丰出事后,警方就马上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了你们身上,就是不想这件事继续扩大。”克鲁格说:“不过这样做对你对我们都是好事,至少短时间内,恐怖组织的人不会找你的麻烦。”

“所以昨晚用枪托砸晕我的都是你们的人了?”

“对不起。”

克鲁格老实乖乖地向他低头认错,艾米笑道:“我觉得一个真正的男人不该总是反复计较已经过去了的琐事。”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男人,关琥放弃了再去纠结这个问题。

“那说了半天,到底恐怖组织的领导者是谁?还是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南洋寻找更出名的降头师?”

“不,每个降头师施降跟解降的手法都不一样,这种事无法冒险,所以其他的降头师我们会联络,但重点还是在寻找恐怖组织的老巢上。”

克鲁格将其他的资料也放到了关琥面前,里面是一式的英文,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坐标地图,关琥大致看了一下,都是关于线索追踪的调查报告,地图上的红线范围逐渐缩小,最后定位在一处丛林地带里。

“看不出你们的工作效率满高的。”

“有兴趣跟我们一起干一票吗?”

“我可以拒绝吗?”

关琥对这些国际情报组织之间的纷争风云没兴趣,这超越了他的工作跟能力范围,他现在比较担心谢凌云跟叶菲菲的安危,如果可以,他想去寻找朋友。

“你好像还没有明白自己目前的状况啊,关先生,”艾米向他微笑说:“你已经被当成小卒卖掉了,你信不信现在你回去,会第一时间被关起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抹杀掉?”

“我知道,但我的朋友有危险,我不能跟你们去。”

“如果你指的是谢凌云跟叶菲菲的话,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忘了说,我们查到了李当归的行踪,他现在就在那片山麓附近。”

听到这话,关琥惊讶地问:“李当归也在那里?”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豆浆吗?”张三枫说:“从恐怖组织的行为方式可以推出他们的野心,菲利克斯家族被威胁到并不奇怪,而之前李当归被绑架过一次,现在身边到处都是保镖,要想再绑架他难于上青天,所以他们才会选择迂回的方式。”

“你的意思是,绑架者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想对付谢凌云?他们怎么敢肯定李当归一定会为了救谢凌云以身犯险呢?”

“他们会这样做当然有他们的想法,事实上他们的确是成功了,”艾米说:“所以你该明白,我们大家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做同舟共济吗?”

关琥摇了摇头。

克鲁格选择跟他合作是出于多少真心,他不敢说,但艾米的目的绝对不止于此,他没有职业间谍常年养成的素质,也没有军人的坚韧性,要说推理判断力,他也没有高人一等的资质,艾米没必要冒险救他,还邀请他入伙。

“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情报没说出来?”他狐疑地问。

艾米看看克鲁格,耸了耸肩,表示没有。

“如果真是这样,那至少要照着克鲁格的模样帮我易容,”关琥走到艾米面前,笑嘻嘻地说:“我不喜欢胖子的。”

“太英俊了很容易被盯上,所以富态挺好的。”

“是吗?”

“欸,是的。”

两人像是开玩笑似的对话,但下一秒气氛就变了,关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住艾米的肩膀,将手上握的叉子顶在了她的颈部动脉上。

艾米没防备,被他轻易制住了,几乎与此同时,一只黑洞洞的枪管指在了关琥的头部,张三枫举枪对准他,脸上原本堆着的笑意消散一空,面容冷峻,充满了杀气。

克鲁格也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枪,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关琥,而是将枪口对准了张三枫的头,表情也同样的冷厉淡漠。

看惯了他平时害羞又拘谨的小兔子模样,这样的他关琥反而不适应,很想问——先生你是不是指错对象了,那边才是你的同盟军。

有人好心地替他把话问了出来,艾米微笑说:“克鲁格先生,好像我们才是合作伙伴。”

“我只答应跟你合作解决降头事件,不包括伤害关琥。”

“现在好像是我在被伤害。”艾米用眼神示意顶在自己颈部的叉子。

看到这个局势,关琥心里有底了——万一冲突起来,克鲁格会站在他这一边,所以二对二,他未必会输。

“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他冲艾米冷笑道:“你想要的不是我的加盟,而是张燕铎的出现,你会冒风险救我,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对不对?”

