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白夜斟酌地问道:“所以你认为蒋子虎的死是被洛神诅咒的?”“还有我遭遇的车祸也是被诅咒的,所以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一定还有更多的人遭受伤害。”蒋淮山抬起头,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掠过,阴森森地说:“报警是没有用的,神灵发怒,一个都逃不过。”大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信不信神是一回事,身边发生死亡事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蒋子龙故作轻松地说:“爸,也许这只是凑巧,大家都知道的,子虎整天在外面玩女人,说不定是有人因爱生恨杀人呢。”“也说不定真的是洛神发怒。”蒋子凤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她跟蒋子龙是亲兄妹,不过看得出他们兄妹关系不好,听了她的话,蒋子龙脸色不太好看,教训道:“小妹,不要乱说话。”“我很认真的,别忘了当初打烂玉像的都有谁,现在子虎死了,接下来大概要轮到大哥跟子豹了。”二太太本来在小声啜泣,听了这话,她指着蒋子凤尖声叫道:“你闭嘴,你不要诅咒我儿子!”“是不是诅咒,大家马上就知道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打架时的英勇劲哪去了?”见她们越说越僵,蒋子鹰急忙上前打圆场,“现在还很难说是不是诅咒,我们还是配合警方提供线索,尽快找出凶手吧。”“你又不是蒋家的人,当然不用怕了。”蒋子凤说完,又瞥瞥站在蒋淮山身旁的年轻女孩子,嘲讽道:“还有SAKURA,她也不用怕,倒是越光,才认祖归宗没多久,钱还没拿到,就要被诅咒,真是得不偿失啊。”关琥一直在留意蒋淮山的反应,发现他的表情很微妙,面对子女们的舌剑唇枪,他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甚至言语之中还有刺激他们争吵的暗示。这真不像是正常的父子关系,还是他想多了?蒋淮山不阻止他们吵架,其他人也不敢劝,最后还是大太太看不下去了,把女儿叫回到自己身边,萧白夜也适时地插进话来,问蒋淮山,“SAKURA是这位小姐?”“对,她是我的义女,两年前我去贝尔湖旅游时遇到她的,她好像遭遇了强盗,在逃跑中头部受创,记不起以前的事,只记得自己叫SAKURA,后来我就收留了她,给她起名蒋樱。”“很漂亮啊。”江开在旁边小声赞道。关琥因为工作关系,懂一点点日语,知道SAKURA就是樱花的意思,他问:“她是日本人吗?”“我不清楚,她声带有问题,无法说话,都是通过手机来跟大家沟通的,她很聪明,汉语日语都说得很好。”蒋淮山解释完后,蒋樱拿起手机,飞快地敲了一句话,关琥就听到电子语音说:“你好,我叫蒋樱,请多关照。”“彼此关照彼此关照。”江开殷勤地回应道,关琥拐了他一手肘,又冲蒋樱打了几个手势,蒋樱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马上也欣喜地用手语回应了他,态度明显地变得热情了。见大家奇怪地看自己,关琥解释说:“我在跟她做自我介绍,她回我而已。”蒋子凤在旁边哈的笑出来,饶有兴趣地打量关琥,说:“你们三个都很帅哦,怎么现在当警察不仅要求颜值高,还要懂打哑语的技术吗?”“我刚当警察时学过一点,因为许多犯罪团伙会利用聋哑人做眼线,看久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抓罪犯用这招还挺灵的。”关琥把自己说得很厉害,实际上则是他当初学的那点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这些手语大多是他后来跟小魏学的,因为他发现这东西的实用性很强,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关琥说完,有意无意地瞟过蒋樱,蒋樱低下头,看上去有些害怕,还有些难过。蒋淮山拍拍她的手,对萧白夜跟关琥说:“请不要怀疑她,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命运坎坷,我想她可能是跟随家人去贝尔湖旅游时遭难的,所以收留她之后,曾派人多次去贝尔湖跟日本寻找她的家人,但都一无所获。”“是啊,对亲生女儿不怎么样,对捡来的倒这么在意。”