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房间里传来叫声,接着是东西落地的声音,隐约看到女人弯腰,关琥喝道:“不许动!”

她被关琥的吼声吓到了,定在那里没有再动,张燕铎跟在后面走进来,把室内灯打开了。

这是个空房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方小蝶穿了一身白色护士装站在窗前,落在她脚下的是一支手机。

她的妆糊了,看上去有些憔悴,看着大家冲进来,她表情慌乱,却什么都没说。

关琥过去捡起手机,手机的通话履历显示就在刚才方小蝶还跟人通过电话,他照着那个号码回拨过去,听到的却是用户关机的电子音。

他把手机亮到方小蝶面前,问:“你在跟谁讲电话?”

“你是那个警察……”方小蝶看看关琥,想起了他的身分,强辩道:“我跟谁讲电话,也、也要跟你们报备吗?”

“方小姐,你伪装成护士来医院,大概也知道警方找到了你犯罪的证据,想在逃跑之前来探望母亲,既然如此,就不要再狡辩了,自首的话,现在还不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三更半夜穿着护士装在病栋里乱走?”

“我……我只是……”方小蝶找不到合适的说词,索性反驳问:“我想做什么,与你们有关系吗?还是你们警察找不到凶手,就想随便找个人来当替死鬼?”

关琥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罪犯他见多了,冷静地说:“小姐,我们不会诬陷好人,蒋子虎是你杀的,犯罪现场也是你布置的,你最早提供的证词谎言连篇,我有没有说错?”

“哈,如果你们真怀疑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抓我?再说蒋子豹死的时候,我在俱乐部,你的同事都可以证明。”

“我没说蒋子豹是你杀的,我只说你是杀害蒋子虎的凶手,那晚根本就没有外来的凶手,一切都是你的杰作。”面对执迷不悟的女人,关琥冷冷道:“我可以把当时的情景还原给你听,好让你心服口服。”

方小蝶的身体轻微抖了一下,但马上就说:“好啊,你说啊,我倒要看看警察怎么编故事。”

“我没有编故事,如果你认为我哪里说错了,欢迎随时纠正。”

关琥说:“那晚你跟蒋子虎来到客房后,找机会告诉他海雾中有洛神,给他做了心理暗示,由于他心里本来就有鬼,所以轻易就被你暗示成功了,以为洛神出现了,惊慌之下又抽烟又打电话。”

“你把烟酒帮他准备好后,去浴室脱去所有的衣服,在脚上套了易融袋,并用橡皮筋绑在脚踝上,让脚套不至于在你行凶时脱落。”

“一切准备就绪后,你来到客厅,蒋子虎还在那里打电话,对你的攻击毫无防备,你用烟灰缸砸中他的脑袋,等他失去了反抗能力后,又连打数下,接着又捣碎他的性器官,确认他死后,你取下脚套,回到浴室,将脚套丢进马桶里冲走。”

“脚套易融于水,不必担心回头被查到,橡皮筋清洗一下绑在头上,也不会给人违和感,接下来你进了浴缸开始冲洗,你全身赤裸,就算被溅上血迹也可以轻易冲掉,不过你还是不放心,接着又开始泡浴。”

“所以蒋子虎的死亡时间不是楼下客人听到声响的十一点,而是十点,那之后的一个小时里你都在伪造现场,十一点你重新回到客厅,弄出很大的声响,接着又装作惊吓昏迷,你甚至故意在手指上沾到血迹,又假装掉进浴缸,以便事后万一浴缸里被验出有血液反应时,可以找借口为自己辩解,这就是你杀害蒋子虎的经过。”

听到这话,方小蝶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马上就说:“不可能,十点多的时候,蒋子虎还在跟他弟弟讲电话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因为蒋子豹跟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你杀人的那段时间里,只要电话连着线就可以了,你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争取伪装现场的时间。”

“反正、反正蒋子豹也死了,死无对证,你可以随便说了,再说我跟蒋子虎无仇无怨,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杀他?他对我那么好,我想要钱的话,多少他都会给我的。”

“你的动机不是为钱,也不是为仇,而是……”

而是什么,关键时刻关琥的大脑突然卡壳了,方小蝶看他的样子,又冷笑道:“还说动机呢,你们说我杀人,有证据吗?”