克鲁格惊讶地看艾米,艾米挑挑眉不说话,关琥又说:“我很了解自己的能力,我只会拖你们的后腿,但张燕铎不一样,你需要他的帮助,有我在,张燕铎才有可能出现,你们对付恐怖组织才更有胜算。”

“关琥,你总是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

这样的回答就代表艾米承认了,关琥说:“谢谢,这句话你说过很多遍了。”

“所以你还要坚持现在的立场吗?”艾米对克鲁格说:“僵尸事件后,你们德国军部有调查张燕铎的身分吧?而且没有结果,我们都知道他是人才,但他隶属哪里没人知道,所以现在有不少情报组织希望重金跟他合作,你们应该也不会例外。”

这番话让关琥大吃一惊。

他没想到在他看来都已经解决了的事件,对某些人来说才是序幕的开始。

这些人都是情报活动里的中坚分子,他们会注意到张燕铎的存在不奇怪,但他没料到他们会对张燕铎这么感兴趣,难怪僵尸事件后张燕铎的反应一直很敏感,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也就是说,他会选择离开,一个最大的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克鲁格误会了关琥的反应,抱歉地说:“艾米说得没错,但是关琥,请你相信,我并没有为了跟她合作,而把你当诱饵。”

关琥没说话,艾米抢先对克鲁格说:“你的出发点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大家的目的跟利益一致,你也很希望张燕铎出现吧?”

关琥看到在听了艾米的话后,克鲁格的表情显得很犹豫,显然他私下是想帮自己的,但作为军人,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国家跟军队的利益。

“我们还要再这样僵持下去吗?我的脖子都酸了,”艾米说:“关琥,我没有要强迫你留下,你可以选择退出,问题是你觉得自己退得出去吗?”

关琥把叉子放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三对一,他没有胜算,更何况艾米没说错,现在所有新闻都在报道他死亡的消息,张燕铎看到后一定会出现,一定会跟艾米等人合作,他见识过张燕铎愤怒时的样子,他敢断定那些对付自己的人,张燕铎将会怎样对付他们。

有这样一个大哥,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啊。

关琥将叉子随手丢到一边,坐到椅子上,低着头,自暴自弃地用双手乱揉头发。

张三枫跟克鲁格分别将枪放下了,艾米看到关琥这副模样,噗嗤笑出来,“你也不需要这么担心,以张先生的能力,他可以做得很棒的,他那样的人,本来就不该在小酒吧里混日子。”

“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去德国旅行。”继续蹂躏着自己的头发,关琥说。

他甚至后悔当初不该去涅槃酒吧,假如那晚他不去涅槃,就不会认识张燕铎,就不会去德国,更不会跟这些国际情报员有交集。

可惜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再改变了。

在接受了这个事实后,关琥放弃自怨自艾,抬起头,对艾米说:“我跟你们合作,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

“你们明晚才出发,那白天的时间我要去处理几件事,是有关塔里图的,也许会查到对我们有利的线索。”

艾米不置可否,看向克鲁格,克鲁格说:“我没问题。”

“我也没有,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让张三枫跟你一起。”

关琥瞟了那个胖子一眼,心想什么为了安全?根本是不放心让他单独行动罢了。

“还有,你需要改变容貌才能出门,并且要听从张三枫的指挥。”

“没问题。”

双方达成协议后,艾米离开,看着她志得意满的表情,关琥有点愤懑,忍不住说:“别高兴得太早,也许张燕铎根本不会出现。”

至少他不希望张燕铎出现,他希望张燕铎可以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抛开与他有关的事,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听了他的话,艾米转身,微笑道:“不会的,你会这样说,是你还不了解对他来说,你有多重要。”

