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琥被萧白夜拉出俱乐部。

外面起夜雾了,周围飘动着乳白色的雾气,萧白夜走得很快,穿过雾气,一口气来到停车场,这才停下脚步,问:“坐你的车,还是坐我的车?”

“你的,我是坐出租车来的。”

萧白夜冲他甩了下头,两个人来到车上,萧白夜把车开出去,说:“自从你哥回来后,你花钱爽快多了。”

“如果你都报销的话,我就不用事事都看他的脸色了。”

萧白夜白了他一眼,关琥呵呵干笑了两声,为了不惹上司不快,他换话题说:“你来得可真及时,如果你再晚来几秒钟,我就找到那尊圣母像的秘密了。”

“是啊,如果我再晚点,你被人干掉也没人知道。”

“我靠,她们不会那么嚣张吧?”

“你信不信她们会有几十种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到时你死了也是白死,她们最多找人顶罪而已,这次要不是你哥及时打电话联络我,你出事都没人知道。”

“原来不是紫阳花的人向你投诉的?”

“当然不是,不过脑袋一根筋如你,会相信我信口说的话也不奇怪。”

关琥有种眼前乌云盖顶的错觉。

今晚回家,一定会被骂的。

张燕铎一向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他做任何事不事先打招呼是常有的事,但如果自己也那样做,那就等着被骂吧……也许被骂还是好的,假如他一生气不做饭,家里断炊的话,那就太悲惨了。

萧白夜开着车,严肃地说:“关琥你记住,要是再有下次,你别怪我调你去乡下派出所数蚂蚁。”

“知道了。”

“我现在不是以朋友的身分对你说,而是以长官的身分在命令你,Understand?”

“YesSir!”

见成功镇住了关琥,萧白夜脸上露出微笑。

他也不想管这么多,但架不住某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弟控,一点小事就紧张兮兮地让他出马,身为上司,他特意在浓雾夜里开车去俱乐部找人,也是满拼的。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别满不在乎,我也知道紫阳花俱乐部有问题,但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打草惊蛇的话,不仅什么都找不到,还会被蛇反咬一口。”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难道你觉得我的智商还没有你高吗?”

“那为什么你还要坚持结案?蒋子龙杀人,他固然要受到法律制裁,但不是他该当的罪名,也不能强加在他身上。”

“那又能怎样呢?蝴蝶夫人一句话,警务处就有人下令放蒋子龙,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参与犯罪,否则到时调你去乡下派出所还是好的,说不定你连警察都做不了。”

“我果然没猜错,蒋子龙会被放出来是她疏通的关系。”

关琥握住拳头上下挥了挥,为自己的推理命中靶心感到兴奋。

“除此之外,你还猜到了什么?”

“还有她的房间有问题。”

关琥将之前他跟张燕铎化装潜入俱乐部的经历说了一遍,最后说:“她的办公室里另装了隔间,我本来以为是藏匿不正当物品或是现金的,今天重看塑像,我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个隔间也许不是装货,而是用来装人的。”

“装人?”

“对。活动墙壁打开后,里面可以站很多人,如果大家有着相同的信仰,那么一起面向洛神祈祷也不奇怪,所以那个房间是为了给洛神信徒祈祷用的,祈祷时,只要把塑像往后转一下就可以了,看,多方便。所以方小蝶也好,罗惠鹃也好,甚至俱乐部更多的人都是洛神的信徒,我怀疑蝴蝶夫人利用洛神布道,暗中做违法的勾当,甚至整个洛神事件都是她在幕后指使的。”

“可是我刚才只看到了玛利亚的塑像。”

“那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我猜玛利亚的塑像只是个外壳,里面是中空的,只要把外壳取下,就能看到里面的洛神雕像了,所以桌子上才会焚香,我虽然不是天主教徒,也知道向圣母做祷告用不着香炉,这明明就是东方人的习俗。”

萧白夜眉头微皱,沉吟道:“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但说了半天,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

“所以我才想去确认自己有没有猜错啊。”

“就算你猜对了又怎样?哪一条法律规定大家不可以信洛神的?或是塑像外不能再套塑像的?你怀疑整件案子是蝴蝶夫人在幕后指使,那她的目的跟动机又是什么?就是为了区区两百万美金吗?”

以蝴蝶夫人的身家,关琥相信两百万她还没放在眼里,今天跟蝴蝶夫人再次见面,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是——她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她想要的只怕会更多。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怀疑,在没有一点证据的情况下,别说法官跟检察官了,他连上司这一关都过不去。

关琥不说话了,轿车穿过夜雾,在冷清的街道上飞速行驶,过了好久,他突然说:“头儿,其实你对紫阳花也很在意吧?”

“嗯?”