旁边传来蒋子凤的嘟囔声,蒋淮山像是没听到,又问萧白夜,“还有什么问题吗?”“那这位先生呢?”萧白夜指指越光,“他好像跟蒋家也有些渊源。”“这……”蒋淮山看了一眼越光,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越光坦然开了口。“在血缘上,我跟蒋老先生是父子关系,蒋先生没结婚之前,曾跟我母亲有一段恋情,后来他结了婚,我母亲也去了加拿大,独立抚养我成人,一个月前我母亲过世了,尊重她的遗愿,我落叶归根,回国定居。”关琥在心里拍了下手掌——难怪越光可以成为特聘法医了,一定是蒋淮山在背后协助的,所以昨晚他在听说死者是蒋子虎后,才会心神不定,今天也没有去配合舒清滟做解剖工作,因为他无法再跟这个案子。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在蒋家所有的孩子中,越光的容貌跟气质最像蒋淮山,大概连亲子鉴定都不用做,就能断定他们是亲父子了,嗯,由此可知,蒋淮山年轻时一定很帅。这样想着,关琥不由自主地又看了蒋淮山几眼,蒋淮山觉察到了,用煞气的眼神回敬过来,关琥摸摸鼻子,觉得这位老先生对他不太有好感。蒋淮山说:“越光的事我一直不知道,是后来他母亲重病缠身,希望我们父子团聚,才来联络我的,我这辈子没让他们母子享什么福,唯一能做的就是带越光回来,本来我还希望他能进公司做事,但这孩子只对读书有兴趣,所以回来后,自己开了家小书屋。”说到这里,蒋淮山特意顿了顿,目光扫向房间里的人,追加道:“用他自己的积蓄。”“咳咳。”暗示得太明显,关琥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心想蒋淮山有两个老婆,还有这么多孩子,在财产分配上一定有不少问题,从几个亲生的孩子对蒋樱跟蒋子鹰的排斥就能看出,他们两人也有权利领到财产,现在又加了个人进来,财产又要少一份了,为钱而起杀机的可能性很高。萧白夜问:“那么在玉像打碎之后,蒋子虎先生有什么不安的表现吗?”“我没有注意,他跟他母亲住在另一栋房子里,我们平时很少遇到,”蒋淮山说完,问二太太,“你有什么发现,跟警察说。”“没有,他整天都不回家的,我哪知道啊。”说到一半,二太太又哭了起来,白头发婆婆过去安慰她,又对萧白夜说:“少爷倒没有不安,只是最近很暴躁,常为一点小事骂人,以前都不会的。”婆婆姓范,在蒋淮山年轻的时候就在蒋家做了,所以蒋家上下对她都很尊敬,她说了几件蒋子虎发脾气的事情,不过在关琥看来,没有太大价值。有范婆婆做开场白,接下来的笔录工作切入得比较顺利,虽然大家都表现得很抵触,却不得不配合,萧白夜负责询问蒋淮山,关琥跟江开则分工合作。江开想给蒋樱做笔录,被关琥抢先了一步,面对不服气的搭档,他故意翘起嘴角,坏笑问:“你会打手语吗?”“我们可以通过语音交谈。”“那很花时间的,所以为了更有效地利用宝贵的时间,你还是去跟正常人交谈比较好。”关琥把江开推开了,请蒋樱去一边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关琥又仔细打量她,忍不住问:“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蒋樱笑了,飞快地打了个手势——不可能。关琥挠挠头,他也觉得不可能,如果曾经见过,他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开,开始做笔录。蒋樱的手语打得又快又复杂,而关琥的手语仅限于一些简单基本的用语,没多久他就缴械投降了,乖乖用语音跟蒋樱交谈。蒋樱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在家里,大清早就起来帮范婆婆跟厨师们准备酒会餐点,她很喜欢做料理,平时蒋淮山的饮食也都是她负责的。有范婆婆跟其他厨师证明,蒋樱不在现场的证明算是成立,而且她不会开车,蒋家离锦绣山庄足足要绕半个城市那么远,她无法在杀人后连夜赶回。关琥做着笔录,又观察蒋樱的双手,蒋樱身材纤细,骨架小,手也显得很小,手指细长白皙,让他无法想象这只手拿着大烟灰缸砸人的画面。笔录做完后,关琥忙着打手语跟蒋樱道谢,不小心把原子笔掉到了地上,蒋樱捡起来还给他,动作做得轻巧柔和,带着江南女儿的温婉。真好,他在见识过舒清滟、叶菲菲、谢凌云这几位暴力女生之后,终于接触到了真正温柔的女性。江开在一旁给蒋子凤做笔录,看到这一幕,鄙夷的目光投来,关琥只当看不到,接着又去给蒋家的其他人做笔录。等他询问完一圈,刚好看到萧白夜陪蒋淮山走了出去,他急忙跟上,就见两人去了三楼的某个房间,房门打开后,里面传来焚香的气味,一尊白玉雕像摆放在桌案当中,看来就是那尊传说中的洛神像了。