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经过一场火拼,大厅被打得像是废墟,但有个地方是完好无损的,就是靠近天花板的墙壁,关琥走过去,看到墙壁中间移开一个大平面空间,露出里面的屏幕。

屏幕当中有一张长桌,桌上依次摆放着七八个小木偶,塔莫坐在桌后的老板椅上,吴钩还有那个白发男人分别站在他身后。

关琥记得张燕铎跟他特别叮嘱过白发男人,但镜头晃得太快,没等他细看,画面就转到了另外一处,看到张燕铎出现在镜头里,关琥松了口气。

艾米跟克鲁格站在张燕铎附近,大家身上脸上都沾了血迹,再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关琥想他们同样也经历了一场激战,现在他们三人失去了自由,被周围数名手持枪支的黑衣人制住,目光盯着同一个地方,看来状况跟他一样,在看墙上的屏幕。

画面很快又再次转开了,这次是个四壁皆空的房间,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盘着腿,歪头坐在地上,他没有睡觉,但表情恍惚,眼神发直,像是中了邪,正是那个叫小叶的宅男。

接下来的画面是谢凌云,一番恶战后,她的短发有些乱,脸上蹭了不少灰,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弩弓掉落在脚边,镜头照向她时,她正在用力挣扎,却因为绳索绑得太紧而无法挣脱。

“谢姑娘!”

一看到谢凌云这个样子,李当归的神智一秒变清醒了,冲到屏幕前大叫道:“你们想怎样?如果是想要钱的话,我给就是!”

为了不被打扰到,关琥把他拉开了,提醒道:“请冷静,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所有人的问题。”

“可是……这……”

“恐怖组织如果想杀人,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说得对极了。”

视频切回到塔莫所在的房间,他把玩着小铜锤,靠在椅背上转动着老板椅,说:“本来看在头一次合作的份上,我给了你们十二个小时的考虑时间,可是你们却把这珍贵的救命时间用来算计我,这让我很不高兴。”

这番话像是对别墅里的众人说的,又像是在跟他的谈判对象表明态度,关琥看不到塔莫房间的状况,就见他拿着小铜锤在桌面上敲打了几下,桌上放着七八个木头刻的人偶,随着他的敲打,人偶不断地跳动起来,宛如活了一般。

“这些刻了生辰八字的人偶就是这些人的分身,刚才你们都看到他们的样子了……只要我接下来使出万箭夺魄降,中者即会受到万箭穿心之苦,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逃脱降头的诅咒……既然你们仍然对眼前的事实抱有怀疑,我不介意再现场演示一次……这次你们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人。”

视频镜头再次在他们面前跳转起来,不知是谁做出了指定,最后画面定格在某个人身上,却是小叶。

跟刚才相比,小叶没什么变化,仍然两眼直勾勾地坐在那里,随即大家听到了铜锤敲打的声音,接着是塔莫的叫声,他像是在说咒语,发音快捷而奇怪,腔调咬得惹人发笑,但现在谁都笑不出来。

因为随着塔莫的念咒,小叶突然抬起头,原本无神的眼珠亮了起来,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神经质地左顾右盼,紧接着全身发出颤抖,抱头大叫,宛如野兽怒吼,又凄厉又充满了恐惧,叶菲菲忍不住捂住耳朵,转头不敢再看,但好奇心又迫使她眯起眼,偶尔瞟一眼屏幕。

画面开始变得血腥了,小叶在脸上乱挖乱抓,没多久好好的一张脸就被他抓得血肉模糊,疼痛让他疯狂的动作放慢下来,俯身趴到地上呻吟。

地面很快被血染红了,他的一只手在地上乱摸着,摸到了预先放在那里的匕首,他立刻将匕首攥到手中,在大家的惊呼声中,握着匕首不断戳向自己的胸腹。

大片血液随着他戳动涌了出来,血中还汇集着五毒的幼虫,场面既惊悚又恶心,叶菲菲躲到关琥身后,不敢再看了,关琥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被下降头,如果说第一次看到时是不知所措,第二次是恐惧的话,那现在他就是愤怒了,不管任何人出于任何理由去夺取他人生命的做法,他都无法认可,手里的枪再度握紧,迅速打量四周,想找到被害人所在的位置,也许还来得及救他。

