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车是张燕铎开的,理由是关琥的情绪太急躁,不适合开车。这一点关琥承认,但没多久他就发现张燕铎不仅不急,还显得游刃有余,半路居然还停车跑去便利商店转了一圈,说去买早点,关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跑进道边的便利商店,这才想到骂人——他们现在是要去找目标,不是郊游,买什么早点零食?而且张燕铎进去的时间很长,就在关琥等不及想去抓人时,张燕铎才匆匆跑出来,折去门旁的邮筒前,将一封信丢了进去。张燕铎的动作很快,关琥只隐约看到那是信件,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寄什么信?有急事的话,直接网上联络不是更快?等张燕铎上了车,他立刻就问:“你给谁写的信?”张燕铎笑了笑,将买来的面包跟矿泉水递给他,然后启动油门将车开了出去。没得到答复,关琥打开塑胶袋,撕了块面包塞进嘴里,又再接再厉地问:“什么信这么急,赶着在这时候寄?”“情书。”“咳咳,”关琥及时将送到嘴边的矿泉水瓶放了下来,以免被呛到,“撒谎拜托经过大脑,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的。”“那是因为你不说。”“会说的,等一切问题都解决之后。”张燕铎明显不想说,再逼他也没意思,关琥只好放弃了追问,吃着早餐看新闻,不过除了何圭坠桥之外,没有其他事件,看来江开没有报警,而是通过其他方式解决了问题。这让关琥感到抱歉,希望事件解决后,有机会跟江开道歉,虽然上司不是好上司,但是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他很感激向自己施予援手的同事们。在一阵风驰电掣后,他们按照追踪器提供的方向,轻松追踪到了目标——一家早废弃的工厂外沿。地图上标示着那是家化学工厂,关琥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工厂是因为污染事故而被迫关闭的,附近很荒凉,离得最近的居民区要开车走很久才能到达,道路就更偏僻了,大白天的几乎看不到有其他车辆经过。如果藏身的话,这的确是个很理想的地方。工厂大楼有五层,窗户玻璃几乎都碎掉了,墙壁上攀着枯黄的爬墙虎,院墙外的铁门上挂了铁锁链,锁链跟大门都铁锈斑斑,车还没靠近,关琥就看到了门上那个禁止进入的大警告牌。院墙外高耸着枯黄的杂草,张燕铎将车停在不显眼的地方,下车时他又再次确认了追踪目标,目标红点仍在相同的地方不动,这状况有点不妙,他将自己预先设想的计划在脑海中演习了一遍,大踏步向院墙那边走去,又装作不经意地将车钥匙丢给了关琥。关琥莫名其妙地接了钥匙,张燕铎不等他发问,快步走近院墙,扳住墙上的石块轻松跃了进去,关琥急忙跟上,攀墙跳进院子里。院子里很静,偶尔响起风吹枝叶发出的哗哗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工厂,又顺楼梯走上去,随着屏幕上的目标离他们越来越近,奇怪的声音传过来,呜呜咽咽的,像是痛苦的呼吸声,其中还夹杂着其他怪异的声响。关琥摸出手枪,推枪上膛,做出随时出击的准备。再往上走,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不需要再看跟踪信号就能轻松找到目标,他们朝着响声发出的地方走过去,来到一个很陈旧的大房间里。房间里原本摆放的器械都撤掉了,让里面显得很空旷,当中吊着一个人,声音正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他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脖子上扣了好几圈绳索,绳索的另一头穿过房梁固定住,可以保证他的脖子暂时不被勒到,但一旦绳索断掉,底部的扣结就会锁住,勒死吊着的人。偏偏被吊的人双手反绑,身体悬空,所以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嘴巴呜呜叫着,发出求救的信号。关琥担心是陷阱,没有马上靠近,而是迅速观察周围的环境,房间类似仓库,天井非常高,四面还设置着铁架,铁架上原本是摆放研究器材的,现在全都撤空了,明明是白天,却因为这里背阴,导致房间很阴暗。