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亮后,两人吃了早餐,张燕铎开着车在街道上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个不显眼的小胡同里,小巷深处有一间小杂货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张燕铎想买的东西,关琥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店里会有各类最新式的跟踪物品。其实这就是张燕铎说的要直接购买的东西。关琥站在旁边,看着张燕铎跟老板用行话熟练地打招呼,又选了需要的物品,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位大哥幼年真的有自闭倾向吗?还是他其实并不是……想到一半,关琥立刻摇头,禁止自己琢磨其他的可能性。“我说,你好像对这里很了解?”趁着老板去里间拿货,关琥小声问张燕铎,“你以前常来?”“我也是第一次,是艾米介绍的。”“呵,你什么时候跟那位美女那么熟了?”“只是顺便打听一下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东西买齐后,两人出了小店,时间还早,他们先去了刘金出事的湖边附近观察地形。那个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圆湖,顾名思义,湖的形状是椭圆形的。湖水面积颇大,旁边有个小公园,因为是平常日子,里面没几个人,禁止靠近的黄色警告线已经撤掉了,但湖那边的人不多。湖堤两边种着垂柳,偶尔风吹过,湖水泛起涟漪,看上去安宁静谧,让人很难联想到前不久这里刚发生过死亡事件。“你看。”关琥用手肘拐拐张燕铎,指着湖边让他看。有人提着鸟笼在湖边来回转悠,乍看像是散步,但是以关琥多年乔装跟踪的经验来看,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警察伪装的,看来公园里的游人也是警察,他们埋伏在这里等人来上钩。那些警察脸孔都很生,可能这件案子是由其他组负责的,这样也好,免得遇到熟人,他还要考虑怎么掩饰。“看来他们也在钓鱼。”为了不引起注意,张燕铎没有停车,驾驶车辆沿着湖边开过去,关琥在旁边默默观察情况,转完一周后,张燕铎开车离开。关琥用手机查看公园湖附近的地图,说:“除了我们,他们还想钓谁?”“也许是钓刘金。”张燕铎口中说的刘金不是死去的盗墓贼,而是伪装刘金的身分跟刘萧何见面的那个人。他有种感觉,这起案子跟刘萧何有关,更可能案子的操纵者本人就是刘萧何,虽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司南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在意,但毫无疑问,只要抢在他们前面拿到司南的底盘,那这场智斗的主动权就掌握到他的手里了。“这种状况,我们只能晚上来了,”关琥说完,看看张燕铎,“你应该不会想泅水找司南吧?”“不会。”张燕铎笑眯眯地看着关琥,在他明显松了口气之后,又追加,“这种事要做也是你做,怎么可能是我亲自操刀?”“你爷爷的,张燕铎,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你知道现在的气温是多少度吗?水温有多低吗?最关键的问题,你知道我就一定会游泳吗?”张燕铎不说话,只是微笑听着关琥的吵嚷,关琥表现得越炸毛,他就越觉得有趣,心情也随着好了起来,开着车,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下午,张燕铎先找了家酒店住下,关琥太无聊,无所事事地房间里研究窃听器材,顺便将缴获的几支枪都擦了一遍,到傍晚,他叫醒一直在旁边床上睡觉的张燕铎出门。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又去酒吧混到半夜,才驾车来到圆湖,根据白天观察到的地形,他们找了个方便观察的位置,准备见机行事。