该死的,他现在手头上没有鉴证资料,无法马上戳破方小蝶的谎言,但毫无疑问凶手是方小蝶,她跟蒋子豹合谋,但他们都不是主谋,她是主动配合,蒋子豹是被迫的,因为……他爷爷的,这个时候他不能给小柯打电话,他需要更多的情报来证明自己的推理无误。

方小蝶捕捉到了关琥一瞬间的踌躇,她心里更有底了,一反曾经在杀人现场楚楚可怜的模样,微微一笑,“那就等你们找到了证据,再来拘捕我吧。”

她说完,抬步就要走,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张燕铎开了口。

“警察没抓你,不是因为没有你杀人的证据。”

方小蝶疑惑地看向他,张燕铎还是张三枫的胖胖的形象,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凭感觉猜测他不是警察,但绝对要比警察棘手。

“你是……”

不等她发问,张燕铎接着问:“你有信仰吗?”

方小蝶不明所以,张燕铎拿出那张撕碎的纸条,递到她面前。

“信洛神的不是蒋子虎,而是你吧?”

“什么洛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们在你的俱乐部衣柜里找到的,没有对洛神特别在意的话,不会收藏洛神赋,所以你对蒋子虎的行为无法原谅,除了他始乱终弃的行为外,还有一点,他亵渎了你尊敬的神明。”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方小蝶提高了声量,这反应充分显示了她的慌乱,谢凌云跟小魏站在门口,他们还不太了解案情经过,但是这个好机会不能错过,谢凌云急忙拿出录音笔做记录。

“蒋子虎根本不信洛神,甚至还嗤之以鼻,不过他的这种反应也可以看做是他在掩饰内心对洛神诅咒的恐惧,所以他才会在看到洛神后,马上打电话给蒋子豹,可是他字里行间对洛神的轻佻言谈激怒了你,所以你下手很毒。”

“不错,他跟你是无仇无怨,他还对你很好,但那又怎样?不用多久,你就会跟其他女人一样被丢弃了,就像那个因此跳楼自杀的女人,就像你亲生父亲的作为,你母亲未婚生子,你从小在歧视的目光中长大,对于这样的男人,你是绝对无法容忍的,所以你杀了他后还嫌不够,还毁掉了他的性器官。”

“不是,没这回事!”

无视方小蝶的辩解,张燕铎继续往下说:“这就是你们的信仰,与仇恨与情爱与金钱无关,只是单纯的信仰,在信神的过程中,你找到了朋友,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组织,你的心灵得到了安慰,你相信洛神是所有女人的守护神,只要信她,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为了她,杀人算什么?更别说那个人还是个烂人。”

方小蝶脸色惨白,用力摇头,嘴里喃喃嘟囔着话语,却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但是今晚你的信仰崩塌了,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弃子了,所以你想要跑路,有人协助你逃离了警察的视线,原本你可以成功跑掉的,但你却想在临走前见见母亲。”

“洛神是存在的!”

“没人说她不存在,但她的存在与否与你是不是还坚持信仰是两回事。”盯着方小蝶,张燕铎问:“所以今晚你在俱乐部听到了什么,才会选择突然离开?”

在他压迫性的注视下,方小蝶变得更紧张,她向后退去,背靠窗口,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杀人,我……”

“砰!”

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了她的叫喊,她的头部瞬间爆出了一大片血花,关琥本能地想扶她,被张燕铎抢先扯住,把他按到了地板上,同时喝道:“卧倒!”

小魏还没反应过来,还好谢凌云机智,拉着他扑倒在地,几乎与此同时,又是连着几声枪响,方小蝶身上再次溅出数道血花,向前扑通摔倒。

接下来是一阵寂静,玻璃窗被打破了,夜雾被夏风卷起,徐缓飘浮进来,荧光灯被吹得来回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单调声响。

张燕铎上前查看方小蝶的伤势,关琥则迅速拔出手枪,靠着墙壁站住,向外面看去。

夜雾比刚才浅淡了,但仍然看不清远处的光景,只能看到对面大楼的某个窗户打开着,类似窗帘的物体在夜幕下飘动。

他不敢乱开枪,转回身,看向方小蝶,张燕铎冲他摇摇头,表示方小蝶没救了。

方小蝶头部中了一枪,左肩跟后背也有中枪,从玻璃窗的碎裂程度来看,子弹的爆破力很强,在连中几枪的状况下,很难幸免。

“你们守在这里,不要乱动!”