她说完后给张三枫使了个眼色,张三枫随她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关琥跟克鲁格。

克鲁格看看关琥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说:“虽然我不想在这种状况下跟你见面,但是能再次跟你合作,我还是很开心,还有……对不起。”

“我明白,你有你的立场。”

听了关琥的话,克鲁格的表情舒缓,露出两边的酒窝,他走到关琥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晴天娃娃,说:“我把它也带来了,它会保佑我们成功的。”

喂,晴天娃娃的用法不是这样的。

“还有关琥,你不用担心,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关琥的嘴巴张大了,如果他没记错,曾经在德国古堡里克鲁格也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克鲁格还没放弃,这实在太可怕了,让他很想说——你还是伤害我好了,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克鲁格还在盯着他看,关琥被盯得毛骨悚然,咧嘴呵呵笑着,正想找个话题把话岔开,门被推开,张三枫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他们这样,把手挡在嘴边,发出咳嗽声。

“克鲁格先生,艾米小姐请你过去。”

关琥从没像现在这样庆幸张三枫的出现,对克鲁格连连摆手,说:“你去忙吧,不妨碍你做事。”

克鲁格很不快地看了张三枫一眼,他显然不想走,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继续聊天,跟关琥道了晚安,磨磨蹭蹭地出去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关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好像很怕他啊。”看到关琥的反应,张三枫好笑地说。

关琥回他的回应是——“你来干什么?”

“艾米小姐担心你刚醒来身体不适,让我过来照看你。”

什么照看?根本就是监视。

关琥没好气地想着,笑嘻嘻地说:“我想回卧室休息,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张三枫带关琥回到他的卧室,又将他的洗漱用品拿来,外面的灯泡依旧在风中轻微摇晃着,不时在墙壁上投出一层层阴影。

关琥坐在床头,看着张三枫在对面忙活,他不无讥讽地说:“听你笑话夙照青的口气,我还以为你是世外高人呢,怎么你也会为了钱做人家的奴才?”

张三枫回过头来,面对关琥的挑衅,他没动怒,而是微笑说:“我跟艾米小姐合作很久了,我们属于合作关系,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对不对?”

“你真的叫张三枫?”

“而且是太极拳传人,你听我这个名字,就知道我是正宗了。”

“是啊是啊,卖包子的都说自己是狗不理。”

“怎么听起来你在骂我?”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关琥皮笑肉不笑地说完,就见张三枫走过来,将他的东西还给了他,除了手枪跟避弹衣外,还有只新手机。

“这是艾米小姐给你的,用它不用担心被反追踪,你之前手机里的资料都在里面,请确认。”

关琥接过来一看,以前的联络记录,还有江开在夜宴中传给他的照片都保存完好,他皱眉问张三枫。

“你们一早就在监视我?”

“不然你以为我会那么凑巧地出现救你吗?”

虽然这是个很容易想到的事,但想到自己一直处于被监视的状态,关琥还是感觉不舒服,看看张三枫带来的日用品,他问:“有烟吗?”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只是想抽而已。”

“有希望要的牌子吗?”

“随便,反正就算点了麻辣面,最后还是会变鸡汤。”

“警官您还真记仇。”

张三枫笑着走了出去,关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张三枫的体格有点肥胖,但不妨碍他做事的灵敏度,没多久就拿了一盒烟跟打火机回来,交给关琥。

关琥抽出一支点着了,大口吸起来,张三枫坐到他身旁,木质床板随着他的坐下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声。

“有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正所谓心宽体胖,既然艾米小姐让我照顾你,那么适当的交流还是有必要的。”

“没事。”

“恕我直言,你的撒谎技能就跟你的智商一样低。”

关琥咳嗽了起来,不是被烟呛的,而是因为某人的毒舌。

他转过头,不爽地看向张三枫,张三枫还一脸懵懂,问:“怎么了?”

“没事!”

一支烟抽完,关琥又抽出一支烟,点着火开始抽,张三枫说:“就算你就把整盒烟都抽完,死去的人也无法再活回来。”

关琥再次咳了起来,转头看张三枫,怀疑他在自己附近安了多少监控器,怎么知道他的想法的?