关琥好奇心涌了上来,也凑过去观看。玉雕大约三十多公分的高度,雕琢工艺是否高超暂且不谈,至少在关琥看来,并没有达到令人惊艳的程度,玉雕身上有不少细纹,大概是破碎后重新修补的,但再怎么精心修补也无法掩盖它破碎的本质,玉雕脸上的碎纹更多,修补后,笑容变得狰狞,不仅无法让人感受到洛神的美丽清灵,反而带了种诡异的色调。这东西小孩子看到的话,会作噩梦吧。关琥又转去玉雕后面,差点笑出来,原来雕像身后贴了很多胶带,并用木板撑住,看起来太滑稽了。“关琥你小心点,不要碰坏了神像。”萧白夜在旁边提醒道。都碎成这样了,全身上下的万能胶比玉还要多,也好意思叫神像?关琥乖乖退开,心想难怪萧白夜的官阶可以这么高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这辈子都学不来。“那我可以拍张照片吗?”他明知故问。萧白夜看向蒋淮山,蒋淮山点头同意了,关琥给玉雕拍着照,听萧白夜问蒋淮山,“恕我冒昧问一句,神像被打碎的时候,大家是为了什么事争吵起来的?”稍微沉默后,蒋淮山说:“说来也怪我,那天我约了律师,准备重拟遗产分配,我想分一部分给越光,就为这点事,他们就大打出手了。”“当时动手的都有谁?”蒋淮山一怔,萧白夜很严肃地说:“假如诅咒是真的,那么那天亵渎过神像的人都会出事,为了保护大家,还请你把当时的情况完整地讲述一遍。”“当时状况很混乱,我记不太清了,子虎肯定有动手,其他人……”蒋淮山的话有些含糊,揉着太阳穴,说:“对不起,刚得知孩子的死讯,我心很乱,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可以先静一下,回头再联络你吗?”“好的,那麻烦你了。”萧白夜道了谢,给关琥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楼下,路上关琥有种感觉,蒋淮山一直站在走廊栏杆那里,低头注视他们。真是奇怪的一家人。江开也做完了笔录,三人出来时,已经是午后了,江开揉着肚子,看着萧白夜说:“好饿。”关琥也去看萧白夜,“我也饿了。”面对两位属下殷切的目光,萧白夜微微一笑,“我请客。”十分钟后,警车里除了充满葱油饼的香味外,还充斥着浓浓的怨气,萧白夜把车窗打开了,嚼着手里的饼,说:“你们需要把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我还特意请老板给你们的饼里加了火腿。”“那还真要谢谢头儿你的慷慨啊,这让隔壁刑侦科请属下吃海鲜大套餐的上司情何以堪。”“关王虎你不用将我,你们把这件案子好好破了,别说海鲜套餐,高级酒店我也可以请你们。”“说话当真?”“我需要在这种小事上撒谎吗?”听完后,关琥跟江开拍了下掌,“听到没?这次我们要努力了!”俗话说,有目标就有动力,回到警局后,关琥把搜集来的资料放下,直奔鉴证科。小柯正在电脑前打盹,等他听到响声,睁开眼的时候,就见一道人影嗖的从旁边飞过去,跑去了隔壁的房间。“不知道是见鬼了还是见到关琥了。”嘟囔完后,小柯往椅背上一靠,继续补觉。关琥敲门进去,房间里没人,他探头往对面看,隔着玻璃窗,他看到舒清滟正在用试剂杯喝番茄汁,另一边解剖台上还盖着白布,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躺着尸首。关琥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为舒清滟坚强的神经表示惊叹。看到他,舒清滟从里面走出来,不用他多说,便将做好的鉴证报告递给了他,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说:“连着解剖了好几具尸体,我快要疯掉了。”“那你还待在解剖室里?”“因为只有那样才可以缓解我的情绪,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艺术家看着自己完成的作品时,是种怎样的心情。”“我能理解艺术家的,不能理解你的,不过这不影响我对你的景仰之情,美女。”“嘴这么甜,你想让我做什么?”“一点点小事,如果你闲下来的话,麻烦你帮下忙,头儿说了,这次顺利破案的话,请我们吃饭。”关琥面不改色地把萧白夜卖掉了,掏出手绢,放在桌上打开,舒清滟好奇地探头看去,就见手绢里放了一只原子笔。关琥指着笔管当中的地方,说:“这里的指纹帮我查一下,看犯罪档案里有没有它的记录,调查范围越广越好。”“这么快就有线索了?”“不是,是我本人对指纹的主人有点好奇。”关琥将自己去蒋家调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并重点提到蒋樱,那管笔正是他为了取到蒋樱的指纹,特意掉到地上的。