虽然关琥对自己能否成功救人不抱太大期待,但他更无法坐视不理,转身正要去找寻被害人,脚尖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轻微响声。

关琥心思烦乱,起先没去留意,但那东西被他踢到后发出沙沙声,再看形状,像是微型耳机,他心中一动。

刚才本在枪战中曾掉落过东西,大概就是耳机,关琥看看架在墙壁上的镜头,刚好画面再度转换,趁着大家都在看视频,他装作系鞋带,蹲下身将东西捡起来,飞速地塞进了耳朵里。

塔莫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次不是从屏幕里,而是通过微型耳机。

声源没有经过过滤,除了塔莫的声音外,还可以听到其他的响声,相同的话语不断重叠,听起来很奇怪,关琥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按按耳朵,开始思索怎么利用这个小器械找到塔莫等人的位置。

画面再次转到塔莫那边,他面前的某个人偶横倒在桌上,身上插满银针,塔莫弹指将人偶弹开了,问大家,“你们如果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继续……接下来该是谁了?”

画面开始飞快跳转,等它再定格时,李当归大叫起来,叶菲菲也不断用手指屏幕,一脸的惊恐,关琥看过去,顿时明白了让他们害怕的原因——这次屏幕里出现的是谢凌云所在的房间,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受害者是她。

关琥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小叶虽然死得凄惨,但对他来说毕竟是陌生人,而谢凌云则是数度与他同生共死的伙伴,在他心中早已超过了朋友的范畴,一想到谢凌云或许也将遭遇毒手,他就手心发凉,再也沉不住气,转身就要去找人。

“不要轻举妄动。”

不知塔莫是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还是只是单纯的警告,说:“假如有人乱动,很快就会发现将有更多的人遭遇相同的结果。”

“你这个变态!”李当归指着镜头,气愤地叫道:“你到底要杀多少人才满意!?”

“没办法,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汇钱给我,所以表演秀我只能继续演下去……还是李先生你先来说服你的家人?你的父母跟兄长现在都正在紧张地注视着你呢……哈哈……”

不知道塔莫用了什么手段,让被要挟的相关人员可以通过镜头直接看到这里的情况,除了被害人死亡的全过程外,还有被禁锢者的反应。

这种做法很阴毒,死亡一点一点地降临,先从不相关的人开始,然后慢慢延续到自己的亲人,在带给当事人恐惧感的同时,也在无形中给外界的人施压。

不过关琥现在没心情痛骂塔莫的卑鄙,因为偶然捡到的耳机让他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视频里的声音只有一个,但他却通过耳机听到了重叠的话语,相同的内容在结束后,又有一个马上接上,重复说话的感觉很怪异,关琥惊讶了一会儿后,猛然反应了过来。

——难怪塔莫说话时总有停顿,原来那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这个看似恐怖的老人其实才是真正的木偶,他只是在不断重复别人的话而已!

关琥看向屏幕,想观察塔莫身后的白发男人,可惜画面是在谢凌云那里。

在谢凌云的剧烈挣扎下,捆绑她的绳索逐渐松开了,她将手抽出来,绳索落到了脚下,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弩弓。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快捷漂亮,跟小叶相比,谢凌云表现得英勇多了,但她表现得越镇定,带给观看者的感官刺激就越强烈,关琥相信现在除了在公馆各处注视她的人以外,那些需要付钱买命的家伙们也在观察这一幕——

恐怖组织的行为太诡异,要挟的金额太高,谁都不想冲在最前面当炮灰,所以他们宁可看着被害人一个个死亡,甚至乐于观赏这样的死亡,这种感觉就像是人类观赏斗牛的心态,人类避讳暴力,但同时身体里又充满了暴力因子。

情不自禁的,关琥屏住了呼吸,内心迫切希望谢凌云可以顺利逃出这个房间,就见谢凌云站起身,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同时握住弩弓,将箭搭到弓上,准备离开。