为了以防万一,关琥把替换衣服都准备好了,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准备都派不上用场,因为有人捷足先登,站在湖边逡巡,湖里也有人,不时在湖面上冒出头来,随即又泅水下去,俨然一副寻找东西的架势。“萧白夜居然亲自上阵。”遥遥看到萧白夜,关琥很惊讶,就见他一身便衣,顺着湖边来回走动,看得出他很急躁,有属下跑来汇报情况,他听完后马上挥手下达指令,神情严峻,跟平时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水慢悠悠说话的形象大相径庭。观察了一会儿,关琥不由得叹道:“我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感叹换来张燕铎的侧目,看他的表情有点古怪,关琥问:“怎么了?”“没什么,可能即使现在你也不了解他。”“现在我至少知道他是黑的是奸的,有机会我一定揍他一顿……”张燕铎摆手打断关琥的怨言,说:“他的出现是好事,我有了其他想法。”关琥用力点头,只要不让他大冷天的下水就好,所以他决定对张燕铎的任何想法都表示赞同,谁知张燕铎下一句话是问:“你会开锁吗?”“欸?”张燕铎看着他,笑吟吟地追加,“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车锁。”五分钟后,站在萧白夜的车前,关琥一边摸索着怎么开锁一边在心里默默咒骂张燕铎的黑心。假如张燕铎的感应力够强大,那他一定会感觉到两耳发烧,但他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观察湖边的状况上,对关琥的怨怼毫无觉察。于是关琥只好继续他悲惨的撬车贼的命运,先是滑到车底下,将追踪器贴在车的底盘上,再迅速滑出,探头观察车里,看里面有没有放置值得自己撬门的物品。“关琥,你还好吧?”半天没听到关琥这边的动静,张燕铎在对面问道,关琥摸摸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低声说:“好屁啊,你来当偷车贼试试。”“我只是让你撬车门,没让你偷车。”“有什么不同吗?都一样是犯法的事。”关琥观察着轿车的安全设置系统,然后拿出相应的道具开始操作,随口说:“自从认识了你,我就一脚踏上了贼船,好事没一件,坏事都有我的份。”“听起来你不太擅长撬这种最新型的轿车,要换我来吗?”“哼,老子还没那么没用,抓了这么多年贼,连一辆车都撬不开。”说话中,关琥已经找到了相同频率的信号器,按下按钮,将车门顺利打开,然后像是车主一样,堂而皇之地坐进车里,开始搜索。不错,这就是张燕铎交代给他的任务——在萧白夜的车里安装追踪窃听器。东西都是今天在小杂货铺里买的,不仅是现成的,还是全新的,让关琥怀疑张燕铎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晚萧白夜会来湖边,所以将应对方案都设计好了。萧白夜的车位离湖边有些距离,很方便撬……呃不,应该说是开车门。仗着刚入行那几年跟前辈们学的各种反扒技术,关琥领下了这个任务,车门的顺利打开让关琥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做盗贼的潜质,记得当年教他的前辈就曾说过————幸好你没入错行,否则一定是大盗。嗯,现在他的状况也跟大盗相去不远了。在心里吐着槽,关琥将车里快速观察了一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后视镜下方的晴天娃娃。娃娃是手工制作的,关琥凑过去仔细看看,发现不管是娃娃的做工还是五官,甚至娃娃身上的装饰,怎么看都跟他送给克鲁格的那个很相似,他呛了一下,本能地想到——难道这件事克鲁格也插手了?还是克鲁格原本就跟萧白夜是一伙的?这个猜测让关琥有点郁闷。虽然对于克鲁格单方面所表达的好感他无法接受,但他还是真心诚意把克鲁格当朋友看待的,假如克鲁格是萧白夜那边的人,那他的失望要远远大于被欺骗的愤怒。“出了什么事?”感觉到关琥情绪的不对劲,张燕铎急忙问道,戏谑的腔调转为关切。“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一个晴天娃娃。”时间不多,关琥没提自己的怀疑,把事情含糊过去,开始做事。