“你不觉得奇怪吗?以蒋家的财势,要查一个人的出身,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可是蒋淮山却说查不到。”“那也可能是人家查到了,却不想说,或者是蒋樱是蒋淮山的私生女,如果跟本案无关的话,他没必要特意提起吧?”虽然这样说,舒清滟还是取了证物袋,将原子笔放了进去。关琥翻着报告书,随口说:“应该不是,蒋樱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妙,所以我想多查一些她的事。”“我看根本就是你个人对这朵SAKURA感兴趣而已。”“美女,我的人格很高尚的,你说是因为私生女,所以不想公开,那越光也是私生子,为什么蒋淮山就不在意公开呢?”“越光?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事情是这样的。”关琥聊八卦的劲头一点都不亚于查案,他坐正身子,将越光的部分也说了,舒清滟听完后,点点头,“难怪他临时退出,原来如此。”“先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来说案子吧,你的报告让我感觉要吃到头儿请的大餐,是件很艰难的事。”首先是凶案现场的房门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其次现场留下的脚印跟指纹除了死者跟方小蝶的以外,剩下的都被证实是酒店工作人员的,地板上的两个烟蒂沾了死者的唾液,香烟成分跟死者口中以及指甲里存留的物质一致,证明都是死者抽过的。酒店内部监视录像也全部确认完毕,在凶案发生前后,没有人进入过死者的客房,客房阳台门虽然没上锁,但也同样没有从外入侵的痕迹留下,至于方小蝶,她手上沾有血迹,但并不能因此就证明她是凶手,所以简单来说,这是一起另类的密室杀人案。“什么密室杀人啊。”看完完整的鉴定报告,关琥说:“蒋子虎死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方小蝶,假如排除所有的不可能,那剩下的就算再离奇,也是真相。”“你还忽略了一点关琥,蒋老先生说的洛神诅咒。”“哇塞,你整天切死尸就像切牛排一样顺手,难道也信鬼神?”“我不信,我只是提醒你有其他的可能性。”舒清滟拿起试剂杯,喝着饮料,说:“正如你所说的,方小蝶跟死者刚刚认识,不存在必须杀掉他的深仇大恨,但是诅咒就不一样了,它可以腐蚀人的思想——仇恨、爱情、贫穷,这些都是诅咒。”关琥起先觉得好笑,慢慢的,他听懂了舒清滟的意思,方小蝶也许不会因为仇恨杀人,但会为了贫穷杀人,她有个重病在身的母亲,为了治病,铤而走险替人行凶不是不可能的。回想昨晚方小蝶的反应跟态度,关琥有些懊悔没有多试探她,他翻开验尸报告,说:“方小蝶的私人衣物上没有验出血液成分。”“如果我是方小蝶,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当时会什么都不穿,事后就算身上溅了血迹,去洗掉就行了,再多泡会儿泡泡浴,这样做会大大提高事后取证的困难程度,另外,她还有个地方很聪明,证词上说她联络了酒店工作人员后,觉得自己的衣着不雅,想去浴室换衣服,却因为心慌意乱跌进了浴缸,你知道这意味了什么吗?”关琥想起见到方小蝶时她湿漉漉的样子,说:“事后如果鉴证人员在浴缸里验出有血液成分,她也可以把这推说是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对,可惜她太小看我们鉴证工作的水准了,只是要做出更准确的分析数据,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会等的,谢谢。”除此之外,关琥还有另一个疑问,那就是凶手在杀人后,是怎么走去浴室的?她的脚上总不可能一点血都不沾到。他继续看验尸报告,上面还记录了蒋子虎体内没有嗑药后的症状反应,假如方小蝶没有撒谎的话,那蒋子虎也许真的看到了洛神。“你相信洛神的存在吗?”临走的时候,他问舒清滟。“我相信,”舒清滟点头,认真地说:“因为这世上有传奇的存在,才不会让人感觉太枯燥。”晚饭关琥是在警局里吃的,为了赶工作,大家统一定了便当,蒋玎珰也回来了,保护方小蝶的任务换成了其他女同事,她回来歇口气,外加汇报监视的情况。方小蝶听从蒋玎珰的安排,去母亲住的圣安医院接受了检查,化验结果证明方小蝶没有嗑药,蒋玎珰还陪同方小蝶去看望了她的母亲,方母的健康状况还算稳定,不过因为常年病痛的侵蚀,脑子不太好,要花时间才能认出方小蝶。