张燕铎走到被吊的人前面,那人嘴里塞了东西,因为不停挣扎,脸都憋红了,他就是昨晚偷司南的人,也就是名单里叫林山木的那个。不远处的地上有个小背包,背包口松开,露出司南的底盘,至于磁勺,被甩在另一边,看来林山木是被人突袭,导致东西散落,偷袭他的人没拿走司南,也证明了对方知道他拿到的是假货。看到两人靠近,林山木挣扎得更激烈,双腿在空中乱踢,求救的迫切心情十分明显,可是他吊得太高,别说放他下来,就算是扯掉塞在他嘴里的东西都不可能。张燕铎仰头看吊绳,判断用枪射断绳索会不会给他造成危害,关琥则去检查他的背包,马上又跑了回来,紧张地说:“找不到追踪器。”追踪器安在盛放司南的袋子底部,但现在袋子存在,微型追踪器却不翼而飞,关琥看了眼显示器,红点仍在相同的地方,也就是说有人发现了追踪器,却没有销毁,而是将计就计,在这里等他们上钩。想到这里,关琥暗叫不好,正要提醒张燕铎小心,一梭子子弹射在他眼前的地上,打断了他的话声。对面铁架上传来熟悉的笑声,吴钩靠在栏杆上俯视他们,说:“流星,要找到你们还真是不容易啊。”话音未落,枪声再度响起,却是张燕铎将子弹射在了吴钩靠的栏杆上,铁栏杆被打到,嗡的震动声传来,吴钩皱皱眉头,不得不放弃倚靠。张燕铎并没有失手,这只是单纯的警告,算是对吴钩朝关琥放冷枪的回应。吴钩感觉到了,向后退开两步,笑道:“你弟弟这副模样可真够搞笑的,他要吃多少才能肥成这样?”“至少不是整容。”这句话戳中了吴钩的忌讳,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眼神却冷了下来,随即一道寒光从他袖口射出,直逼张燕铎的要害。张燕铎跟吴钩认识多年,早知道他发招的习惯,在暗器射来同时挥手挡开,叮的一声,袖箭被他手腕上的利器荡去了一边,他顺势一甩手,将甩棍甩出,目视吴钩,做出应敌的气势。关琥在旁边看得暗暗心惊,他跟随张燕铎征战过多次,也算是有点见识了,但还是跟不上他们出手的速度,袖箭远没有子弹快,却胜在出其不意,如果吴钩刚才是冲他来的,他一定躲不开。想到这里除了吴钩还有其他敌人,关琥绷紧了神经,小声对张燕铎说:“我们被算计了。”“嗯。”张燕铎的表情平静如常,受他的影响,关琥也很快镇定了下来,就听吴钩嘲讽道:“苗疆一别,好像还没多久吧,没想到威风凛凛的探员先生现在变成了通缉犯,不得不乔装四处躲避,真是凄惨啊。”关琥无视他的嘲笑,反问:“你设下圈套把我们引来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说得真好笑,我只是在寻找司南,还以为捉到了这个老东西,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不仅那东西是假的,还被装了跟踪器,于是我们只好来个将计就计,想看看是谁在从中作梗,真没想到会是你们,说起来也是个惊喜。”张燕铎看了一眼那个还在挣扎个不停的家伙,问:“司南到底有什么作用?”“这个你要自己去问老头子,我的任务是拿到真正的司南。”吴钩说着话,向张燕铎伸出手来,见张燕铎无动于衷,他摇摇头,“唉,大家朋友一场,为什么非要为一点小事就兵戎相见呢。”“上次没有摔死你们,我觉得我的确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听着张燕铎一板一眼的回复,关琥差点喷出来,不由自主地瞥瞥他,很想问——说得这么直接,你还好吧?吴钩没开口,倒是其他人沉不住气了,噪音从铁架的另一头传来,却是本,他手持冲锋枪,将枪管搭在铁架上,对准张燕铎跟关琥,喝道:“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让我交?”张燕铎对他的态度比对吴钩更差,微笑问:“就凭你这个没了枪就不敢动手的胆小鬼?”看着本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庞,关琥突然觉得他们讨厌张燕铎也是可以理解的。枪声打断了关琥的吐槽,一梭子子弹射过来,他急忙就地翻滚,避开了射击圈,躲去旁边的柱子后,张燕铎闪身避到另一边的柱后,林山木就没那么幸运了,被打得像是筛子一样抖起来,哀嚎连连。眼看着他人受害,关琥忍不住了,从柱子后探出手枪,凭直觉朝本所站的地方开枪,但连开几枪都没有击中目标,反而被对方的火力逼得不得不又退回到柱后。原来铁架子上除了本以外,还有其他持枪射击的同伙,大家一边开枪一边从上面跳下来,子弹不断射在墙壁跟柱子上,发出密集的响声,根本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关琥被弹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忍不住嘟囔道:“靠,火力太猛了,子弹不花钱的啊。”