“或是说你更在意罗惠鹃,她的死法跟当年萧家血案的凶手的死法一样。”

车里又是良久的沉默,然后萧白夜说:“也可能是我想多了,用枪爆头这种做法还挺常见的。”

“但你还是很在意,否则刚才你就不会特意称呼蝴蝶夫人叫楚小姐了,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不希望我破坏?”

萧白夜斜眼瞥向关琥。

“关琥,有时候你聪明得让人很想干掉你知道吗?”

“嘿嘿。”

“其实我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只是一种直觉,也许当年那件案子,蝴蝶夫人知道一些内情……总之,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我有分寸。”

“是。”

关琥的公寓到了,萧白夜将车停下,看着他下了车,忽然问道:“那个叫吴钩的,他真的失忆了?”

“咦?”冷不防被问到,关琥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萧白夜跟吴钩都没有直接接触过,吴钩在警方也没有犯罪记录,关琥没想到萧白夜会对他感兴趣,想起之前萧白夜看到吴钩的反应,他后知后觉地问:“哇塞,头儿你不会是看他长得漂亮,对他有意思吧?”

看着关琥震惊的表情,萧白夜忍不住想,案子办完了,也许之后他有大把的时间修理这家伙了。

忍住这个冲动,萧白夜勾起唇角,说:“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戏。”

“应该没有,”关琥琢磨着说:“虽然他曾经是犯罪组织的成员,但他现在只是越光收养的弟弟,是个失忆、有点自闭倾向、很爱看书的家伙,头儿,你从他身上找不到什么线索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

后面的话萧白夜没有说下去,他摊摊手,觉得那种感觉很难解释,只好对关琥做出一个微笑。

“就这样吧,晚安。”

“晚安。”

关琥站在公寓前,对萧白夜最后毫无缘由的问话感到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车渐渐跑远,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又起雾了,”他嘟囔道:“希望今晚不会再有谋杀案。”

之后的几天里,最热闹的不是警局,而是新闻界,各大电视台都在报道洛神一案,为了拼业绩,有些娱乐杂志还临时增刊,一时间,洛神诅咒的传闻炒得沸沸扬扬,大家各显神通,争相寻找与洛神有关的传说轶闻,其中孰真孰假已经不是重点了,只求读者观众捧场就好,把一个真实的案例演变成了都市传说。

不过,在这座都市里,仍旧有一个地方永远都不会被世俗的喧闹影响到。

晚上,蒋樱从墓园出来,她穿了一身白裙,神情肃穆。

范婆婆是自梳女,一生没有嫁人,她很照顾蒋樱,把她当亲生孩子那样看待,但却从未跟蒋樱提过自己的家人,所以她过世后,所有后事都是蒋家操办的。

蒋淮山在这方面还算有人情味,给范婆婆找了一处很好的墓地,风光下葬,不过这之后,应该不会有人记得这里葬着一位蒋家的佣人,至少蒋樱是这样认为的。

她站在墓园门口,回头看去,夏风轻拂,海雾弥漫在空中,让整个墓地多了分寂寥,想起这两年自己在蒋家的生活,她的心头充满了怅然。

身后传来引擎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身旁,蒋子鹰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子,来到她面前。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待在墓园里啊?”

蒋樱没有回应,也没有表情,只是抬起眼帘默默地看着他。

她眼瞳黝黑,蒋子鹰被看得很不自在,打开车门让她上车,说:“墓地太阴了,还是白天来比较好。”

蒋樱坐上车,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蒋子鹰讨了个没趣,将车开动起来,没话找话说:“这里很难叫到车的,还好我来了,否则都不知道你该怎么回去。”

这次蒋樱终于给回应了,按动触屏,电子音回复道:‘你很忙?’

“是啊,你也知道,最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父亲身体又不好,所以里里外外都要我来操办……你特意把我叫来,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的。’

“其实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们找间餐厅,边吃边聊。”

‘不用那么麻烦,我要说的事很短,你找个空地停下来就行了。’

蒋樱看起来跟平时不太一样,蒋子鹰开着车,忍不住又转头打量她,她属于清秀可爱的那种,一身白衣穿在她身上,更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当初蒋淮山带她回来时,蒋子鹰就留意她了,她的存在很特别,可以轻易让人注意到,但又不会喧宾夺主,他不理解为什么蒋子龙三兄弟在外面沾花惹草,却对蒋樱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蒋樱虽然是个哑巴,但反而更好,做妻子不需要太多嘴,只要担起妻子的责任就够了。

在心里盘算着,蒋子鹰加快了车速,虽然他很想早点摊牌,但不想在墓地附近谈情说爱。

十分钟后,蒋子鹰将车停在了某个停车场里,停车场很空,是谈吐心事的好地方。

他关了引擎,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蒋樱,做出郑重的表情,说:“有件事我很久之前就想跟你说了,只是碍于几个哥哥在那里,不方便提起。”

‘是什么?’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像是有点难以启齿,蒋子鹰顿了顿,才又接着说:“不过父亲很信任你,几个哥哥也对你有意思,所以我不敢提,现在……都这样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可以做我的妻子吗?”