到此为止,她都做得很完美,让人以为她可以顺利逃脱了,但就在这时,关琥听到了铜锤敲打的声响,紧接着属于塔莫的咒语再度响起,这次不是重叠的声音,而是塔莫一个人的,看来他唯一可以自由说的话只有蛊咒。

谢凌云的脸色立刻变了,原本坚忍的神情转为迷离,眼神恍惚,而后眉头紧皱,看起来很痛苦,弩弓失手掉落了,她没有去捡,而是双手抱头,发出低声呻吟。

看她的状况就跟小叶的一样,关琥急了,拔腿就往外跑,叶菲菲急忙拉住他,提醒道:“你忘了老变态说的话了?”

“可是这样坐视不理,凌云照样会死。”

“别冲动,再等等。”

他们可以等,李当归却急得不可开交,眼神在屏幕和监控探头之间来回打转,叫道:“不要杀她,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父亲母亲,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谢姑娘曾经救过我两次,如果你们觉得自己的儿子值一亿欧元,就马上汇钱,否则她死了,我也没脸活着!”

他说到最后,都换成了德语,关琥一句都听不懂,不过这对他影响不大,因为耳机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嗓音,浑厚有力,还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感情,叫道:“为什么对付我女儿?你们说过只要我听从你们的命令,就不会伤害她的!”

我女儿?

一瞬间关琥没听懂,更不理解说话人跟被说话人的关系,很快他听到另一个声音说:“不是伤害,只是试验而已,请相信她会挺过去的,那些高官也不舍得一位妙龄少女死得那么凄惨对吧?”

话声类似塔莫,但关琥知道不是塔莫在说话,因为这个人的嗓音更邪恶无情,让他不由得想到了白发男人。

接着耳机里传来拉枪栓的声音,关琥猜想是先前那个男人动了武力,但后者无动于衷,很冷淡地说:“她已经中了降头,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

“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她?”

“菲利克斯家族的钱到手后,大师自然会帮她解降头,”男人慢悠悠地说:“哦对了,你们父女也多年未见了,你要不要去照顾她一下?”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虽然关琥看不到画面,但他感觉得到在这场对峙中,拿枪的男人输了,所以枪声最终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摔门声,脚步声远去,看来他是照对方所说的去找谢凌云了。

这个人是……凌云的父亲?

从他们的对话中来推理,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但这个推理的结果让关琥的大脑更混乱了。

谢凌云的父亲凌展鹏曾是某大学教授,很久以前在一次考古活动中失踪了,事后被判定已故,至少在关琥的认知中是这样子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凌展鹏没死,也不应该跟恐怖分子混在一起,跟吴钩……

等等,假如凌展鹏跟吴钩熟识,吴钩又跟张燕铎很熟,那是不是这件事张燕铎早就知道了?

就在关琥为这些疑惑烦恼的时候,谢凌云的状况变得更糟糕了,关琥的耳机听不到谢凌云那边的声音,只能通过观看她的反应判断事情的发展,就见她在一阵挣扎后突然停止下来,抬起头看向对面,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然后拼命摇头,喃喃说着什么。

“凌云,都是假的!”叶菲菲看不下去了,冲着屏幕大声叫道:“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东西,那都是幻觉!”

那种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叶菲菲很焦急,希望谢凌云听到她的警告,但谢凌云一副置若罔闻的状态,直到砰的响声传来,她才霍然惊觉,转开眼神去看那边,由于镜头的设置,关琥他们只能听到视频里面的声音,却看不到谢凌云看到的景象。

假如他们可以看到,就会明白谢凌云之所以会慌张,是因为对面有人持枪对准她,但真正令她恐惧的不是枪口,而是她的大脑产生了幻觉,她所看的是一群随时会冲过来的恶狼,她不敢动,因为在身陷狼群时,任何轻率的举动都会成为死亡的引绳。