回应他的是再次射来的子弹,对面的窗户被打破了,玻璃落在地上,外面的光芒透进来,让空间亮堂了许多。关琥看看窗户。敌我双方火力相差悬殊,还是三十六计比较聪明,他正考虑从这里跳下去的可能性,忽然感觉左手有粘稠感,低头一看,手心竟然沾满了血迹——他胳膊中弹,可能由于太紧张,他居然没感到疼痛,更不了解伤口的状况,但出血很重,血液顺着手臂上不断地流下来,把整个左手都染红了。真是个糟糕的开始。发现自己受了伤,关琥有些急躁,敌人在陆续逼近,他没时间去理会伤口,转头看张燕铎,刚好张燕铎也看过来,然后眉头皱起,问:“受伤了?”“只是小擦伤。”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关琥故作轻松地说。张燕铎阴沉着脸不说话,而后将眼镜摘了,随手甩到一边。这动作不会是……要拼命吧?关琥的脑子里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见张燕铎已经迎着子弹冲了出去,动若脱兔,根本不给他阻止的机会,关琥气得牙根直咬,也只能紧随在后一起冲出。张燕铎已把甩棍收了起来,换成手枪,他双手持枪,面向前面的敌人同时扣扳机,就听子弹声不断传来,对面的人陆续倒下,有些侥幸避开的,被他用脚踢出去,脚力凶猛,直击要害,瞬间就让对方失去了反击的能力。转眼间双方就已是咫尺的距离,近距离搏斗,手枪起不了作用,张燕铎直接扔掉了,改换甩棍,双手一左一右持棍同时打出,将靠近的敌人打趴下,关琥在后面为他作掩护,看到有人抬枪指过来,他就抢先开枪解决掉对方。就在双方火拼的时候,吊着林山木的几道绳子都被打断了,他跌了下来,趴在地上动了动,幸好身上穿了特制的服装,所以外衣虽然被射穿了几个洞,却没有伤到要害,只有小腿被子弹擦伤,还好不妨碍跑路。趁着没人注意,林山木滚到墙角,挣扎着将反绑的绳索扯开,然后摸着墙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有人看到了林山木逃窜,不过因为张燕铎的攻势太猛,没闲暇理睬他,这时围攻张燕铎的人已被他伤了大半,吴钩见状,从上面跃了下来,笑道:“真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啊。”话音刚落,一具躯体就朝他飞了过去,吴钩闪身躲开,任由那人摔去一边,他转头看看张燕铎,说:“你火气太大了。”这次回应他的是踢来的手枪,张燕铎正在对付本,所以就顺脚将本的枪当暗器踢向他。吴钩用红笔挑住枪把,凌空转了一圈握在手中,指向关琥,但关琥冲过来的速度比他预计的要快,抢先射来几枪,不给他扣扳机的机会。这边本也有些吃力,他的拳脚功夫不如射击,失去了手枪,被张燕铎迅疾的拳脚打得连连后退,张燕铎跟关琥兄弟二人并肩对敌,眼看着逐渐占了上风,铁架上传来脚步声,一些全副武装的人将他们围住了,抬枪对准他们,做出随时开枪的准备。看到这情景,关琥一愣,吴钩趁机将红笔拉开,当软剑向他刺去,微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们就带了几个人来吧?”关琥的子弹打完了,用他那只没受伤的手跟吴钩抵抗,冷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丢了六亿,还有这么多钱雇人。”“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呢。”吴钩嘴上说笑着,下手却毫不含糊,一管细长的红笔甩得狠辣凌厉,瞬间就在关琥的胸前跟手臂上留下了数道伤痕,幸好张燕铎及时赶来,用甩棍荡开了他的红笔,顺便还一棍子敲在吴钩的胳膊上。吴钩的痛感神经失调,感觉不到疼痛,但这棍子导致他短时间无法抬起手臂,喘着气冲张燕铎笑道:“护短成你这样,也真是过了。”张燕铎阴沉着脸不说话,眼看着铁架上那些人抬枪就要射击,他先发制人,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掏出来甩了过去,顿时四周腾起白烟,刺激性的气味散开,让众人顿时泪涕横流,不得不捂住口鼻招架。张燕铎趁机拉住关琥就跑,就听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却因为无法锁住目标,导致射空,两人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房间,来到走廊上,谁知走廊上居然也有人,看到他们,立刻举枪。