“林晖峰出事的时候你也在场吧?”他问道。

张三枫不置可否,关琥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再问:“把我从水晶灯下救出来的也是你?”

“为了对得起自己的佣金,我也是很拼的。”

“只是为了钱?”

“啊不然呢?总不会是因为你长得帅。”

见问不出什么,关琥把头转回去,抽着烟,轻声说:“那你一定看到李元丰开车载我追凶手了,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死。”

“路是他自己选的。”

“可是跳海是我决定的,假如我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也许他就不会死。”

“也许会死得更难看。”

关琥不爽地瞥张三枫,很想问他是在照顾自己吗?他现在的行为明明是在往自己心口上戳刀。

“如果你明天还想出去做事的话,就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张三枫站了起来,见关琥还在闷头抽烟,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做事多动动自己的脑子,不要总靠媒体新闻来判断一切。”

“什么意思?”

张三枫没理他,扬长而去。

关琥坐在床边,滑动手机触屏,手指突然停下来,他有点明白张三枫的暗示了——媒体播放了他死亡的消息,但实际上他还活得好好的,那李元丰或许也没事,李元丰有过被暗杀的经历,他的家人可能会趁机将他藏起来,殉职的消息只是烟雾弹。

那么,在这场离奇的降头连环杀人事件中,谁又是值得信任的?

次日一早吃过饭,艾米帮关琥重新做了面具,那是一种可以瞬间凝固的液体,艾米将液体喷在他脸上,然后根据他原有的脸颊轮廓揉捏了一番,一张新面具就出来了。

之后关琥又照艾米的指示,对着镜子做各种鬼脸,以便让液体面具更好地跟肌肤融合,让表情显得更自然。天气不热,关琥没有感觉到戴面具的不便,他唯一的遗憾是这张脸还是跟张三枫一样胖乎乎的。

“昨天那张脸你不喜欢,所以我今天换了个人当模特。”

艾米把关琥的伪造护照递给他,护照里的男人跟他的容貌完全相同,名字叫刀羊。

关琥看看照片,又看看自己的脸,很想问艾米——她是不是只会这一个脸型?换来换去都这么胖,真是万变不离其宗。

“他是苗族人,接下来我们还要靠他带路。”

“你们的探索器不是可以确定恐怖组织的具体位置吗?”

“就是因为可以确定才头疼,那不是正常人可以攀援的地方。”

关琥耸耸肩,将护照收起来,等面具完全定型后,他告辞出门,走廊上站了数名身穿便衣的男人,看他们的体格跟气势,不是雇佣兵团就是现役军人,看来他们也是参与这次行动的成员。

出门时,艾米再次强调,“我们下午七点准时出发,不要惹事,有什么情况,听张三枫的安排。”

关琥答应了,他只是想弄清几个疑问,大敌当前,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不知是不是巧合,艾米选择藏身的小镇离鑫源酒家不远,再往前走,进入山麓的村子里,就是塔里图所住的地方,关琥没先去他家,而是拐到祠堂前查看。

祠堂还保持屋顶塌落的状态,墙壁脱色很严重,梁柱上的彩漆也斑驳脱落,带着岁月流逝的痕迹,看得出这里早就被废弃了,出了事,也没有人特意来打扫。

走到台阶前,关琥闻到了一阵古怪的香味,他嗅嗅鼻子,又用眼神询问张三枫,张三枫不懂,挑挑眉,做出反问的动作。

关琥放弃了跟他的心灵沟通,直接问:“你有没有闻到怪味?”

“有,是线香的味道,祠堂会有这种气味不奇怪。”

“谁会在废弃的祠堂里上香?”

关琥不认可张三枫的说法,嗅着鼻子在附近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堆成倒锥形的细沙,细沙的前面还用石子压了一些烧成半灰烬状的纸屑以及香灰,香气正是这些东西传来的。

“这是什么?”