心神都被控制了,即使没有隔着视频,别人发出的警告谢凌云也无法听到,她慢慢去拿落在地上的弩弓,心里疯狂地转着念头,思索该怎么去对付恶狼。

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开了,响亮的撞击声将谢凌云从幻境中拉了出来,她晃晃头,发现狼群突然之间都消失了,站在面前的只有一个冲她举枪的男人。

她记得男人叫本,是个被抓来的俘虏,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也很狼狈,脸上手臂上都是血迹。

一瞬间,谢凌云无法掌握眼下的状况,但是在看到冲进来的那个人后,她原本混乱的神智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切仿佛都是假的,只有这个人的存在无与伦比的真实,这个她应该称作是父亲的男人。

看着男人冲进来拔枪,枪口指向本,谢凌云再无怀疑,实际上她跟父亲真正接触的时间不多,但亲情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哪怕隔断再久,再见时也不会觉得陌生。

看到父亲出现维护自己,谢凌云的眼眸湿润了,张张嘴很想叫爸,但想到眼下的状况,她只能忍住,说出来的是——“凌……教授?”

凌展鹏看向她,女儿恍惚的模样让他既心疼又恼火,冲本叫道:“把枪放下!”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本无动于衷,冷冷道:“杀她的是降头,你要做的是配合我们,这样也许她才不会死。”

“放下枪!”

本还是没动,凌展鹏正要扣扳机,他身后传来响声,几个黑衣人从后面冲上来,持枪分别对准了他的头部。

看到这一幕,谢凌云立刻举起弩弓,但本的警告制止了她。

“你最好什么都别做,别乱说话,否则你父亲下一秒就会变成死人。”

谢凌云愤怒地看他,手中的弩弓紧紧握住,却不敢有所行动。

本对凌展鹏笑道:“你看,一切都在主人的掌握之中,假如你不来的话,状况还没有这么糟糕,至少你女儿会想尽办法逃脱,可现在她只能乖乖地听从摆布。”

“你这变态!”

“变态的是心理分析师,我只是照章办事而已,”本将枪口转向凌展鹏,对谢凌云说:“既然状况变了,那我们只好换个方式来玩,你也不希望你父亲死吧?”

谢凌云摇了摇头。

“那么为了证明降头有多恐怖,你不如做一下牺牲吧,就比如……”

本用枪口在自己脸上虚划了一下,做出示范,凌展鹏看到,气得破口大骂,又想冲过去阻止,被那些黑衣人架住,打落了他的枪,禁止他乱动。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冲动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本说完,看了眼谢凌云,“你说对吧?”

谢凌云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却什么都不敢问,凌展鹏动不了,只好对她说:“你不用管我,你快走!”

“她中了降头,往哪里走啊?”

“她根本就没中降头对不对?”凌展鹏愤怒地冲本吼道:“你们一直都在故弄玄虚!”

“没有,你不觉得她现在中的降头比任何一种降都更残忍吗?其他降头都是被迫的,但现在她明知要伤害自己,却无法不去做。”

本继续冲着谢凌云做出划脸的示意,微笑说:“不要想太久,我的耐性不太好,那些高官也是,看多了恶心残忍的镜头,他们现在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观赏美女自残的画面。”

也就是说这些人在通过各种方式给被威胁者加压,让他们既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又达到了视觉上的快感,心理设防更容易坍方,从而向他们妥协。

这个真相让谢凌云更气愤,她紧咬住下唇,突然抽出卡在弩弓上的箭羽,箭头朝里,对准自己的脸颊。

凌展鹏急得大叫,但没等他开口劝阻,就被那些人打倒在地,看到指向凌展鹏的枪管,谢凌云握紧了箭头,低声说:“你们会履行诺言吧?”

“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不错,也许不管她做出什么选择,都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但她无法眼看着父亲出事而坐视不理。

现在谢凌云已经忘了中降头的暗示,忘了他们此刻正被所有人注视的事实,只想着只要能拖延死亡,那让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怒视对面的敌人,她握紧箭头,朝着自己的脸颊划下去。

“不要!”