关琥冲谢凌云跟小魏交代完毕,弯腰跑了出去,张燕铎紧跟而上,在门口时向他们体贴地提醒道:“可以打电话报警。”

房间地板上到处都是血迹,再看到方小蝶后脑勺溅出的白色物质,小魏捂着嘴巴干呕起来,还是谢凌云比较冷静,掏出手机报警。

关琥等不及电梯,顺楼梯跑下去,冲出后直奔对面的楼房,那栋是外科大楼,前门开着,关琥跑进去后,简单确认了楼房构造,然后对张燕铎打手势,让他放弃电梯,两人分头从两边楼梯包抄。

可惜包抄行动晚了一步,等他们跑到六楼,找到对应的房间时,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关琥骂了句脏话,他看了张燕铎一眼,又匆匆往下跑,张燕铎跟在后面,冷静地说:“凶手是有预谋的。”

关琥没时间跟他分析案情,冲出楼栋,又准备去停车场碰碰运气,谁知他刚跑过拐角,就跟迎面走来的人撞到了一起,那人一拳头挥过来,关琥及时闪过,他以为是凶手,立即举起了枪,却在看到对方的模样后泄了气。

“别开枪,是我,是我!”

叶菲菲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的样子,关琥收了枪,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会来?”

“睡不着,就来转悠转悠,关王虎你又怎么在这里?”

张燕铎追了过来,问叶菲菲,“刚才你过来时,有没有遇到一个慌张的女人?”

“有啊,你怎么知道?”叶菲菲问完,忽然觉得不对劲,她上下打量张燕铎,狐疑地问:“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熟啊,好像老板,难道老板你为了避祸,去整容了?”

“什么整容?是易容,先别说这个,那个女人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她。”

关琥拉着叶菲菲就跑,被她甩开了,“找不到了,刚才她撞到我,连对不起都不说,后来我看她开车走了,不过呢……”看看两人的表情,叶菲菲一笑,“我有记她的车牌。”

原来叶菲菲虽然被释放了,但公司通知说鉴于她近期的各种不良行为,请她暂时休长假,直接一点说就是,不要来给公司找麻烦。

所以叶菲菲心情很郁闷,更郁闷的是她给关琥跟谢凌云留言也没人回,三更半夜她越想越不舒服,索性开车来医院,琢磨着找朋友帮忙弄套护士服,混进医院里找情报,谁知在停车场她刚下车就被匆忙跑过来的人撞到,等她站稳,那人已经上了车,开车跑掉了。

职业病作祟,叶菲菲记下了她的车牌,她把车牌报给关琥,关琥道了声谢,打电话给交通部门的同事,让他们追查这辆车以及车主的身分跟住址。

叶菲菲在一旁察言观色,原本想问张燕铎消失后的经历,临时改为,“出了什么事?那个女人是罪犯吗?”

“方小蝶被杀了,那女人很可能是凶手,你有看到她的脸吗?”

“她戴了帽子跟口罩,我没看清。”

“有看到就好,回头陪我去警局录口供。”

“欸,可以不去警局吗?我再进去的话,公司肯定炒我鱿鱼了。”

“是协助调查,不是把你当嫌疑犯,别担心,谁敢炒你,我跟他理论去。”

叶菲菲很想说你算哪根葱啊,可还没等她开口,关琥已经返身跑进了楼里,问张燕铎,“刚才你为什么说凶手是有预谋的?”

“方小蝶在躲避我们的时候还在跟人通电话,我怀疑是打电话的人在即时告诉她逃跑路线,所以我们四个人找她一个,却找了这么久,实际上那个跟她通话的人提供给她的是死亡路线,让她走进自己的命中射程内。”

“难怪我在空中花园看到她时,她表现出很怕的样子,也许她在那时就感觉到了危险。”

“她不是知道危险,而是看到了你——海雾给大家的视线造成了错觉,在你眼中,她是洛神,在她眼中,你则变成了洛神,她颠覆了信仰,以为是洛神显灵,当然会害怕。”

“你怎么知道洛神是方小蝶的信仰?”

“我不知道,我只是诈她的,谁让你临阵卡壳?不过她的反应证实了我的推测。”

方小蝶凄惨的死状划过眼前,关琥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假如刚才他多些防范的话,惨剧也许就会避免,只能说他低估了凶手的残忍。

不过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无济于事,关琥掏出手机打出去,铃声响了好久,终于接通了,小柯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我说大哥,现在是半夜,我也要休息的,你就不能有一次让我睡个囫囵觉吗?”