出于好奇心,关琥伸手要拿,被张三枫拦住,“不要乱碰,也许这是一种蛊术。”

他指指细沙旁边的地面,地上画了一些扭曲的纹络,像字符,又像是曲线,纹络绕了一圈,刚好把细沙堆圈住。

“去别处看看。”

两人走进祠堂,里面积了很多灰尘,供案跟帷幔都已陈旧,靠近石阶的上方屋顶破了个洞,屋瓦落在地上,散乱地摊开,这应该就是塔里图出事的地方。

关琥在这里也发现了相同的圆锥形细沙,他们从后面出去,在祠堂的另外两个角落里也找到了类似的东西,关琥想拿手机拍下来,再次被张三枫制止了,理由是乱拍祭祀的东西,很容易在无意识中中降头。

关琥不信张三枫的话,但是连着看过两个人怪异死亡,他不敢逞强,只好改为用眼睛去记,张燕铎一贯是这样记东西的,他想试试自己是否也可以。

祠堂后面是大片泛黄的灌木丛,当中有一条小径,两人顺着小径往前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奇怪的窸窣声跟铃铛响声。

原来小径的前方是一片空地,一个女孩子正在空地上手舞足蹈,来回扭动腰肢,她身上挂了许多剪得不成形状的纸条跟铃铛,随着她的舞动发出响声。

女孩子披散着头发,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她涂得鲜红的指甲,关琥小声问:“你说她是在跳舞还是跳大神?”

张三枫没说话,眼神紧盯着女孩不放。

关琥看了半天,看不懂意思,只好转为观察地形,却发现有一撮圆锥细沙就堆在他们脚下,地上同样画了奇怪的曲线,他急忙指给张三枫看,张三枫给他打手势,让他避开那个图形。

两人向后退,却没想到地上横着藤蔓,关琥脚下被绊到,失去了平衡,不偏不倚地正趴在了那堆细沙上,把圆锥形拍成了圆饼形。

张三枫想拉关琥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不被发现,他只好也蹲下来,还好对面的女孩正专注于跳舞,没有听到草丛里的响声。

关琥用胳膊把溅到脸上的沙抹掉,一转头,看到张三枫阴沉的脸庞,他有些讪讪的,问:“你说我会不会中降头?”

张三枫不说话,突然伸手抓起一把细沙,再次抹到了关琥的脸上,关琥被他的举动弄愣了,乖乖听他的拨弄,这让张三枫心里的怒气稍减,说:“负负得正,你会否极泰来的。”

也可能会更倒霉的。

关琥抹掉满脸的细沙,小声嘟囔,“我越来越讨厌胖子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经常自称自己帅,真不知道这强大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至少比某人爆别人的车胎要好,还喜欢玩打头这招。”

“你是说打晕你的那次?难道我的脸是白捏的吗?”

“你是女人吗?捏你几下,你就又揍人又抢钱。”

“我留零钱给你了。”

“那真要谢谢您的大度。”

两人对呛着,同时观察女孩的舞蹈,但她反反复复一直是同样的动作,关琥越看越无聊,他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上面,正要抽身离开,就见舞蹈结束了,女孩把头抬起来,居然是鑫源酒家那个叫雪花的店员。

觉察到他的反应,张三枫看过来,关琥小声说:“我认识她。”

雪花的脸色很难看,跳完舞后,她将披散的头发扎起来,又低头看看地面,然后转过身,摇晃着离开了,步履蹒跚,像是喝了酒的样子。

等她走远,关琥起身跑过去,张三枫抢先他一步,迅速走到某处草丛前,将覆盖在上面的树叶用脚拨开。

“呕!”

看到树叶下有只血淋淋的失去了头颅的虎皮猫,关琥心里一阵翻腾,他忍着不适看向其他地方,很快就找到了滚落在附近的猫头,猫眼被挖掉了,惨不忍睹。

“不会是那个女孩干的吧?”

他皱起眉,很难相信这么残忍的行为出自一个女生之手,而且还是位看似娇滴滴的女生。

“这是一种祭祀方式。”

“是什么样的祭祀?”