目光在车内转了一圈后,落在了萧白夜放在副驾驶座的外套上,他拿起来看了看,将微型窃听器扣在了衣领的后边内侧部位。做好后,关琥又打开抽屉,检查里面是否有重要东西,结果让他有点失望。抽屉里都是私人物品,唯一显眼的是几份有关司南的资料,但那都是从网上搜索来的资料,除了证明萧白夜也对刘金之死还有司南感兴趣外,没有太大的价值。关琥把东西放回去,途中手一滑,他及时将资料抓住了,但夹在资料里的东西却掉到了地上,却是两张照片。关琥弯腰将照片捡起来,一张是全家福,普通的客厅背景,当中是父母跟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小孩的脸型轮廓有点像萧白夜,关琥猜想另外三个人应该是萧白夜的父母跟弟弟,后来他的家遭灭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这样一想,他突然觉得比起萧白夜,自己算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有哥哥。另外一张照片也是合照,里面都是重案组的同事,外加刚好来找他玩的叶菲菲。照片里的人个个都面带微笑,背景墙壁上还挂满了各种奖状奖旗,想起拍照时的欢乐气氛,关琥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那时他们同事之间毫无罅隙,叶菲菲还是他的女朋友,而萧白夜对他们来说,也是最好的上司。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关琥!”耳朵里传来叫声,把关琥从回忆中唤醒,张燕铎叫道:“快点离开,萧白夜要回来了。”“回来?”“他已经往回走了,快点。”听了张燕铎的警告,关琥急急忙忙地把照片放回资料里,将所有东西回归原位,又再次确认了车内摆设跟之前没有变化后,才飞速撤离,把车门锁好。张燕铎在对面指挥他,让他转去隔壁车辆后面,关琥照做了,他刚弯腰藏好,萧白夜就回来了,打开车门,探身在里面摸索了一下,然后关门离开,关琥偷偷看去,就见他穿了自己刚扣上窃听器的外衣,大踏步地走远了。原来是天冷回来拿衣服的,刚好让窃听器派上了用场。关琥在心里暗叫侥幸,在接到了张燕铎做出的安全信号后,他猫腰飞快地跑了回去,就见张燕铎已经回到了车里,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情况。“为什么感觉做苦力的总是我。”坐上车,关琥忍不住抱怨道。“谁让你是弟弟。”轻描淡写的回应,像是一切都是他该做的,关琥气得把张燕铎的围巾粗鲁地扯下来,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边绕着一边问:“有什么新情况吗?”“他们在轮流换人找,暂时还没有消息。”“给我看看。”望远镜只有一架,关琥抢了过来,张燕铎改为调节信号器,没多久就听到了对面的脚步声跟说话声,不过都是简单的汇报跟下达指令,没有有价值的情报。“干得不错,”张燕铎继续调节器械,称赞道:“你有这方面的……”“请打住,我一点不想有这种天赋。”关琥眼睛盯着望远镜,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张燕铎对他的赞美。“不过就是花的时间太长,要不是我提醒,你差点跟人家撞上。”“因为我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关琥将自己在车里见到的晴天娃娃跟照片的事说了,然后道:“我一直以为萧白夜是个很简单的人,现在才发现他不管是身分还是背景还是他这个人,都充满了神秘色彩。”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评定,张燕铎差点笑出来,很想说在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最简单的可能就是关琥了。没听到他的回应,关琥问:“你没有觉得奇怪吗?”“没有,因为每个人都有他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往。”“但如果因此而伤害别人就不对了。”听到这句话,张燕铎犹豫了一下,说:“关琥,其实有些事我……”“有情况,快看!”