许多人同时叫出了这句话,但大家隔着视频,就算想阻止也有心无力,屏幕里的声音关掉了,大家只能透过画面来判断谢凌云的处境,他们不知道谢凌云此刻面临的要挟,所以都以为是降头导致她神经错乱,才会自残。

看到锐利的箭头即将刺入那张秀颜,李当归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冲到关琥面前,抓住他的手,硬是将手枪夺了过去,然后退后两步,将枪口指向自己的头部。

关琥没想到这位看似无害的文弱书生会动手抢枪,被他抢个正着,还好幸运的是他不懂得拉保险栓,就直接将枪顶到了脑门上,所以关琥没着急去抢,并拦住想上前阻止的叶菲菲,静观其变。

夙照青不了解枪械,看到这一幕,吓得整张脸都变青了,有心过去抢枪,又怕一个不小心导致枪走火,只好叫道:“李先生,有话慢慢说,你快把枪放下!”

李当归对他的劝阻置之不理,冲着镜头叫道:“父亲母亲,还有哥哥,我给你们三秒钟,是不是汇钱,请斟酌!”

他说的是德语,不过看他的表情跟动作,关琥大致猜得到他的意思,这行为偏激归偏激,但也只有这样才能救谢凌云。

果然听了他的话,谢凌云的动作停了下来,拿着箭头左右打量,屏幕里传来塔莫的笑声,“李先生你赢了,钱汇过来了,看来你的家人还是很疼你的……”

“那还不快放了谢姑娘!”

“抱歉,这点我做不到……因为有人付了更高的价格,希望看到她的死亡……所以你要不要让你的家人再往上加价码?”

“你!”李当归以为自己听错了,气得脸庞涨得通红,叫道:“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那这个游戏你是不是要再玩下去?”

李当归的嘴唇颤抖着,不再说话。

一亿欧元不是个小数目,他无法再用自己的生命去威胁家人,更何况就算再继续把钱押下去,又有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再反悔。

“先拖住他,争取时间。”关琥在他身旁小声说。

李当归恍然醒悟,用力点头,关琥立刻冲出大厅,虽然他没有信心在塔莫对谢凌云下降头之前救出她,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就听李当归在身后叫道:“给我一分钟,让我想想。”

“真抱歉,别人的钱也汇进来了,所以这个游戏得马上继续下去……反正李先生,以你的家世,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住手!快住手!”

听李当归叫得凄厉,关琥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就见屏幕里谢凌云再度将箭头朝自己脸上刺下,李当归快急疯了,拿着手枪,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抓住叶菲菲跟夙照青的手大叫:“怎么办?该怎么办?”

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关琥一方面急着去救谢凌云,一方面又无法从眼前这幕画面中脱离,他紧张地盯着屏幕,期待事情有所转机,但可惜他没有看到转机,因为就在谢凌云将箭头刺下的那一瞬间,屏幕画面消失了,砰的响声从楼上遥遥传来,那是子弹射出的声音,接着又是无数声。

关琥顺着枪响发出的地方冲去,但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噗通响声,他转头一看,就见三个人像是喝醉了酒似的,身体摇摇晃晃,依次跌倒,他转回去想要帮忙,却发现自己也腿脚发软,全身力气像在瞬间被抽干了,也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

接下来的状况更糟糕,关琥感觉头脑也开始晕晕沉沉,他努力想爬起来,四肢却不听使唤,叫了其他人几声,也都毫无反应,看来那三人的体质不如他,已经晕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中了降头还是嗅到毒气导致的,但状况都非常不乐观,为了不让自己晕过去,关琥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这种自残的做法让他的神智稍微清醒,却无法支撑着他站起来。

楼上再次传来几声尖锐的枪响,激得关琥的心房猛跳不停,咬牙努力想爬起,却连试几次都没有成功,正焦急万分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耳塞里传来说话声。

那熟悉的,属于张燕铎的嗓音。

谢凌云现在所面临的状况别说其他人无法想象,就连她自己都处于茫然之中,就在她被本胁迫着要将箭头刺下去的瞬间,枪响打断了她的动作,她看到站在父亲身旁的某个黑衣人被爆头,血溅出数尺,染红了地面。