张三枫没回答,观察着雪花刚才跳舞的地方,问:“你还好吧?”

“看到这一幕,如果还能好,那就不是正常人了。”关琥吐完槽,就见张三枫依旧一副平静的状态,他心里泛起狐疑,问:“你怎么知道她把猫藏在这里?”

“直觉。”

“如果这是直觉,那证明你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对吗?”

“为情报员做事,不杀人反而不现实。”

张三枫耸耸肩,转身离开,关琥快步跟上,问:“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姓张,名三枫。”

“你是姓张没错,但不是张三枫,而是……”

男人的脚步突然停下来,关琥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杀气,他也本能地做出防御的姿势,但张三枫只是问:“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说到正事,关琥压住强烈的质疑冲动,说:“雪花在鑫源酒家做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先去塔里图的家。”

塔里图的家离祠堂不远,建在山路的拐角上,周围没有人家,显得孤零零的,两人刚走近,就听院子里传来争吵声,其中一个是女孩子的声音,没多久,女孩被一个中年大汉推了出来,做出赶人的架势。

“你不要再来了,师傅的东西都跟着他老人家火化了,这段时间该找的你都找过了,怎么还不死心呢。”

“让我再找找,大师有很多药方,都很灵验的,也许被他藏在什么地方了。”

女孩的尖叫声有些熟悉,关琥躲在院墙拐角看过去,发现果然是雪花,原来她在跳完奇怪的舞蹈后,又跑到这里来找祭祀的东西了。

“都烧掉了,师傅生前就说过了,不会将那些害人的东西留下来的,他一个徒弟都没收,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又怎么会特意藏起来?”

被大汉吼了一顿,雪花不再发狂了,低下头,又跟刚才那样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她像是失去了控制的牵线木偶,脚下轻飘飘的,嘴里反复嘟囔着相同的话,关琥侧耳倾听,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真是有毛病。”

等她走远了,大汉关上门,拿起锁准备上锁,关琥急忙跑过去打招呼,一边掏警察证,一边自我介绍说他是来调查塔里图死亡的警察,请对方给予合作。

关琥掏了半天才想起他的警察证早就丢了,他的口袋里只有香烟和打火机,还好大汉没在意,把门锁上,随口说:“人出事的时候不查,现在头七都过了,怎么都来问话?”

“还有其他人来问吗?”

“刚才还有位警官来问过,要不我也不会来这里,这间房子除了我,没人敢靠近。”

听男人的讲述,他的家离塔里图比较近,他女儿以前生了场大病,大医院都说没法治,最后还是塔里图用偏方治好了。

除了他之外,村里很多人都受过塔里图的恩惠,所以这方圆百里跟随他信奉煷神的人很多,但他们对塔里图豢养虫蚁毒物的行为也很惧怕,所以除了求他治病外,很少会主动来他家,塔里图也明白大家的想法,才特意把房子盖在偏僻的地角上。

塔里图死亡后,就更没有人敢靠近他的房子了,男人今天也是被警察拜托,没办法才过来的,又倒霉地被雪花缠上了。

关琥张嘴想发问,被张三枫抢了先,“雪花好像很想要老人的什么东西,房子里真的没有吗?”

“都烧了,师傅不可能留下的,她其实也知道,却总是不死心地跑来问,真烦人。”

关琥准备问第二个问题,却再次被张三枫打断,问:“为什么老人家一定要烧掉自己的东西?”

这种抢话题的行为实在太贱了,根本就跟张燕铎同出一辙,关琥气愤愤地瞪他,张三枫却毫无自觉,目光放在男人的身上,等待回答。

男人面露难色,没有马上解答,张三枫微笑说:“这种事去翻一下老人家的档案,就可以知道了,只是花点时间而已,你现在不回答,之后我们还要再来找你对证,你麻烦,我们也麻烦。”

这话更贱,看着男人不断变换的表情,关琥就知道他动摇了,果然,没有三秒钟,他就选择了妥协,看看周围,确定没人后,他小声说:“其实我也不了解师傅的事,不过几年前他有一次喝多了,酒后吐真言,说自己年轻时在家乡杀了人,才会背井离乡跑到这里居住,他用降头跟蛊术帮大家治病是为了赎罪,为了不让有心人利用降头害人,他会把所有降头术都带进棺材里,不告诉任何人。”

张三枫跟关琥对视一眼,男人急忙摆摆手,说:“他是酒后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而且人都走了,你们不会再查他吧?”