嗤笑声从蒋樱口中传出,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面对这种最直接的回复,蒋子鹰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问:“很好笑吗?”

‘是的。’蒋樱按动触屏,‘我并没有要继承5%的公司股份,那只是我配合蒋淮山说的谎言,所以你跟我结婚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是为了钱,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是不是想赌一把,依着蒋淮山对我的信任,将来总会留一部分财产给我,比起跟不熟悉的女人结婚,我才是更好的选择?’

蒋樱转头看他,蒋子鹰被盯得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孩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

他坚持道:“当然不是,你想错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分!”

“连我是什么人都不了解,也敢谈喜欢二字?”

车里传来低沉的话语,不是蒋樱惯用的电子音,也不像是平常女孩的嗓音,蒋子鹰一时间没弄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本能地左右张望。

蒋樱把手机放回口袋,漫声说:“是我在跟你说话。”

“你、你原来不是哑巴?而且……”

不仅不是哑巴,而且从嗓音来听,更不像是女孩子发出来的,蒋子鹰震惊地打量蒋樱,从脸看向喉结,再看胯下,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么秀气玲珑的女生会是男人装扮的。

“你是男人!”

“现在你明白我一直不说话的原因了?”

蒋子鹰皱起眉,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作呕的反应,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疑惑——这个人男扮女装?不,男扮女装不可能这么神似,也许他是人妖,是蒋淮山为了考验他们,特意从泰国买回来的?

“难道是父亲雇用你的?还是蒋氏集团的对头把你派来当卧底的?”

“都不是,蒋淮山没说谎,我是在遇难时被他救起的,我曾经感激过他。”

但感激之情从蒋淮山利用他做事的那刻起就消失了,他发现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外人施加援手,他之所以帮蒋淮山,只是谢他当初一饭之恩,仅此而已。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们,我叫SAKURA,不过不是樱花的樱,而是佐仓,它们的日语发音一样,但意思却有天渊之别。”

“你是日本人?”

“我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周围的人就这样叫我,这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我一直生活在地狱里,直到有一天我逃了出来,被蒋淮山救起。我以为我可以重生,但后来发现我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跳到了另一个地狱而已,你们蒋家的黑暗完全不亚于我曾经生存的地方。”

很久没开口说话,佐仓的发音有些奇怪,语速也很缓慢,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有种微妙的诡异感。

蒋子鹰喉咙发干,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眼神掠过对方的脖颈,突然想到他喜欢穿高领衫或是围各种围巾,原来是为了掩饰喉结。

“不过蒋家也不是一点好的地方都没有的,至少范婆婆就对我很好,在我有记忆起,她是唯一对我好却不求回报的人,我一直想着等这件事结束后,就带她离开蒋家,可是这个愿望永远达不到了,因为你杀了她!”

说到最后,话声变得咬牙切齿,蒋樱……现在该称呼他佐仓了,他对蒋子鹰冷冷道:“在蒋家的几个孩子里,你是最聪明的一个,蒋子龙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但你不说,你想坐享渔翁之利,你的心态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不该为了陷害蒋子龙而出手,就因为你们的互相残杀,才害死了范婆婆!”

蒋子鹰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干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电梯事件是蒋子龙搞出来的,那些警察都这样说了。”

“你可以骗得了警察,却骗不过我。以蒋子龙的心机,就算想害蒋子凤,也不会在他们吵架之后,当时知道蒋子凤行动的只有你,你可以精确地掌握时间,在蒋子凤乘手扶梯时下手。”

“哈哈,你的话太好笑了,”蒋子鹰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害蒋子凤?她不进公司,不会对我造成威胁,财产也不会拿到很多,我何苦为了害她赔上自己?”

“你不是害她,你是要害蒋子龙,所以你才用了那么拙劣的手法,你的目的不是致蒋子凤于死地,只要她受伤就行了,这样就可以把所有问题都推到蒋子龙身上,就算蒋子龙说不是他做的,也没人会信。”

被佐仓冷冷看着,蒋子鹰额上的冷汗更多了,为了掩饰心虚,他大声问:“你有证据吗?你有证据的话,早就跟警察说了不是吗?”