关琥飞脚踢在敌人的手腕上,张燕铎紧跟着打在他的头部,那人凌空翻了个身,卡在楼梯扶手上不动了。走廊下方陆续传来脚步声,证明援兵马上就赶到了,张燕铎的眼眸扫过关琥的伤口,对他说:“你先走。”“要走一起走!”“你受了伤,留下只会拖累我。”“不会!”“林山木逃了,他可能知道内情,你要抓住他。”“抓人的事回头再说,总之我不会走!”说话间,追兵已经冲了上来,张燕铎掏出预备的手枪,将他一枪放倒,回头见关琥一脸因为被嫌弃而受伤的表情,他有些无奈,只好软下语气说:“我跟吴钩交手很多年,知道怎么对付他们,可是你在的话,会让我分神,而且司南在你的背包里,如果万一我们被抓,东西被抢走,我们就没有筹码跟他们谈判了。”“可是……”“你放心,我一个人,更容易逃脱,你先走,三小时后我们在酒店会合。”“可是……”虽然张燕铎说得都有道理,但他就是无法容忍这种关键时刻丢开搭档的行为。可是关琥的口才没有张燕铎的好,张燕铎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挥拳将冲过来的敌人打趴下,又对他说:“你是要我求你吗关琥?”似笑非笑的目光投来,映衬着张燕铎脸上溅到的血滴,给关琥一种看到地狱恶鬼的错觉,偏偏他不觉得这个恶鬼很坏,反而被他噬血的气势压倒了,眼看着敌人越来越多,他点点头,说:“我去抓林山木,酒店见。”张燕铎点点头,关琥又将自己的手枪塞给他,趁张燕铎对付敌人,他掏出铁爪扣在窗台上,在跳下去之前,又交代道:“我等你!”“不见不散。”轻语随着敌人的惨叫声一起传来,带着主人游刃有余的心情,这让关琥稍微放下心,一咬牙,抓住铁爪滑索的一头,撞开窗户,跳了出去。看到关琥离开,张燕铎脸上的微笑收敛了,转头目视不断涌上来的敌人,他挥起甩棍,大踏步走上前,将甩棍毫不留情地劈了过去。刘萧何雇的人固然凶狠,却不敌张燕铎的彪悍,没多久围攻的人就被他接连打倒在地,直到吴钩跟本追上来。看到张燕铎脸上身上溅到的血点,吴钩的眉头挑了挑,本却露出兴奋的表情,命人将枪口一齐对准他,喝道:“你再不住手,就死定了!”张燕铎停下手,看着一排黑压压的枪管对准自己,他将甩棍丢开了。近前一个人见有机可乘,立刻向他偷袭,眼看着他的军靴就要踢中张燕铎的小腹,张燕铎向旁边微微侧身,同时一拳捣在他的肋下,就听骨头碎裂声响起,那人像虾米似的弓起身缩到了地上。当着众人的面,张燕铎举起手,将手指虎撸下来丢到一边,微笑说:“这个还没来得及摘,他太性急了。”本的眼中闪过凶光,大踏步走过去,冲张燕铎挥起拳头,张燕铎没躲,就在拳头即将落下时,吴钩咳嗽了一声,慢声细语地说:“老头子说让我们请流星过去。”“打一拳又打不死。”“你打死了倒也干净,就怕打得半死不活,回头他在老头子面前说什么,”吴钩笑吟吟地说:“说你也就罢了,要是连累到我,那就没趣了。”听了他的话,本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最后悻悻地放下了拳头,吴钩跟着走过去,对张燕铎说:“真没想到你没有逃,刚才你明明有机会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逃。”“喔?”“我知道你们对司南感兴趣,碰巧我也感兴趣,所以也许我们可以谈谈。”“你吞掉六亿赎金,害得我们差点坠机的时候,可没想过要谈谈。”这话是本说的,张燕铎回复他一个不屑的眼神,“不这样做,老头子怎么会明白我有跟他合作的资本?”“资本?”张燕铎拿下背包,从里面掏出司南,亮到了他们面前。“你们费尽心思在这里钓鱼,不就是为了拿到真正的司南吗?”关琥借着铁爪,在墙壁外几下跳跃,顺利落到了地上,又沿着来时的路翻墙跳到了外面。工厂围墙外有几个吴钩带来的手下,不过那些人都围在关琥的车前,没注意他的出现,他趁机冲上前一阵挥打,将那几个人撂倒在地上,再抬头看车里,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林山木坐在驾驶座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脸上血迹斑斑,分外狼狈。看到关琥突然出现,他大叫一声,踩下了油门。轿车飞快地向前冲去,关琥猝不及防,差点被甩倒,他急忙跟着轿车往前跑,车门被林山木在里面锁死了,他开枪将车窗打碎,借着惯性冲进了车里。