关琥将望远镜塞给张燕铎。话被打断了,张燕铎只好放弃了解释,算了,关琥是个简单又直接的人,许多事他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他比较喜欢笨蛋并且快乐的弟弟,真相还是等到最后揭牌的时候再说吧。透过望远镜看过去,张燕铎看到有人从湖里钻出来,游到湖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萧白夜,两人的话声太低,听不太清楚,大约是‘找到目标’‘真假’‘清洗’等字眼。关琥凑到张燕铎身边,努力跟他一起听耳机,小声说:“看来他们找到司南底盘了,我们怎么截胡?”“不着急,再等等。”等待的时间没有很长,两人看着萧白夜让手下清洗底盘,自己转去一边打电话,电话那头是谁无法知道,只听到他一直是嗯嗯的回应,最后说:“我会处理好的,明天见。”等萧白夜讲完电话,底盘也清洗完毕了,萧白夜将擦拭干净的底盘收好,吩咐属下收队,等众人都离开后,他快步向车里走去。关琥起身就要向外冲——现在只有萧白夜一人,是抢夺的最佳时机,反正他身上已经挂了好多罪犯标签了,也不在乎多一款抢劫的。可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肩膀就被按住了,张燕铎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现在不动手,会被别人抢先截胡的。”事实证明了关琥的担心,耳机那边传来开门声,随即‘嘿’的一声响起,萧白夜停止了动作,稍许沉默后,他们听到了手枪拉下保险栓的响声,一个熟悉的嗓音说:“你好,萧警官。”居然是吴钩!关琥一脸震惊地看张燕铎,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吴钩藏在车里的,自己在安放追踪窃听器时有没有被吴钩发现?大概他现在的表情太滑稽,张燕铎发出轻笑,向他摇摇头,小声说:“不用担心,那家伙是在萧白夜拿到东西后才上车的。”“你早就知道他也在监视了?”“嗯。”张燕铎微笑说:“所以我才遥控指挥你的行动啊。”这人实在太过分了,早知道也不跟他讲一下,好让他有所防范……好吧,他也知道以他的身手,就算事前被警告,大概也没法防备吴钩,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告诉他对吧?胳膊被拐了一下,张燕铎示意他少乱想,专心听对面的对话。萧白夜目前的状态应该是被枪管指着后脑勺的,他看不到对方的模样,问:“你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不想死的话,就把刚到手的东西给我。”短暂的沉默后,萧白夜问:“你们一定要这么急吗?安心等几天的话,东西同样会到你们手里的。”这么说就代表他已经知道对方的身分了,也证明了萧白夜跟他上头的人和刘萧何等人是合作关系,听到这里,关琥气得皱起了眉头。张燕铎伸过手来,硬是把他的眉头捋直了,接着拍拍他的脸颊,暗示他不要把负面情绪带进工作中来。“还说不知道我是谁,看来你心里明白着呢,”吴钩笑道:“倒不是我们多疑,而是不想被人抢了先。”吴钩说对了,要是他下手晚一点,关琥敢保证东西现在已到自己手上了。“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把这个拿回去,就没人会怀疑你了。”耳机那边传来递东西的声音,关琥猜想是吴钩给了萧白夜赝品,萧白夜没再坚持,叹了口气,接了赝品,又将自己刚拿到的司南底盘给了他。“谢谢合作。”“比起这个来,我很好奇磁勺怎么办,你们要偷要抢是你们的事,不过我是警察,不会帮你的。”“这个不劳费心,我们自有打算……合作愉快。”吴钩很狡猾,没有说出他们的计划,拿了东西后就下车离开。车门关上了,萧白夜哼了一声,关琥赶紧拿望远镜去看,但可惜轿车附近种了不少观赏植物,让他无法顺利追踪到那边的状况。寂静了一会儿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关琥努力探头张望,一不小心,脑袋撞到了车顶,砰的一声,他捂住头,望远镜也丢掉了。