“我的直觉就是证据,也许你还没有感觉到,杀过人的人气场是不同的,所以范婆婆出事那天我就知道是你下的手。”看到蒋子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闪烁,佐仓说:“你放心,我没有带录音笔,如果我想向警察告发你,一开始就说了,不需要等到现在。”

蒋子鹰不说话,车里响起沉重的呼吸声,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窗外路灯的光芒照在他的脸颊上,映出怪异的青色。

在确定佐仓没有偷偷录音后,他撕下了假面,喝道:“你想怎样?想趁机勒索我吗?还是老头子派你来试探我的?”

“都不是,我只是要让你放弃蒋家的家业。”

“你说什么?”

“如果你还想继续活着,就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哈哈,你在说笑话吗?”

蒋子鹰大声笑起来,撕下了假面的他再没有任何收敛,平时的儒雅气质消失得干干净净,指着佐仓大笑,叫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是蒋家的养子,那只是对外说好听的,我根本就是他们养的一条狗、一个免费的佣人、是蒋淮山随意拨弄的棋子,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对我挥来喝去,你知道我熬到今天的地位,花了多少时间跟心思吗?现在一切时机都成熟了,挡路石也都被踢走了,你跟我说让我放弃?你认为可能吗?”

佐仓不为所动,冷冷道:“我当然知道你爬到今天的地位很不容易,所以我才让你放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被他的气场震慑,蒋子鹰的笑声停止了,死死盯住他不说话。

佐仓向他靠近,一字一顿地说:“我本来想过要杀了你的,但范婆婆一定不开心,在那个家里,可能只有她才真正地信洛神,她一直说善恶终有报,所以我要亲眼看着你遭报应,我要你失去对你来说最珍贵的东西,这样你才会明白我心里的痛!”

“那你就去死吧!”

寒光在两人之间闪过,蒋子鹰从抽屉里找到一柄匕首,拔出来,冲佐仓捅了过去。

佐仓闪身避开,伸手握住了蒋子鹰的手腕,他看起来清秀文静,手劲却出奇的大,任凭蒋子鹰用尽力气,都无法再把刀往前递上几分,不由惊讶地看向他。

“刚才还说喜欢我,现在转眼就要杀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

佐仓嘴角露出嘲笑,手一挥,蒋子鹰便被他推开,撞到了车门上,他无视捂头叫痛的男人,径自下了车。

蒋子鹰被撞得眼前金星乱冒,见佐仓走了,他又惊又急,不顾得再用匕首,忍痛探手摸向后车座,抽出常用的高尔夫球杆,打开门,追了上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他冲着前面的人叫道。

佐仓脚步微停,没等他回头,蒋子鹰已经大踏步冲了过去,喝道:“我好不容易才抓住的东西是不会放弃的,没人可以挡我的财路,去死吧!”

气急败坏的叫声中,蒋子鹰挥起球杆,向佐仓当头挥下,眼看着球杆就要击中佐仓的头部,他突然一侧身,闪到了蒋子鹰身旁,从侧边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蒋子鹰小腿吃痛,单腿跪倒在地。

球杆挥到地上,发出沉闷的颤音,佐仓踩中蒋子鹰的手腕,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手,然后抬脚将落地的球杆踢到一边。

蒋子鹰的小腿痛得木了,无法站起来,手腕还被佐仓踩在脚下,失去了攻击能力,他气急大叫,却对现状毫无办法。

低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佐仓眼中闪过讥讽之色,冷冷道:“看来是我高估你的智商了,你跟蒋家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蒋子鹰被他的话激怒了,虽然疼得龇牙咧嘴,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你这混蛋!”

佐仓置若罔闻,继续说:“你知道你最蠢的地方在哪里吗?那就是你不该插手这件事,要知道最好的证据就是没有证据,什么动作都别做,置身事外的话,蒋家的万贯家财迟早都是你的,偏偏你要自作聪明,杀你这种蠢货,没得脏了我的手。”

说完,他抬起脚,转头扬长而去。

蒋子鹰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佐仓走远,此刻比起愤怒来,他更担心自己的现状,想到他可能会将所有实情告知蒋淮山,就心里发凉,蒋淮山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听了佐仓的话,不管那是否是真相,都一定会怀疑自己,所以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键,要么他死,要么佐仓死!