林山木再次发出叫喊,一只手抓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向关琥挥打,试图阻止他的靠近,但他的攻击怎么能跟关琥相比?被关琥一拳头打中头部,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歪在椅背上不动弹了。但林山木暂时失去知觉,脚却踩在油门踏板上,随着他身体的不断下滑,车速转眼间达到了高峰,眼看着车头左拐右拐,马上就要撞到院墙了,关琥急了,靠上前,双手握住方向盘往另一边用力转,总算及时将车头转开了。危险暂时避开,关琥却不敢大意,一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落下椅背,抓住林山木的衣服向后扯,林山木就在半昏迷的状态中滑去了后面,关琥又把腿伸过去,勉强踩住了刹车踏板,在顺利控制了轿车的速度后,才挪去驾驶座上坐好,将车迅速开了出去。“小偷了不起啊,敢偷警察的车。”关琥坐稳后,发现方向盘下的火线都被扯出来了,可惜林山木已经晕了,否则他一定会再打晕他一次的。逃脱行动比想象中要顺利,开着车,关琥开始考虑要不要回去接应张燕铎,但又想到张燕铎的叮嘱——假如他已找到了逃生的办法,自己这时候折回去,万一跟他错过,那就糟了。所以想来想去,最后关琥决定还是照张燕铎的交代去做,正如他所说的,自己受了伤,在他身边,反而会连累他。说到受伤,关琥想起了手臂上的伤口,低头一看,血还在流,导致车座跟方向盘都被染红了,最初的紧张感松缓下来,疼痛慢慢出现,伤口周围火辣辣的痛,衣袖也湿漉漉的,光看洇湿的程度,就知道出血量有多重了。关琥咬着牙,又往前开了一会儿,把车停在道边,找出手绢,将手绢缠在伤口上用力系紧,但血马上又溢了出来,并且更显眼,他左右看看,找到张燕铎放在车上的黑色外套,将背包放下,套上外套,让被血沾到的地方不会太显眼。车重新开动起来,向着酒店的方向。伤口被包扎后,血没像之前流得那么厉害,关琥加快了车速,在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听到后面传来呻吟声,林山木醒过来了,慢慢爬起来,看了看他,突然扑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关琥早就防备,身子往旁边一闪,躲过攻击,然后一拳头挥过去,林山木的脑袋被打到,叫了一声,趴到了副驾驶座的椅背上。关琥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抓住林山木的外衣下摆往上一掀,顺着他的头部将衣服扯到他的胸前,既挡住了他的视线,同时又限制了他的行动,然后将他推去后面。林山木就这样卡在了前后排的车座之间动弹不了,只能发出一些叫痛跟骂人的声音,关琥开着车,用手指当枪,顶在他的脑门上,警告道:“不想被爆头,就闭嘴。”林山木的脸被挡住,真以为那是枪,他无法反抗,只好闭了嘴,关琥问:“为什么你要偷司南?”“什么司南?不知道。”“司南就放在你被吊着的地方,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关琥加重了手劲,狠狠顶住他的脑袋,喝道:“别挑衅我的耐性,我刚才杀了很多人,不在乎再多你一个。”“你要杀我,我说了你也会杀。”“至少不会虐杀,还是你想再尝尝被吊在大梁上等死的滋味?”车里有短暂的沉默,关琥猜想林山木在考虑眼下的情况,他也不急着催促,开着车,故意慢悠悠地说:“其实我是和平主义者,除非对方先动手,否则我不会乱杀人,你的同伙已经死了两个,如果你不想成为第三个,最好还是选择跟我合作。”在一番血腥厮杀后,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很没有说服力,但后半段的效果很大,林山木吃惊地叫道:“你知道他们?”“就玩五行的那几个呗,我说,那司南到底是可以带你们找到宝藏,还是可以开启宝藏大门,弄得你们要自相残杀?”他故意用了引导式的说法,林山木果然上钩了,说:“不是我们自相残杀,是有人要杀我们。”“谁?”“……就是引你们上钩的那些人。”以刑警的直觉来判断,关琥觉得林山木没有说实话,不过他没有捅破,说:“那些人可不好得罪啊,为了点钱把命送上,不值得。”“就算不动手,还是会被找上的,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林山木自言自语,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吴钩跟踪,说:“那东西是否能找到宝藏我不知道,但我的一个朋友曾帮那些人做过设计,设计图大概跟司南有关系,所以看到同伴死亡,司南也出现了,我感觉到了危险,想抢先找到司南,化被动为主动。”