“案子办完,随你去睡,我跟你说,这次如果办好,不仅蒋家命案,可能连之前刑侦科接的无头案也可以水落石出,你要不要做?”

小柯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叫道:“真的?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我回头把名单传给你,记得调查蒋子豹的私家车,他应该已经将车卖掉了,我想知道新车主的资料,另外,有一个叫小鹃的,她曾在紫阳花俱乐部做过,我也需要她的情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是越详细越好,速度越快越好,还有还有,我有个电话号码……”

“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大哥,几个小时前你让我查的有关蒋淮山的资料我还没搞定呢,你又弄来这么一大堆。”

“我等急用的,拜托拜托,现在方小蝶也死了,我怕再拖下去,还有人死亡,关键时刻,你就帮个忙吧。”

听说方小蝶也出事了,小柯没再废话,说了句有消息立即联络后就挂断了电话。

关琥将被蒋子豹打成重伤的记者的资料传给小柯,又交代他重点调查记者的赌徒哥哥,张燕铎在旁边默默看着他的举动,对他的判断分析力多了几分佩服。

三人回到方小蝶被杀现场,房间外面围了几位闻讯赶来的值班人员,还好谢凌云跟小魏帮忙保护了现场,禁止闲人进入。

叶菲菲探头往里看看,看到了中枪死亡的被害人,她小声问张燕铎,“我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你说他们警察会不会再把我当成嫌疑犯?”

“不会的,警察这点智商还是有的。”

“可是我的枪法也很好啊,就算有雾,我也有信心命中目标的。”

听着他们的对话,关琥心里一动,叶菲菲的话提醒了他,凶手不是职业杀手,所以为了确保目标死亡,她宁可冒着时间拉长的危险多开几枪,那几枪不是为了对付房间里的其他人,而是要杀人灭口。

警察跟鉴证人员陆续赶到了,老马跟李元丰先来的,看到关琥等人,李元丰用手捂住脸,呻吟道:“关琥,你与死神同在。”

怎么可以这样说?就好像他很希望有人被杀一样。

关琥严肃地回道:“一切都是洛神的诅咒。”

“啧啧,会开枪的洛神。”

李元丰的嘲讽竟然成真了,关琥跟随同事去罪犯开枪的房间检查现场时,发现窗边地上飘落了一张小贴纸,上面是一位站立在云海中的古装女神,这毫无疑问就是洛神,关琥自嘲地说:“连贴纸也用上了,凶手的做法真是越来越随便了。”

枪杀现场没有特别的发现,那是个空出来的病房,病床搬走后,里面空空如也,凶手也巧妙地避开了监控探头,没留下行踪。

血案现场勘查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方小蝶身中三枪,还有一枪打偏,射在了墙壁上,从弹壳规格来看,手枪是P226,也是现在市面上流通最广的枪支类型,很难从枪支这条线上追查到凶手。

方小蝶其实在中第一枪时就已经死亡了,后面几枪是凶手补加的,从子弹射击方向跟玻璃窗的被破坏程度分析,凶手在用枪方面是新手,当时又有海雾,假如方小蝶不靠窗口很近的话,也许她会侥幸逃生。

可惜,那个位置是凶手让她站的,大概她作梦也没想到同伴会害她吧。

萧白夜很快也率领手下赶到了,他把关琥叫到角落里,听完他的汇报,问:“你是怎么想到蒋子豹跟方小蝶是一伙的?”

“是在俱乐部看到鸡尾酒的时候突然联想到的。”

“哈?”

“总之,看方小蝶的反应,我的推论应该没错,蒋子豹跟方小蝶、蒋子龙,还有今晚的凶手,他们是一个团队的,我现在在等小柯的联络,只要资料跟我推断的一样,那整个谜题就迎刃而解了。”

“照你的说法,谜案的主谋是蒋子龙了?”

“是……”

直觉告诉关琥,主谋就是蒋子龙,但整个案情中还有许多令人不解的地方——蒋子龙已经是蒋氏集团的总裁了,想多要股份的话,跟蒋樱结婚就行了,需要冒险杀人吗?

当然,罪犯的心理不可以用常理来判断,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没有找出调制鸡尾酒的最重要的成分,所以总是调不出自己想要的颜色……

旁边传来轻咳,张燕铎走了过来,萧白夜看到张三枫形象的张燕铎,愣了一下,问关琥,“这位是?”