没等众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两个黑衣人也被打倒了,谢凌云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中枪,只看到他们蜷缩倒下,再也没有反应,本一见不妙,抬手就要开枪,谢凌云抢先将手里的箭羽甩了过去。

箭头射到了本的手腕上,让他那一枪打偏了,随即最后一名黑衣人被踹过来,刚好撞到本的身上,两人一起跌倒。

本反应敏捷,在跌倒的同时,连开数枪,避免敌人的进攻。

撞倒本的黑衣人抢先跳了起来,向袭击者反攻,这给了本缓冲的机会,他就地一翻准备爬起,却不料谢凌云正在那边等着他呢,冲着他的脸就是一脚。

刚才谢凌云被本百般威胁,正憋了一肚子火,这一脚踹得很重,本只能仓促躲避,导致手枪被踢开。

紧接着一道黑影也飞了过来,却是那个黑衣人被打倒在地,这个障碍物让谢凌云无法再继续攻击本,本趁机就地一翻,探手去拿枪。

在本快拿到枪时响声传来,地上的手枪被打飞了,随即一管枪口对准他,持枪的是个脸庞有点肥胖的男人,他并不认识,但对方身上散发的杀气太熟悉了,再看那几个瞬间被打倒在地的同伴,他没有冒然反击。

可惜他的同伴没像他那么聪明,有人挥舞长刀从后面冲来,凌展鹏急忙叫道:“小心!”

男人将左手所持的甩棍挥过去,甩棍的关节部位卡住对方的长刀,再向外一拧,便将长刀荡了出去,男人又再次甩动棍子,甩棍击中那人的头部,将他打倒,就地翻了几个滚后不动弹了。

自始至终,男人的枪管都没有移开本的头,从被进攻到将对手打倒只不过一瞬间的工夫,本看着他,忽然笑了,说:“流星,几年不见,你的格斗技能更高了,那么多人跟枪火,居然这么快就被你搞定了。”

其实光靠张燕铎一人,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重围,幸好有艾米跟克鲁格的相助。

他们制伏敌人后就开始分别行动,监视他们的镜头被打碎了,张燕铎想恐怖组织一定知道他们有所行动,但为了谈判,无法立刻抽出主力来对付他们,所以他们只要抓紧时间抢攻,就有制胜的机会。

艾米跟克鲁格去找恐怖组织的据点,他则赶来抢救谢凌云,还好来得及时,看着本狼狈的样子,张燕铎冷冷道:“你还是一样差,除了狙击。”

“那你要感谢我,上次我在狙击时,对准的不是你的心脏。”

谢凌云站在旁边,还没有完全理解当下的状况。

为了方便攻击,张燕铎将身上的伪装软塑胶都扯掉了,但脸上的面具还保持原状,谢凌云不知道他是谁,只能靠那柄甩棍来判断,迟疑地叫:“老板?”

张燕铎跟吴钩认识了有多久,就跟本认识了有多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本,以防他耍诈,交代谢凌云道:“你们马上离开。”

谢凌云还没回应,本先笑了起来,“谁都逃不了,你们都中了降头,就算逃去天涯海角,也逃不过降头的诅咒,啊对了,你们忍心丢下自己的同伴独自逃命吗?”

张燕铎的眼睛眯了起来,忽然反手甩出,甩棍击在本的颈部要害,让他暂时失去了反抗力,然后抓住他将他揪起,喝道:“带我去见老头子!”

“我如果说不呢?”

下一秒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侧,张燕铎冷冷道:“最后一次机会。”

本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瞟了谢凌云一眼,凌展鹏跑过来,想询问她的伤势,但还没等开口,就见谢凌云脸色发白,抱住头蜷身歪倒,凌展鹏大惊,伸手去扶她,却不料剧烈头痛突然袭来,也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看到这一幕,本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但他很快发现张燕铎没有如他所愿地中毒,而是依旧保持挺立的状态。