“那你是怎么盯上我们的?”“何圭在跟踪条子时发现了你们,我们本来怀疑是你们杀了刘金,所以就来了个反跟踪,在你去警局得手后,我就半路把东西偷了过来,啧啧,没想到居然是假货,还被那帮人抓住了。”“你有看到是谁杀何圭的吗?”“这个……没有,不过我被抓了,证明我们的行踪都被掌握了,何圭也难逃毒手。”他回答得有些迟疑,关琥不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还是另有内幕却故意不说,问:“昨晚你被抓住后,那些人有问你什么?”“什么都没问就把我吊了起来,操,我可真够倒霉的,刚得手就被抓了,还堵住我的嘴吊了我一夜,幸好我提前穿了避弹衣,否则我早被打死了,他们说那东西是假的,我居然为了个假货差点死掉!”假如林山木没撒谎的话,那不管是他还是自己跟张燕铎,都可能都早就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下,其实在追踪司南的过程中,他偶尔也会想他们有没有被跟踪,但每次都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假如他们被跟踪,以张燕铎的机警,应该第一时间就会发现了吧?但林山木的话让关琥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老家伙在发现他们后,一直没动手,是希望通过他们的力量拿到司南?或是还有其他的原因?联系最近的种种经历,关琥越想越觉得不对,他感觉被算计了,但一时间又抓不到阴谋的重点跟中心,眼看着车跑进了繁华街道,车辆跟行人越来越多,他心头的疑团更大了,问林山木,“你们那个叫火跟水的同伙在哪里?”“谁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们除了有行动外,很少碰面的,这几年就更不多了,王火那混蛋据说去山沟里开酒店,金盆洗手了,根本找不到。”“还有个女的呢?”“不、不知道,大概也找人嫁了吧,女人根本不可靠。”林山木的话真真假假,很难相信,关琥还要再问,他们住的酒店已近在眼前了,街道两旁都是小店铺,顾客三三两两地站在店前聊天,看到他们,关琥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这些人不是顾客,而是警察便衣,他也经常这样出来查案的,对方是不是同行,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居然埋伏了警察!发现这一状况后,关琥首先想到的是他们的行踪暴露了,为了防止林山木叫嚷,他伸手劈在林山木的脖颈上,把他弄晕,又放慢车速,打量周围的环境,寻找可以掉头离开的出口。谁知那些便衣已经注意到了他,有人匆匆走过来,其中一个关琥认识,就是昨晚去酒店查房的领队。这时候如果突然倒车跑路,只会更显眼,而且街道过窄,很难顺利逃脱,关琥在瞬间做出了决定——在对方的示意下踩住了刹车,又扫了一眼车里的情况。林山木横躺在车座下方,不易被发现,糟糕的是车上的血迹,还好他身上套了黑色外套,比较容易蒙混过关。关琥拿过背包,盖在有血迹的地方,将车窗稍稍落下,希望可以在有色玻璃的遮掩下蒙混过关,主动对领队打招呼说:“警官,这么巧?你们都在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吗?”领队没回答他的话,上下打量他,看到他狐疑的表情,关琥的心猛跳起来,突然想到在一番激战后,自己脸上一定也沾了血迹,但匆忙中他忘记抹去了。果然,领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问:“你的脸怎么了?”“哦,刚才去买东西……”关琥正在心里努力寻找可以让人信服的借口,就听大嗓门传过来,那个胖胖的老板娘从酒店里跑出来,手里拿了个吃了一半的冰淇淋,嘴角还沾着冰淇淋沫,边跑边用冰淇淋指着他骂:“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的东西等着下锅呢,再迟点,客人们就吃不到晚饭了。”她骂完,不等关琥解释,又对领队笑道:“陈队长,都怪这附近又出事故,害得你们没法休息,真是辛苦了,要进去喝杯茶吗?我们家有免费的下午茶跟冷饮提供。”