关琥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他看看张燕铎,含糊说:“目击者。”

话声被盖住了,张燕铎堂堂正正地向萧白夜伸过手去,说:“我是他哥,叫张三枫,请多关照。”

萧白夜眉头微挑,上前跟他握了手,问:“张三丰?打太极拳的那个?”

“不,是枫树的枫,不过我的确是陈派太极的正宗传人,有时间可以切磋一下。”

“我想我们今后要切磋的事情将会很多,所以你不介意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吧?”

“荣幸之至。”

张燕铎拿出手机,将号码传去了萧白夜的手机里,萧白夜看了一眼,一语双关地说:“这个号码应该不会随时失联吧?”

张燕铎付之微笑,“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萧白夜说完,又看看关琥,“原来你还有个太极正宗传人的哥哥,都没听你说过。”

呵呵,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关琥摸摸鼻子没做解释,因为对于张燕铎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他已经习惯了。

萧白夜回到现场,表情换成了冷静干练的上司形象,他就射杀事件一一做了部署,命令手下延长看守蒋子龙的时间,任何人包括他的律师都不得见面,又派人兵分两路,搜索方小蝶的家跟调查紫阳花俱乐部。

交通部门那边也很快发来消息,报告说叶菲菲提供的车牌号是辆被盗车,轿车最开始在圣安医院附近有出现过,但在行驶了几个路口后就消失了,他们派附近的交通警去调查,发现轿车停在某个监控探头照不到的死角里,怀疑凶犯作案后弃车潜逃。

这条线算是断了,萧白夜向同事道了谢,让关琥先给叶菲菲做笔录,等天亮了再回警局协助专业人员复原罪犯图像。

听了他的话,叶菲菲一脸苦相,“欸,一定要去警局吗?”

“复原图像得去警局做,配合一下吧,我以个人名义保证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看着关琥拍胸脯,叶菲菲很想说你的名义很高端吗?你来保证的话,只怕更危险吧。

等现场勘查工作都做完后,天已经大亮了,各家报社记者早就闻讯赶来,却在楼栋门口被警员拦住了,只能询问进出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个情况,关琥把谢凌云拉到一边,小声说:“不管你拍到了什么,暂时都不要放出来。”

“我知道,我还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不懂,不过案子破了后,第一手消息一定要是我的哦。”

“没问题。”

只要让他顺利抓住蒋子龙的把柄,那一切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回警局的路上,张燕铎说他有事要做,没有随同,关琥载着萧白夜跟叶菲菲回去,路上萧白夜问:“你哥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会告诉我的。”

但有一点关琥敢肯定,张燕铎要做的事绝对跟洛神案有关,或许是去跟蒋淮山见面,他们之间有契约关系,所以有些事情张燕铎不方便说也是可以理解的。

快到警局时,小柯的情报联络过来了,他不仅查到了被蒋子豹伤害的记者家庭情况,还一并附上了蒋淮山的详细资料,不过方小蝶死前讲的那通电话因为没有门号,无法追踪到手机的主人。

趁着等红灯,关琥把资料看完,原本一直疑惑的部分顿时山明水清,他兴奋地连拍了几下方向盘,信号灯一变,他就立刻加快车速冲了出去。

“他好像抽风了?”叶菲菲对坐在身旁的萧白夜说。

萧白夜微微一笑,“不,他是找到线索了。”

“谢天谢地,这样我就不用背黑锅了。”

“你对我们警方也太没有信心了。”

“你如果被无缘无故关一晚上,就不会这样说了。”

透过后视镜,关琥发现在听了这话后,萧白夜的脸色微微一变,应该是想起了多年前的萧家血案,他忍不住说:“不管怎样,只要我们认真去查,任何真相都会水落石出的。”

只是这个真相是否是大家可以坦然面对的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蒋子龙的审讯工作没有顺利进行,因为他们返回警局后,接到留守警员的报告说,蒋子龙已经被保释出去了,是蒋子鹰跟律师一起来办的手续。

这个意外的结果让众人面面相觑,见萧白夜脸色难看,警员又小声补充,“是局长下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答应,又联络不上你,所以……”

这不关属下的事,上头发话了,就算是他也得听命,萧白夜挥手让小警员下去了。

门一关上,关琥就笑了,摊摊手,自嘲地说:“这算什么?我们累死累活地抓人,好不容易掌握点线索了,上头一句话,疑犯就放了,他们是不是太闲了,专门来扯后腿的?”