张燕铎默默地将望远镜捡起来,看向对面,萧白夜不知道在车里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车离开,张燕铎踢了关琥一脚,示意他跟上。“别跟得太紧,免得被其他黄雀发现我们。”“难道除了吴钩,还有其他人?”“至少还有个冒充刘金的人。”听张燕铎这样说,关琥明白了为什么吴钩会说怕其他人抢先,看来喜欢玩截胡的人还真不少。“但吴钩只取到了司南的底盘,他刚才怎么不顺便跟萧白夜要勺子?”“是磁勺,”张燕铎纠正完,道:“磁勺作为证物放在证物室里,要直接取太显眼了,吴钩可能会用另外一种方式。”“说的也是,如果萧白夜那帮人跟老家伙他们都熟悉,会帮忙妥善保管的,老家伙也不必担心有人去警察局偷证物,东西到头来都是他们的。”听到这话,张燕铎张张嘴,想说什么,刚好一辆黑色小绵羊从他们车旁冲了过去,让他临到嘴边的话打住了,看着那辆瞬间疾驰而去的机车,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关琥也注意到了,啧啧舌,要不是碍于现在的状况,他一定投诉小绵羊的主人违章驾驶。机车跑远了,关琥把话题扯回来,问:“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事?”“我有说过吗?”关琥用力点头。“哦,是这样的……关琥,你有没有兴趣去警局拿点东西?”张燕铎说:“既然他们笃定没人敢去警局冒险,那么出其不意,成功的机率会很大。”“偷东西?我绝不会做的!”“我是说拿……”“张燕铎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你说‘拿’的时候有几次不是‘偷’的?要偷你自己去偷,我绝对不会做违背我职业道德的事!”“呵,说得就好像你安追踪器是很正当的行为似的。”“那也是被逼无奈……而且你刚才要跟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吧?”张燕铎挑挑眉不说话了,抬手指指前方,让关琥注意跟踪目标。有追踪器协助,跟踪是件很轻松的事,关琥开着车,没多久就跟着萧白夜回到了警局,看他下车,手里还拿着搜到的证物进了警局,关琥猜他是要将东西拿去证物室。要是换了以前,去证物室找东西,对关琥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不过今非昔比,现在如果他走过去,只怕几秒钟内就被扣留了。所以他需要利用别人的身分,最好再携带上面签字的文件,那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把证物拿出来……想到这里,关琥突然惊觉,为什么他要想着怎么偷东西?对,这次他绝不能再听张燕铎摆布了,大不了另想办法。没多久,耳机里传来说话声,萧白夜像是在跟谁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关琥侧耳细听,原来萧白夜在汇报今晚的工作,对面那人说了什么无法知道,他只听到萧白夜在简略报告完后就道晚安挂了电话。又过了一会儿,萧白夜从警局里出来,开车离开,关琥远远跟着,看到他回了自己的公寓,锁好车门,径自上楼了。关琥把车停在了临近的车位上,调整椅背方便自己倚靠,做出长时间抗战的准备。“看这样子,他今晚不会出门了,我去买宵夜,你想吃什么?”张燕铎惊讶地看他,“你准备在这里过夜?”“这是跟踪目标的基本啊。”对关琥来说,几天几夜不睡,跟踪嫌疑人这种事他常做,早就习惯了,反而张燕铎大惊小怪的的反应让他觉得不正常。“我都订酒店了,干吗委屈自己在这里睡?”张燕铎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萧白夜又不是嫌疑人,你还怕他跑路吗?在酒店里追踪情报就行了。”“可是……”关琥想说他主要是观察会不会有人来跟萧白夜会面,或是萧白夜临时有行动,但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张燕铎催促着开车,他没办法,只好照做了,在回酒店的路上,叹道:“你真的有在认真搞跟踪吗?你这样很难查出什么的。”“要不我回酒店,你一个人在这里观察?”对于哥哥的任性提议,关琥一秒就否决了。追踪线索通常都是两个人搭档操作的,这样才可以轮流替班,张燕铎走了,他一个人还玩个屁啊,那么自虐,还不如回酒店睡觉。