这么冷的天吃冷饮?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看着那个冰淇淋,关琥觉得头有点晕。领队拒绝了,看看关琥,还想问话,胖女人又说:“这家伙大清早就跟他哥哥干架,把脸都打破了,我让他去买食材,他也混到现在才回来……你还不赶紧把菜送去后面,耽误了晚饭,我照扣你薪水小兔崽子。”她最后一句是对关琥说的,一边说一边冲他连连摆手,催促他离开。关琥趁着她拉着领队说话,急忙照她的指点,顺着酒店一侧的小胡同把车开去了后面,停下来等了一会儿,见那帮便衣没跟过来,他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有老板娘帮忙,否则这次真不容易脱身。回想刚才的状况,关琥不由得抹了把虚汗,有点后悔跟张燕铎约在酒店见了,不管那些便衣出现在这里是什么原因,都代表这里很危险。他掏出手机想给张燕铎留言,话还没送出,就看到胖女人从对面急匆匆地跑过来,一口气跑到车前,打量着他,小声问:“你们在搞什么呀,弄得这么狼狈?”胖女人帮了他几次,关琥潜意识里对她比较信任,不过再怎么信任,他也不敢将真相说出来,支吾说:“出了点小事,被打劫……”“你哥没事吧?”“还……好。”“别说废话了,先跟我进去擦擦血。”胖女人说完就走,关琥犹豫了一下,掉头看看后面,林山木还一动不动地缩在车座之间,看来是还没醒。为了安全起见,关琥将林山木的衣服一角塞进了他嘴里,又抽下他的腰带,将他的双手绑住了,最后再在上面盖了两块坐垫,一切都伪装好后,这才拿了背包下车,从胖女人打开的后门里进了酒店。胖女人去了厨房,关琥本来还担心厨房有其他人,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很空,只有餐桌上摆放的各种点心,胖女人拿起吃了一半的面包塞到嘴里,又冲关琥指指那些食物,问他要不要吃,关琥完全没胃口,摇了摇头。一块湿毛巾丢给他,关琥接过来准备擦脸,抬手时发现胳膊木木的,伤口的痛劲过去了,有些麻胀,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凭经验,他猜想子弹可能卡在里面了。真是够糟糕的状况。关琥看看手里的湿毛巾,光凭这条毛巾,连擦手上的血都不够用,他想找个借口回房间,却见胖女人扭动着屁股去了隔壁,声音从隔壁传过来,“看你受伤不轻,我先帮你找纱布跟红药水。”嗯,他这个状况,大概红药水是不管用的。不过纱布可以用上,所以关琥没有马上离开,他去盥洗盆前,撸起衣袖,将小臂跟手上的血清洗了,又用湿毛巾擦拭。但这一路上使力太多,没多久血又流了下来,他只好直接将湿毛巾系在了手腕上,免得血滴到地板上,惹老板娘怀疑。胖女人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个印着十字标记的小药箱,放到桌上,又顺便倒了杯白开水给关琥。关琥道了谢,装作没事人似的把受伤的左臂侧开,用右手接过水杯。胖女人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打开药箱,翻找着里面的药物,说:“当初你们来住店,我就看出你们是惹事的主儿,没想到还真让我说对了,那边发生的人命案不是你们搞出来的吧?虽然我不讨厌同性恋,但同性恋杀人是另一回事。”“什么人命案?”其实关琥更想问什么同性恋,这位大姐根本不会看人,他跟张燕铎站一起,怎么看都是兄弟嘛。“就是隔几条街的天桥上出的事,昨晚有人从上面滚下来摔死了,所以警察们才会在这边问来问去,烦死了。”“天桥?是那个醉汉失足摔死的事?”关琥震惊了。要说再怎么巧合,也不可能一晚上发生两起坠死事件,但关琥万万没料到何圭的死亡现场就在酒店附近,新闻里报道了地名,但他对这边不熟,没多在意,张燕铎也没提,开车离开时沿途也没看到警察……从早上醒来到他们去追踪林山木的过程瞬间划过关琥的脑海,他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张燕铎绕路了,他特意绕开了事故现场,并且完全没跟自己提起!可是他为什么要特意绕开?就为了顺路跑去便利商店买早餐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最大的可能是张燕铎根本没把何圭之死放在心上,他当时的主要目标是追踪林山木……不对,也许他真正要追踪的人是吴钩……这个结果推理出来,把关琥吓到了,他急忙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继续往下想,可是思绪被打断了,胖女人拿着药膏跟纱布剪子走到他面前,问:“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不,不用。”