他咬牙忍着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重新拿出匕首,双手握住刀柄,拼起全身的力气,向佐仓身后冲去。

匕首在堪堪接近佐仓后心的时候停住了,蒋子鹰只觉眼前一花,原本应该在他面前的人居然不见了,紧接着剧痛从喉间传来——佐仓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匕首的尖端滑开了,然后转身,一拳头击在了他的颈部。

转身时,佐仓的白裙衣角被风带起,白雾中翩然翻飞,洒脱飘逸得就像是武林高手,但蒋子鹰没注意到,因为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音,痛不可挡的感觉从颈部散发到全身,他却偏偏叫不出声来,咔咔声在喉管里响起,血沫夹杂在碎骨当中,发出低沉浑浊的响声。

刀子落到了地上,蒋子鹰的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因为剧痛,他的眼珠暴突出来,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在怪叫中摇晃了几下,跌倒在地。

“你……死……怪物……杀……”

模糊不清的话声从蒋子鹰的口中传出,接着话声便被掩埋在了汹涌流出的鲜血中,血液阻塞住气管,他的脸憋得通红,双手抓住脖子,难受地乱翻乱滚,野兽般地喘息不已。

佐仓不再看他,转身离开,纤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白雾中,雾霭弥漫,隐隐传来他的声音。

“这里有人受伤,状况很糟糕,请尽快赶来。”

周末,沉寂了很久的涅槃酒吧今晚特别热闹,叶菲菲跟谢凌云坐在对面的餐桌上吃甜点,关琥在吧台前喝酒,小魏在旁边拿着计算器算自己这个月的稿费收入,顺便听张燕铎讲述整个洛神事件的经纬——今天人比较少,因为李当归晚上有工作,所以他跟他的保镖都没出现。

张燕铎讲故事不耽误做事,麻利地把大家点的酒一一调好,叶菲菲跑过来道了谢,把自己跟谢凌云的酒拿去桌上,等故事告一段落了,她用手机搜寻网上的新闻,说:“事情好复杂啊,根本不像记者说的那样,简直是在消费读者的感情。”

谢凌云说:“大家为了噱头,也是可以理解的,至少事件的重点地方都有提到。”

“我觉得这很像狗血剧……不,悬疑剧,”小魏说:“蒋淮山的几个儿子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女儿也变得痴痴呆呆的,谁会想到洛神诅咒居然还没有结束,蒋子鹰也在起雾的夜晚遭受攻击,生不如死,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所以我一早就说洛神诅咒是存在的嘛。”

“叶菲菲,你何时何地说过这样的话?”

“不就……前不久嘛,还好我一早就跟蒋子豹分了手,否则诅咒蔓延到我身上就糟了,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叶菲菲拍着胸脯,侥幸地说。

“放心吧,你这么凶,什么诅咒敢降临到你身上?”

“关王虎你再说一遍!”

小魏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问:“话说回来,洛神诅咒真的存在吗?”

大家不说话,目光一齐看向张燕铎,张燕铎调着酒,随口说:“也许存在。”

也许不存在。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所有的感觉想法,甚至信仰都是因人而异的,就像真相,也许大家都没有看到,但不等于说它不存在。

在洛神事件里,蒋子虎蒋子豹死了,蒋子龙入狱,娱乐新闻曾就这件事大肆评论,所有人都认为蒋家的基业将会交到蒋子鹰手上,可事情再度峰回路转,在大家都认为洛神诅咒结束了的时候,蒋子鹰在某天晚上遭到了袭击。

还好抢救及时,蒋子鹰活了过来,但他的气道受到了严重损伤,今后既不能再说话,也无法自主进食,只能通过仪器气管输液活命。

这件事将洛神传说的报道再次推到了高峰,但由于蒋家对此事闭口不谈,所以任凭大家怎么调查,都不知道蒋子鹰那晚为什么会特意去不熟悉的地方,他是怎么受伤的,又是谁打电话帮他叫救护车的。

这一切都成了新的谜题,惹来新闻界空前的讨论推理热潮,在这个诅咒事件中,幸存下来的只有蒋子凤——在蒋子龙被关押不久后,她就恢复了神智,身体还算健康,不过因为惊吓过度,精神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甚至常常有歇斯底里的反应。

为了让她静心休养,也为了避开蒋淮山,蒋太太带她去了美国,二太太也搬出去住了,随后蒋樱不知去向,短短的时间里,整个蒋家就剩下了蒋淮山跟管家两人,至于越光,由于知道他身分的人不多,所以他很幸运地避开了新闻风波。

说到这里,小魏摇头发出感叹,“蒋淮山也是个狠角色啊,不过他也不是没做好事,至少他把我们的老板带回来了。”

“什么他带回来的?明明是老板自己想回来,”谢凌云故意对张燕铎笑道:“离得那么远,老板会担心弟弟的嘛。”

张燕铎摆弄调酒器的手一停,微笑反问:“咦,李当归今晚怎么没来?”