“上头有上头的想法,有人施压的话,局长也扛不住。”

“真想去局长室拍桌。”

“如果你不在乎养老金的话,就去拍,否则就在这里拍,我这桌子挺结实的,你可以拍个够。”

关琥看看手,又看看那张楠木桌,决定放弃这个自虐的行为,去做正事。

他带叶菲菲去鉴证科,请她配合同事绘制罪犯的容貌图,交代完后,又返回重案组。

萧白夜还在打电话,关琥就见他一直在嗯嗯嗯,最后说了句明白了,放下了话筒。

“局长怎么说?”

“局长说是萧处长的命令,我打电话给萧处长,萧处长又说是上头的指示,至于是谁,他没有提到,我猜想可能是政府要员,毕竟蒋家在政府有些影响力。”

“可是蒋淮山不会做这种事啊。”

因为蒋淮山是张燕铎扮演的,虽然张燕铎做事任性又随性,但不可能在做这么重要的决断时不跟他提起,难道跟警方施压的是真正的蒋淮山?他不是想查出暗杀自己的凶手吗?前面两个儿子被害他都没出面,怎么会在这时候沉不住气?

想起小柯报给自己的情报,关琥眼前一亮,有些明白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了,他将资料又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打电话给张燕铎。

手机接通了,没等关琥开口,张燕铎就先问道:“你是要问蒋子龙的事?”

“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蒋子鹰联络我说出了意外,他跟律师把蒋子龙保释出来后,蒋子龙就被一辆突然出现的车接走了,司机他不认识,他问蒋子龙去哪里,蒋子龙也没回答,现在他跟蒋子龙完全联络不上,所以来问我该怎么办。”

“蒋子鹰有没有说是谁下命令放人的?”

“是律师收到警方联络,让他们去接人,蒋子鹰只是陪同去办理手续。”

“他爷爷的。”

“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就是才有点线索了,上头一句话就把疑犯给放了,心里不爽。”

电话那头传来张燕铎的笑声,“一点小事而已,何必放在心上?再说,这样玩也有这样玩的好处。”

唉,他在查案,不是在玩,他哥就是这样,除非看到他有事,否则在任何变故面前,他都可以处乱不惊。

“你是不是有线索了?”关琥问。

“还不敢肯定,所以我在等机会,蒋子龙这条线让我来,小柯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我马上传你。”

“不用,我过去跟你会合,多留意紫阳花俱乐部,杀害方小蝶的凶手很可能是俱乐部的人。”

“并且是信洛神的女人吗?”

“正是。”

通话结束后,关琥看看萧白夜,萧白夜问:“他说什么?”

“说追蒋子龙的线他来做,让我们多关注紫阳花俱乐部。”

“你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了。”

关琥扫了一眼萧白夜身后,百叶窗上挂着的晴天娃娃在阳光下轻微晃动着,他微笑说:“比不上你们。”

“我闻到了嫉妒的味道。”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长官。”

叶菲菲的疑犯拼图做出来了,靠着她的详细描绘,疑犯虽然戴着帽子跟口罩,但眉眼的特征还是很突出,关琥把图片交给蒋玎珰,让她跟江开配合去俱乐部询问,老马跟李元丰则负责监视蒋家人的行动,连越光也在监视范围内。

虽然关琥个人觉得越光跟这件案子没有关系,但是在蒋家人陆续出事后,对越光的监视也不失为一种保护。

没多久,张燕铎也来了,不过他来警局不是配合查案,而是来约关琥吃早饭,顺便交代任务给他。

“让小柯查一下蒋樱最近的手机通话记录。”

“不会连蒋家的养女也有参与这次的谋杀事件吧?”

“我还不敢肯定,但至少她了解一些内情。”

关琥照做了,小柯接任务时,毫无意外又是叽里呱啦一番哭诉,关琥忍着耳朵的摧残,把事情拜托好后,对张燕铎说:“我越来越感觉你是我的上司了。”

“那是你的错觉,不过想尽快破案,听话对你没坏处。”

“那你到底掌握了什么,给透露一点吧。”

“我不说不是卖关子,而是我还不敢完全断定,所以我在等机会,再给我一点时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关琥没办法再追问,只好说:“只要你别再一声不响地消失,一切都好说。”

张燕铎不说话,表情有点微妙,关琥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你不会真有这个打算吧?”