“你要试一下降头跟子弹哪个更快吗?”他冷声问道。

本不敢再抵抗,快步走出去,张燕铎看了凌展鹏父女一眼,他们都晕过去了,毫无反应,而且现在状况危急,他无法分神去顾及他们。

张燕铎押着本,在他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地下室,原来恐怖组织把据点设在地下二层,假如这里有另外连接外界通道的话,他们自然不会在意枪战跟爆炸的发生。

踹开门,在确定所有人都在这个房间后,张燕铎将本猛地向前一推。

外人的突然闯入换来数发密集的枪声,子弹都打在了本的身上,张燕铎趁机冲进去,将近前的两名黑衣人一枪一个干掉了,等其他人注意到真正的外来者是他时,他的枪口已经指在了白发男人的脑门上。

面对枪管,白发男人没有丝毫慌乱,抬手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向他微笑说:“流星,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对面传来响声,除了两名黑衣打手外,吴钩也拉开枪栓保险,将枪口指向张燕铎。

张燕铎无动于衷,转头看向对面墙上的六个屏幕,屏幕里的人各有不同,有些他有印象,有些则是不熟悉的面孔,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都是各国的要员显贵,也是这次跟恐怖组织谈判的对象。

“看来你们都付钱了,”扫了一眼拿在吴钩手里的PDA,张燕铎冲着屏幕里的众人说:“那我要遗憾地告诉你们,真正的降头师已经过世了,现在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根本就是骗子。”

谈判者们的脸色变了,塔莫见状,气得用锤子一拍桌子,冲张燕铎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信不信我马上就让你尝尝降头的厉害!”

回应他的是稀里哗啦的一阵作响,原本摆在桌上的小木偶们被张燕铎的甩棍扫到,落了一地,塔莫气得脸色铁青,突然站起来冲张燕铎一挥手,就见白雾散开,一些蝎子跟蜈蚣的毒虫夹杂在雾气中向张燕铎射去。

眼看着毒气即将侵蚀到身上,张燕铎突然按动甩棍上的某个地方,随着他的甩动,白色粉末从甩棍端口甩出来,刚好挡住那些毒虫,随即白雾消散了,毒虫落到地上,一个个身上都变成了白色,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

第一回合下来,张燕铎完好无损,塔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喃喃地道:“你、你怎么会解降的?”

张燕铎停住挥舞甩棍,无视目瞪口呆的塔莫,对着镜头微笑说:“大家看到了,所谓的降头也不过如此,只要你知道了应对的办法,人人都是降头师。”

白衣男人微笑看他,赞许道:“流星,你果然是我所有孩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你是怎么学到降头术的?”

“我只是碰巧了解了一些秘密而已,什么降头大师?归根结底,塔莫不过是你们手中的傀儡而已。”

屏幕里的某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指着他们大叫,张燕铎没有耳机,听不到他在叫什么,猜想他多半是在指责恐怖组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到桌上,大家看过去,就见那是张黑白合影,照片里的两个人都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苗族的传统服装,光看容貌,无法确认是谁,但塔莫看到照片后脸色大变,再看向张燕铎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塔……塔里图……”

“不错,这是我在塔里图家里找到的,它被夹在某个相框的后面,如果我没猜错,这里面一个人是塔里图,一个就是你塔莫,你们是表兄弟,都曾跟着族长学过降头跟蛊术。”

“你……你不可能知道的,还有这个人,他已经死了,他不会……”

“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威胁到你了对吧?”张燕铎好心地帮他接下去,“塔里图是死了,但不等于这个秘密就再没人知道了,而刚好我知道其中的大部分。”

最后一句张燕铎是对着屏幕说的,他接着又看向白发男人,原以为他会关掉视频,但男人反而让手下把枪放下了,自己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对他说:“愿闻其详。”

张燕铎扫了屏幕一眼,里面的那些人表情各异,他们唯一相似的就是表现出的紧张状态,在这时候,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生命,为了活下去可以一掷千金,甚至他们属下的生命。

他太了解这些人的心态了,钱已到账,就代表会谈已经结束,在拿到了生存的保证后,艾米、克鲁格、还有其他人对他们来说都变成了无用物,为了不让这个秘密传出去,他们会主动放弃这些人,到时候只要把问题都推到恐怖组织身上,就万事太平了。

想到这里,张燕铎心里涌起愤怒,可能是跟关琥在一起待久了,他的身体里多了份属于正常人的感情,他无法容忍这样的行为,至少他不能容忍有人拿他弟弟的生命当儿戏。

所以这里所有的人都该受到惩罚!