他们的酒店离萧白夜的公寓很近,差不多是拐过一条街的距离,近到让关琥怀疑张燕铎在一开始找酒店时就有了监视萧白夜的想法,这种距离的话,的确不用委屈自己大冷天的窝在车里待机跟踪。回到酒店,服务台里的小姐换成了胖胖的大妈,她正靠在柜台上嗑瓜子,看到两人,制式化地说了声欢迎光临。张燕铎报了房间号,大妈一脸暧昧地打量他们,把钥匙给了他,然后用手指打了个手势,小声问:“需要那个东西吗?我们这里有高档货。”“不要。”张燕铎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声,拿了钥匙就走,关琥跟在后面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又转身回来,很认真地对大妈解释说:“他是我哥。”“哦……呵呵……”看胖女人的反应,就知道她不信,再解释下去只是多费口舌,关琥只好放弃了,加快脚步去追张燕铎。“我觉得再跟着你混下去,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他气呼呼地对张燕铎说。“你有清白这种东西吗?”张燕铎的话让关琥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他无奈地跟随张燕铎回了房间,先把脸上的面具摘了,去洗澡,张燕铎负责观察萧白夜的动向,等关琥收拾完出来,发现他靠在床头看电视,耳机放在旁边,完全没有搞跟踪应有的职业道德。“他也在洗澡,我对洗澡的男人没兴趣。”注意到关琥投来的不快目光,张燕铎说。关琥看看电视机里正在摇摆身姿的钢管舞女郎,他自嘲地说:“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抱太大期待的。”他放弃了对张燕铎的依赖,拿起耳机监听,不过收效不大,萧白夜洗完澡后,去了卧室,外衣被他随手丢在沙发上,传来刺耳的沙沙声,关琥忍着不适感,又坚持听了一会儿,发现萧白夜关电视睡觉了,既没有特别行动,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络。看来今晚最大的收获就是知道了司南的行踪。关琥又坚持了半小时,除了听到耳机那边传来的鼾声,还有他隔壁床上某人发出的鼾声外一无所获,他索性也放弃了,把耳机放在一边,关灯睡觉。可能是这一天经历的怪事太多,关琥整晚都在作梦——溺水而死的盗墓者、神秘的司南、还有萧白夜以及其他景物走马灯似地在眼前晃过。最诡异的是他居然还看到了在降头事件中供奉煷神的酒家,那尊神明舒展着六臂,发出妖异的微笑,微笑再慢慢转变,最后变成了晴天娃娃,背景换到了萧白夜的车上,晴天娃娃随着车辆的行驶左右晃动着,让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正睡得迷迷糊糊,肩膀被人粗暴地推搡,关琥本能地去摸手枪,摸到的却是手机,他睁开眼,就看到指在自己面前的枪管,还有站在床边握枪的张燕铎。关琥转头看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射进来,有些刺眼,他再看看张燕铎,捧场举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打着哈欠,说:“早。”脑袋被枪口顶了一下,张燕铎一句话让关琥的睡意全消。“你这副样子,如果拿枪的是敌人,你就死定了,快起来,萧白夜出发了。”“这么早?”关琥急急忙忙地爬起来,随便洗漱了一下,戴好面具,边穿衣服边往外跑,经过酒店大厅时,他发现才八点多。早上还是那个胖女人值班,她正努力往嘴里塞面包,间接告诉大家她会肥胖的原因。看到他们,女人主动打招呼,又指着柜台上摆放的面包跟牛奶,问:“要吃早点吗?”张燕铎脚步微停,胖女人笑道:“我们早餐免费的,你们晚上干力气活,不多吃点不行的。”关琥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他本来想拿的,听了这话,只好放弃了,张燕铎却不在意,道了声谢,拿了面包跟两瓶牛奶离开,关琥听到身后再次响起笑声,他不做贼也心虚,加快脚步跑了出去。两个人上了车,张燕铎将面包牛奶递给关琥,自己来开车,面包是刚出炉的,热气腾腾,成功地让关琥的一点不开心烟消云散了。