从她们母女的对话来看,方小蝶是个孝顺的女孩,下午蒋玎珰陪方小蝶回家休息,方家住在陈旧的鸽笼公寓里,好在是自己的房子,没有房租的负担。蒋玎珰找机会跟方小蝶的邻居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方母是未婚先孕,男方是谁没人知道,方母因为被搞大了肚子,差点被父亲打死,后来费尽辛苦,才把孩子生了下来。所以方小蝶是由外祖父母抚养大的,外祖父母过世后,就她们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没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更不清楚方小蝶现在从事的职业,都说她很乖巧内向,因为家境不太好,平时总是忙着打工赚钱,没有什么朋友。这方面跟老马在紫阳花俱乐部问到的情报吻合。要说老马也不容易,紫阳花俱乐部的老板人称蝴蝶夫人,据说在道上有些背景,所以老马根本见不到她,费了半天工夫才得以跟俱乐部里的女孩们问话,大家都说方小蝶性格内向,没有特别亲密的姐妹,不过她很有客人缘,每个月赚得非常多,所以不存在拮据的状况。“有多多?”江开好奇地问。“她们是付周薪的,她多的时候,一个周可以赚到我们几个月的薪水了。”江开不说话了,往桌上一趴,给老马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老马已经讲完了,最后加了一句,“方小蝶生父的情况还在调查中,希望不是蒋淮山那么狗血。”“应该不会吧,”关琥说:“其他私生子蒋淮山都认了,没理由拒绝承认方小蝶,至少在出抚养费方面,他不会小气。”“听上去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我有这种感觉,我不讨厌他,不过我觉得他挺讨厌我的。”李元丰半路插进话来,“也可能蒋淮山不是拒绝承认,而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个私生女。”“这几个可能性都不能忽略,还有方小蝶不可能知道洛神传说,蒋子虎也不会告诉他,所以假使昨晚的经历都是她杜撰的,那这个消息应该是从蒋家传出去的,老马你继续追这条线,尽快查出方小蝶跟蒋家其他人是否有接触点。”老马接了任务,接下来是李元丰汇报工作,李元丰今天的收获比较大,他调查了蒋子虎平时常出入的俱乐部,又化装成快递小哥,跟锦绣山庄的工作人员套近乎,了解到了不少情况。简单来说,蒋子虎很喜欢玩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处女,并且喜新厌旧,有时候把女方的肚子搞大了,却不承认,连打胎钱都不出,后来有一次有个女人为此跳楼自杀,导致事情闹得很大,事后解决工作都是二太太做的。二太太为了不让蒋淮山知道,掏了不少私房钱去补这个窟窿,所以要说蒋子虎有仇家,应该大多是风月场上的女人,而他的死法看起来也像是因爱生恨的情杀。“真是个人渣,死了也活该。”听到这里,蒋玎珰忍不住说。萧白夜瞪了她一眼,“被害者的行为不可原谅,但并不等于说杀人就是正确的解决手段,尤其那些在暗地里做生意的女人,她们大多与黑道有关联,不排除买凶杀人的可能性,玎珰,你协助衙内把这两年跟蒋子虎有感情纠缠的人员名单筛选出来,尤其是那个跳楼死亡的女人的家人。”两人应下来,关琥接着举手说:“我觉得蒋子虎临死前的反应很古怪,他跟蒋子豹的关系不亲,却吓得打电话跟他求救,所以昨晚应该不是蒋子虎第一次看见洛神。”江开赞同,“我也这么认为,就算蒋家真有诅咒的传说,作为现代人,也会一笑置之吧,如果是第一次看到的话,蒋子虎最多是惊讶,不到恐惧的程度,他昨晚的反应明显是做贼心虚啊。”蒋玎珰哼道:“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怎么可能不心虚呢?”“还有一点,”关琥又说:“今天二太太的表现也很夸张,她的哭声伤而不哀,有种做样子给人看的感觉,但实际上并没有真的伤心。”“不是吧?”蒋玎珰瞪大眼睛说:“可他们是亲母子啊,儿子死了,母亲怎么能不伤心?”“伤心是伤心,但不到悲痛欲绝的程度,在那种家庭里,大概权势跟金钱的影响力要远远超过亲情,正所谓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几个纸团同时招呼到了关琥的脑袋上,接收到大家鄙夷的目光,他捂着脑门说:“我这样形容比较易于理解嘛……好了好了,给你们看那神奇的玉像。”为了不再吃纸团子弹,关琥急忙把他拍的照片拿出来,分别递给同事。看着照片里破碎的洛神雕像,蒋玎珰叫了起来,“哇塞,这就是可以给人带来富贵的神像?”