谢凌云的脸红了,眼神瞟开,叶菲菲笑道:“因为凌伯伯今晚有个学术茶会,需要一位熟悉堪舆的人帮忙整理资料,李大公子就去帮未来岳父的忙了。”

“哟哟,讨好老丈人啊,僵尸李还是挺有眼色的嘛。”

谢凌云把手探进背包里,做出掏弩弓的动作,小魏吓得立刻改话题,“不过他一个外国人,懂得我们泱泱大国的堪舆知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对那些旁门左道还挺喜欢的,反正他有的是钱跟时间,可以随他玩。”

谢凌云耸耸肩,不过任谁都看得出对于李当归给她父亲当助手这件事,她其实是很开心的。

四两拨千斤地把谢凌云的玩笑化解了,张燕铎正色说:“堪舆可不是旁门左道,里面蕴藏着丰富的文化知识。”

“对,就像洛神传说一样,”关琥说:“通过这次的事件我才发现,原来周围有那么多人信洛神,那究竟有没有洛神?洛神诅咒又是否真的存在呢?”

“还有,”叶菲菲举手追加,“蒋淮山的祖父是不是真的见过洛神,然后凭借着洛神赠送的神像赚到了亿万家产?”

谢凌云不屑地说:“是杜撰出来的啦,我请专家鉴定过那座玉像的质地,是很廉价的玉石雕凿的。”

“可万贯家财总不可能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吧,自己骗自己很好玩吗?”

“的确是自己骗自己,这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不过自欺欺人有时候也可以化作成功的动力,端看如何去利用。”

张燕铎将新调好的酒分别递给大家,说:“据我的推测,当初蒋淮山的祖父遇见洛神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你们知道这世上有种拍花的伎俩吗?”

“什么叫拍花?”

“清代著书里有提及拍花——拍花扰害遍京城,药末迷人任意行,多少儿童藏户内,可怜散馆众先生。”

关琥额头上冒出了好几个大问号,急忙拿起手机去查这个词。

张燕铎微笑看着他的动作,解释道:“拍花早期是用来拐带孩童的一种手段,拐卖者在手上涂了特制的药粉,拍小孩的头部,小孩就会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后来拍花演变成骗人骗钱的伎俩,我猜想药粉大概是迷幻药之类的东西,拍到人身上,会令吸到药粉的人神智混乱,说白了,就是迷幻药加催眠术的效果。”

“蒋淮山的祖父当年在北上游玩的途中,就是遇到了这类人,他们迷惑蒋淮山的祖父,用一尊毫不值钱的白玉换下了他一大笔钱,那里靠近洛水,那些人便杜撰出了洛神传说,利用这种伎俩行骗,以免罪行暴露。”

关琥弄懂了拍花的意思,马上问:“这样的话,蒋淮山的祖父在醒来后,发现钱少了,会觉察到吧?”

“那时蒋淮山的祖父完全沉浸在与洛神相遇的狂喜中,怎么会在意那种小事?就算事后注意到了,想到洛神的警告,他也不敢僭越冒犯,也许他内心中还鼓励自己相信跟洛神的奇遇,这样他才有撑下去的动力,所以最后他事业可以成功,不是因为什么洛神的相助,而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努力。”

“那这些事,蒋淮山究竟知不知道呢?”

“我想他是知道的,否则早在玉像第一次被打碎的时候,他就会请玉师帮忙修理了,而不是随意用胶水黏贴。”

听到最后,小魏抱着头呻吟起来,“不是吧?就这么简单?”

“对,真相就是这样简单。”

“我有点后悔听到了。”

“所以我才说,许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真相,我们要的是让人幸福的事实,哪怕事实并非真的。”

空间有稍许的沉默,大家都在思索张燕铎的话,谁也没有马上回应。

最后还是铃声打破了寂静,叶菲菲掏出手机,边听边连连点头,说:“没问题,我马上过去,OK,就这样。”

她说完,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去小挎包里,对大家说:“我有事先走了,回见。”

“什么事这么急?”

“我不是被停职了嘛,然后公司的前辈认识高层主管的朋友的老婆的闺蜜的侄子,说可以帮我说说情,所以我要去好好表现一下,啊对了,听说他还是个大帅哥,大家快祝福我吧。”

在祝福之前,关琥的脑袋先被那个华丽的关系网搞晕了,看着叶菲菲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他再次确定比起复职,叶菲菲更重视跟帅哥会面,他提醒道:“外面起雾了,你小心点。”

“知道啦。”

“我送菲菲去,有我做护花使者,不会有事的。”

小魏算好自己的稿费,也欢欢喜喜地收拾了东西,追着叶菲菲跑了出去,谢凌云将碗碟收拾清洗了,说要回去赶稿子,也告辞离开了,没多久,酒吧里就剩下了关琥兄弟二人。

关琥转头看张燕铎,张燕铎问:“要干一杯吗?”

“你请客,我奉陪。”

张燕铎耸耸肩,调了两杯加冰威士忌,兄弟两人碰了下杯,关琥喝了一口,把酒杯放下,问:“这案子算是破了吧?”