张燕铎的车开得不快,跟踪着目标在国道上跑了一会儿,来到一个豪华住宅小区附近。关琥看了一眼GPS上的信号,萧白夜进了小区后不久就停下了车,随后有个邮递员也骑着摩托进去了,他急忙给张燕铎打手势,让他把车停到旁边的咖啡屋前。“那个家伙也在跟踪萧白夜。”他用下巴指指邮递员,说。邮递员不管去哪里或是靠近哪栋房屋,都不会太显眼,但关琥的记忆力挺不错的,他记得昨晚那个超速驾驶的家伙用的车牌跟这辆车的一样,看来他也会这招,就是经常给车更换车牌。“换汤不换药,一点角色扮演的精神都没有。”“应该没人会像你这样无聊得去记人家的车牌。”张燕铎好笑地说。“你觉得他像不像在刘金的死亡现场出现的那个人?”“百分之九十八的……不可能,”张燕铎目送摩托车跑远,沉吟说:“他们的体型完全无法重叠起来。”关琥用手来回比划了一下,这两个人都很瘦,他弄不明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张燕铎是如何把他们的体型重叠对比的,不过天才的世界正常人本来就很难懂,他放弃了去深究,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好了,免得跟太紧,被其他黄雀发现。”为了不引起注意,张燕铎发动车辆,绕着住宅区慢慢跑,就听耳机那边传来对话声,还伴随着细微的杂音,其中一个是萧白夜,另一个则是个上了些岁数的男人声音。“大致经过昨晚我都向你汇报了,对不起处长,这次是我的失误,才会导致证物被抢走,我会接受处分。”“你太谦虚了,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果然是年轻有为,不愧是萧家培养出来的精英。”耳机传来哗啦声,可能是有人在拍打萧白夜的肩膀,关琥把耳机移开一点点,听萧白夜称呼那人处长,他本能地联想到了警务处副处长萧炎,但是从字里行间又感觉不太像。果然就听萧白夜说:“那萧处长那边……他出差去了,我怕他回来,我不好交代……”“放心吧,这件事回头我来跟他说,你是我们两个人共同举荐的,难道你还担心他会责怪你吗?”“那倒不是,只是我们有点亲戚关系,有些事反而不好沟通。”听了萧白夜的话,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快到萧警官的忌日了吧?”关琥又没听懂。萧白夜说:“是清明。”“一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你入行这么久,那场灭门惨案你一直没想查吗?”“曾经想过,但萧处长说希望我放开以前的事,否则我记住一天,就一天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让他担心。”“是啊,你父亲殉职后,是萧处长一手扶持你起来的,他待你像是亲儿子,当然不希望你一直回顾过去,你也不必太在意,可能他也有难言之隐,就顺其自然吧,也许哪一天真相会自动跳出来呢。”话题越扯越远了,但关琥听懂了前因后果,男人提到的萧警官不是警务处长,而是萧白夜的父亲,这段时间他将萧白夜的身世过往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有种感觉,这个人在有意无意地挑拨萧白夜跟萧炎的关系。想到这里,关琥啊了一声,他记起这个人是谁了,他是高级助理处长陈世天,原来这里是陈世天的家……呃不,看这片小区的房型,更像是别墅。之前在降头事件中,陈世天也接受过记者采访,说起来,陈世天在警界的根基也很深,跟萧家还有李元丰的李家算是鼎足并立的状态,他一直以为陈世天跟萧炎是对头,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合作关系。聊完私事,陈世天又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拉了回来,对萧白夜说:“那个人给你的司南就保存在证物室好了,真假不重要,对我们来说,那东西就是从湖底捞出来的证物而已。”“那磁勺的部分呢?”“这个嘛……要看上头的意思,你不用管了,会有人来处理的。”“我可以协助的,这件事一直是我负责的,我想……”“这是我跟萧处长相谈后得出的结论,不是你工作能力的问题,而是有人希望用其他的办法来解决。”