“很夸张吧?不过蒋淮山的祖父就是靠着它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这一点倒没骗人。”“那也未必是洛神的功劳。”“玄幻这东西很难讲的,”老马神神叨叨地说:“有钱人看到玉像,会赚到钱,关琥你的话,这辈子就安心当个小警察吧。”“那看来我只能为了养老金努力了。”萧白夜拍拍巴掌,打断了属下的闲聊,开始交代任务,他已经派了便衣暗中监视蒋家人的行动,其他人各自分工追查案情,双管齐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追踪到新情报。为了尽快吃到上司答应请的高档餐点,大家异口同声地接下了任务。可惜众人高涨的斗志没有得到回报,在之后的几天里,案情完全没有新进展,反倒是娱乐新闻将这件事大肆报道,自动把蒋子虎的死亡定位在情杀上,甚至还采访了很多跟蒋子虎交往过的女人,让她们爆料蒋子虎的恶行。还好这种噱头新闻很快就结束了,不知蒋家在背后做了什么疏通,一夜之间,再没有新闻提到蒋子虎被害一案,但是同样的,案情也陷入了胶着状态。方小蝶的生父资料查到了,男人是方母的同学,跟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方小蝶跟遭受蒋子虎伤害的女性也没有接触点,更没有接触过蒋家的其他人,她的生活圈几乎都在俱乐部跟医院里,而且她现在的这份工作不错,日常开支消费都绰绰有余,所以她为钱为情或是报复杀人的可能性都被勾掉了。至于蒋子虎的旧情人雇凶杀人这条线,在目前查到的情报中还无法确定嫌疑人,蒋家因遗产分配而杀人的调查也没有进展,案发当晚,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而且就算凶手真的是蒋家的其中一人,也不可能自己动手,这些有钱人更擅长雇凶杀人。不过蒋家跟黑道没有牵扯,至少目前调查到的资料显示,蒋家是本分的生意人,老马找了不少线人去调查近期道上发生的事件,也都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爆料。所以一个星期下来,案子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我觉得我们很难吃到头儿请的大餐了。”晚上,在蒋家附近蹲点监视时,江开有气无力地说。关琥深有同感,过了晚餐时间,他们都饿得脊梁贴肚皮了,他只能不断地呷矿泉水充饥,为了不引起怀疑,车里不敢开空调,大热天的只开了半边窗户,热汗一层层地往外冒,让他怀疑在替班的同事到来之前,他会先中暑。“我觉得吧,头儿就是笃定我们没那么快破案,才说请客的,那家伙小气死了。”“嗯,他把钱都花在高档服装上了。”就在两个人诋毁着自己的上司时,一辆轿车驶了过来,正是替班的同事,对面用车灯打出暗号,关琥回应了,启动引擎后,他首先是把空调打开,这才开车出去,叹道:“终于结束了。”“而且是毫无收获的结束。”“江开你就不能说句充满乐观的话吗?”“我现在没力气自我安慰了,麻烦先去澡堂,我想尽快把身上的汗洗掉。”关琥照做了,把车开到最近的澡堂,等江开下了车,他调转车头,准备先去大排档解决了晚饭问题后再回家。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天,如果有收获的话也罢了,偏偏什么都没有,除了蒋子虎葬礼的那天,出入蒋家的客人比较多之外,这两天蒋家都很冷清。根据其他负责跟踪的同事的汇报,蒋子虎的死亡没有在蒋家惊起太大的波澜,蒋子龙几个兄弟依旧正常上班,二太太曾在看到蒋子虎的遗容后晕倒过,现在在家里静养,由蒋樱跟范婆婆陪着,不过关琥觉得,她晕倒的大部分原因是惊吓过度。蒋淮山的日程也跟平常一样,偶尔去公司转转,或是外出散步或是去茶馆小坐,镇定得像是过世的那个人不是他儿子一样,让关琥不由得连连摇头,再次认定了这一家人都不正常。关琥把车拐到小吃街,正左右张望着找车位,忽然看到有个人穿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去了对面的街道上,看背影正是越光。自从被害人的身分确定后,越光就退出了这个案子,萧白夜派人调查过他的身世,结果证实跟蒋淮山说的一样。蒋子虎出事那晚,越光在警局,有不在场证明,但他仍被列入了嫌疑人的名单,因为蒋淮山是在加拿大出的车祸,蒋子虎也是在越光回国定居后被杀的,再结合那晚他在命案现场的不安反应,关琥觉得他有犯罪的时机跟动机。越光手里拿着一个购物袋,顺着街道往前走,关琥临时改了主意,放弃去吃晚餐,放慢车速跟了上去。跟了没多久,他就看到越光进了一个房子里,门上方挂了个横匾,上写蒲公英书屋。