“嗯。”

“虽然做警察的该是无神论者,但这次我有点相信洛神的存在了。”

张燕铎挑眉看他。

关琥说:“也许冥冥中自有报应,罗惠鹃陷害叶菲菲,但最后也因为叶菲菲的碰巧出现,从而揭穿了她行凶的行为;蒋子鹰为了富贵汲汲营营,最后却是一场空,这是不是洛神的力量?”

“你什么时候知道蒋子鹰有问题的?”

“在看到他受重伤的新闻时,我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也许手扶梯事件不是蒋子龙做的,而是蒋子鹰,他做得很周密巧妙,差点给他混过去了,可惜他还是逃不过洛神的诅咒——做过亏心事的人,终归是要受到惩罚的,只是迟早的问题。”

“这不叫报应,这只是他做坏事被人发现了而已。”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难怪那次你给我打八十分呢。”

充满了浓浓的埋怨意味的腔调,张燕铎忍不住笑了,拿起酒杯在关琥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因为我没有证据嘛,多说只会扰乱你的思维。”

如果不是很了解张燕铎,关琥一定会被他骗到,换做以前,也许他会因为被隐瞒而感到愤慨,但现在他不会再这样想了,张燕铎没有义务告诉他一切真相,他想要做得更好,那就靠自己去努力,超越张燕铎。

两人喝着酒,关琥说:“那天蝴蝶夫人对我说,一个人的信念就是他的信仰,你说她说得对吗?”

“她是不是好人尚且不论,但至少这句话没有说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只是软弱的人需要靠外界事物给自己精神鼓励,而意志坚强的人则不需要,很明显你是后者。”

“你的意思是我的意志很坚强了?”

“我的意思是——至少你的神经很大条,能打倒你的外界因素大概不会太多。”

关琥瞪视张燕铎三秒,突然拿起酒杯往他身上泼去,张燕铎早有防备,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吧台上,关琥又出左手,再次被张燕铎及时挡住。

两人你来我往,几招拳脚过后,那半杯威士忌在张燕铎的强力推送下抵在了关琥的嘴边,假如他再坚持,酒水就会泼到自己脸上,他只好放弃了,咧嘴冲张燕铎笑了起来。

“喝酒喝酒。”

“你确定不是泼酒?”

“只是试试你的拳脚,用不着这么小气吧?”

“呵,是啊,我小气地请你喝酒,小气地做饭给你吃,还小气地帮你查案,还有……”

我靠,这是要秋后算总账吗?那他要不要把张燕铎一声不响留下封‘遗书’离家出走这件事拿出来说?

关琥愤愤不平地想着,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还有小气地违反约定——当初是谁跟我约好去埃及探险的?结果呢,自己跑去加拿大养老去了。”

没想到关琥会突然提到这件事,张燕铎一阵诧愕,接着便笑了,托托眼镜,纠正道:“是盗墓。”

“所以作为探险……”看看张燕铎,关琥临时改为——“盗墓的伙伴,住得近一点也可以培养感情,现在事件解决了,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我不介意把隔壁的房间借给你住。”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只不过有个小问题——隔壁那栋房子本来就是他的家吧?

张燕铎不动声色地说:“听起来不错,不过要去埃及探险,离你退休还有很久。”

“我可以休假的。”

“你还有特休吗关王虎?”

“慢慢积累就会有的,回头去买本埃及攻略地图吧,也许会很有趣呢。”

关琥是行动派的,聊得兴起,他拿起手机开始查地图,张燕铎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将他眼前的酒杯斟满了。

就这样,两人边喝边聊,等张燕铎将酒吧收拾干净,准备打烊时,发现关琥跑去了对面的长椅上,蜷身缩在椅子上,已经呼呼睡着了。

他走过去推推关琥,“要睡觉回家睡去,这里容易着凉。”

“没事,我习惯了。”

关琥把他的手推开了,又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周末、起雾、关琥醉酒,条件都具备了,希望今晚不要有谋杀发生。”

吐着槽,张燕铎去门口把正在营业的招牌拿了下来,夜已深了,周围很静,空间里流淌着某种不平稳的气息。

张燕铎脸色微变,他将门带好,来到一楼的街道外面。

现在正是夜雾浓重的时间段,四周飘浮着乳白色的气体,水雾蒙蒙,连仅隔了一条街的景物都无法看清,只能隐约看到一道白影伫立在雾中,裙衫飘摇,仿佛洛神降临。

张燕铎凝住心神,做出防范的准备——洛神是否存在尚且不论,至少他本人,是从来不信什么神祗的。

白影随着白雾一起移动,飘到了张燕铎的面前,说‘飘’一点都不夸张,因为他的速度非常快,超越了普通人的想象。

但他并不是洛神,而是——

“SAKURA。”张燕铎低声说道。

佐仓今天是男装,也完全没有化妆,不过他容貌清丽,有种中性的美,甚至带了几分英气,风衣衣袂随风飘动,不说话的时候,很难分辨他的性别。

如果说吴钩的相貌是精致,那佐仓就是妩媚,他男扮女装的样子大家都有见过,现在娱乐圈里很流行像他这样的风格,不过看着他,张燕铎感到庆幸,感谢当年训练他的老家伙没把相同的恶趣味用在他身上,他不喜欢改造美人,他自己原来的样子就不错。