“是谁?”“别问这么多了,昨晚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陈世天做出端茶送客的表示,关琥感觉得出萧白夜的急躁,但他的忍功比关琥想象的要好,最后什么都没说,告辞离开。听到萧白夜开门的声音,关琥把耳机摘了,叹道:“说起来他也是满拼的,明知道抢东西的人跟自己上头的人是一伙的,他还要主动担起失职的责任。”张燕铎不说话,低头沉思,不多一会儿,就见萧白夜开车出来了,随后邮递员的摩托车也跟了出来,关琥只顾着看他们,连手机铃响起都没注意到。那两辆车一前一后跑远了,张燕铎把车开动起来,见他一直沉吟不语,关琥皱眉问:“你理顺这里面的关系了吗?”“嗯……”“我有点想不通欸,哥,你帮我琢磨一下,陈世天跟萧炎他们一直是对头的,谁都想把对方赶下去,自己当警界的一把手,现在怎么变成合作关系了?萧白夜不去跟萧炎汇报工作,却跟陈世天联络,他到底在帮谁?”“很简单,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更何况关系到权力争斗,陈世天也好,萧炎也好,分开来都不是李家的对手,但如果他们联手的话,许多事就简单多了,在降头事件中李元丰差点被干掉也说得过去了。”“这就是所谓的三足鼎立吗?”“差不多就是了,人类进化了几千年,但是本质是不会变的。”张燕铎说得淡漠,让关琥听得有点郁闷,再想起萧白夜车里的晴天娃娃,他就更加不开心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张燕铎明白他的想法,说:“你如果真在意,就直接打电话问克鲁格。”“有什么好问的?如果克鲁格跟萧白夜真是一伙的,我的行踪就暴露了,那我们岂不是更危险?”“那就不要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不过依我看,一切都是你想多了,你觉得以克鲁格的谨慎小心,他会把你赠送的东西转赠萧白夜,留下让你怀疑他的线索吗?”“也许那家伙移情别恋了,觉得萧白夜不错,就把娃娃送他,顺便也把我卖了。”“呵,听起来你更在意克鲁格的移情别恋。”“哪有的事,你别乱说话,我的重点是——我怕萧白夜耍诡计,你看一个指南针他都搞出这么多花样来。”“司南,”张燕铎纠正完,又说:“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老家伙为何放着六亿的鱼饵不吞,而这么在意一个司南?假如我可以想起那天冒牌刘金跟老家伙的对话……”“不要想,”关琥一秒打断他,“我不想再当你的沙包,你也不要自虐!”紧张的表情,让张燕铎忍不住笑了,他没告诉关琥,他不会自虐的,因为他找到了其他可以查寻秘密的办法。关琥没想到张燕铎另有打算,生怕他自作主张去回忆过去,急忙加快语速往下说:“我突然想到,老家伙会无视六亿,有两个原因,一,他把你视为囊中物,反正早晚可以收服你,那六亿迟早也是他的,所以不着急;二,他那么紧张司南,是因为那东西有着比六亿更大的价值。”张燕铎沉吟不语,他觉得关琥两条都说对了。不过比六亿更大价值的东西是什么?当然不可能是司南,而是司南背后隐藏的……思绪突然一动,一瞬间,雪白的房间跟磁勺转动的沙沙声在脑海中迅速闪过,张燕铎隐约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但没等他细想,画面就晃了过去,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打断了他一闪而过的灵感。关琥拿起手机,发现是快件到货通知,在他们监听萧白夜的时候快递就来过几次通知,却被他忽略过去了。“这么快。”他转去看张燕铎,做了个分头行动的手势。张燕铎把车头转了个方向,驶向叶菲菲的家。“还是一起去吧,萧白夜这边让螳螂去跟。”关琥想了想那个冒充邮递员的干瘦男人,觉得张燕铎的比喻还挺形象的。他忍住笑,问:“你不怕他途中耍什么诡计?”张燕铎丢给他一个眼神,像是在说若论耍诡计,还有谁能赢得了他大哥的?最后商议的结果是为了安全起见,两人一起去叶菲菲的公寓,关琥去取货,张燕铎负责在楼下接应,等货拿到后,再去跟踪萧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