原来越光的书屋开在这里。关琥把车开到街道对面,找了个空地停下,往对面张望。店如其名,面积跟蒲公英一样小,不过是上下两层,最上面还有个天台,远远可以看到天台上晾着的衣服,看来是住家跟书店合并在一起,不过这附近大多是开饮食店的,关琥觉得书屋开在这里,很难赚到钱。他的猜想没错,虽然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很多,但至少在半个小时里,没有人去留意那个小书屋,更别说进去了。关琥看得无聊,正考虑要不要离开,一辆轿车驶过来,停在了书屋门口,司机下来,恭恭敬敬地把后车门打开,请里面的人下车。没多久又有一辆车跟过来,停在了远处不显眼的地方,那是负责跟踪蒋淮山行动的便衣,关琥探头看去,果然就见蒋淮山从车上下来。蒋淮山穿了件浅棕色的长袍,头发整体向后梳拢,关琥从没见过一个人的气质这么适合穿长袍,他很想建议蒋淮山再戴个扳指,那就更接近民国风了。蒋淮山下车后,先是按着手杖,抬头打量书屋的牌匾,接着才一瘸一拐地进了房子。看起来蒋淮山很中意这个儿子,这让关琥忍不住好奇地想他会分配多少遗产给越光。蒋淮山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确切地说,是被赶出来的,越光跟在后面不知说了些什么,看两人的表情,内容应该不太好,蒋淮山刚出来,房门就关上了,书屋主人连基本的送行都没有。“做人干嘛这么倔强啊,真是的,”关琥趴在方向盘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嘟囔道:“看在钱的份上,也该做下应酬嘛。”蒋淮山上了车,关琥等到跟踪的轿车也开出去后,他才启动车辆,幸运的是,到了傍晚,海雾慢慢聚拢,不用担心被同事看到,说他越权做事。跟踪蒋淮山不在关琥的职责范围内,但鬼使神差的,在遇到蒋淮山后,他无法中途离开,总觉得如果跟着这个人的话,会找到什么线索。车开到中途,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谢凌云,关琥塞上耳机,接通后,不等她说话,就抢先道:“别问爆料,基于警察守则,我不会透露任何信息给你的。”“关琥你草木皆兵了,我想要找爆料,不会通过你这个基层小警察。”“我感觉自己的职业被看轻了。”“那为了安抚你受伤的心灵,我提供些消息给你,有没有用你自己判断。”“是什么?”“菲菲跟我说,蒋子虎死后,蒋子豹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突然又表现得很开心。”“姐姐,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关琥吐槽她,“少了一个遗产受益人,谁都会开心的。”“可是他们打碎了洛神的玉像,看到蒋子虎死状那么凄惨,照理说,蒋子豹应该也会很害怕吧?”关琥不说话了。洛神也好,诅咒也好,这些事警方都没有对外公布,谢凌云会知道这些,不用说一定是蒋子豹爆料给叶菲菲的,不过现在追究这个没意义,他问:“你确定蒋子豹没有恐惧感?”“不仅没有,心情还挺好的,说要带菲菲去国外旅行,菲菲也问过他为什么不担心,他说他根本不相信什么诅咒,还说自己又少了个竞争对手,是好事。”关琥的身体立刻绷紧了,“告诉叶菲菲,不要搀和进来,蒋子豹不是什么好东西!”“放心吧,她心里有数的,我们的意思是——为什么蒋子豹说‘又’少了个对手?他从害怕转变到开心的原因是什么?”这样说来,的确有问题,关琥摸着下巴说:“总之这些事由我来查,你们不要插手,很危险的。”“那互利互惠,如果你查到什么消息,也记得告诉我们哦。”“是是是。”这两个女孩子胆子都很大,关琥担心她们捅出乱子,敷衍着应下了,刚好目标车辆停了下来,他便挂了电话,专心观察情况。坐落在眼前的是一栋很大的仿古宅院,宅门两旁高挑着红灯笼,左边有一个人工修砌的荷花池,夏季炎炎,池中不时拂来荷花的清香,借着四周的灯光,可以看到在濛濛雾气中摇曳的荷花,让人不自禁地联想起那句古词——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里没有蛙声,有的是宾客的笑语,荷花池边有人在赏景,不过要靠近的话,必须先经过盘查——停车场两边站着保安,进去的人要先向他们出示证明。关琥放慢了车速,看着GPS上的显示,他有些头大——这不是枫叶亭的地址吗?乖乖,他记得萧白夜说过,萧白夜远房叔公的别墅就叫枫叶亭,那位长辈虽然已经退职很久了,但依旧在警界拥有重权,是个令人无法小觑的人物,枫叶亭就是他常用来招待朋友的地方。有关萧家在警界内部的势力范围,关琥不是很清楚,就见同事的车辆被拦住,不得不调转车头离开,他急忙把头低下,以免被发现,又在心中揣摩是该放弃好,还是找借口进去好。