想到这里,张燕铎拿起那张合照冲向屏幕,揶揄道:“照片里高个的叫塔里图,另一个叫塔莫,就是一直跟你们进行对谈的这个人,他们表兄弟都学过降头,但真正的降头师是塔里图,而塔莫因为素行不良,在学降头方面又没有悟性,所以族长没有教他任何蛊术,他懂得的那点皮毛都是塔里图私下传授的而已。”

“五十多年前,塔莫对寨子里的某位少女色心大发,为了满足私欲,他给女孩子下了灵降,女孩被玷污后投崖自杀,塔莫不知道她正是塔里图倾慕的对象,她的死引起了塔里图的杀机,塔里图给塔莫下了最毒的万针穿心降,他以为塔莫死了,事后万分懊悔自己滥用降头杀人,为了逃避罪行只好远走他乡,一直到最后死亡都没再回乡。”

“这件事对塔里图的打击很大,所以他立誓不再传人降头术,但还是秉持了供奉神位的习惯,并利用降头蛊术治病救人,他没想到塔莫没死,他只是受了重伤,并毁了一只眼睛,多年后,恐怖组织在搜集降头传说中找到了塔里图,并利用一些手段要挟塔里图帮他们下降头。”

“塔里图答应了,或许他认为不管双方之间交易如何,事后他都会解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塔里图突然暴死,恐怖组织失去了可以解降的人,又不想临时改变计划,只好找上了塔莫这个傀儡。”

有关塔里图跟塔莫多年前的恩怨,塔里图同样也都写在相框后面,再对照这次的降头事件,张燕铎逐渐弄清了案件的前因后果,说到这里,他对塔莫揶揄道:“你总是手拿铜锤,看似为了下降,其实是因为你的视力有问题,需要东西帮你来维持平衡感吧。”

屏幕里有些人已经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冲他们大叫,塔莫也急了,指着张燕铎喝道:“无、无稽之谈,史密斯跟林晖峰之死大家都看到了,还有特迪,还有刚才那两个女孩子……”

“我不敢断言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降头存在,但至少你不会!”

张燕铎针锋相对,“史密斯跟林晖峰先撇开不论,你还没那个本事给人当面下降,所以特迪的死根本与降头无关,你们只是利用了灵降跟下毒的手段,并在这栋房子里安放了某些可以发出不同频率声波的特殊装置,通过声波的调控影响大家的脑电波,谢凌云跟叶菲菲会出现幻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先入为主的心理,所以大家才会以为是中了降头,而所谓的灵降,跟催眠的道理异曲同工,就是靠心理战术,令受害人产生幻觉,更可笑的是这个催眠术也不是你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你胡说霸道,难道催眠术可以让人瞬间自杀吗?刚才小叶是怎么死的,大家都看到了!”

“你是说他吗?”

张燕铎的目光转向站在墙角的一个人身上,他长得瘦弱,再加上一直垂着头避开镜头,所以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听到张燕铎点名,他抬起头,先是看看白发男人,在得到许可后,他走到视频面前,向张燕铎微笑说:“这次又没有骗得过你。”

他将戴的黑框眼镜摘了,乱发也重新整理过,露出原本清秀的容貌,声音也跟之前的完全不同,但看完全程视频的人都认得出他就是小叶,那个前不久才因为中降头而惨死的宅男。

发现被骗,屏幕那边的谈判者们更愤怒了,但可惜少了扩音器,张燕铎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对小叶说:“大名鼎鼎的心理学专家崔晔在这里,要给普通人做心理暗示,让他们照你们的计划行动是件很简单的事。”

这个所谓的宅男小叶正是在判官事件中被暗杀死亡,又在尸体运输途中神奇消失的大学生崔晔。

第八章
绝对零度 第一部Ⅴ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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