“一开始是有的,不过后来我发现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家。”

“还有你的邻居,加拿大的房子彼此都隔那么远,想说个话都找不到人,哪像我们这里,可以隔着阳台聊天,还有啊……”

手机铃声打断了关琥的话,蒋玎珰打电话来跟他汇报情况,兄弟俩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蒋家的监视行动没有收获,不过关琥让小柯查的情报有新发现,蒋子豹在这个月里果然有卖车记录,他们根据线索找到了新车主,开始对那辆车进行勘查取证。

蒋玎珰跟老马在紫阳花俱乐部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俱乐部的女生们认出了叶菲菲提供的图像正是那个叫小鹃的女人。

她原名罗惠鹃,从小就长得娇美可爱,不过母亲早逝,父亲是个酒鬼,喝醉了就乱打人,他在铁厂做事,力气很大,罗惠鹃曾被打得头破血流,导致她中学时代就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有多起暴力斗殴的案底,高中没毕业就做了陪酒小姐,直到三年前进入紫阳花俱乐部做事。

在蝴蝶夫人的调教下,罗惠鹃改掉了粗口跟暴力行为,再加上容貌过人,所以很受欢迎,据说攒了不少钱,两天前突然提出不做了,蝴蝶夫人很意外,还询问过原因,罗惠鹃没有说,拿了薪水后就离开了。

她走得很匆忙,连俱乐部里几个要好的姐妹都不知道她的去向,不过她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蒋家三兄弟都有来俱乐部玩过,并且都点过罗惠鹃的台。

根据获得的情报,警察很快就找到了罗惠鹃的家,罗惠鹃的父亲已在几年前过世了,她一个人住在郊区一栋平房里,住宅陈旧,里面却放置了很多高档衣料皮包,这些物品跟生锈的铁器混放在一起,整体显得很违和。

萧白夜命令属下着重检查铁器,果然,在搜索后,大家在废铁中找到了一柄类似大钳子的东西,钳口沾有少量血迹,经鉴证跟蒋子豹的血型吻合,而从罗惠鹃的身材体形来看,基本上可以断定那晚是她冒充叶菲菲进入蒋子豹的家。

萧白夜申请通缉令,正式通缉罗惠鹃,同时又加大人手,搜索蒋子龙的行踪,但两天过去了,案情不仅毫无进展,反而变得更糟糕——越光被劫持了。

关琥是在下午收到这个消息的,他首先的反应就是不可能,越光有警察暗中保护,家里还有颗定时炸弹吴钩,谁能掳走他?

但事实的确如此,两名跟踪越光的警察回来说,他是在出门购物时遭遇劫持的,当时他们也被偷袭,没能及时赶去营救,导致越光被掳走。

听完同事的讲述,关琥问:“那越光的家人呢?就是那个有点自闭症的男人。”

“他不是自闭症,是疯子吧,听说越光出事,他疯得不得了,见人就打,喏,这都是他打的。”

一名警察指指自己额头跟脸腮上的淤青,说:“他出手很可怕,歹徒都没有他下手重,还好有人及时赶来把他制伏了。”

“那个人也挺神的,面对疯子一点都不怕,几句话就搞定了,他让我们转告萧组长,准备一辆箱型车跟对蒋家的搜查令,晚上有用。”

“他是谁?”江开在旁边急忙问道。

“是个穿唐装的胖子,他说组长知道他是谁。”

众人看向萧白夜,见萧白夜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关琥简直太懂他的心情了——这还用问嘛,这世上可以轻易制伏吴钩的除了张燕铎,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了。

这两天张燕铎没有跟着关琥查案,而是改成蒋淮山的装扮回蒋家坐镇,他会在越光被劫持后去书屋,绝对不是巧合,难道……

心里有了某个模糊的猜测,关琥问萧白夜,“怎么办?”

萧白夜没有马上回答,眼眸掠过在场的警员,然后说了两个字——“照办。”

在大家准备晚上的行动时,关琥找机会给张燕铎打了电话,那边传来张燕铎漫不经心的话声,“想我了吗弟弟?”

路过的同事投来奇怪的目光,关琥慌忙掩住手机,快步走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想你个头,我是要问你想做什么?这两天你去了哪里?是不是有线索了?吴钩怎么样?”