“不会,我们只是想了解降头术的奥秘,在塔里图过世前,他有什么显著的变化吗?”

“好像没有,我平时也不太常过来,反而是雪花来得频繁些,她以前也得到过师傅的帮助,对师傅的神技很崇拜,一心想学,但师傅不教她,你说一个女孩子,整天跟毒虫鼠蚁打交道,以后还怎么嫁人呢对不对?”

男人说完,停了停,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师傅过世的前几天精神不太好,恍恍惚惚的,我还以为他生病了,交代他注意身体,我想他会被屋瓦砸到,可能也是因为精神不济。”

“他经常去祠堂?”

“对,他比我们这些当地人还要虔诚,会雨夜去也不奇怪。”

看来对于塔里图的横死,男人没有抱任何怀疑,关琥又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什么收获,他只好改为检查塔里图的房子。男人怕惹事,很爽快地把钥匙给了他,让他们自己去,钥匙回头压在门旁的石板下就行了,反正这里没人敢进塔里图的家。

关琥道了谢,又问起之前来问案的警察的模样,根据描述,他从手机里调出相片给男人看,男人连连点头,指着照片说:“就是他就是他。”

男人走后,张三枫见关琥还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发呆,他嘲弄道:“怎么?你发现有人比你更帅了?”

关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发现我的殉职报道不是偶然的。”

“怀疑也要建立在有证据的基础上。”

张三枫扫了一眼照片,拿钥匙开了门,进了塔里图的家。

关琥还站在原地看照片,阳光下,那张属于萧白夜的笑脸突然变得很刺眼,许多不可解的疑惑在这一瞬间自动连接了起来——

在大家着手追查史密斯离奇死亡的时候,他跟李元丰被派遣去做高官的随扈,随后林晖峰死亡,李元丰遭到枪击;他跟萧白夜汇报了希尔的事时,萧白夜并没有提自己跟希尔是认识的,萧白夜跟希尔会面后,又派属下去跟踪希尔;还有史密斯一案追查中途被强令结案……

这些线索汇总到一起,呈现出了新的事实,关琥相信只要他顺着线索就能找到真相,可这不是一个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喂,等等我。”

关琥回过神,发现张三枫已经进门了,他急忙追上去,问:“你是不是知道萧白夜有问题?”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萧白夜。”

“真的?”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真’这个字。”

“……”

张三枫脚步生风,完全没有细谈的想法,关琥只好摊摊手,放弃了追问。

塔里图的家只有一个小院子跟两间房,家具都是自己打造的,陈旧而单调,除了必要的摆设外,什么都没有,一些地方的墙皮脱落了,用年画跟相框遮住,关琥打开衣柜,里面几乎没有衣物,大概是村里人帮忙处理掉了。

关琥翻找了一下,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单调的敲打声,他看了眼挂钟,已经快中午了。

“我去隔壁看看。”

关琥跟张三枫打了招呼,走出去,张三枫点点头,继续看墙上的相框。

墙上挂了一些塔里图跟村里人的合照,数量不多,唯一显眼的是一张塔里图的独照,那是塔里图老年后的照片,相框较大,相片里的人容貌慈祥,很难把他跟整日与毒为伍的降头师联想到一起。

张三枫又翻找柜子,没找到塔里图年轻时的照片,也许村民没说错,塔里图是杀人后隐姓埋名藏在这里的,所以才会尽量避免与外界的交流,直到晚年才偶尔拍照。

他走过去,将塔里图的独照相框摘了下来,相框背后有些鼓,他转过相框,看到后面的薄板上写着四个字——药存仁心。

关琥去隔壁转了一圈,房间里除了供奉着被称为煷的神像外家徒四壁,塔里图过世后,大部分杂物都由村里人帮忙收拾了,但对于神像,他们不敢冒犯,所以做出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没有新发现,关琥转回去,就见张三枫拿着塔里图的相框出神,他走过去打了个响指,问:“你也中降头了?”