关琥向后退开一步,做出回避。突然想到的真相让他的心情有些乱,手臂上的伤反而不重要了,将杯里的水一口气灌了下去,放下杯子,随口说:“东西给我就行了,我回房间自己弄。”“你一个人行吗?你哥呢?他去哪里了?”“他很快就会回来。”说着话,关琥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表,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表壳碎掉了。他跟胖女人借了药箱,胖女人没坚持,将药膏纱布丢回药箱里,把药箱推给他。关琥拿了箱子,再去拿背包时感到很吃力,这次不仅左手使不上劲,连右手也提不起力气,不知是不是流血过多,他眼前开始眩晕。为了不惹人怀疑,关琥坚持拿起了背包,可是不适感更重了,他站不稳,不由自主地靠在了餐桌旁。胖女人打量着他的脸色,忽然问:“看你这种出血量,不是普通的伤吧,要去医院吗?”“不用,没事。”“还说没事,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胖女人拿了把椅子过来,硬是拉着关琥坐下,关琥很想拒绝,但是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只能任她摆布,谁知胖女人扶他坐下后,竟然顺手拿走了他的背包。关琥的脑袋昏沉沉的,等他发现背包被拿走时,胖女人已经将背包口的绳带解开了,看到她拿出了司南,关琥大惊,叫道:“不要动我的东西!”他站起来,冲过去想抢司南,却脚下无力,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跌倒了,胖女人没理他,摆弄着司南,问:“你们就是为了这东西拼命对吧?你把它拿到了手,就把你哥杀了?”如果到这时候,还不明白胖女人别有居心,那关琥这些年的刑警算是白做了,他知道不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再次跌倒,脑袋晕眩得更厉害,这已不是单纯出血导致的,而是胖女人给他的那杯水有问题!“你给我喝了什么?”他挣扎着问道。“放心,不是毒药。”女人随口说着,眼睛不离手里的司南,肥胖的手指在铜器上来回摩挲着,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怕把它弄坏似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胖女人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关琥其实想问其他更重要的事,可是大脑越来混沌,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的感觉是他现在很危险,所以用力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又努力想站起来。但是很可惜,他的努力只维持了几秒,就再次跌回地上,左臂的伤口被撞到,疼得不由自主嘶了口气。“你还真有毅力。”胖女人检查完司南,把目光移到关琥身上,发现他还在挣扎,走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关琥没有力气反抗,被踹得仰面躺到了地上,神智再次恍惚起来,看着天花板,发现连天花板也变得模糊不清。“我们盯你很久了,一个被通缉的小警察,不去逃命,还想来跟我们争钱,死了也活该,不知你哥是不是已经死了,死了更好,倒不用费我们的工夫……啊,好饿,先吃点东西再说……木头那家伙呢……”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女人开始翻找食物,之后她好像还说了很多话,话声传进关琥的耳朵里,却无法进入他的大脑,神智飘飘忽忽的,只觉得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天花板的颜色也逐渐变淡,像是在慢慢落幕,最终从他的视线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