“你的问题还真多,这两天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等待越光被抓而已。”

“你的意思不会是……”

“如果越光一直没事,那就代表我的推测有误,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我并没有猜错,一切都可以收网了,你转告萧白夜,晚上六点,我去跟你们会合。”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所有真相了?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快点告诉我。”

“所有线索跟情报我知道的你都知道,甚至你知道的比我还要多……”顿了顿,张燕铎又说:“我跟蒋淮山有契约,如果可以,我不想出面指证他,最多我带你们去他藏身的地方,剩下的就看你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将谜题解开。”

关琥冷笑起来,“谢谢哥哥的赏识,我会做好的。”

“到时记得准备好所有资料,蒋淮山是只老狐狸,不好应付。”

“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关琥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即使隔着电波,不爽的情绪还是传达给了张燕铎,他没在意,笑吟吟地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洛神赋,继续看下去。

对面传来话声,吴钩保持低头看书的姿势,冷冷道:“你在撒谎。”

“哦?”

“你根本不关心什么契约,你只是不想出手帮他。”

“你有时候的反应会让我觉得你根本没有失忆。”

“失忆不等于智障,我有思维能力的。”

“也许你说对了。”翻着书页,张燕铎平静地说:“他可以做得很好,但有我在的时候,他常常会产生依赖心。”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回来。”

“可是我又很享受这种被依赖的感觉。”

“你是变态。”

“彼此彼此。”

对话中两个人的目光都没有从书上移开,仿佛对他们来说,对方的存在还没有一本书重要。

晚上六点,张燕铎扮成蒋淮山的样子,来警局跟萧白夜会合,萧白夜最初没有认出他,看到他身边跟随了一位气场阴戾的男人,还以为蒋淮山是来先发制人的。

萧白夜上下打量吴钩,吴钩长相出众,说是明星都不为过,但他却给人感觉像是移动的木偶,表情几乎没有变化,目光盯着前方的某一点不动,萧白夜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他在看百叶窗上的晴天娃娃。

关琥凑到萧白夜身边,悄声说:“他叫越吴钩,是越光收养的弟弟,我们大家都习惯称呼他吴钩,嗯,就是那个人,那次的事件中他脑子出了点问题,你懂的。”

“吴钩。”

萧白夜眉头微皱,对他来说,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他跟吴钩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他知道吴钩的犯罪行为,可是眼前这个人带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情感,只觉得面对这个罪犯,他无法产生痛恨的心理。

关琥用手轻轻碰了下他的上司,小声说:“头儿,看帅哥不需要看得这么入迷吧?”

萧白夜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看向张燕铎,关琥解释道:“这个是假的,其实是张……我哥扮的。”

“你哪一个哥?”

“不就是只有一个很变态的……”

对面传来咳嗽声,张燕铎看向关琥,关琥立刻将眼神瞟开,萧白夜总算弄清了前因后果,他正要打招呼,就见吴钩突然绕过桌子,走到百叶窗前,仰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探手摘下那个晴天娃娃,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转身回到张燕铎身边。

这……据为己有的行为也太嚣张了吧?不问自取是谓偷,而且是在重案组组长面前偷窃……

槽点太多,萧白夜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表情逗乐了张燕铎,对吴钩说:“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

“我喜欢它。”

“喜欢也不能抢劫。”

抢劫这词用得很恰当,萧白夜忍不住要点头赞同了,但吴钩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重复,“我喜欢。”

看出这个俊美的男人有点不正常,萧白夜没再跟他计较,说:“只是个小玩意儿,送他了。”

“那我们出发吧,”张燕铎托托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微笑说:“为了避免下一场死亡事件出现,我们要速战速决。”

萧白夜看向他们三人,然后将搜查令拿了出来。

“我申请到这张纸不容易,希望这次行动成功。”

众人由萧白夜率领上了箱型车,关琥负责开车,张燕铎将手机递给他,让他先去蒋家载人,再照着地图标示的地址出发。

手机图标的某一点一直在闪烁,关琥看了张燕铎一眼,突然明白了那天他临时离开的原因,最后一层谜题也解开了,他心里除了对张燕铎充满敬佩外,还有一点点恐惧。

原来这就是越光会被轻易掳走的原因——张燕铎跟他一早就安排好了,让他来充当鱼饵。

所以只要有人对越光动手,那就是自掘坟墓——令人恐惧的是张燕铎不仅想到了这一层,还想到了是谁在幕后操纵,以及操纵的意图,更可怕的是关琥自己也想到了幕后者的目的。

不知道他是被张燕铎同化了,还是正如张燕铎所说的,要想了解变态的心理,就要先让自己变成变态。

关琥拿起事前准备的资料,资料很厚,沉甸甸的感觉,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第八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Ⅰ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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