“中降头的那个是你吧?”张三枫抬头看他,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被抹了一脸沙的降头是什么降。”

“不管是什么降,那都是你搞出来的,你负责解决。”

“哼。”

张三枫从鼻子里发出嗤笑,将手里的相框挂回到原有的位置上,转身走出去,关琥跟在后面,学着他,发出“哼哼哼”三声冷笑。

“你鼻塞吗关琥?”

“没,我只是想比你多两声哼。”

“你还可以再幼稚一点吗?”

“总比某人总喜欢装神弄鬼要好。”

张三枫听到这话,斜眼瞥关琥,关琥故意当不知道,出了院门,把门锁上,钥匙放到了石板下。

之后两人去调查雪花,但雪花家里没人,关琥又去鑫源酒家打听,也没有找到她。

酒家的生意似乎不太好,看不到一个客人,王老板好像生病了,戴了个大口罩,趴在柜台上神不守舍,在关琥自报警察身分的时候,他一直发出咳嗽声,被问起雪花的事,他病怏怏地说雪花请假了,这几天都没有来。

几天不见,鑫源酒家门口的摆设完全变了,原本放在玄关上的神像跟各种八卦图符都不见了,与塔里图的合照也收了起来,被关琥问起,老板说警察警告他们说放神像是宣传迷信,而且最近怪事太多,为了不惹麻烦,他就把东西都收起来了。

“是这位警官说的吗?”

关琥拿出萧白夜的照片求证,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次张三枫表现得很安静,在关琥跟老板询问时,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出了民宿,他也没有马上走,而是转回头不断打量,关琥还以为他对这种仿古建筑感兴趣,谁知听他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围没有漂亮美眉,否则关琥一定会把这话当成是搭讪,他没好气地问:“见过谁?”

张燕铎没回答,回过神,说:“到中午了,我们是在外面吃饭,还是回去吃?”

“没胃口,在哪里都不想吃。”

“想成仙也不必这样自虐,”张三枫左右看看,找到一家小餐馆,他大踏步走了过去,“我饿了,如果你不想吃的话,可以看我吃。”

他为什么要看别人吃饭?

关琥没好气地跟上去,在手机里飞快地敲了几个字,亮给张三枫看——他们现在有没有被艾米等人监视?

张三枫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他,然后摇了摇头。

关琥放了心,咕哝道:“自从认识了你,我就一路倒霉到底,中僵尸毒不说,还中降头,下次不知道会中什么。”

“说的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似的。”

“认识得不久,最多是从飞天事件算起。”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就装糊涂吧张燕铎,我忍着没在艾米面前揭穿你,你还真当我是傻子啊。”

“呵,原来你不是。”

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嘲讽味道,活脱脱就是张燕铎。

如果说昨天张三枫还对自己的行为跟措辞有所掩饰的话,那今天他根本就把以往的S作风毫不保留地表现了出来,那表现在关琥看来,就跟在额头上贴个‘我是张燕铎’的标签没什么两样,如果他还不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才叫白痴。

对关琥来说,跟张燕铎的重逢,欢喜大过痛恨。

事实上,他对张燕铎的痛恨只停留在看到他肆无忌惮杀人的那一瞬间。

那晚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满身是血,如地狱修罗般的人,他心里的确充满了恐惧跟排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理解了张燕铎的感情——假如当时受伤的是张燕铎,他想他也会做出相同的反应。

他一直不确定自己那晚放走张燕铎是对还是错,但他从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

因为他们是兄弟。

第五章
绝对零度 第一部Ⅴ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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