三秒钟后,关琥做出了决定——前进,除了了解蒋淮山的行动外,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位在警界后方坐镇的神秘老人。关琥把车转了个头,拐进岔路口,这附近没有其他建筑物,道边空地很多,他把车随便一停,下了车,顺着小路摸黑绕到了大宅院的后面,躲在一棵枫树后观察地形。宅院的围墙不高,以关琥的身手可以轻易跃上,问题是院墙上方拉着铁丝网,附近还安有监控探头,哈哈,这是要让他怎样才能在人家的监视下混进去啊?关琥自嘲地干笑了两声,不过他没就此放弃,而是站在原地继续观察情况,很快就发现镜头会定时调转方向,在两个镜头转方向的时候,有几秒钟的空隙。也就是说如果他利用这个空档的话,就可以顺利混进去了。发现了缺口,关琥兴奋了几秒钟,至于墙头铁丝的问题,那难不倒他,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捡了几条小树枝,又拿出手绢撕成两半,将树枝分别绑在手心上,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站在两个监控探头之间,等候机会。翻墙比想象的要简单,关琥算好时间,在监控探头错开的一瞬间,起跑,纵身跃上墙壁,然后双手搭在墙头上,借树枝压住铁丝,往前一翻,就像体操运动员似的跃到了墙的那一边,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墙那边处于阴暗的地角,没有人注意到关琥,他站稳后,迅速躲到旁边的草丛里,将绑在手上的树枝扯开扔掉,又抬头看去,就见一大片亭台楼阁落座在乳白色的雾气中,中间由九曲桥相连,像是朦胧仙境,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偶尔有服务生经过,为客人端送茶点。酒香随风徐徐飘来,关琥顿时饥肠响如鼓,他揉着肚子,注意着周围的监控探头,找机会来到九曲桥上,迎面刚好有位服务生走过来,手中的托盘里放了糕点,关琥毫不客气地拿了两块,一块塞嘴里,一块当备餐,然后在服务生一脸惊异的表情中扬长而去。这里真是个不错的休憩胜地啊。关琥吃着点心,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枫叶亭不同于普通的别墅,里面的建筑面积很大,除了假山凉亭外,还有小桥流水,廊下挂着红灯笼,廊外栽种着当季的花草,雕梁画栋坐落在云雾当中,让人有种穿越到其他时空的错觉。周围的宾客看到关琥,纷纷投来讶异的目光,关琥很快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客人们都是正统西装,连保安跟服务生也都穿着得体,所以穿着大汗衫加牛仔裤的他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呵呵,呵呵呵……”发现众人的注视,关琥挺直腰板,又从经过的服务生那里取过一杯饮料,向大家做出举杯的示意,但他的做法起到了反效果,周围的人都皱起眉头,把他当怪物来看。关琥没在意,拿着饮料堂堂正正地走过去,在拐过九曲桥后,他立刻把杯子放下,加快脚步往人少的地方走,争取在被注意到之前找到线索。至于他想寻找什么线索,原谅他暂时还没有想到。不过事与愿违,别墅的面积太大,庭院布局又太复杂,关琥转到一半就转晕乎了,只见庭院里到处都是红灯高挑,不管去哪里,都有宾客聚集,作为目光的焦点,他别说查情报,光是掩饰身分就很辛苦了。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关琥正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行动,身后传来脚步声,几名保安向他走过来,其中一人说:“先生,可以麻烦出示您的请柬吗?”关琥向后退了一步,在发现对方的人早就把后路拦住了后,他做出严肃的表情,说:“不可以。”这回答加深了保安的怀疑,大家向他围过来,关琥急忙解释道:“因为……因为我的请柬忘在车里了。”“没有请柬是进不了门的。”“大概是你们看门的同事没注意到,就放我进来了哈哈。”笑声没感染过去,那些人一个个都绷紧脸,做出严阵以待的架势,甚至还有人掏出了短警棍。天气闷热,关琥的额头开始冒汗了,看着他们步步紧逼,他在心里琢磨是要找个借口混下去呢?还是趁着雾大直接打出去?几秒后,关琥做出了打架的选择,就在他握紧拳头准备应战时,身后传来说话声。“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