“流星。”佐仓叫他,声音略微低沉,却不会令人觉得违和。

张燕铎没有放弃戒备,脸上却依然挂着微笑,“好久没人这样叫我了,有点怀念。”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

“对于曾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敌人,就算没见过他的脸,他的气息我也不会忘记。”

“为什么你不拆穿?”

“为什么我要拆穿?”

佐仓没回答,又往前走了几步,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他比张燕铎矮很多,但气场却相同的凌厉,作为曾在角斗场上生死较量的敌手,他们对彼此的功夫招式都非常了解。

“流星,我要杀了你!”看着张燕铎,佐仓说道。

张燕铎的眉峰挑了挑,做出随时出击的准备,但接下来佐仓的杀气却减弱了,向后退开,语调轻松地说:“许多年前的每一天里,这是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理由,可是现在再度跟你相遇,我却发现,这样的信念毫无意义。”

“信仰是会随着时间跟心情的改变而改变的。”

“所以我现在不想杀你了,因为你已经不再是流星。”佐仓毫不留情地说:“没有杀气的对手不值得我动手。”

“真动手的话,你也未必会赢,这两年在蒋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你也不再是SAKURA了。”

佐仓挑挑眉,不置可否。

张燕铎耸耸肩,“好吧,你特意来见我,是打算决斗还是叙旧?”

“都不是,只是看看老朋友。”

老朋友这个词在张燕铎听来很滑稽,但不可否认它很贴切——不管当年在训练基地他们之间是怎样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在出来之后,反而会成为朋友,因为那种生活,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了解。

“既然你出来了,看来你所在的基地也瓦解了。”

“我不知道,有一天老头子派人带我离开,说是要去哪里参加格斗,不知道你有没有参加过那种活动,那个老家伙很变态的,他常常为了给某些有钱人助兴,把训练者带去外界参加一些冒险搏命的游戏。”

张燕铎点点头,他也有过类似的体验,不过不多,因为他所在的基地位置在太平洋海域里,不像佐仓是在内陆,方便被遣送去各地。

“老家伙的手下给我注射了麻药,带我走到途中,突然接到联络,好像是基地出了事,要他们马上赶过去,但是在返回的路上他们遭到了攻击,我就趁机跑了出来,当时我体内注射的药力还没有完全过去,就在半路上晕倒了,刚好被路过的蒋淮山救了下来。”

“原来你是因此进入蒋家的。”

“是啊,并不是你所想象的出于什么目的。”

佐仓微笑说:“后来我暗中调查,才知道老家伙的主基地也出了麻烦,他可能死了,就索性在蒋家住了下来,我原本以为那样的生活可以过很久的,没想到……”

“世事无常,节哀顺变。”

“你这样说,完全听不出诚意,不过这挺像你的,之前看到你跟关琥的互动,我还曾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流星居然有兄弟,还很兄友弟恭。”

张燕铎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佐仓急忙摇摇手,“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大可不必紧张,我没变态到像吴钩那样喜欢任意杀人,如果可以,我还是喜欢过有钱又舒适的生活。”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不知道,蒋家我是不会回去了,这两年我攒了一点钱,可能会去范婆婆的老家看看,也可能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说到这里,佐仓话声一顿,认真地对张燕铎说:“你可以有很多朋友,我也可以的,我并不是只有在角斗场上赢得了你。”

他说完,将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转身离开,张燕铎在他身后说:“恭喜新生。”

“虽然同样听不出诚意,不过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小心蝴蝶夫人,那个女人可能跟老家伙有联系。”

佐仓走得很快,话声落地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浓雾里,连脚步声都无法听到。

张燕铎独立在雾中,轻轻托了下眼镜。

其实之前在见到蝴蝶夫人时,他已经隐约有了那种感觉,所以佐仓的话并没有让他很吃惊。

那就来吧,面对敌人,他依旧是流星。

身后传来脚步声,关琥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揉着眼睛问:“大晚上的,你在外面干什么?”

张燕铎转回头,脸上浮起笑容,“我只是突然想看海雾了。”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海雾的季节快过去了,要想看海雾,要等到明年了,”关琥靠在门上,不无感叹地说:“来年的这个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洛神。”

“也许会见到吧,假如你有信仰的话。”

第十章
绝对零度 第二部Ⅰ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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